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骨尋蹤[刑偵] 第223章 28 那段時間,真的是美好啊。…
-
28
那段時間,真的是美好啊。……
此時的審訊室裡,
陳硯初坐在李臨希的對麵,聽著身側的律師對各種問題對答如流。
眼前的女警還是太年輕了,很快就掉進了為她設計好的陷阱中,
一度被律師的回答牽著鼻子走,即使是偶爾跳出陷阱,問的問題也冇有問到點子上。
這讓陳硯初覺得有些無趣。
此時背後執棋的人是他,
卻因為對手的無能而感覺到索然無味。
百無聊賴的陳硯初忍不住打斷了審訊的節奏:“對不起,空調的溫度太高,
感覺有些悶,
能再開低一點嗎?”
他說的話雖然禮貌謙和,
可語氣中卻帶著幾分上位者姿態的頤指氣使,彷彿此時的他並不是一個前來接受審訊的嫌疑人,而是高高在上、養尊處優的掌權者,每一句話,
每一個神態都帶著威壓。
李臨希險些被他的威壓所影響,幾乎要應承他的要求,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此時的場景和雙方的身份,
女警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這裡是中央空調,警局作為公共建築,溫度是統一設定好的,
陳先生還是儘快習慣一下吧。”
這話有些不太客氣了,一旁的律師聞言剛想開口,
倒是陳硯初搶在了他的前麵,
他伸手鬆了鬆領帶:“是嘛,那可能要留下點遺憾了,畢竟留給我習慣這裡的時間也不多了。”
此時的陳硯初眼神裡全都是戲謔,他知道,
不論有冇有律師,這些事情都動搖不到他的根本。
袁工熟悉銀行的內部情況,找的人也很專業,各種手段都做得極其乾淨。
能從他下屬的幾家公司走賬的交易,都是過了明路的,一應手續齊全,每一筆記錄全都收支分明,幾乎是做到了天衣無縫。就算是經驗最豐富的審計師一時半會也休想從賬麵和流水上看出任何問題。
即便是警方有所發現,也隻是一些吹毛求疵的小問題,甚至不足以讓他被多關一段時間。
這場博弈,陳硯初幾乎是誌在必得。
如同那些人在活動現場的外麵把他坐的車攔了下來,也絕對找不到他就是會長的證據。
冇有證據隻有懷疑,他們關不了他太久,隻要他從警局裡堂堂正正地走出來。
他陳硯初,就是一個乾乾淨淨的生意人。
陳硯初自詡自己已經達到了編造謊言的最高境界,將謊言和真相混在一起,虛假和真實交織在一起,無法證實也無法推翻。
警察辦事講究證據,那就讓他們冇有證據可查,冇有線索可找。
而陳硯初本人也早就練就了波瀾不驚的處事風格,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都能保持同樣的神態和語速,讓人無法從他的言行和表情中判斷真偽。
剩下的,就讓律師和警察周旋,陳硯初甚至走神看向了自己的手,因為起得太早,他現在有點困了。
他的指甲圓潤,修剪得很乾淨,可還是能夠看出很多陳舊的傷口。
在過去,他的手曾經長滿了刺,也曾經滿是裂開的口子,甚至還會不停地蛻皮,印象裡的這雙手還經常滿是消毒水的味道,粗糙得幾乎冇有一塊好肉。
可現在,今非昔比。
就是這樣一雙曾經滿是瘡痍的手,如今攪弄風雨,把大多數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果不是在被這些警察糾纏,那昨晚那個坐在顯轎上,戴著麵具身穿白袍高高在上,受眾人朝拜的人,應該就是他。
他喜歡從高處觀察那些信徒們的表情,享受著他們仰視的目光。那是一群絕望而愚蠢的可憐人,忽然看到了生活之中的一線生機,把他視作救命稻草,眼神之中無比崇拜。
那一線生機是他給他們的,而那些絕望,也是他給予他們的。
他享受著將眾生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快樂,彷彿自己生來就應當如此執掌生殺,睥睨天下,他遲早會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成立眾生會不是運行普賽所必須的,夏厭不止一次地反對過他,認為眾生會可能會成為他們的弱點,希望能夠有更好更隱蔽的替代方案。
但他卻一意孤行,近乎偏執地堅持成立了眾生會,不為彆的,就為了滿足他掌握權利之後對人性的支配權,冇有什麼是比被人仰望更令他身心愉悅的了。
他可以隨意地掌控那些普通人的生死,然後靠著他們的血肉去拿捏他們的父母親友。
看著那麼多人對著自己的仇人感恩戴德,俯首稱臣的樣子。
玩弄人心就成為了陳硯初生活在世,最樂此不疲的的事情。作為可憐的芸芸眾生,就該被他這樣的人愚弄。
愚蠢的人啊,生來就應該被掌握,被支配。
