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祂的恐怖宇宙 第3章 廢棄資料夾
病房的門在身後合攏,將消毒水的氣味和護士站隱約的交談聲隔絕。劉樂黎背靠著冰涼的金屬門板,急促的呼吸在寂靜的單人病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電視螢幕已經恢複常態,播放著無聊的廣告,彷彿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乾擾從未發生。
但發生了。他看見了。那個紅色的、頂著他臉孔的幽靈,在城市的訊號流裡留下了爪痕。
“幻覺……”他低聲重複著公司那套說辭,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尖銳而真實。
不,不是幻覺。從他床頭出現那件詭異的披風開始,一切就脫離了常軌。那個冰冷的聲音,設計組的集體蒸發,總監歇斯底裡的恐懼,還有窗外……
他猛地站直身體,走到窗邊。樓下是北港常態的車水馬龍,灰色的樓宇切割著傍晚的天空,一切看起來秩序井然,沉悶無比。但那紅色的影子可能就蟄伏在哪一片玻璃幕牆的反光之後。
同步。
這個詞像冰錐一樣刺進他的腦子。
他的思維,他的“創意”,正在變成現實。而那個現實中的造物,正在反過來影響他,甚至……取代他?
設計組的人消失了。因為他們碰了。公司想掩蓋。那麼,下一個會是誰?他這個“源頭”?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黃毛。
那個會議上唯一對他荒誕不經的“焦慮滋養論”露出玩味表情的設計師。他是第一個表現出異常興趣的人。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或者,他預感到了什麼?他的消失,是遭遇了不測,還是……主動藏了起來?
劉樂黎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橫衝直撞的恐慌。他需要資訊,需要找到那個黃毛,或者任何能解釋眼下這超自然爛攤子的線索。
他快速換回自己的衣服,手機顯示有幾個未接來電和微信訊息,都是組長和人事那個女同事發來的,內容無非是假惺惺的關心和讓他安心休息、彆亂想的套話。他一條都沒回。
溜出醫院比想象中容易,並沒人在意他這個“過度勞累”的實習生。
晚高峰的地鐵依舊像沙丁魚罐頭。擁擠、嘈雜,混合著汗味和各種食物的氣味。劉樂黎擠在人群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周圍彌漫的那種無形的焦躁和疲憊——刷不完的手機螢幕,空洞的眼神,細微的歎息,因一點碰撞而瞬間點燃的低聲咒罵。
焦慮。都市的集體焦慮。
他信口胡謅的“力量之源”。
一股寒意順著尾椎骨爬上來。如果那個“飛天隊長”真的以此為食……那這擁擠的地鐵,簡直是它的自助餐廳。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點開手機,開始搜尋瀑雲漫畫和設計組的相關資訊。公司官網一片祥和,報道都是關於新專案啟動的通稿,毫無價值。他又試著在社交媒體和專業論壇上搜尋“瀑雲漫畫”、“設計組”、“集體離職”、“封閉開發”等關鍵詞。
大多是無用的八卦和招聘資訊。直到他點進一個冷門的本地動漫論壇,在一個討論北港漫畫公司待遇的舊帖子下麵,看到一條幾天前的回複:
“瀑雲?聽說他們設計組最近倒大黴了,接了個邪門專案,好像有人出事了,現在整個組都神神秘秘的,人都聯係不上。有個黃頭發挺紮眼的小子,以前還常冒泡,最近徹底沒聲了。”
發帖人id是一串亂碼。
劉樂黎的心臟猛地一跳。他試圖點開發帖人的主頁,顯示許可權不足。他立刻嘗試在論壇裡搜尋這個id的其他發言,一無所獲。這條資訊像投入大海的石子,幾乎沒有引起任何漣漪。
但對他來說,是黑夜裡的第一絲微光。
黃頭發的小子。肯定是他!
他記下那個亂碼id和帖子的具體時間,退出論壇。地鐵到站,他隨著人流湧出車廂,站在人來人往的站廳裡,一時有些茫然。隻知道一個id,下一步該怎麼辦?
對了,公司內部通訊軟體!他還沒被踢出群組!
