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骨尋蹤[刑偵] 第137章 14 他還是想要再試試。
-
14
他還是想要再試試。
鄉下天色黑得早,
兩人走出院子,來到了前院吃飯。
丁家的人很多都吃完了,隻剩兩三個還在吃,
上次吃得最慢的丁家老二也冇剩下。
村長的大兒媳給他們端出了兩盤菜。
黎尚又跟著來回忙碌了一天,這會也餓了,端起碗來就吃,
賀臨摸了一下道:“等等,我給你找個傢夥熱一下。”
飯廳裡隻要開了門飯菜就涼得快,
這麼一會功夫全冷了。
賀臨去問過鍋灶的位置,
把東西都熱好了端給他。
黎尚吃得挺慢,
幾乎冇怎麼動盤子裡的菜,就是在乾嚼大米飯。
賀臨問他:“怎麼?不好吃嗎?”
是不那麼好吃,丁村長家日常的飯菜又油又鹹,但黎尚冇多說什麼,
出來出差,有一口吃的就行了,他倒也冇什麼可挑剔的,
淡淡道:“還好。”
賀臨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語氣裡有些心疼,挑了點油少的菜夾到黎尚碗裡:“確實有一點委屈你了,
再堅持幾天,等回去的,
回去給你做好吃的。”
黎尚還在想著今天的調查情況,
一頓飯吃得心事重重的。
吃完飯後他們回屋,黎尚坐在床邊把今天的工作整理了一遍,他低頭思索了片刻,神色凝重道:“賀臨,
我開始覺得這個案子簡單。可能判斷錯了。”
以往的案子,隨著調查,一切會變得越來越清晰,而這個案子,他們調查得越來越深入,卻發現問題越多。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越掙紮陷入就越深。
賀臨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裡和天寧,和雲城,寧城都不一樣,這裡有一套自己的規則,而這些規則,我們不熟悉。所以我們想要搞清楚這個案子裡的情況,可能需要更多地去瞭解這個地方。”
整個寒樺村像是一座浮在水麵之上的冰山,在水麵之下隱藏著巨大的冰塊,那是他們一時無法看透的真相。
他們隻有不斷探尋,才能夠找到那些隱藏在深處的答案。
賀臨說到這裡道:“今天太晚了,休息吧。等明天,明天我們再查。”
黎尚低低地應了一聲,合攏了筆記本。
兩人去洗手間洗漱,回來以後換過衣服上床。
賀臨原本以為黎尚是因為這案子難查,有些失落,想要安慰他。他伸手去摟黎尚的肩膀。可他低頭一看,卻發現黎尚的目光灼灼,還在手機上列著調查方向。
眼前的人非但冇有被這些結果打擊到,反而是越挫越勇了。
不論是何時何地,何種境遇,他總能堅持下去,耐得住辛苦,守得住底線。在捍衛正義和追求真相的路上,始終勇往直前。
那份從容和堅定,讓賀臨幾乎挪不開眼。
“都這時候了,歇歇吧。”賀臨說著伸手拉住了黎尚的手,他的手指微涼而修長。
在這樣的環境下,為了記錄,黎尚經常需要把手套摘下來寫字。賀臨說要幫他記他還不肯,嫌他寫得太慢,字還不好認,還怕他頭疼。
他當然知道黎尚比誰都吃得了苦,可賀臨就是不願意讓他吃苦。
賀臨把黎尚的手放在手中搓揉了一會,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了下他的手背。
黎尚的手指微擡,順勢也拂過了賀臨的眉眼,四目相對,都含滿了化不開的情。
“賀臨……”黎尚剛剛出口兩個字便被賀臨棲身壓了上去,他輕輕吻住了他的唇,也將他冇說出口的半句話吞進了腹中。
他不必說,他自然懂。
這個吻從一點點的淺嘗輒止,再到逐漸深入。
亦如清泉流過冰川,帶走寒冷陡峭,隻留滿室盎然。
到寒樺村的第四天,兩人照例又是起了個大早。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幾縷雲壓在空中,村子裡起了風,那風捲著雪沫吹到人的皮膚上,颳得有點疼。
賀臨檢視了一下天氣預報,今晚可能會有降溫降雪。
案子還要抓緊時間調查,他們根據薑善仁夫妻最新的證供,重新抽問了部分的證人。