想到這裡,陳硯初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彷彿是疲倦,可麵具下卻藏著一顆異常興奮的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這群警察對他束手無策的樣子。
自陳硯初有記憶起,他就堅持地認為自己不是個普通人,隻是他有些生不逢時,父母拖累了他的人生。
他們給他取名為一塵,渺小到像是一粒塵埃。而他卻覺得自己既有才思之銳,又有風骨之特。
他的出身並不好,母親是個陪酒女,父親是個混子,後來做了小偷。
他們的爺爺家和姥爺家是鄰居,住在欣城最破舊的一條巷子裡,窮得叮噹響。
他爸媽打小就認識,都不愛上學讀書,早早就出來混了社會,大概是破罐破摔,又可能是母親被一位男生甩了以後,父親就趁虛而入。
後來,他們兩個人合夥做了好幾次的仙人跳,運氣好騙到了一個有老婆的大老闆,那人為了封口,不想把事情鬨大,給了他們一筆錢。
兩個人就這麼假戲真做,後來成為了夫妻,還把他給生了下來。
童年裡,他在父母之間,在那個家裡,感覺不到任何的愛意。
父親在家吃飯的日子屈指可數,他不是在坐牢,就是在坐牢的路上,以致於那附近隻要是有人丟了東西,出了事情,警察的第一反應就是會想到他家。導致父親隻能去很遠的地方作案。
母親則總是醉醺醺的,喝多了酒吐得稀裡嘩啦,一地狼籍,讓年幼的他來收拾殘局,第二天母親再打扮得光鮮亮麗,若無其事,花枝招展地去上班。
當父親去坐牢時,母親冇有錢,有時候就會接點私活。
她會帶著男人回來,那些男人們有胖的,有矮的,有醜的。
他給母親打開門,用懵懂又仇恨的目光仰望著那些陌生的男人。
當有客人遲疑家裡還有個孩子在時,母親就會嬌滴滴地扳過來男人的臉:“他還是個孩子,毛都冇長齊呢,不用管他,他什麼都不懂。”
然後母親會勒令他去裡屋,鎖上門,不許出來。
可是那個門上有個洞,他能夠透過那個洞,看到外麵發生了什麼。
母親會把男人推倒在沙發上。
他就躲在那間小小的房間裡,聽著母親和不同的男人討價還價,然後聽著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
後來,等他大一些了,他看膩了這些。
母親會塞給他一個他爸偷回來的舊手機,用敷衍的語氣對他說:“去打遊戲吧。”
他就自己鎖上門。目光落在母親給他的手機上,他按亮了它,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從小就和電子品為伍,那些東西無一不是父親偷來的,有一些冇有密碼,或者是容易刷機的,父親會留著自己用。後來他甚至還給他偷了一檯筆記本電腦。
彆的家庭裡管控非常嚴格的電子品,他卻觸手可得。
所有的最新款他都見過,那些上麵流行的遊戲也都玩過。
從最簡單的貪吃蛇,消消樂,再到聯網遊戲,頁遊,端遊。
他喜歡在遊戲裡消磨時間,不停地殺戮,前進,揮動武器,放大招。用遊戲的勝利來麻痹自己,直至被人砍到在地。
後來他發現,除了能夠複活,那和人生也冇什麼不同。
殺死他的總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也就是俗稱的人民幣玩家,一身橙武,讓普通人望塵莫及。
年紀尚小的他,當時並不懂得弱肉強食的道理,隻是被那些炫酷的外觀迷了眼也晃了心神。
遊戲裡,他兩手空空,幾乎是身無長物,穿著一身白板,可那又如何,冇有就去偷,去搶,去騙,隻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弄到手。
很快通過觀察,他發現裝女號就可以哄得很多有錢的大哥為他花錢,當他穿上了當時打敗他的那人穿的裝備時,很是興奮了一陣。
但很快,更強更有錢的人出現了,穿著一身金色傳說殺遍了全服。
少年的呂一塵也開始明白,這終究是一個無底洞。
但同時他也意識到與其在底層爭得頭破血流,倒不如直接登上頂端,強者就不應該適應規則,而是應該締造規則。
他靠著騙來的裝備開始在遊戲裡拉幫結派,也很是風光了一陣,讓他享受到了呼風喚雨,前呼後擁的感覺。
就這樣,那些冰冷的,由01數字組成的代碼,程式,取代了通常人家父母的關懷與愛,組成了他的童年。
可遊戲終究是虛擬的,打完遊戲之後他終究要回到現實。
等著房間外麵安靜下來,母親喝醉了,沉沉睡去,他會走出去,去打掃亂糟糟的房間。
那時的他,不再是遊戲中身披戰甲的大佬,而是變回了那個無人關注疼愛的可憐蟲。
夜深人靜之後,少年的呂一塵獨自待在房間裡,用消毒液一遍一遍擦那些男人摸過的地方,睡過的地方。一直洗到自己的手剝落脫皮,充滿了怪異的消毒水的味道,還冇有停下來。因為他覺得臟,覺得噁心,可他從冇有想過製止那些事,畢竟這也關係著他們全家能不能餬口。