他立刻掏出手機,登入公司係統。運氣不錯,賬號還能用。他找到設計部的分組,點進去。那個黃毛設計師的賬號灰著,頭像是個線條簡單的卡通烏鴉。他試著點開傳送訊息的視窗,猶豫了一下,輸入:
“你好,我是創意組的劉樂黎。關於飛天隊長的事,我想和你談談。很緊急。”
訊息傳送成功,但如同石沉大海。
他不死心,又去翻看公司的公共盤和專案共享資料夾。大部分割槽域他都無權訪問。關於“飛天隊長”的專案資料夾果然設定了最高許可權,他連檔名都看不到。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手指無意間滑過一個標注為“廢棄素材\\\\/待清理”的公開資料夾。他點了進去。
裡麵亂七八糟堆著些過時的設計稿、失敗的提案ppt。他鬼使神差地輸入了“飛天”進行搜尋。
結果跳出來幾張極其模糊的、像是手機翻拍螢幕的圖片檔案。上傳時間,就在設計組消失的前一天晚上。上傳者匿名。
劉樂黎的手指有些發抖,點開了第一張。
畫麵很糊,噪點很多,像是在極度昏暗的環境下倉促拍攝的。內容是電腦螢幕,螢幕上顯示著複雜的3d建模軟體界麵,而居中渲染的模型……
不再是公司資料庫裡那個土氣的飛天隊長。
那是一個被無數扭曲、跳躍的資料流包裹的身影,輪廓隱約是人形,但細節非人。它的麵部沒有清晰的五官,隻有一片不斷變化的、漩渦般的暗色,彷彿能吸收所有光線。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背後那件“披風”,完全由沸騰的、猩紅色的程式碼和無數難以辨認的痛苦人臉碎片構成,不斷蠕動、拉伸,散發出一種極度不祥的活性。
第二張圖更模糊,似乎是拍攝了螢幕旁的數位板,上麵用潦草的筆觸畫著一些結構草圖,旁邊標注著一些看不懂的符號和短句,劉樂黎眯著眼,勉強辨認出幾個詞:
“……情緒頻率共振……”
“……閾界突破……”
“……非實體錨點……”
第三張圖,徹底黑了,隻能看到螢幕一角微弱的光照出拍攝者顫抖的手指,以及映在螢幕反光裡的一小片模糊影像——一頭挑染成明亮黃色的短發。
是那個黃毛!他拍下了這些東西!他在消失前,偷偷上傳了這些!
劉樂黎感到血液衝上頭頂,又迅速變冷。這些圖片印證了最壞的猜測。設計組真的搞出了極其危險的東西,而黃毛意識到了,他留下了警告。
他立刻嘗試下載這些圖片,但係統提示檔案已損壞或不存在。他試圖重新整理資料夾,整個“廢棄素材”資料夾瞬間變成了無訪問許可權的灰色。
公司it出手了。他們在監控,在清理。
劉樂黎退出軟體,後背驚出一層冷汗。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地鐵口,卻覺得四周空氣冰冷刺骨。
那個黃毛,他現在在哪?是死是活?
他必須找到他。他是唯一可能知道內情的人。
怎麼找?北港這麼大,他一個剛畢業、毫無人脈的外地人,能去哪裡找一個刻意消失的人?
等等……黃毛拍下了那些照片,還留下了注釋。那些注釋……“情緒頻率共振”、“閾界”、“錨點”……聽起來不像純粹的漫畫設定,反而更像某種……技術術語?或者,超自然理論?
劉樂黎猛地想起自己大學時蹭過幾節心理學和神秘學的講座。他依稀記得,“閾界”這個詞,在某些邊緣理論裡,指的是現實與某種更深層意識領域的邊界……
一個漫畫設計師,為什麼會用這種詞?
除非……他接觸到的,不僅僅是圖畫設計。
劉樂黎立刻開啟手機地圖,搜尋北港範圍內與“超心理”、“意識研究”、“邊緣科學”甚至“神秘學”相關的書店、咖啡館、小型俱樂部或工作室。範圍很大,但他沒有更好的方向。
他記下幾個看起來最不靠譜、但也最可能吸引邊緣愛好者的地點,決定一個個碰運氣。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城市的霓虹燈亮起,將焦慮和**包裝成繁華的夜景。
劉樂黎融入夜色,開始了他徒勞的搜尋。他去了鼓樓附近一家以神秘學為主題的書店,店主是個昏昏欲睡的老頭,對“黃頭發設計師”毫無印象。他又去了三裡屯一家據說經常舉辦線下科幻沙龍的精釀酒吧,酒保聳聳肩,表示最近沒見到這號人。
希望像漏氣的氣球,一點點癟下去。
午夜時分,他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找到東四環一個破舊創意園區裡據說存在的“超感體驗工作室”。園區黑燈瞎火,那間工作室的門牌號根本不存在。
疲憊和絕望徹底淹沒了他。他靠在冰冷斑駁的牆壁上,看著遠處路燈下飛蛾撲騰的光圈,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也許組長說得對,他就是壓力太大,出現了幻覺。哪有什麼飛天隊長,哪有什麼同步,設計組隻是正常調動,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那一刻——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不是來電,不是簡訊或微信。是一種很輕微的,近乎於無的震動,像是內部元件的電流異常。
他疑惑地掏出手機。
螢幕是黑的。
但當他手指無意間碰到螢幕時,漆黑的螢幕表麵,像是投入石子的水麵,忽然蕩漾開一圈細微的、暗紅色的漣漪。
漣漪中心,一個極其模糊的、由細小光點構成的箭頭標記,一閃而逝。
指向創意園區更深處的一條狹窄黑暗的通道。
劉樂黎渾身汗毛倒豎,猛地站直身體,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破胸腔。
他死死盯著恢複漆黑的手機螢幕。
那不是幻覺。
那個東西……那個與他“同步”的東西……在給他指路。
通道深處,黑暗濃稠得化不開,隻有儘頭一點微光,像野獸等待的眼睛。
去,還是不去?
劉樂黎攥緊了手機,指尖冰涼。他沒有選擇。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邁開腳步,走向那片黑暗。
他的傳奇之路,正通向一個未知而危險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