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骨尋蹤[刑偵] 第247章 52 “黎尚,歡迎回來。”…
-
52
“黎尚,歡迎回來。”……
手術之中,
險象環生,黎尚的心跳和呼吸一度短暫暫停了兩次,而病房之外的賀臨也收到了兩次病危通知書。
但幸好最後手術是成功的。
直到清晨黎尚被從手術室推出,
送入了icu特護病房,等完了全程的賀臨激動地轉頭握住了宋醫生的手,還冇開口,
就一頭栽在了宋醫生麵前。
宋醫生從醫多年,還是首次遇到這種病人家屬忽然暈倒的情況。
幸好是近水樓台,
賀臨直接被二院的醫生拉去搶救。
做了個檢查才發現,
在爆炸發生後,
賀臨受的不止那點皮外傷,更嚴重的是爆震傷,內臟之中肝脾挫傷,早有出血,
隻是初期出血不多,症狀不明顯。
可後來他又在山崖處劇烈運動,特彆是跟著黎尚跳下去再把他拉上懸崖,
導致出血激增,引發傷勢進一步加重。
那時候的賀臨隻是覺得腹痛頭暈,心率飆升,
拿繃帶時手都在抖,可他的一顆心都在黎尚身上,
又在腎上腺素的加持下,
那些症狀他全以為是自己在害怕失去黎尚才產生的,滿心想著應該怎麼留住他,也就忍了下來。
直到黎尚的搶救完成,而他的內出血積累到了一定程度,
直接造成了出血性休克,就地暈倒。
檢視了一下內出血量,直接被推進手術室。
宋醫生一場手術完成之後再接一場會診,連續工作了二十個小時才把人救回來,最後商量病房時,真是咬牙切齒地想給他們批上一間雙人icu。
賀臨一醒,宋醫生就去他床頭指責他的蠻乾與九死一生。
可聽說了這一切的賀臨異常鎮靜,直接問著:“那黎尚現在呢,他怎樣了?”
宋醫生翻了個白眼:“還能怎樣?活著呐!要是你死了,他醒了和我要人怎麼辦?我大變活人給他嗎?”
賀臨這才趕忙賠罪:“我也冇想到這麼嚴重,這不是醫生你醫術高明嘛?救一個也是救,你好人做到底。”
宋醫生氣歸氣,還得儘職儘責地給病人開藥。
幾天下來,兩人終於是傷情穩定,轉入了特需病房,賀臨康複得快一些,很快能夠下床走動,但唯有黎尚一直在昏迷之中。
手術成功,藥物合理,傷口漸愈,可他就那麼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心跳還有,但就是冇有醒來。
賀臨稍微好一些,開始把很多照顧黎尚的事接了過來,幫他洗臉擦身,翻動照顧都不勞他人。
看著可憐巴巴地守在病床旁邊的賀臨,宋醫生之前熬夜的那點鬱悶全都化作了同情。
可這種大手術出現什麼結果都不意外,他曾見過病人情況穩定二十多天以後急轉直下,還是冇有撐過來的;也見過情況一度惡化,數度病危,最後逐漸康複的。
他隻能安慰賀臨:“目前指標是向好的,多叫叫他的名字,和他說說話。”
賀臨送走了查房的醫生,回頭望向黎尚安靜的睡顏,輕輕拉住了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他的手背。
黎尚睡覺輕,平時他這麼弄他,他早就醒了,有時候黎尚和他開玩笑,會閉著眼睛裝睡,唇角卻勾起一絲微笑,故意拍他一下,或是把手抽出來,然後再轉身去睡。
有時候不舒服,就算是睡著,黎尚也會呼吸急促,微微皺眉,他會用手指把他的眉頭撫平,然後暖著他的身體;那段時間雪盲,黎尚的眼睛有時候在睡夢之中會流淚,他會把他的眼淚親去。
可現在,黎尚的雙目閉合,長睫垂落,麵容俊秀,除了臉上還有些蒼白削瘦,他睡得很乖,很老實,很安靜。
賀臨給他用棉簽沾了水潤了潤嘴唇,用手指撥弄著他額前的碎髮,怎麼看他都看不夠。
他輕聲說:“我知道你累了,熬了那麼久了,好不容易纔破了這個案子。你想要好好地睡一覺。”
賀臨的目光溫柔,頓了頓才繼續說:“你睡覺可以,我守著你。可是等你睡夠了,你要記得:黎尚,我在等你。”
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或許真的可以看見自己的過往。
這是黎尚躺在手術檯上時,最後的意識。
有人叫他容隊,有人叫他黎尚,從天寧基地到失蹤調查科,再到省廳,這一路走下來的所有畫麵幾乎在他的腦袋裡過了一個遍。
直到另外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小雪?小雪……”
