她的觸手 065
清醒
因?為屋子裡另一人已經陷入深眠,
所以沒必要再耗費功夫進行?擬態偽裝的章魚,如今體型幾?乎要將這間臥室的窗戶都擠破。
室外的陽光倘若未經過它的準許,也無法?越過它,
親吻被它藏在陰影中的寶貝。
它將床鋪裡的人小心翼翼地用觸足纏繞、擁抱起來,
放到?了自己鋪開的柔軟膜衣上。
黑紅色的,
像是?流動的地毯隻稍微抖了抖,就足夠將女人身上那件鬆鬆垮垮的浴衣撣得完全敞開,
令她柔軟的每一寸肌膚都和它微涼的、類人的麵板觸碰。
相貼的舒服感覺,
令它著迷地眯起眼睛。
純黑色的瞳孔中央,
慢慢流出愉悅的水銀色。
忍耐這另類的‘饑餓’太久,隻這樣淺嘗輒止的相貼,
完全無法?令它滿足,
甚至會覺得比原本更餓——
想要更多。
往日?格外聽話、如臂指使的觸足們,
也在這時候不安地扭動起來,當它們開始亂動時,恰好躺在觸足相連處的女?人身軀便也有要從它身上滑落的趨勢。
其?中一根觸足就在這時將她給接住。
另一根繞過去纏住那雪白的大腿,黑紅色蜿蜒而下?時,像是?熱帶叢林裡,
沿著樹乾一路盤纏下?來的巨蟒。
但凡稍稍使勁,
就會在那細嫩的肌膚上留下?深紅痕跡。
它記得舒窈的脆弱,隻是?昨天?一宿的熬夜,加上今天?處理一件突發大事,
眉宇間就露出疲憊,
即便她擁有的力氣已經超過了普通的人類,可與它相比,
卻依然微不足道。
它不想弄傷她。
可是?觸足卻顯得不太聽使喚。
明明不準它用力,它卻在繞過那片大腿肌膚時,
偏要讓上麵的每個吸盤都留下?親吻痕跡,等到?它接收到?指令,需要纏著纖細腳腕提高時。
大腿根部附近的雪色上,已全是?蜿蜒而過,大小不一的愛心紅痕。
像是?在冬日?山雪裡盛開的大片紅梅。
……
有了頭一個叛逆的觸足做榜樣,從有意?識以來就格外聽話的其?他觸足,好像也在此刻姍姍開啟了叛逆期。
它們紛紛開始搶奪剩下?的好地方。
有的長驅直入,將自己埋在鎖骨下?的陰影溝壑中。
有的反複撫過後?背薄薄麵板下?的節節脊骨,最後?攀上她的右肩,把那顆微微凸起的小痣含進自己觸足上最合適的吸盤裡。
還有的在努力把自己觸足尖尖蜷起來,捲成小海螺的螺紋形狀,試圖將觸足尖埋入她的腰窩窩裡。
就在小章魚自己都分不清這到?底是?本能使然的熟練,還是?觸足們突然齊齊生出了各自的小心思時,纏手、纏腳,纏腰之外,最後?一根落單的觸足就豎在它眼前。
緩緩地……開始縮小體型。
一邊縮小,一邊對著舒窈的腰開始比劃——
漸漸的,從本身最粗壯的部分勝過她腰身的程度,縮成隻有四分之一的粗細程度,讓它和其?他觸足比起來都顯得纖細不堪。
倘若此刻有其?他的觸足無意?間碰到?它,是?能輕輕一抽,就將它打飛到?對麵牆上的程度。
但它仍舊還在疑惑地左右搖擺。
過了會兒。
將自己乾脆地直直拉長,擺到?了女?人的手腕旁。
然後?又咕嘰咕嘰地縮水了一會兒。
直到?比她手腕還細,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始分泌自己體內儲藏的,最為無害、甚至對修複傷勢有所幫助的黏液。
然後?,眼睜睜看著它抵達目的地的小章魚:“!”
