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星河 落地生根,歲歲豐收
落地生根,歲歲豐收
承嗣八歲那年,慈寧宮翻修梁柱,竟在正梁上發現一隻紫檀木匣。匣中藏著一幅泛黃畫軸,並一封火漆封緘的信。
畫上是年少時的先帝與太後——那時她還隻是江家小姐,緋衣白馬,回身射落滿樹桃花。題跋墨跡淋漓:“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信卻是先帝親筆:“朕若有不測,見此畫者當知:江山可易主,明月不可墜。”
皇帝捧著信的手微微發顫:“父皇這是”
太後輕撫畫中少年帝王的笑臉,眼尾泛起細紋:“他啊是怕哀家隨他去了。”
蘇挽霓悄悄握住太後的手。卻聽那人輕笑:“傻氣。哀家若真想隨他去,何必等這許多年。”
當夜太後竟親自執燈,帶著承嗣將畫掛到觀星台最高處。
“皇祖母,”小孫兒仰頭問,“掛這樣高,先帝能看見嗎?”
“能。”太後望著畫中人與天上月,“從今往後,他便是千秋萬載的明月。”
秋風拂過畫軸,吹動題跋旁新添的一行小字——
“明月在天,亦在懷。”
承嗣開蒙第三年,突然迷上兵法。每日纏著太後講當年鎮守邊關的故事,甚至偷來禁軍陣圖臨摹。
皇帝憂心忡忡:“母後,是否該請太傅”
“急什麼?”太後漫不經心擺弄沙盤,“哀家像他這麼大時,早摸透西域三十六國的佈防了。”
說著突然擲下令旗:“挽霓,帶你的兒子去西山營瞧瞧。”
蘇挽霓怔住:“兒臣不懂兵法。”
“要懂什麼兵法?”太後眼波流轉,“去問問將士們——是願意跟著畫陣圖的王爺,還是帶著他們搶軍餉的郡主?”
原來西山營統領剋扣糧餉已久,官兵怨聲載道。蘇挽霓當真帶著承嗣潛入軍營,三日後帶回半本貪墨賬冊,還有一營忠心耿耿的將士。
皇帝又喜又驚:“皇後何時學的偵查手段?”
太後抿茶輕笑:“哀家教的。怎麼,皇帝有異議?”
年輕帝王摸摸鼻子:“兒臣隻慶幸母後是兒臣的母後。”
臘月祭天大典,雙太後並立天壇。禮成時忽起大風,將承嗣手中玉圭吹落。
孩童卻也不慌,朗聲道:“天賜吉兆——玉圭墜地,是為‘落地生根’!”
滿朝文武皆驚此急智。唯有太後瞧見蘇挽霓悄悄縮回的手——方纔分明是她彈指擊落了玉圭。
回鑾途中,太後假意嗔怪:“胡鬨,祭器也敢動手腳?”
蘇挽霓歪靠在她肩頭:“母後不想試試承嗣的急智麼?”
說著從袖中掏出塊芝麻糖:“賞他的。”
糖塊雕成玉圭形狀,正是那日她教承嗣說的“落地生根,歲歲豐收”。
承嗣十二歲生辰,西北突發地震。太後當夜披衣起身,揮毫寫下《賑災十策》,字字狠辣果決。
朝臣們爭辯不休時,承嗣突然捧著玉璽出來:“皇祖母說,第三條和第七條並用——敢貪賑災銀的,就地斬首,家產充公。”
滿殿寂靜中,老丞相忽然跪地高呼:“聖太後英明!”
自此政令皆出慈寧宮。雙太後垂簾聽政,小皇帝旁聽學藝,成了盛世奇觀。
也有言官上書“牝雞司晨”,奏本卻被皇帝當場燒毀。
“眾卿可知,”年輕帝王負手而立,“昨日西北傳來捷報——災民無一餓殍,反擒獲貪官七人。憑的便是聖母皇太後之策!”
他忽然解下冠冕:“朕德薄,願效堯舜禪讓”
“皇帝糊塗。”太後的聲音自簾後傳來,“哀家是月亮,你是太陽——見過月亮搶太陽差事的麼?”
蘇挽霓接話:“咱們隻管夜裡照明。白日江山,還得陛下自己扛。”
群臣低頭忍笑,唯有承嗣認真點頭:“兒臣會早日長大,讓皇祖母和皇母後夜夜打馬吊牌!”
海棠花開時,太後突發奇想要辦女學。蘇挽霓親自甄選生徒,竟將當年陷害過她的李玥之女收了進來。
那小姑娘戰戰兢兢跪著,卻聽簾後傳來帶笑的聲音:“擡起頭來——哀家瞧瞧可比你娘俊俏些?”
女孩擡頭瞬間,太後忽然怔住——那雙眼,竟像極了初入宮時的蘇挽霓。
“罷了。”她輕歎,“過去的債,不該算在孩子身上。”
女學開課那日,太後親手題匾“明月閣”。蘇挽霓添上副對聯:
“願乘長風破萬裡浪,甘化明月照千秋霜。”
當夜太後倚在榻上問她:“當真不恨?”
蘇挽霓正為她揉按手腕,聞言輕笑:“恨過。但想著若沒有她們,或許遇不見母後便恨不起來了。”
燭火劈啪,太後忽然道:“其實先帝去前,還留了句話。”
“嗯?”
“他說”太後眼底漾起溫柔波光,“若將來有個穿胭脂色衣裳的小姑娘來惹你,定要牢牢抓住——那是他賠給你的月亮。”
蘇挽霓怔了怔,忽然將臉埋進她掌心:“那父皇可知兒臣的月亮,早就在這兒了。”
窗外星河低垂,確然是雙月同天,流光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