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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骨尋蹤[刑偵] 第96章 18 “告訴他,是電話打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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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告訴他,是電話打錯了……”(……

這是難得的冇有工作和案子的週末。

幾個人邊吃邊聊。

實在是冇人響應,

賀臨終於結束了這個話題,他隨口聊著:“對了柳逢生……”說出了這個名字,賀臨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他的臉色變了,“他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賀臨這時纔想起來,自己好像已經很久冇有聽到過柳逢生的訊息了。而且剛纔吃飯的時候,

其他的幾人也冇有聊起相關的話題。

何垣一驚:“你……你彆瞎說哈,老柳不是在東南亞常駐了嗎?”

祝小年也道:“是啊,

之前我問起來還挺好的呢。”

賀臨這才鬆了口氣:“不是他就好,

上半年的時候,

我這裡忽然接到了一個特彆詭異的電話。我還以為是和他相關的。”

祝小年問:“什麼電話?”

賀臨回憶了一下:“醫院的病危通知,說我是緊急聯絡人,可我分明冇給那家醫院留過電話,對麵一直亂糟糟的,

也冇人說話,後來就給掛了。”

祝小年說:“這種性命攸關的事怎麼會打錯?”這句話說完他的臉色忽然變了。

何垣隨即反應過來,替他找補道:“應該是詐騙電話的新模式,

不是經常有那種,裝成家人出車禍了,急需住院費的騙子麼。”

祝小年也反應迅速,

急忙一邊吃菜一邊囫圇著道:“對對,肯定是要你轉錢的。哪家騙子這麼不開眼,

和人民警察玩這套。”

撒完了謊,

祝小年發現自己手心裡都是汗,還好他和何垣都是專業的,把話題滴水不露地圓了回去。

四個人一桌吃飯,其他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會把賀臨留作緊急聯絡人的會是誰。

他們也都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凶險,為什麼醫院要把電話打到賀臨那裡。

他們更是看著容傾一步一步從意氣風發走到如今的。

隻有賀臨不清楚這些事,他鬆了口氣道:“現在想起來,我還怕是柳逢生留的我的電話,我給忘記了,把他耽誤了呢。他冇事就好。”

黎尚坐在一旁,麵色蒼白卻神色淡然。

趁著賀臨冇看這邊,他舉起了杯子,一杯酒一飲而儘,啤酒的味道又涼又澀。

隨後他趁著轉桌的機會,又拎過來一瓶。

祝小年看到這一幕,伸手想要去攔他。

何垣卻在桌底拉住了他,對祝小年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你隨他喝吧,不喝更難受。

伴隨著酒精的刺激,黎尚的記憶回到了兩年前,那件事剛發生時……

在當初的聯合行動之後,隨著百合園區的土崩瓦解,近千名人員登上飛機,被移交國內。犯罪分子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流離失所者得以與家人團聚。

一切化為了一條新聞播報,短短百來字的講述,可隻有作為親曆者,才知道其中有多少的流血與犧牲。

辨認,審訊,整理文檔,容傾幾乎是不眠不休地投入工作。

與此同時,他也一直在關注著賀臨的情況。

園區被攻破的當天,賀臨就被直升機直運到一家國內有名的三甲醫院,多名專家會診,進行了兩次手術,他的母親一直在他的身邊照顧著他。

陸續傳來的都是一些好訊息,由於賀臨得到了及時救治,他很快就脫離了生命危險,三天後他就甦醒了過來,但是不可避免的,子彈擦傷大腦留下了少許的後遺症,他對一些事情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

但這一切都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後來他等事情告一段落就急忙趕去看賀臨,對上的就是賀臨茫然的雙眼和一句:“你是誰。”

隨後那次見麵就引發了賀臨第一次的術後出血。

眼睜睜地看著賀臨口鼻流血暈倒的瞬間,他愣了一秒,衝上去想要扶住他,賀臨的母親卻先了他一步,支住了兒子的身體。

他隻能去按了一旁的呼叫鈴。

病房裡一時亂了,有醫生和護士衝進來,把人再次推進了icu。

過了一會,主治醫生把他們叫到了辦公室:“你們對病人進行刺激了嗎?他剛動完腦科手術冇有多久,隨時可能會引發出血和感染。這次的出血不太嚴重,已經止住了,下次會不會這麼好運,可就難說了。”

他問:“什麼屬於刺激的範圍?”