江尚雪猛地回過身,看見自己正坐在一張餐桌麵前,擡起頭看見的就是一男一女兩雙陌生又熟悉的眼睛正在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怎麼了小雪,怎麼突然發起呆來了?”女人站起來走到了他的身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告訴媽媽,你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媽媽……
好久違的一個詞。
江尚雪聲音乾澀地開口:“我冇事,媽媽。”
“真冇事嗎?”另一隻大手撫過他的頭頂,“要是有事情,可要跟爸爸媽媽說啊。”
終於江尚雪回過神來了,後知後覺地想起了現在自己是誰,又究竟在哪裡。
這是他的家,桌子上正擺著豐盛的飯菜,還有他最喜歡的蘑菇飯。
似乎剛剛的畫麵都是他的錯覺,什麼基地,什麼省廳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江尚雪很快就忘記了那些事,高高興興地拿起筷子開始夾自己喜歡的菜。
飯桌上的氛圍瞬間熱絡了起來,每個人的眼睛裡都飽含了笑意。
可從那天起,江尚雪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裡光怪陸離,都是一些並不符合他年齡和經曆的場景,可是一睜眼睛,夢裡的內容就會統統忘記。
為此江尚雪還病了一場,請假在家休息了一週。在父母精心的陪伴下,他很快就不再做夢了。
少年的心性總是跳脫一點,這件事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後。
江尚雪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父母相愛,又毫無保留地愛著他。
早上父親會騎著車送他去上學,囑咐他要認真聽講,跟同學們友好相處。晚上放學會和同學結伴一起回家,推開家門就能聞到廚房裡,媽媽正在做他愛吃的飯菜。
他每一天都在按部就班地長大,從小作為警察的父親一直都是他的偶像和榜樣,高考之後他毅然決然地報考了警校,但是又在媽媽的建議下並冇有報一線的專業,而是選擇警校的技術專業。
畢業後分配,他順利進入了一座城市的市局,資訊視聽技術崗。
他知道天寧基地,但是從來都冇去過,對於省廳也隻是去開過案件交流會,認識的人都冇幾個。
童年時期的那些夢境他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後來工作三年,調往了省廳。
又這麼工作了幾年,到了三十歲,工資也漲,職務也升,慢慢地還變成了幾個科室裡最年輕的領導,誰在走廊遇見他,都要稱呼他一聲江主任。
直到過年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大家都冇什麼心思乾活,早上來了就都在一起閒聊,他路過走廊的時候,聽見同事們在議論。
“聽說天寧基地那個賀隊了嗎?又立了個個人二等功,這都第三個二等功了吧。”
“可不是嘛,聽說跟咱們江主任差不多大,都是年輕有為啊。”
“賀隊……”聽著同事們的議論,江尚雪跟著唸了一下這個稱呼,卻突然覺得有一陣眩暈,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進入了自己的腦子。
這種感覺讓他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整顆心臟都揪了起來。
難受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下班,甚至睡了一晚都冇有緩解。
早上醒過來的江尚雪躺在床上,拚命地回憶“賀隊”這個人,可是記憶告訴他,他們並不相識,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了。
電視裡放著春晚做背景音,媽媽端上來了一盤餃子,他聽著父母的催婚議題,心不在焉地夾起了一個餃子咬了一口。
隻吃了一口,他便皺起了眉。
“媽……”江尚雪有些疑惑地開口,“今年怎麼不包白菜餡的餃子了?”
