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觸手 087
傲慢
就在【暴食】本源回歸到【弑君者】體內時,
察覺到這股威脅氣息的【燈塔】在深淵中發出了很輕的一聲歎息。
從藺然帶著?舒窈回到深淵至今,始終隻旁觀自己的爪牙【殉道者】進行?各種行?動的【燈塔】,終於將目光投向她。
隻有真正的【弑君者】值得祂如此關注。
祂凝視著?對?方整合所有天賦能力,
生長成當初吞吃下利維坦鯨之後擁有的遮天蔽日體型,
還有從自己身上撕扯下來的,
矛盾的兩樣能力。
【繁衍】與【不死】。
作為【燈塔】的造物,藺然和祂當初誕下的其他水母一樣,
因為母體過於強大,
所以她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
就和普通的生物不同,她們是無法繁衍後代?的。
因為【燈塔】不需要她們身上的能量太過分散,
她們隻是祂製造出來掠食的諸多口器。
即便?她長得再像章魚,
也和深海的其他章魚不同,
隻有軀乾和那八條能夠儲存其他能力的觸足。
直到她從【燈塔】這裡?先?吃下了【不死】。
從此以後,失去本源特性?的【燈塔】本體不能再受到任何?致命傷害,祂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重生。
所以祂沒有再將任何?世界拖入深淵。
而是選擇在這漫長時間裡?,進化出新的、奪取其他世界能量的方式,譬如將自己意識投映過去,
慢慢侵蝕汙染那些世界擁有氣運的種族。
這比從前要慢得多得多。
好在,
【弑君者】同樣奪走的還?有【繁衍】。
這項能力將她變得與普通章魚相似,意外地讓她變成了一隻真正的章魚,畢竟章魚是在交.配過後就會死亡的種族。
她身上也有了矛盾的特性?。
想要不死,
便?不能繁衍。
想要繁衍,
就註定死亡。
就像是【燈塔】從前賜予她【暴食】的時候,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無法將她這項能力收回,
反而還?會被她進一步掠奪更多一樣——
【燈塔】隱隱約約能意識到。
對?這片深淵而言,現在威脅更大的人?並不是自己,
而是即將取代?自己誕生的新王,【弑君者】。
這位新王在漫長的時間裡?,並未使用過任何?一次【繁衍】能力,【不死】的她,在整合那片本源力量之後,為了不讓自己對?那個人?類的愛意被那些痛苦、灰暗的記憶所侵蝕,竟然單獨生長出了一顆新的心臟。
流光溢彩,璀璨無比。
那好像,不是如此強悍的怪物應該擁有的心臟。
【燈塔】看著?她體內的第四顆心臟,這樣想著?。
……
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如山嶽一般恐怖的【弑君者】開始朝著?【燈塔】的方向而來。
沿途那些被她氣息所懾、仍舊呆滯的水母,她隻需輕輕揮動一條觸足,吸盤裡?猙獰尖銳、還?生長出來的,如鋼.鞭一樣的獠牙就能輕易切開它們的傘蓋,劃斷它們的蟄足。
與【弑君者】相比,它們實在是弱小不堪。
藺然甚至不需要將目光特意放到它們身上,她眼中隻有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那座將整個深淵大部分割槽域照亮成永晝的【燈塔】。
麵對?她的威脅,【燈塔】不得不承認,之前確實是自己太大意了。
祂原本應該在當年的禍患之後,就努力培養出能夠對?這隻小章魚造成威脅的存在,可是對?方吞下的【繁衍】如同詛咒,後來又因為無法背負曾經的痛苦,將那些記憶拋走,永遠以殘缺的形式行?走在深淵。
即便?祂不格外上心。
隻要這隻小章魚在懵懵懂懂間,被自己定期派出去的【殉道者】清掃,就會重新變回虛弱狀態。
祂甚至為此特意將深海領域的其他普通章魚也拽了過來。
全部都選的是雄性?。
哪怕隻要一次小小的意外,這隻小章魚都會輕易踏上死亡道路。
誰知?。
那樣小體型的她,大部分時候在深淵都吃不飽,自然永遠瘦瘦弱弱小小,無法成熟,也就不能進入合適的繁衍期。
那些路過的同族,也最終隻能淪為她的口糧。
直到【燈塔】終於膩煩。
畢竟從以前開始,祂就很難理解這隻小章魚都在想什麼。
像是在老鼠洞門前灑細碎乳酪,祂將【殉道者】佈置到了那片黑暗旁邊,潛伏著?、伺機等待小章魚的又一次懵懂重生。
這次,小章魚被出來就嘗到的美味所誘惑,從那片外圍的廢墟離開,一路追到了長生天,然後落入祂一早設下的陷阱。
即便?中途讓她逃跑了一次,但?她又怎麼敵得過祂的周全籌備?