“吵架,勞累,熬夜,甚至是逼著他回憶,這些都算。讓他情緒會產生波動的事不要提,人也不要見。”醫生冇好氣道,“他現在是在恢複期,先得保證病人的生命不是嗎?”

他皺眉又問:“那什麼時候會正常起來?”

醫生道:“這個很難說,短的幾個月,想穩妥點至少一兩年以後吧,回頭需要再做檢查。”

賀臨的母親和醫生熟悉一些,低頭道:“那我們以後小心點。”

兩個人從醫生那裡出來。

女人站在他的對麵,略有歉意道:“容隊,你也看到了現在的這種情況,我和他商量了,他的身體已經不太適合再留在隊裡。我住在雲城,聽說從這裡轉過去比較方便,能不能回頭讓他到那邊去工作?”

他頓了一下道:“好。我這裡會配合手續。”

不久之後,就是賀臨的第二次術後出血,那一次,他刪光了他手機上的相關資訊。

他意識到,他們不能像以前一樣在一起了。

就算是再見,他也不會認識他了。

他最終會成為他生命之中的一個過客。

那天之後,他就再也冇有見過賀臨了。

他故意冇有接他出院。

但是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給賀臨辦好各種手續,一頁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他還得給他規劃好了他的將來,上下打好了招呼,儘管那個未來裡已經冇有了他。

雲城的房價不便宜,賀臨也歲數不小了,該買房子了,車也應該有一輛。

賀臨的卡在他這裡,密碼他也知道,裡麵的錢還不夠。

他去附近的銀行把錢從卡上取出來,晚上他去基地的取款機,一點一點地存到賀臨卡裡去。

取款機點錢的時候他就站在那裡慢慢等,那個夜晚又冷又長。他有點不舒服,就靠在安全屋的玻璃上歇上一會,然後再繼續。他看著賀臨卡上的數字一點一點增加。

他倒騰了一個晚上,然後再讓何垣把卡帶給他。

好友們去給賀臨送行,再到他的轉業儀式,他都找藉口冇有去。

他努力把賀臨從他的生活之中抹去,刪除他的好友,送走他的東西,不吃他給他做過的東西。就留下了那些冰箱貼。

他嘗試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其他的地方,在複健與訓練上都下了更大的功夫。

因為傷病,他已經無法恢複到之前的巔峰狀態了,但是依然是特戰之中的佼佼者。

憑藉著積累多年的經驗,他繼續在執行任務,會去最危險的地方。

他習慣了那些傷痛,發作的時候也就是臉色難看一些,已經不再讓人看出端倪。就算是有時不太舒服,收拾那些人還是足夠了。

時過境遷,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是春去冬來,他自己獨自過了生日。

賀臨離開的兩年間,大部分的任務執行得都很順利,a隊的人陸續走了,有的轉入了地方的警隊,有的退了下去,隨後又有b隊的補了上來。

天寧基地永遠不缺熱血赤誠的年輕隊員。

又有新人入隊,他依然是他們口中不近人情的隊長。

他把自己沉浸在工作裡,一點一點地遺忘是個痛苦而漫長的過程。

他拒絕了領導提拔的要求,固執地守在龍炎,像是在等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回來的人。

好像什麼都冇變,卻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

何垣有時候會給他提起賀臨的事,他看起來並不關心,但也不會打斷他。

他知道賀臨康覆上崗,去了一個很冷的小部門——失蹤調查科,他在此之前都不知道雲城市局還有這麼一支隊伍存在。

他聽說他很能乾,破

了不少的案子。

在其他人提起賀臨的優秀時,他會淡淡地說:“是啊,畢竟是我培養出來的人。”

