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字,我的戲 圍讀會的再臨
圍讀會的再臨
周編輯的郵件來得比預期更快,語氣也更加急切。宣傳部門的壓力顯然不小,他們希望至少能以“原作者書麵回複”的形式,彌補無法進行訪談的遺憾。附件裡是重新擬定的、剝離了明顯隱私問題的采訪提綱,但那些關於“創作低穀期如何堅持”、“角色與自身情感的關聯”的提問,依然像探針一樣,試圖觸碰我不願示人的領域。
我(蘇晴)反複看著那份提綱,胃部熟悉的絞痛再次襲來。指尖冰涼,呼吸變得淺促。拒絕的念頭像本能一樣堅固。
但這一次,在按下回複鍵前,我停頓了。
腦海中閃過林夕那條簡短的簡訊。“請彆擔心。”還有她郵件裡那些充滿理解與共鳴的字句。她為了守護葉文婧的核心,在劇組裡做著我看不見的努力。
如果我再次徹底縮回殼裡,將所有溝通的難題甩給周編輯,甚至可能間接影響到林夕……那個在閃光燈下,替我,也替葉文婧,抵擋著“噪音”的人。
一種微弱卻陌生的責任感,混雜著對那份理解的虧欠感,悄然滋生。
我盯著螢幕,掙紮著。恐懼依舊龐大,像冰冷的潮水包裹著我。但潮水深處,似乎多了一顆微小卻灼熱的火種,那是林夕傳遞過來的、名為“信任”的溫度。
我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進入肺部,帶著顫抖,卻不再完全是絕望。我重新點開那份采訪提綱,沒有去看那些令人不適的問題,而是將目光聚焦在幾個純粹關於《星墟》世界觀和葉文婧角色設定的提問上。
也許……可以回答這些?僅限於此。
這個念頭讓我心跳加速。像是在懸崖邊試探著伸出一隻腳。
我開啟一個新的文件,開始極其緩慢地、字斟句酌地回複那幾個選定的問題。每一個詞都反複權衡,確保它隻關乎作品,不泄露任何我內心的風雨。這個過程依然痛苦,像是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進行一場精密手術。
最終,我隻回複了提綱中不到三分之一的問題,並將回複內容控製在絕對專業和克製的範圍內。在郵件正文裡,我生硬地寫道:“僅此部分。勿再擾。”
點選傳送。熟悉的虛脫感再次襲來。
但這一次,虛脫之中,似乎夾雜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釋重負?我並沒有完全妥協,但我嘗試了有限的溝通。為了專案,也為了……那份遙遠的支撐。
周編輯的回複很快,充滿瞭如獲至寶的感激,並表示會儘力周旋,確保後續不再有類似打擾。
我關掉郵箱,蜷縮在椅子上,感受著劫後餘生般的心悸。我不知道這點微小的讓步能換來多久的安寧,但至少,我向前邁出了微小的一步。
幾天後,周編輯再次聯係我,這次是關於第二次劇本圍讀會。地點依舊在星熠影業,時間定在下週。
看到“圍讀會”三個字,恐慌依舊條件反射般湧起。那些目光,那些聲音,那些無法逃避的社交壓力……
但這一次,恐慌的浪潮中,似乎多了一塊可以暫時立足的礁石——林夕。
我知道她會去。我知道在那個空間裡,至少有一個人,理解我的文字,理解葉文婧,甚至……或許能理解一點點我的艱難。
這個認知,無法消除恐懼,卻像在黑暗的隧道儘頭,看到了一盞極其微弱的燈。
我盯著郵件,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甲陷進掌心。
去,還是不去?
上一次,我是被半推半就拖去的,結果狼狽不堪。這一次呢?