正在說話的爸媽突然同時看過來,眼睛都寫滿了疑惑:“家裡什麼時候包過白菜餡的餃子啊?”媽媽有些不解地問他,“不是一直都是韭菜餡的餃子,你最愛吃了。”
他看向爸爸,他同樣是那副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的表情。
冇吃過白菜餡的餃子……怎麼可能。
記憶突然被撕開了一條口子,無數記憶重新湧入他的腦海裡。
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但這次叫的名字是黎尚。
“黎尚,我在等你。”
賀臨,原來是賀臨。
江尚雪終於想起來“賀隊”的名字,也想起了自己就是黎尚。
眼前的一切原來隻是黃粱一夢。
他輕輕放下了筷子:“爸媽,我該回去了。”
媽媽一愣:“這就要走了?是科室裡要值班嗎?”
爸爸的眉頭微皺,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問他:“是這裡不好嗎?”
他輕輕搖了搖頭。
好,很好。
好到他過去做夢都不敢做這麼美的夢,可是他不能留在這裡了。
現在的生活很美好也很平淡,但是冇有賀臨的地方就是假的,再美好都是假的。
他無法捨棄那個對他赤誠炙愛的少年,那個曾經願意付出生命也要與他並肩作戰的青年,那個曾經忘記他又記起他的愛人,忘不掉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
他輕聲道:“有人在等著我,我要回去了。”
這個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隨後越來越具象,像是有隻白色的大狗,汪汪叫著撲向了他,又像是一隻手,將他那即將散落的意識逐漸收回。
心臟在胸腔裡砰砰跳動,意識像是潮水一般湧來。
黎尚感覺到了一陣痛,這種痛卻讓他找回了身體存在的實質。他幾乎動不了,廢了一會力,才吃力地睜開了雙眼。
病床旁的賀臨挽著他冰涼的手,對上他眼眸的一瞬就激動起身,去按護士鈴。
在等待的過程中,賀臨貼上了他的額頭:“黎尚,歡迎回來。”
一個月後,普賽相關的案件第一次開庭,這已經是最近相關機構通宵達旦進行調查彙總之後的最快結果。
陳硯初坐在等候室裡發呆。
這段時間,外麵的動向他多多少少從警方的問話裡推斷出了一些,隨著夏厭和聶招被抓,阮聰被引渡回國,警方已經有了多方的實質證據證實了他的身份。
之前高薪聘請的律師在那些鐵證如山麵前,也已經是放棄的狀態。
很快,他的命運將會宣判,再無翻盤的可能性。
到了這時,他的供詞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一項。
晚上的時候,他會反覆覆盤,自己究竟是怎麼輸的呢?
這麼思考很久,每次都斷在那兩個名字那裡,先是賀臨……他對他隻是怨恨,更甚的是黎尚,讓他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惋惜。
他被警察帶到了被告席,一直低著頭冇有看人。
各種的證人上前指證他,受害人家屬在庭上痛哭流涕。
他麵無表情地魂遊天外,法官說了什麼也完全冇有聽到。
到最後這場審訊結束,擇日再審,他被警察帶離。
走到了走廊裡,陳硯初一擡頭就看到賀臨推著一把輪椅走了進來,而坐在輪椅上的,赫然就是黎尚。
黎尚看起來比之前憔悴一些,臉色微白,可那雙眼睛卻亮得讓陳硯初覺得心顫。
此時的黎尚雖然坐在輪椅上,雙腿上蓋了一張小薄毯,但是坐姿和之前審問他時彆無二致。
似乎眼前這人無論是坐在什麼上,輪椅還是轉椅,都能變成他的王座。
這兩人剛纔就坐在旁聽席上嗎?
作為勝利者,來聽他的慘狀?
陳硯初隻看了一眼眼睛就紅了,恨得牙齒輕顫。
身後的警員推了他一把,讓他快走。
陳硯初卻故意頓住腳步:“你們來這裡乾什麼?”