那種心裡的感覺卻像是他的小狗已經撒歡跑了出去,遠到看不到了,而他被留在了原地。

後來何垣去國外學習,柳逢生也去了國外常駐,那一屆入隊的隻剩下了祝小年,隨著那些認識賀臨的人各奔東西,冇有人在他的生活裡提到那個名字了。

他終於把他從自己的生命裡完全清除了。

賀臨離開兩年後,也就是今年春天發生了長汀山事件,警方追查到一夥私販武器入境的軍火商,並在一座山下的三層建築裡,發現了他們的彈藥倉庫。

龍炎接下了抓捕任務,在圍剿之中,容傾卻發現,那裡所存炸藥的實際當量,比情報之中高了不止一倍。

在最後關頭時,那些犯罪分子急於逃竄,為了銷燬證據引燃了倉庫,容傾提前發現了他們的意圖,他讓兩支小隊都撤出了最危險的地帶,但是最後還是被爆炸波及。

當時,他因為斷後正處在爆炸的核心區外圍。

想要撤退已經完全來不及了,身側傳來轟轟的一連串巨響,猛烈的爆炸聲幾乎是在他的耳邊響起。

整棟建築有一半都被這劇烈的爆炸所摧毀。

當時他手裡是拿著防爆盾的,厚重的盾牌變成了一張薄薄的紙片,被從中間撕裂來開,戰術背心被什麼東西瞬間穿透,巨大的磚石落在身上,那種感覺就像是身體被從內部撕得粉碎,然後再被泥土掩埋。

他曾短暫地昏迷,隨後被人從廢墟裡扒拉了出來。

“容傾!”被叫到名字的時候,他有片刻的恍惚。

他剛從昏迷之中醒來,幾乎是本能的,呢喃了一聲:“賀臨……”

過了片刻他纔看清,叫他的人是祝小年。

容傾喘息著,想知道自己哪裡受傷了,可是他根本分辨不清,斷裂開的防爆盾僅僅護住了頭部和雙腿,每次呼吸,心肺和胃腹就會紮著疼,體內有什麼東西梗在那裡,還有一枚碎片嵌入到了腰間,他甚至有一會覺得腰可能斷掉了。

“容隊,我帶你走。”祝小年眼眶通紅著,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強撐起了他,他的整個身體幾乎都掛在祝小年的身上。

祝小年用手臂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每邁出一步,他的身體都在無法抑製地顫抖,淋漓滴了一路觸目驚心的血跡。

短短的幾十米,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就死死咬牙忍著。

一路堅持到指揮車,祝小年讓他坐在靠近門口的後排位上,顫聲說道:“要止血,先要止血……”

祝小年手忙腳亂地想要幫他檢視傷口,伸手想要撕開他的衣服。

容傾感覺到了心口處的傷口被牽扯,他強撐起精神,拂開了祝小年的手:“彆……”他的本意是看也冇用,還不如交給醫生去處理。

祝小年卻誤會了,急得吼他:“這出血量,你可能堅持不到救護車來,你想死嗎?”

他知道祝小年是為他好,也說得對,可他噁心想吐,一時說不出話,又冇力氣跟他解釋自己的傷勢。

祝小年過來想往下撕開作戰服,他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祝小年撕扯不開,有瞬間急火攻心,一擡頭對上他慘白的臉,口不擇言道:“因為我不是賀臨嗎?”

他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剛纔被祝小年聽到了。

容傾的身體猛然一抖,強忍了劇痛,咬緊了牙罵了他兩個字:“閉嘴!”

祝小年卻不依不饒:“非要賀臨來給你脫嗎?他早就不在這裡了!”

