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未曾拆封的禮物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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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顏下葬那天,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
江續看著棺材裡許顏那張經過精心修飾卻毫無生氣的臉,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化妝師儘力還原了她生前的模樣,安靜,秀美。
可那冰冷的底色,那再也不會睜開的雙眼,無聲地訴說著永彆。
身旁小梨花穿著不合身的黑色小衣服,被他緊緊牽著手。
孩子的手冰涼,還在細微地發抖。
三天前,親子鑒定確認:江續與江梨存在生物學父子關係。
白紙黑字出來時,他的淚再也控製不住地砸下來。
那個被他視為野,口口聲聲說了五年的雜種。
卻是他的兒子。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具緩緩降入黑暗的棺材。
冷不丁地想起,她在那張冰冷的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他的小梨花是怎麼過來的?
是靠撿垃圾堆裡的食物?
還是和流浪狗搶一口吃的?
他不敢想。
一想起,就痛得撕心裂肺。
小梨花穿著不合身的黑色小衣服,站在棺材旁,小手死死扒著邊緣,不肯鬆手。
他不懂什麼是下葬,但他知道,媽媽要被放進那個冰冷的大盒子裡,然後埋進土裡。
小梨花的哭聲尖銳而絕望,他使勁推著棺材,彷彿這樣就能把媽媽推醒,
“不要!不要埋媽媽!”
“媽媽你快醒醒,小梨花再也不找爸爸了!我不要爸爸了!”
孩子的哭喊像一把把燒紅的刀子,捅
進江續的心臟,反覆攪動。
他蹲下身,想要抱住兒子,手卻抖得厲害。
隻能無力地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緊,好不容易纔擠出沙啞的聲音:“小梨花,聽話。”
孩子的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在他胸口,哭得渾身癱軟。
“我要媽媽,我隻要媽媽回來我不要爸爸了我隻要媽媽回來好不好”
這一聲“爸爸”,叫得江續肝腸寸斷。
他喉嚨哽咽得厲害,幾乎發不出聲音。
隻能無力地仰起頭,拚命眨回眼底的濕熱,過了好久,才用儘全身力氣,擠出乾澀嘶啞的聲音:
“小梨花媽媽媽媽變成了一顆星星。”
懷裡的孩子猛地一僵,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星星?”
江續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媽媽去了天上變成了最亮的那一顆星星。”
小梨花用力搖頭,小小的身體,淚水像是流不完一樣。
“你騙人!”
“天上星星那麼多!我找不到媽媽怎麼辦?!我找不到!我要媽媽!我不要星星!”
孩子的邏輯簡單而直接,卻剖開了江續所有自欺欺人的謊言。
江續緊緊抱著他,下巴抵著孩子柔軟的頭髮,淚水終於失控地滑落,滴在小梨花的額頭上。
“找得到的”
“媽媽是最亮的那顆每天晚上,你一抬頭,就能看到媽媽在天上看著小梨花呢”
他的解釋蒼白無力。
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
小梨花隻是哭,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小小的身體在他懷裡劇烈地抽搐。
“我要媽媽把媽媽還給我”
最後,許顏還是被安葬了。
江續冇有將許顏葬在冰冷的公共墓園。
他動用了所有關係,將她安置在了城郊一片安靜的山坡上。
這裡,曾經是他們大學時最愛來的地方。
春天會開滿不知名的野花,夏天有涼爽的風,秋天是一片絢爛。
冬天像現在一樣,覆蓋著薄薄的雪。
冷得刺骨。
他曾在這裡,對著這片山穀喊:“許顏,我會永遠愛你!”
山穀迴響著他的誓言。
如今,誓言猶在耳邊,人卻已陰陽兩隔。
他把他的愛情,他的悔恨,他此生唯一的救贖,永遠地埋在了這裡。
像一場無聲的酷刑,一遍遍將他淩遲。
他抱著哭累睡去的小梨花,站在新墳前。
墓碑上許顏的照片,溫柔地笑著,眼睛亮晶晶的,像當年一樣。
可他再也觸碰不到她的溫度。
冷風吹過,捲起地上的殘雪。
小梨花在睡夢中不安地囈語:“媽媽彆走”
江續將孩子摟得更緊,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他。
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孩子還帶著淚痕的臉頰。
目光再次投向那座新墳。
“顏顏,對不起。”
他抱著兒子,轉身離開這片承載著愛與悔恨的山坡。
背影蕭索,步履沉重。
他的餘生,都將活在這場自己親手造就的、無法醒來的噩夢裡。
永遠也找不到出口。
永遠也得不到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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