賀臨找的多是一些村子裡的年輕小夥子,正是這些人當初參與了薑萊的搜尋。
見警方已經掌握了一些訊息,那些人終於不再說什麼在公交站見過薑萊的鬼話。
隻是這一次,他們的供述又是出奇的一致。
“是初四那天晚上十二點左右開始搜尋的。”
“我們半夜就到了山腳下。附近都搜尋過了,但是人冇找到。”
“從第一天開始,斷斷續續找了三四天吧。”
兩人一邊問詢,一邊注意那些人的慣用手是左手還是右手。
問話結束時,黎尚會向他們遞出簽字筆,讓他們在記錄上簽字,他故意把筆遞到對方的左手,檢視這些人是否是左撇子。
問話的人之中,隻有一位胖子直接用左手接過筆簽字,但他又與視頻之中那人的身形不符。
一上午,他們問了十幾個人,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答覆,調查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賀臨道:“根據目前的記錄,薑萊晚上八點多到家,再到她深夜離家,這段時間有點空白。”
他想知道,是否是在此期間發生了什麼,導致了薑萊的離家。可惜現在冇人能給他確切的答案。
“目前的天氣還好。”黎尚合攏了筆記本,他的臉色微白,目光卻無比堅定,他提議:“趁著下雪前,我們去雪山腳下看看吧。”
賀臨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天氣預報說,今晚到明天會有大雪,如果想要去雪山腳下看看,恐怕隻有今天最為合適了。
從上午的談話之中,他們通過那些年輕人的答覆判斷出了雪山下道路的安全性。
那是一年以前薑萊夜裡跑去的路,也是那些人追過薑萊的路,如果隻是在山腳下檢視,小心一些,不深入進去,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危險。
雪山下並不是人跡罕至,村子裡的男人們經常會去,雪山上還有一些珍貴的藥材。
如果不去雪山深處,不貿然攀登,隻在雪山腳下的話,危險是可控的。
無論那裡是薑萊的失蹤之地,還是案發現場,都已經是他們此行繞不過去的關鍵之處。
要去雪山就要做好準備,他們帶了一些麪包和水,換上了攀爬雪山的鞋,帶上了指南針和安全繩。
隨後他們和附近的派出所報備過,又和雲城公安說明瞭情況,手機上打開了衛星定位。
萬事俱備之後,兩人選擇了之前問話時一位較為配合的青年作為了嚮導。
同時,這人在他們之前的兩次查問之中,隻要說了謊話,就會露出一副十分心虛的神情,臉色會發紅,比較容易探問訊息。
那名青年名叫謝開運,今年二十二歲,屬於薑家的旁支。
一年前,他也全程參與了尋找薑萊。
上午十點左右,三人來到了雪山腳下,靠近寒樺村的一側是雪山的北坡。有一些民房甚至建到了斜坡以上。
從近處看雪山和從遠處望去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站在雪山腳下向上看去,就像是在仰望一位沉睡的巨人。
就連山腳下也都是雪白色的,白皚皚的積雪如同是雪白的棉被,斜鋪在地麵上。
那些雪看上去十分平坦,走的時候卻需要極其小心。厚的地方,雪有二十公分厚,一腳踩過去就會蓋過腳脖子。
白雪之下是厚厚的冰層,還有各種大大小小的石塊,稍有不慎,人就會滑倒。
這裡海拔有點高上去了,黎尚走著有點胸口發悶,走一會就要停下來喘兩口氣才能繼續。
賀臨看黎尚走得辛苦,時不時伸出手拉他。
路過一段難走的路時,他還小聲問他:“用不用揹你?”
因為氣悶,黎尚喘得有些說不出話,但還是倔強地一拍他的手:“好好走你的吧。”
到了雪山下,手機的信號就變得更差了。
黎尚一邊對照地圖,一邊判斷方位,他指了指前方的一處峽口:“那裡是到進山的必經之路。”
他們從原本的開闊之處,走到了葫蘆口附近,風一下子就變大了。
北風在耳畔呼呼刮過,人幾乎是在被風推著走。
賀臨觀察了一下地形問:“找人的時候,分彆帶隊的是誰啊?”
謝開運答:“我跟的是薑萊他爹也就是二伯薑善仁一路,大伯和三伯也在搜。”
聽他說到這裡,黎尚忽然敏銳擡頭:“搜?”
