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星河 “此恨綿綿無絕期。”
“此恨綿綿無絕期。”
九月初九,重陽。慈寧宮的菊花酒剛啟封,皇帝突然帶著太醫令匆匆而來。
“兒臣請母後屏退左右。”年輕帝王麵色凝重,手中攥著一封密報。
太後揮手遣退宮人,目光掃過太醫令慘白的臉:“出了何事?”
“昨日李昭容突發急病,太醫診治時”皇帝喉結滾動,“發現她中了一種慢性奇毒,來自南疆。”
太後撚佛珠的手一頓:“與哀家何乾?”
太醫令“撲通”跪地:“毒名‘朱顏改’。與當年當年先帝中的毒一模一樣。”
佛珠猝然崩散,檀木珠子滾落滿地。太後扶著案幾緩緩起身:“你說什麼?”
“更蹊蹺的是”皇帝遞上密報,“兒臣查到當年經手先帝藥案的太醫,上月突然暴斃。而他的徒弟如今在慈寧宮當差。”
殿內死寂,隻剩更漏滴答。太後忽然輕笑:“所以皇帝是來問罪?”
“兒臣不敢!”皇帝急聲道,“但如今朝中流言四起,都說都說母後因妒生恨,害死先帝又謀害皇嗣”
話未說完,殿門轟然被推開。蘇挽霓一身朝服未換,顯然是從前殿疾奔而來。
“陛下慎言!”她擋在太後身前,聲音發顫,“母後若要害人,何必等到今日!”
皇帝看著皇後維護太後的姿態,眼底閃過一絲痛色:“挽霓,你”
“臣妾願以性命擔保!”蘇挽霓跪地叩首,“若母後有罪,臣妾同罪!”
太後望著地上顫抖的胭脂色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帝毒發時也曾有人這樣跪地陳情——那時她還是貴妃,跪在殿外說願以性命為皇後擔保。
原來輪回早已註定。
“都起來。”太後聲音疲憊,“太醫令,李昭容現在如何?”
“毒性已控,但皇子”太醫令冷汗涔涔,“怕是會留下病根。”
太後閉目良久,再睜眼時已恢複平靜:“皇帝,將慈寧宮上下禁足。包括哀家。”
“母後!”帝後二人同時驚呼。
“既有人設局,哀家便入局看看。”太後唇角微揚,“倒要瞧瞧,是誰在演這出《竇娥冤》。”
禁足令下,慈寧宮成了孤島。唯有蘇挽霓每日跪求皇帝,終獲準送來衣食藥物。
這夜暴雨傾盆,她提著食盒冒雨而來,發梢還滴著水。
“母後”從懷中取出溫熱的茯苓糕,“兒臣新學的,您嘗嘗。”
太後看著她濕透的衣擺,忽然道:“為何不信那些證據?”
蘇挽霓捏糕點的指尖頓了頓:“兒臣隻信這裡”她將太後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說母後不會。”
掌心下心跳如擂鼓。太後抽回手,轉身取出妝匣最底層的金鑰:“這是暗衛營調令。今夜子時,他們會護你離宮。”
蘇挽霓怔怔望著金鑰:“母後這是要送兒臣走?”
“局勢凶險”太後話音未落,已被緊緊抱住。
“兒臣不走!”蘇挽霓淚如雨下,“毒既與先帝相同,分明是衝母後來的!兒臣若走了,誰護著母後?”
雷聲炸響,照見兩人蒼白的臉。太後忽然捧住她的臉,吻得又急又凶,如同末日將至。
一吻終了,兩人氣息不穩地對視。太後抵著她額頭輕喘:“傻孩子哀家是怕護不住你。”
窗外忽然傳來三聲鷓鴣啼——暗號。
太後推開窗,一道黑影悄然而入:“主子,查清了。毒是李昭容自服,太醫令被收買。真正的主謀”暗衛頓了頓,“是安太妃。”
那個先帝晚年最寵愛的、如今在佛堂修行的安太妃。
“果然是她。”太後冷笑,“當年先帝毒發,她就嫌疑最大。如今見哀家與皇後親近,便又想一石二鳥。”
蘇挽霓忽然道:“她為何恨母後至此?”
太後默然片刻:“因為她始終覺得是先帝為了保哀家,才讓她終身無子。”
雨聲漸歇,天邊泛起魚肚白。太後將金鑰放入蘇挽霓掌心:“現在你可願走了?”
蘇挽霓握緊金鑰,忽然笑了:“兒臣更想陪母後演完這出戲。”
三日後,安太妃果然發難。帶著群臣跪在慈寧宮外,要求嚴懲毒婦。
宮門轟然開啟,太後鳳冠朝服走出,身後跟著捧金鑰的皇後。
“太妃好算計。”太後俯視跪地眾人,“可惜忘了查一事——先帝去前,曾給哀家留了道密旨。”
她展開明黃絹帛,朗聲念道:“朕若遭不測,即查安氏。此婦心術不正,曾以墮胎藥害貴妃皇嗣”
安太妃臉色驟變:“不可能!陛下明明”
“明明許諾永不追究?”太後輕笑,“可先帝最終還是選了護著哀家。”
暗衛呈上鐵證:安太妃與太醫令往來密信,研製毒藥的藥渣,甚至還有當年害貴妃小產的證物。
局勢瞬間逆轉。安太妃癱軟在地,忽然指著皇後:“那她呢!太後與皇後穢亂宮闈,臣妾有證物!”
她掏出一幅絹畫——正是那夜雨中,太後與皇後在窗邊相擁的情景。
滿場嘩然。皇帝閉上眼,不忍再看。
太後卻大笑起來:“太妃可知那夜是皇後來為哀家送解藥?”
她拉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舊疤:“哀家早年中過‘朱顏改’,每遇誘發之毒便心痛如絞。那夜若非皇後及時送來緩解之藥”
蘇挽霓怔怔望著那道疤——原來那夜太後推開她,是因為劇痛難忍。
“至於這畫”太後接過畫軸,輕輕一撕,“哀家與皇後清清白白,何須向世人證明?”
畫紙碎裂如蝶紛飛。她走向皇帝,將金鑰放在他掌心:“從此暗衛營交還陛下。哀家老了,隻求帶皇後去行宮養病。”
皇帝跪地哽咽:“兒臣遵旨。”
離宮那日,蘇挽霓為太後綰發時輕聲問:“母後當真捨得?”
銅鏡映出太後含笑的眼:“傻孩子,不管去哪”
她反手握住皇後的手腕:“有你在處,纔是哀家的慈寧宮。”
車輦駛出宮門時,一場初雪悄然落下。蘇挽霓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幅完好無損的畫——那日太後撕碎的,不過是早備下的仿作。
真跡上,雨中相擁的兩人眼角有淚,唇邊卻帶笑。
“母後看,”她指著畫角新題的小字,“天長地久有時儘”
太後接筆蘸墨,續完後句:“此恨綿綿無絕期。”
雪落無聲,蓋住深宮殘夢。唯有交握的手,溫熱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