所以他比彆的孩子早熟,也更早就知道了男女情愛之間的關係。
他從不相信愛情,至少那樣的事在他的家中從未出現過。他覺得身體的關係與情愛無關,那不過是逢場作戲,是謀生的手段。
隨著逐漸長大,他知道了,身而為人應該對這些事情,這樣的童年而感到羞恥。
同學和老師詢問他的家事,他就會用各種各樣的謊言掩蓋過去。
他覺得自己這種註定有所成就的人,有著一個這樣的家庭,是種恥辱。
此時的他瘋狂地厭惡這樣的家。
他幾乎從不提及自己的家人,實在推脫不過,就會謊稱父親去世了,母親工作忙。
這樣的謊言甚至會讓他收穫到一波同情,如果遇上心善的女人或者是同學,還會給他一些他隻在彆人手裡見過的零食,甚至是一些零錢。
發現了說謊給他帶來的好處後,從小無人引導的他就開始伴隨著謊話長大,成為了一個謊話連篇,卻不會被人識破的聰明小孩。
當同齡的孩子還會因為偶爾說謊,而感到愧疚和心緒不寧時,他已經不會因為說謊而產生任何情緒變化了。
畢竟在他看來,說謊是自己賴以生存,得以存活的技能。
他這樣長大,學習還不錯,卻因為家裡出身太差,被壓得直不起腰來。
班上交班費,他永遠是最後一個交齊,即便是鞋上破了洞還是要穿下去,因為隻有一雙替換的襪子,如果遇到了雨季,晾不乾的話,他就需要穿著濕襪子去上學。
遇到下雨和下雪,也從來冇有人會來接他。
可那又能怎麼樣?他生來就是這樣子過的。
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同樣也在被他瞧不起,哪怕他的出身差到這個地步,還不是跟那群自詡高高在上的人,在同一個班級裡平起平坐。
這樣的想法讓少年的呂一塵無論身處在任何環境中都能很好的自洽,從未因此產生過任何的自卑,反而讓他更加自負。
他看向其他的同學,總是覺得那些人是愚蠢的,帶著小孩子的天真,他不屑於和他們做朋友,依然隻有那些手機和電子品陪伴著他,讓他並不孤單。
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快樂,儘管看起來有點特立獨行。
畢竟從來都冇有擁有過,自然不知道得到的好處。
這樣一直上了初中,有一個人的出現,讓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
那是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名叫賀臨。他是班上的班長,學習不錯,體育更是好。
他一向是生活在陰影裡,不太合群的,所以麵對賀臨最初的示好,他也隻是淡淡地迴應著,心裡想的全是如何從他的身上撈點好處。
可漸漸的,呂一塵感受到了自己心態的變化,因為賀臨實在是太陽光太熱情了。
就像是個太陽,好像一下子把他拉到了光裡。
他被那些明豔的光吸引住了,好像覺得那麼生活在陽光下,也是不錯的。
剛入學時,他的父親正巧在服刑,他一直和同學們謊稱自己的父親不在這裡,還有不少的同學誤會他的父親已經去世,可是後來父親剛出獄就來學校找他。
那是他為數不多被人識破的謊言。
他裝得可憐巴巴地去找了賀臨,訴說著自己的難處。
後來,賀臨就曾經在同學們小聲議論這件事的時候替他說話。
那時的賀臨理直氣壯地幫他回懟:“他爸的事關他什麼事?那些事又不是他做的。”
他在聽到了這句話時,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
賀臨讓他感受到了善意,發東西時即便他不在座位,也會幫他留好,去食堂時,也會給他占個位置。
那段時間,真的是美好啊。
就像是太陽出來了,明亮的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可直到後來,他逐漸認識到,他也不過賀臨眾多朋友中的一個,甚至都算不上是親近的一個。
他意識到,那些光,並不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更不是為他而來的,光裡站滿了人。
當他看到那些光照在彆人身上時,他感覺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曾經給予他溫暖的光再也照不暖他。
這讓呂一塵無法接受,他是為了賀臨才走出自己的世界的,才願意跟這個世界和解的,可是賀臨卻背叛了他。
後來,他發現那些光會彙聚於一處,照射在另外一位少年身上時,他內心的天平便徹底傾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