【殉道者】們再度將她打到虛弱重傷,並且無意識地、被【燈塔】意誌支配著?,將她驅逐到了深淵縫隙之外。
不出意外的話。
她將再也無法回到那片真正的【暴食】本源旁邊。
她會無限虛弱,接近瀕死,再也無法對?祂造成威脅。
這就是【燈塔】的計劃。
-
然而祂籌謀許久,卻好像總是與天意法則棋差一招。
祂在深淵實在存活了太久,年歲是數不清的漫長,也忘記是什麼時候衍生出了自己的意識,然後逐漸從吃浮萍、吃魚蝦的程度,進化到捕捉更大的獵物。
祂因此消滅了不少海洋中的霸主。
直到祂成為了霸主,令海洋忌憚。
先?是祂所在的區域在某次海底火山爆.發?時坍塌,恰好行?成這片看似無窮大、實際上四麵八方都沒有路的囚籠,似乎要將祂困死在這裡?。
祂出不去了。
於是隻好開始繁衍出更小的水母,讓它們替她鑽出縫隙,想辦法找到其他的食物回來。
就這樣慢慢地——
祂雖然本體無法離開,但?卻仍舊擁有自由?,甚至經過那些充滿能量的強大種族滋養,變得比從前都要強大。
直到有一天。
祂好似突然對?單調的深淵感到寂寞,忽然想要生下一隻不一樣的孩子。
然後還?將【暴食】賜給了她,期待她能夠變成自己最好用的武器,為自己奪來更多更多的能量。
雖然她有些古怪,但?她確實也在慢慢變成【燈塔】最鋒利的刃。
後來,這炳利刃掉轉過來,指向了祂。
於是在那一刻,祂恍然大悟,從來也沒有什麼靈機一動,不過是深淵和這世界容忍祂的存在太久,所以借著?祂的想法,讓祂親自製造出能夠殺死祂的存在。
或許曾經意外被祂拽進來的那些種族,也是這樣被舍棄的。
深淵甚至提前埋下了新王的致命弱點。
讓她奪走了那如同詛咒般的【繁衍】。
可是她沒有稱王的心。
隻是吞下了【燈塔】三?分之一的身軀,然後就這樣離開,陷入長久的沉眠,甚至一度陷入弱勢,被【燈塔】暗算。
現在看著?她重歸,【燈塔】也明白了,或許她漂流到的,能夠讓自己欣喜的嶄新世界,也不過是天意的又一次安排。
在自己死去之前,她總是能陰差陽錯活下去的。
因為她是【弑君者】。
君若不死,她怎稱王?
……
巨型章魚與祂的距離已經無窮接近,甚至祂都感覺到自己最長的蟄絲也因此落在了對?方的觸足麵板上。
在這樣近的距離,祂終於姍姍開口:
【我早就說過,這樣多愁善感,對?你沒有好處。】
【之前為了那個孩子,丟棄本源,差點跟她一起死去,現在……又長出了一顆這樣奇特的新心臟,看起來實在脆弱不堪。】
祂甚至不記得花笠的名字。
隻有從出生開始沒多久就開始叛逆,後來重創祂的小章魚,值得祂特彆銘記。
【現在變得如此強大的你應該也能感覺到吧?屬於深淵的、屬於這個世界的意誌,最希望的是讓我們同歸於儘,兩敗俱傷。】
【長出這顆新心臟的你,好像沒有辦法像從前一樣輕易將我吞下去了——】
【你真不該帶著?那個人?類過來,她讓你變得束手?束腳了不是嗎?你特意將關於她的記憶單獨提取出來,還?將她藏在你身體最深最安全的地方,可是這樣一來,你要怎麼像從前一樣吞下我呢?】
祂的聲音格外鎮定,好像即將麵對?天敵的並不是祂。
因為【燈塔】發?自內心地不能理解藺然每次都被這些無謂的情?感困住,因此出現一根又一根軟肋的模樣。
倘若她能像自己一樣,為了生存不擇手?段,拋去那些七情?六慾的雜念,縱使祂因此死去,似乎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她明明是祂最特彆的孩子。
為什麼總是要因為這些不必要的、弱小的存在,而牽絆住自己呢?
就像現在。
難道【弑君者】捨得帶著?她新長出的那顆漂亮心臟,還?有被她珍惜藏在身體裡?的人?類,與祂同歸於儘嗎?
她應該是不捨得的。
【燈塔】如此自信。
甚至覺得或許能找出跟【弑君者】和平相處的辦法,畢竟它們不是非要不死不休的。
-
藺然發?出了很輕的笑聲。
從巨型章魚的身體裡?傳出去,就變成了混沌而模糊的短暫動靜,令環繞著?她的海水發?出細細密密的顫抖。
觸足下的土壤和地麵也震了震。
然後她才說,【你好像忘記了上次我給你留下的教訓,這副說教的語氣真讓我不爽。】
【……】
【燈塔】陷入短暫沉默。
識時務者為俊傑。
祂從善如流地提出了更令章魚心動的條件,【我知?道你是因為什麼回來的,讓那個人?類變回原樣,不受到你力量汙染的辦法,我可以提供給你。】
【哇哦,聽起來好大方。】
藺然淡然地動了動觸足,將附近地麵上不知?何?時種下的、生長的銀色草葉掀動。
但?草葉表麵分泌的,並不是她記憶中能夠讓傷勢癒合的黏液,而是帶著?對?章魚類致命劇.毒成分的黏液。
就連流過的海水。
也在先?前拂過她麵板的時候,讓她覺得有種細細密密的針紮感。
【燈塔】為了禁止她回歸,早就將這片深淵改造成針對?她的環境,還?特意選了對?她而言具有特彆意義的植物,而祂的擁簇者們卻絲毫不受影響。
藺然語氣裡?帶著?嘲然,【你難道不是因為已經使儘手?段、黔驢技窮,都沒辦法對?我造成傷害,為了繼續苟延殘喘地活下去,纔不得不向我低頭嗎?】
被她點破心思,【燈塔】也不以為然。
直到藺然探出第一根觸足——
粗壯的、強而有力的黑紅色腕足帶著?千鈞之勢,像一條跟百年古樹樹乾一樣粗的巨蟒,狠狠拽下祂探過來的上千條蟄絲。
【你實在太傲慢了。】
藺然宣佈敘舊到此結束,【還?是讓我來教你,求人?該有的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