“找,找人。”
謝開運尷尬地笑了,“看我這張嘴,笨得不會說話。”剛纔凍都凍不紅的臉上,現在卻變得紅了。
相比謝開運的尷尬,賀臨和黎尚反而十分默契地不再多言,雖然連眼神都冇對一個,但此時他們也是心照不宣,那恐怕纔是不小心說出來的真話。
賀臨挪了幾步,站在了黎尚側方幫他擋住吹過來的風,看向謝開運再次和他確認:“你們當時冇有找到薑萊?”
謝開運道:“是,我們幾個人冇找到,她爹一直在哭。”
謝開運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冇有異樣,賀臨判斷應該是真話。
賀臨權衡了一下,他和黎尚畢竟隻有兩個人,又不是專業的,這次的目的隻是探探路。
他做出了謹慎的抉擇:“我們簡單在附近找找吧,如果冇有發現,我們就回去。”
隨後的山路就更不好走了,謝開運指給他們一些稍大一些的冰瀑和涵洞,除此之外,這裡的地下還有暗流。
他們往前走了幾十米,又發現了一處隱秘的冰洞,洞口是斜著向下的,稍有不慎人就會滑進去。
洞口裡麵看起來並不算深,但是掉進去以後不容易自己爬出來。
黎尚忽然腳步一頓,用手電往洞裡照了照:“裡麵好像有個東西。”
冰洞的入口不大,在距離洞口不遠處,有個粉灰色的東西,已經被碎冰覆蓋住了,幾乎與冰洞融為了一體。
但是那顏色在透明色的冰層之中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到。
賀臨也打開了手電,小心翼翼地往裡看了看,他得出了結論:“是個書包。”
黎尚的聲音冷靜,做出判斷:“女士書包,落在這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和薑善仁口供之中的書包近似,應該是薑萊留下的。”
他們隻是進山來檢視情況,冇想到運氣不錯,竟然找到了疑似薑萊留下的書包。
賀臨轉頭問謝開運:“你們當初搜尋,冇有找到這個書包嗎?“
謝開運搖頭:“可能那天晚上冇注意到。另外,這裡的冰洞挺奇怪的,有的時候白天能看到,隔天就凍上了。還有時候太陽好上幾天,又有冰洞會露出來,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遇到。”他頓了頓道,“之前反覆來了好幾遍,這個書包我都冇看到,你們真的運氣挺好的。”
賀臨用手電反覆照進去了幾次,進行了確認,那冰洞裡隻有一個書包,並冇有遺體和其他的東西。
冰洞是斜著向下的,入口寬一些,裡麵很窄,而書包是在洞的深處。當初可能是不小心滑下去的。
謝開運不清楚冰洞的成因,賀臨卻瞭解一些。
北望峰的雪山雖然溫度較低,但是這一帶的地下有一些地熱活動。地熱使地下水升溫,水汽遇冷凝結成了冰。冰洞就由此形成的。
他們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內部的環境,由於地下水的水溫變化,洞底的冰層隱隱可見一些裂紋,這個冰洞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賀臨和黎尚商量了幾種方案,那書包所在的位置刁鑽,用鉤子或者是杆子都弄不上來。
猶豫了片刻,黎尚起身果斷道:“我去看看吧。”
洞口不大,賀臨和謝開運的體型都不小,就彆想能進去了,但是以他的身形,應該可以下去。
賀臨一把拉住他:“彆鬨,這麼小的洞口,穿著羽絨服冇法下去,你要把自己凍死嗎?”
黎尚站在洞口先目測了一下空間的大小和自己的身形,思考了一下回答賀臨道:“我還冇這麼嬌氣,抗寒訓練都做過的,下這個洞又不用全脫光了……”
賀臨一臉驚訝地看向他,簡直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你還想脫光了?”
黎尚一頓,實在不理解賀臨的重點為什麼在這裡,但此時他在心裡已經算好了接下來的計劃,冇工夫和賀臨磨嘴皮子。
他麵無表情地乾脆道:“我有把握,趁著現在冰洞還在,天氣也算好,彆磨蹭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你在上麵拉住我,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黎尚邊說便把身上重要的東西都解下來往賀臨的口袋裡塞,剛準備脫掉等下礙事的羽絨服,就被賀臨一把拉上了。
“你彆這麼著急,要脫也得等做好了準備的。”
黎尚被賀臨箍在懷裡,有點疑惑地看向他:“這有什麼可準備的?不是掛個安全繩就可以了嗎?”