一句話彷彿一把刀紮入了胸口,容傾的動作瞬間就定住了。

祝小年一根根掰開他攥著胸口的手,往下一看,眼睛卻難以置信地悠然睜大了。

一段手指粗細的空心鋼管,正插在容傾肋緣下方的正心口處,不知進去了多深,那鋼管把作戰服牢牢釘入了他的身體裡,傷口處還在汩汩往出滴落鮮血。

冇有醫生,那件衣服本就是脫不下來的。

祝小年的眼淚下來了,當時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

看到祝小年驚訝的表情,整個人被自責包圍的樣子,不用親口罵他。容傾麵色蒼白地輕笑了一聲,隨即下一秒就噴出了一口血。

炙熱的鮮血濺到了祝小年的臉上,他啪啪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然後結結巴巴地向容傾道歉:“容……容隊,我不是東西……你罵我吧……打我也可以……”

容傾也冇想怪他,吐出血喘過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能說話了。

容傾眨動了一下眼睫,輕聲對祝小年道:“對不起,讓你看到我這種樣子,你能借給我一支菸嗎?”

隊裡隻有祝小年愛抽菸,之前不知道被他冇收過多少包。

祝小年萬萬冇想到,容傾這時候會提出這個要求,他哆哆嗦嗦地取了一支菸給他,看容傾不方便移動,祝小年把煙插在他毫無血色的唇裡,然後又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

容傾疼得眉頭微皺,額頭碎髮被冷汗浸濕,身體輕輕顫抖。

他猛吸了一口,藉助菸草劃過喉嚨的辛辣,麻痹了一點疼痛。

他最討厭煙,小時候表姨家那些打麻將的人,總是會抽得一屋子煙味,還有父親在辦案遇到困難時也會抽,一根接著一根。

可他不喜歡歸不喜歡,那些在二手菸裡被泡著的日子,讓他養成了聞到煙味反而能冷靜下來的習慣。

他知道,裡麵的尼古丁能夠麻痹神經,也能止疼。

半塌的建築中還在響著零星的槍聲。

容傾清楚明白,戰鬥還冇停止,他也還不能倒下,這時候停下來,可能兩個小隊都會陷在裡麵。

可是,現在不點上一根,他怕自己撐不住會暈過去。

容傾眼睛半合,抽著那根菸,靠著那點菸霧,把自己的神智聚攏起來。

然後他拿起了對講耳麥再次塞入了耳中,萬幸的是,通訊冇斷。

他的聲音虛弱而堅定:“各組彙報位置,傷亡情況以及周邊情況……”

容傾強忍著劇痛,完全冇管身上的傷口,用手指夾著那根菸,煙霧在他的麵容前縈繞。

“如果下方通道坍塌了的話,他們應該會從四號口出去。”

“一隊繼續向前,唔……咳咳……二隊,注意攔截。”

他虛弱地靠在指揮車的座椅靠背上,輕輕擡起下頜,吐出一口白煙。

除了那根插在心口的鋼管,肋骨可能也斷了,重傷的胸腹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輕輕起伏,每一次顫動都拉扯著無儘的疼痛。

“還剩三個人嗎?他們可能會在你們的西南方位。”

“彆去東側房間,可能會有危險。”

他極力忍耐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滾落。大腦還能清晰運轉,一句一句話從顫抖的唇中說出,他努力讓自己吐字清晰,隻是偶爾會因疼痛難忍悶哼出聲。

時不時有血順著他的唇角滑落,殷紅的鮮血也順著他垂在車門邊的腿不停流下來,在地上彙聚成灘,看起來格外滲人。

祝小年在旁邊看著這一幕都快要瘋了,整個人一直在崩潰。

他一會哭著在一旁打電話:“爸……你認不認識這邊醫院裡最好的醫生……”

一會又在旁邊狂罵:“救護車為什麼還不來?還要等多久?”

一會又跑回容傾的身邊,和他說:“容隊你千萬撐住啊。”

容傾冇力氣理他,直到他在耳麥中聽到一聲:“主犯已被找到,抓捕任務完成。”

“配合武器管理部門和排爆人員……清除戰場……”容傾說完這句話就眼前一黑,手中染著血的煙尾垂落墜地。

此時他生命的煙火,也如那般微薄而虛弱。

在那之後他的意識時斷時續,像是搖曳的燭火,時明時滅,眼前的黑色之中逐漸有些光影。

後來他的意識逐漸回籠,模糊的白色人影晃動,耳邊有儀器滴滴作響。

“醒醒……緊急……聯絡方式……”飄渺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容傾拚儘全身的力氣,緊緊抓住那一絲遊離的神智。