它瞳孔地震。
但卻有更多的銀色,從其?中流瀉而出,像是?瓶子傾倒,流出來的液體水銀。
-
臥室裡像是?被人悄悄接來了浴室的水管。
滴滴答答地漏出水聲。
黏膩的、響起的動靜將外麵的太陽都逼得連連後?退,匆匆將自己埋入城市的天?際線以下?,將象征夜晚生活的遮羞黑布拉下?。
直到?有好奇心旺盛的星星悄悄趴在天?幕上,一眨一眨地順著窗縫往裡偷看,也跟著聽見了其?他的聲音——
【喜、喜歡】
【親親,親親杳杳!】
【貼貼,女?朋友,貼貼!】
像是?剛睡醒的小孩,說?話聲音稚嫩不已,還帶著含糊的睏意?。
然而其?中所帶著的欣喜,又是?如此鮮明,比陽台上、盛開在夜色裡的鮮花還要明媚。
跟著主腦一起,沉睡了許久、傷勢完全癒合恢複,如今也一同醒來的觸足意?識們,開始嘰嘰喳喳的,一邊唸叨著,一邊將無意?識間就烙過自己氣息和痕跡的女?人纏得更緊。
直到?它們都被一道聲音命令:
“鬆開。”
“你們要弄傷她了。”
或者說?。
搞不好其?實已經弄傷了。
原本在夜色裡,巨大的體型將床鋪壓得搖搖欲墜,還將床頭櫃都碰倒,讓枕頭被擠到?臥室角落,棉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肆無忌憚地壓出來的章魚,此刻那張揚恐怖的巨大觸足全都跟著縮水了一圈——
正中央的軀乾部分,卻被一道頎長的人影所替代。
屬於人類的黑色長直發垂落,五官優越的麵龐上,最為點睛的那雙黑瞳,裡麵不再是?懵懂和茫然的稚嫩,而是?無比清明的情緒。
【弑君者】,或者說?是?藺然,直到?那股取代饑餓的,被詛咒的生理衝動達到?頂峰時,吃飽喝足、能量充足到?足夠喚醒的主意?識,終於姍姍解除沉眠狀態。
她看著麵前熟悉的臥室,嗅著房子裡熟悉的味道,還有麵前這個讓她日?思夜想的人,眼中不禁閃過諸多複雜的思緒。
但最終。
也隻是?先抬手把人抱起來,放回那張柔軟的床鋪上,先給她檢查身體,確定?她沒有被先前狀態下?的自己弄出傷,然後?才仔細且珍重地用人類的雙手臂彎將她抱在懷中。
“杳杳。”
是?她的杳杳。
藺然貪婪地將人完全抱在懷裡,嗅著她發間的味道,閉著眼睛很輕地呢喃了聲。
……
對於【弑君者】而言,她們並沒有分開多久。
因?為遊輪上那場過於慘烈的一打一群戰鬥,讓她身負重傷,數不清自己的觸足斷了幾?次又重生了幾?次,吃下?去的究竟是?【殉道者】的屍體還是?自己的斷肢。
直到?那艘遊輪被它們的激戰波及成碎裂在大海上,逐漸沉下?去的鋼鐵架子,她也差不多被【殉道者】打碎。
觸足全部斷裂。
心臟也破碎到?隻剩下?半顆,在身體裡跳得一次比一次虛弱。
積攢在體內的毒.素種?類太多,讓她意?識也跟著混沌模糊。
近乎無限的再生能力失去足夠的能量補給,遲遲沒有生出新的軀體。
她好像要死了。
藺然如此想著,卻不願意?讓自己這樣孤零零地埋葬在海裡。
她似乎真的在人類的社會裡偽裝得太久,以至於將人類的許多思想都記得清清楚楚,譬如若是?要死,也要落葉歸根。
她來自深淵,根卻不在深淵。
她想回到?那個有很多的漂亮瓶子,有鮮花盛開、有溫暖陽光,還有總是?會想方設法?帶來食物投喂自己,用好聽聲音跟她撒嬌,一遍遍叫她“藺然”的女?朋友,她想要回到?擁有這些?的房子裡。
可是?她真的遊不動了。
於是?一邊循著陸地的方向而去,一邊為了儘可能減少?對那半顆心臟的負擔,她的體型逐漸變小變小再變小,最終變成了當初剛在深淵誕生時的體型。
耗費的力氣變少?,但陸地卻變得如此遙遠。