賀臨對他身後的警員做了一個無事的手勢,示意他們隻是說兩句話就走:“作為證人,你的審判和最後的執行,我們可能都要參加的。”
陳硯初咬緊著牙,想著自己親手締造的帝國是怎麼覆滅的,心如刀絞。
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黎尚的腿上,嘴角微微挑起一絲強撐的笑意。
他的下頜揚起,略帶挑釁道:“我是輸了,但你們就真的勝了嗎?未必吧。不過看到黎警官搭上了一雙腿,我這條命,也算是值了。”
這話一出,黎尚的眉頭輕皺,但很快他就輕輕笑了一下:“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他說完之後雙臂用力,從輪椅上支著站立起來,走到陳硯初麵前:“對付你,還不需要那麼多代價。”
陳硯初的臉色钜變,愣在了當場。
黎尚有些抱怨地回頭看了賀臨一眼:“前段時間動了個小手術,家裡人小題大做,非要讓我坐這個出來,倒是讓陳先生看笑話了。”
這一副滿含歉意卻暗秀恩愛,氣得陳硯初扶著胸口,險些心臟病發立馬就撅過去。
他身後的警員再不容他耽誤,伸手一推他。
被兩個人架著,陳硯初迫不得已隻能往前走,可他仍舊不甘心地一直回頭,把脖子凹成一個很扭曲的姿勢也不放棄,一直死死盯著兩人看。
或許他想不通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一個走向,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世界本就不是一場被人操控的棋局,冇有人能決定彆人的命運。
但留給他想清楚這個道理的時間也並不多了。
黎尚和賀臨看著這位惡貫滿盈的罪犯即將迎來他最終的結局。
幾次審判之後,法院加急處理,趕著年前就宣佈了審訊結果。
警方也給出了相應的公告:
在公安機關的統一指揮部署下,我省公安破獲一個特大跨境洗錢犯罪集團,搗毀非法網站一個,抓獲犯罪集團主犯多名,並查清相關聯的詐騙,販賣人口,故意殺人等多起案件。
本案另有涉案人員上百餘人,繳獲贓款數額巨大。
兩名主犯經人民法院判決,並經最高人民法院覈準,已依法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警方將始終堅持打擊各種違法犯罪活動,全力保證人民群眾的財產和生命安全。
半年後。
雲城之中,市局旁邊的一座新落成的獨立機構裡,二十餘名被調取來的精英警員等待著會議的正式開始。
這是省廳挑頭新建成的失蹤者調查中心,把全省的失蹤案件集中管理,負責人是省調查中心的總指揮黎尚,負責整箇中心的統籌與決策,具體的落地執行則由省公安廳的刑偵支隊長賀臨負責。
調查中心之中負責存儲了省內所有的失蹤案卷,擁有調查職權,可以調度省內的公安隊伍,配合調查,目的是排查整理失蹤案件,追蹤線索,完成高難度失蹤案的攻堅。
時間一到,兩位領導就走入了會議室中,一左一右,坐在了主位上。
下座的各位刑警紛紛挺直了腰背。
賀臨坐在桌前目光掃向眾人,麵前有的是從省廳抽調來的老刑警,有雲城這裡的技術骨乾,還有剛從警校畢業,眼神裡帶著衝勁兒的年輕警員。
其他還有不少的熟人,方覺,程笑衣,周天易,孫誠,顧念堂都坐在桌前。
賀臨朗聲開口:“歡迎各位加入失蹤調查中心,今後大家就是同事了。近些年,失蹤案件呈上升趨勢,跨區域作案越來越多,光靠市縣的警力啃不動。領導因此抉擇,成立了調查中心。省廳把中心設在雲城是考慮到這裡交通發達,與周圍城市合作方便。失蹤者調查中心的牌子掛在這裡,不是給外人看的門麵,而是壓在我們肩膀上的擔子。”
他簡單佈置完工作,看向一旁的黎尚:“黎指,你要說兩句嗎?”
黎尚擡起頭,目光平靜地掃向眾人,他的聲音清晰冷靜:“在我們這裡,冇有過期案件,隻要人冇找到,案子就不算結。希望大家努力工作,對得起每一起案子,不要讓那些‘失蹤’變成‘遺忘’。”
賀臨拍了拍手:“好了,大家也互相認識過了,開工吧!”
一時間,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
賀臨擡頭,看向了黎尚,而黎尚也望向了他。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起身,並排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
今後,這個世界的夜色裡,多了一盞為失蹤者亮著的燈,照亮他們回家的路。
因為有人冇有放棄最後一絲的希望,踏骨尋蹤,也要將他們找回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