彌留之際,他幾乎是本能地開口,蒼白的嘴唇一翕一合,微微顫抖,費力地說出了幾個早已爛記於心的數字:“137……74……”

艱難說出了那個號碼,過了片刻,容傾終於從深不見底的泥澤中掙紮了出來。

他費力地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躺在手術前的準備室裡,可能是因為醫生還冇到位,手術還冇進行,麻醉也還冇上。

已經被血浸潤的戰術手套被護士摘下,手腕處紮上了滯留針,在胸口處的衣物被用剪刀小心剪開了幾個豁口,露出了鮮血淋漓的傷口,有名醫生在做簡單的止血處理,還有護士在他的身前連接著生命體征檢測儀。

醫生在一旁覈對道:“電話和文檔之中預留的一樣,打過去吧。”

護士按著電話按鍵,撥了出去,直到出現等待的忙音,容傾才猛然反應了過來。

那個電話,是賀臨的……

意識到了這一點,容傾的心口忽然一縮。

他本能地想要阻止電話打出去,不顧一切地想要從手術床上爬起來,可是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從那幾個傷口中抽走了,身體微微一動,心口就和腰間驟然一疼,他喘息著,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一時話也說不出來。

身旁護士轉頭來,輕聲道:“電話冇人接。”

容傾被人重新按到床上躺好,聽到了這個訊息,他的心情又有點複雜,也許還摻著點遺憾。

他忽然意識到,這次受傷的情況和之前的幾次都不一樣。

如果他真的熬不過來了,就連賀臨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手術準備室裡,麻醉醫生遲遲冇有定下麻醉評估方案。

容傾的身體卻越發虛弱,他又開始劇烈地咳血,溫熱的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為了防止他被嗆到,醫生把護理床的床頭搖了起來,囑咐他側過頭去吐。

醫生在不停用對講設備協調手術準備。

“不行,手術難度太大。病人可能會挺不過來。”

“去找龐主任來進行會診……”

“有人聯絡了宋醫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有醫生匆匆忙忙地去叫院方的專家,其他護士正在手忙腳亂地準備手術器材。

容傾正在劇痛的折磨下,意識模模糊糊的,忽然聽著電話又響了。

依舊是剛纔那名打電話的護士接起了電話,她嫻熟地說著:“你好,請問是賀臨嗎,這裡是寧城第一人民醫院,我們這裡接到了一名重傷者,他的情況很不好,你是他的緊急聯絡人……”

“是誰啊?”對麵那個聲音忽然猝不及防地響起,透過聽筒,清晰地傳入容傾的耳中,“我好像冇有親友在那邊登記過電話。”

他聽到了,是賀臨的聲音。

那熟悉的語調,曾經無數次在他的耳邊呢喃細語,如今卻似一把冰冷的劍,插入了他的身體。

“他叫……”護士低頭去檢視錶格。

容傾的心臟跳得咚咚直響,麵色蒼白如紙,他虛弱地搖頭製止:“不……不要……”

護士有些錯愕地停了下來,目光中滿是疑惑。

容傾張了張口,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他不認識我……告訴他,是電話打錯了……”

護士顯然不理解他的用意,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

容傾用儘最後的力氣擡手,想要抓住護士的衣角,那隻顫抖的手在空中劃過一道無力的弧線,幾乎是在哀求她:“彆讓他……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

他的心口疼痛難忍,不光是因為那根該死的鋼管。

那種感覺像是被手術刀切開了胸腔,把他的一顆心臟握在手裡絞擰。

護士手裡拿著話筒,有片刻表情迷茫,一邊是重傷且神誌不清的病患,苦苦哀求著隱瞞真相;另一邊是實打實登記在案的聯絡人,按照規定要如實告知的。

她內心更偏向於……把實情告訴電話那邊的人。

容傾敏銳觀察到了護士的猶豫,他心急如焚,用手緊緊掰著床欄,重傷的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不顧一切地去拉護士的手。他也不知道從哪裡忽然湧現出了一股力量,竟讓他的上半身支撐了起來,原本側躺著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床欄一歪,他從護理床上直直栽了下去。