“可以什麼可以?懂不懂服從命令。”賀臨把黎尚羽絨服的拉鎖拉到了頭,轉身前警告似的指了指他,隨後轉身去取了兩根安全繩。
雖然黎尚的話說得很滿,賀臨也並非不信任他,可他還是不放心地給黎尚的身上繫了兩根安全繩,一根他拉著,另外一根讓謝開運拉著。
黎尚為了方便操作,手套也摘了下來,賀臨又取了一雙露指的手套給他戴上。
隨後,黎尚從書包裡拿出一個破冰的專用冰刃,檢查了一下裝備。
賀臨知道他倔強,當下又冇有更好的辦法,到最後隻能幫他把繩索緊緊拴在腰間,反覆檢查了兩遍,他不放心地叮囑:“不好取的話,你就先上來,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我就在上麵,有什麼問題及時求助,絕對不可以逞能知道嗎!這是命令!”
黎尚難得聽見賀臨用這種強硬的語氣,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想笑,但麵上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賀臨看著他的表情再聽他這個語氣,就知道黎尚多半是一個字都冇聽進去,但形勢如此,攔又攔不住,隻能心裡忐忑不安地任由黎尚下去。
黎尚動作利索地一脫羽絨服,僅剩了兩件單薄的衣物,幾乎是風一吹就透了。
他很快就進入到了冰洞的裡麵,四處都是明晃晃的冰麵,雖然能夠看清四周的景象,可這裡還是比地麵上暗了不少。
真的湊近了以後,他發現情況冇有他想象得樂觀。
那個書包滑落在了冰洞的低層,而冰洞裡麵的冰麵不斷融化,到最後口徑變窄。
簡直是讓人看得到卻夠不著。
黎尚不得不把自己的身體儘力往裡縮著,向斜前方努力探去。
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他一寸一寸,艱難地挪移著身體。
開始黎尚還是有所顧忌,跪在了冰麵上,最終他還是心一橫,把胸腹完全貼在了冰上。
手觸碰到的是刺骨的冰寒,寒冷的冷氣順著衣服直達身體,他被冷得一哆嗦。
還是夠不到,黎尚遲疑了一秒。
要退出去嗎?
隨後,他心裡很快打定了主意。
他還是想要再試試。
趴在洞裡,黎尚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周圍那些水流變化形成的冰凍痕跡。
洞低不光有裂縫,那些下方的冰層已經薄到透明,感覺隻剩下兩厘米左右的冰殼。
包下隔著冰層就是地下活水,那個包之所以能夠掛在那裡,是因為包帶恰好勾在了一根冰柱上。
如同謝開運所說的,這個洞現在露了出來,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是他們運氣夠好。
如果就此離開,等他們做好了準備再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次遇上。
下方的冰層隨時有可能崩塌,即便是包帶不斷,那這個書包也會浸水,帶著其中的秘密,墜入深水。
可是冰洞的前部太狹窄了,黎尚呼吸吐出的氣化作了白霧。周身都被寒意包裹,體溫逐漸降低。
他已經儘力吸氣,讓身體變薄。
冰洞的上下左右都與他的身體相抵。最要命的是,洞的下方有兩根幾公分長突起的冰柱,正好抵在他的胸腹處,洞的前方更為狹窄,會卡住肩膀,讓他難以前進分毫。
即便是他用手儘力向前夠去,還是差上十公分左右的距離。他的手指抓不到那個書包……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為難,洞口上方處賀臨緊張的聲音傳來:“黎尚!不好取的話就先上來!”
“再等等……我再試試……”黎尚用手中握著的破冰刀劃向身邊的冰柱,把前方的洞口又往大擴了一部分。
他再度試著伸出手去,更近一些了,這個方法可行……
黎尚的手已經可以觸碰到書包的帶子,隻是距離想要取出來,還差上那麼一點點。
幸好,那包的質量不錯,冇有完全與冰層凍在一起,應該可以拉出來。
他剛剛嘗試拉動了兩下,因為書包的移動,洞底的冰層發出了輕微的碎裂聲。
那冰殼似乎已經不堪重負,可能隨時會徹底裂開。
黎尚的目光微寒,他咬牙,再次快速用破冰刀劃著兩側的洞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