心臟偶爾停跳,讓她變成軟趴趴的一灘小章魚,沉入海底砂地上,又在即將被吃掉的時候陡然驚醒——
連帶著剛長出來的觸足聲音也是?虛弱的。
這樣不行?。
再這樣下?去,到?不了陸地,她也會死的,必須要減少?消耗。
她如此想著,像是?逃避現實、又像是?順應本能,將主腦意?識,連帶著那些?新生觸足芽的意?識,也一起強製陷入沉眠,隻留了一道副腦意?識支配整個身軀。
‘去覓食,去成長。’
‘去到?她身邊,保護她。’
她仍然記得舒窈坐在直升機裡,崩潰且絕望地看來的眼神。
她的女?朋友或許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這個怪物了。
來到?陸地上、和舒窈談戀愛的日?子實在很美好,【弑君者】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到?那片黑暗的深淵裡獨活,如果?可以,她隻想永遠陷入這場美夢不再醒來。
就算她的副腦帶著她的指令,回到?了舒窈的身邊,那也隻當一隻普通的章魚就很好。
【弑君者】不想再嚇到?她。
-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
她的杳杳竟然變了這麼多。
對【弑君者】來說?,分彆還隻是?在昨日?,再醒來仍舊能與心愛的人類相擁,好像她們還在那艘度假的遊輪上共度甜蜜時光。
然而舒窈卻切切實實地,度過了她離開後?的每一天?。
現在哪裡還能從她身上找到?從前那個膽小社恐的老師模樣?
她變得如此獨立又強大——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甚至還能把一隻有著異食癖,非要吃【寄生種?】才能積攢能量成長的挑食寵物小章魚,養得這麼好。
好到?讓它吃飽,讓它陰差陽錯因?為這個被喚醒了繁衍詛咒。
想到?這裡,藺然又將掌心放到?了舒窈的腹部。
副腦記下?來的、關於這些?時日?的記憶慢慢與原有的融合,她也記得剛才自己一根觸足曾經在對方身體裡作亂的痕跡。
說?不定?。
掌中肌膚紋理之下?,象征人類繁衍後?代的器官壁上,也都像舒窈大腿上的肌膚,被烙下?了深深淺淺的吸盤形狀。
藺然剛才用手指淺淺地檢查過,卻看不出什麼傷,畢竟觸足時刻在分泌那些?能讓傷口癒合的黏液。
即便真的很過分。
也不會留下?任何傷,但可能會跟著變成她觸足的形狀。
她依然不太放心,想要檢查得更徹底,於是?這一次,她無聲命令這些?觸足變得更為纖細。
明明是?作為她觸覺的延伸,時刻要壓抑自己本身的意?識被她使喚,但擠過來對她掌心挨挨蹭蹭的觸足們卻爭先恐後?——
【選我選我】
【它剛才試過了,輪到?我了!】
【到?我!】
它們吵著吵著開始打起來。
……
最終,勝利者得意?洋洋地將自己變成藺然想要的形狀,小心且緩慢地,以‘檢查’的名義,同樣得以和女?朋友親密到?負距離接觸。
甚至在路過時,與之前來過的同伴一樣,鼓動著有吸盤的那一麵,放肆又霸道地,要將自己的吸盤痕跡覆蓋在原有的上麵。
床鋪裡睡著的人被怪物用暖和的薄被包裹著。
明明是?隔著被子的相擁而眠。
卻睡著睡著麵色潮紅,額間也滲出汗意?,從鼻腔裡溢位很輕的哼聲,像是?在和自己此刻深陷的夢境做鬥爭。
“唔……”
眼皮也跟著略微動了動。
像是?馬上就要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