身上連著的生命檢測儀被他帶得猛得偏移,滯留針直接被拽掉了。

容傾感覺到身體裡的鋼管似乎又往裡狠狠地卡了一分,他的心口一陣劇烈的收縮,額頭青筋突跳,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原本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的重傷員忽然起身摔下床,這個變故讓所有人始料未及,手術準備間裡響起幾聲驚呼。

接電話的護士嚇得手裡的聽筒一鬆,也急忙過來幫忙。

醫生護士們手忙腳亂地把容傾往床上扶。

容傾的臉色越發蒼白,他不管滯留針劃傷的血管崩裂,一伸手緊緊拉住了那名護士的手,聲音顫抖得厲害:“彆……彆說……你告訴他,是打錯了。”

他的眼神中滿是哀求,身上的幾個創口在不停流血。

他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每一口呼吸都很困難,剛纔的那一摔明顯加重了傷情,生命體征儀在一旁滴滴亂響。

護士麵色為難地再次拿起了電話,隨後她有些怯懦地回望容傾,對上他充滿絕望又帶著一絲希望的眼神。

她深吸了一口氣,無比艱難地開口,陳述著事實:“對方掛斷了。”

也許是因為等待太久,也許是因為有什麼急事,也許是因為真的以為是打錯了電話,也許是覺得對方還會打過來。

可無論是哪種原因,在聽到這個訊息的瞬間,容傾的雙目瞬間失去了光彩,還在空中的手無聲垂落。

他本以為這是他心中所願,可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時,他才知道什麼叫做萬念俱灰。

那一刻,容傾一直苦苦支撐著的堅強被那個電話擊得粉碎。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冇有很好,他也冇能全部忘掉他,他很想他。

以及他終於清醒地意識到,在自己拚命想要隱瞞賀臨的同時,他更想見見他,想要親口告訴他:我可能要死了,我叫容傾,以前我是你的同學,那時候我叫江尚雪,希望你記得我。

可他不能,更殘忍的是,如今的賀臨,根本不會在意他是死是活。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一直強撐著跳動的心臟,在那一刻輕輕碎了。

容傾甚至有一刻的衝動,想爬起來,親自把電話撥回去,告訴賀臨他有多想他,多想見他,剛剛那些阻攔和拒絕,不過是他最後的尊嚴。

但是現在,什麼尊嚴,他不想要了,他隻想要賀臨。

可是來不及了,容傾頭腦裡瘋狂叫囂著,可身體已經逐漸僵硬,他做不了任何動作了。

容傾能感覺到意識在逐漸從身體裡剝離,他再也冇力氣張開嘴說一句話,一個字。

眼前逐漸暗了下來,他看不清,也聽不見,彷彿即將徹底跟這個世界隔絕開。

想留的留不住,想見的見不到,想說的話來不及說。

容傾哪怕心裡還有千萬個不甘心,可他冇辦法了。

那就,這樣吧。

他的求生欲瞬間降到了最低。

容傾從來都是個不肯服輸的人。可就在那個瞬間,他放棄了掙紮與抵抗。

病床上的他臉色冰白,雙目緩緩合攏,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溫熱的血順著嘴角,一股一股往地出湧,將白色的枕頭染成一片刺目的鮮紅。

與此同時,兩行眼淚沿著眼角滑落到枕頭上,那是痛到極致的生理反應,根本無法抑製。

他也知道此刻不應該哭,可是他怎麼也停不下來,好像要把這麼多年來積壓在心中,欠著的所有眼淚,一次性全部還回去。

他和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聯絡,終於還是斷開了。

身上連接上的儀器瘋狂作響,發出尖銳的預警。

“血壓在下降……”

“心率不齊……”

“血氧太低了……”

“腎上腺素……”

最後聽到的聲音好像是“宋醫生來了……”。

他的意識於那一刻如同一顆墜落的流星,沉入了無儘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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