內心掙紮了整整一個下午。最終,我回複周編輯:
“時間地點發我。我自己過去。”
沒有多餘的詞。但這簡單的幾個字,意味著我主動選擇了再次踏入那個令我恐懼的場合。
做出決定後,一種奇異的平靜,混合著巨大的不安,籠罩了我。我知道這很難,也許會比上次更難。但好像……有一種力量,在推著我,去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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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周編輯通知圍讀會時間的訊息時,我(林夕)正在為《星墟》的定妝照補拍幾個鏡頭。
“蘇老師……這次會來嗎?”我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周編輯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像是欣慰,又像是擔憂:“她回複了,說會自己過去。”
我心中微微一動。她會自己過去。這意味著,是她自己的決定。
我想起之前郵件往來中,她偶爾流露出的細微變化,想起她麵對宣傳壓力時那笨拙卻努力的有限回應。我似乎能感覺到,在那厚厚的冰層之下,某種東西正在緩慢地、艱難地試圖破殼。
這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鼓舞。
圍讀會當天,我特意提前了一些到達會議室。裡麵已經坐了不少人,熟悉的場景,低沉的交談聲。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那個上次她坐過的、靠近主位的座位。
還空著。
心,莫名地懸起了一點。
陳灝和其他幾位主演陸續到來,互相打著招呼。陳灝看到我,點了點頭,笑容依舊客氣而疏離。
時間一點點逼近兩點。那個座位依然空著。
周編輯顯得有些焦躁,不停地看錶和望向門口。
我心裡也開始有些打鼓。她……改變主意了嗎?臨陣退縮了?還是遇到了什麼狀況?
就在會議即將開始的前幾分鐘,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所有的交談聲在這一刻微妙地低了下去,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門口。
一個身影,像一縷蒼白的煙霧,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依舊是那件略顯寬大的舊開衫,低著頭,腳步很輕,幾乎聽不到聲音。是蘇晴。
她誰也沒看,徑直走向那個空位,快速坐下,然後將整個人儘可能地縮排椅子裡,彷彿這樣就能減少存在感。她的臉色比上次似乎更加蒼白,嘴唇緊抿著,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縮,透露出極力抑製的緊張。
但
she
ca
她來了。靠自己。
我心裡那根懸著的弦,悄然落下。甚至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欣慰。
李導和王製片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多說什麼,宣佈會議開始。
圍讀按流程進行。輪到我的部分時,我念著葉文婧的台詞,能感覺到對麵那道極其輕微的、卻無法完全忽略的視線。她似乎在聽,很專注。
當唸到一段根據她上次批註修改後的、關於葉文婧內心“引力坍塌”的獨白時,我刻意放慢了語速,試圖將我們通過郵件反複探討的那種“理性框架崩裂前的寂靜戰栗”演繹出來。
唸完的瞬間,我擡起眼,極快地瞥了她一眼。
她依舊低著頭,但我看到她放在劇本邊緣、那幾根一直緊繃著的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鬆弛了一毫米。
隻是一個微小到幾乎不存在的細節。
卻像一道微光,瞬間照亮了我內心的某個角落。
她聽到了。她感受到了。那種我們隔著螢幕,耗費無數文字試圖抵達的共鳴,在這一刻,在這個真實的物理空間裡,以這樣一種無聲的方式,得到了確認。
一股暖流,悄然淌過心間。
會議繼續進行。她依舊沉默,依舊像個易受驚的幽靈。但不知為何,這一次,我感覺會議室裡那令人窒息的壓力,似乎因為她那微小的、努力的存在,而變得……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我知道,對於她而言,這依然是一場煎熬。每一次呼吸,可能都需要巨大的勇氣。
但
she
ca
她選擇了麵對。
而我能做的,就是儘我所能,演好葉文婧,讓她的文字,她創造的那個孤獨而勇敢的靈魂,能通過我的演繹,在這個她感到恐懼的世界裡,發出它應有的光芒。
這或許,是我能給予她的,最好的支援和回應。
圍讀會結束時,她依舊是第一個離開,速度很快,低著頭,像逃離一般。
但我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不再僅僅是同情和擔憂。
多了一絲,名為“希望”的東西。
冰層依然厚重,但裂痕處,已有微光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