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凡心破天 第3章 靈息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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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殿的火在第三日徹底熄了。
青霄宗的山頂被風掠過,天灰得像要塌下來。
沈挽被調去外院洗爐灰。
那是她第一次離開主殿。
外頭的空氣冷得發疼,卻比爐殿裡的熱氣更容易呼吸,她手上拿著鐵鍬,挖著一堆堆黑灰。那些灰裡,混著焦木、破符,還有碎裂的骨渣。
她知道,卻冇再去辨。
旁邊的雜役嘴裡叼著草根,懶洋洋地說:“這些爐灰是寶呢,宗裡拿去鋪藥田,靈氣足。”
沈挽冇抬頭,隻回了一句:“那……人呢?”
那人一怔,咳了一聲,訕笑道:“灰都一樣。”
沈挽的手停了停,指尖在鐵鍬柄上緊了緊,她不再說話。灰揚起來,飄到她臉上,她伸手去抹,掌心被磨出一層血,血落進灰堆,滲下去,顏色比灰還暗。
天上有鷹盤旋,影子劃過山脊。
她望瞭望那影,低頭繼續挖。
夜晚,她回到棚屋。
柳貞婆的氣還很弱,靠在角落,一直在咳,沈挽替她添了火,又把門口那道裂縫堵上。
“還疼嗎?”沈挽問。
“疼著才知道冇死。”柳貞婆的聲音低低的,像風颳過枯枝。
“宗裡該有療傷藥的。”
“給誰吃的?”柳貞婆笑了笑,“給修士,不給奴。”
沈挽冇再說話。
她看著火堆,那火一點點收攏。
柳貞婆忽然伸手,從破被裡摸出那隻小布包:“拿著。”
沈挽怔了一下:“婆婆,我一直帶著。”
“不是給你藏的。”柳貞婆喘了口氣,“那符紙,彆亂動。銅片……若有光,護著心口。”
“這是護符?”
柳貞婆搖頭,眼皮半闔:“護不了命,隻是給你記著,人能活一回,彆白活。”
火光在她的皺紋裡閃,像水裡的一道裂縫。
沈挽輕輕應了聲:“我記著。”
第二天一早,山上霧重。
宗門在傳令,說要篩選一批“可煉藥者”,凡有l力、無靈根的藥奴,都要試一試靈息。
這事一傳開,藥棚的人神色各異。有人激動,有人害怕。
“要是能被看中,就能去內院。”
“內院那地方,也是人煉爐,換個死法罷了。”
沈挽不言,隻聽。
輪到她時,場地設在藥田邊,地麵鋪著陣紋,中心放著一塊靈石,守陣的弟子冷聲道:“手放上去,心裡默唸‘息’字。”
沈挽按著靈石。
冰涼的感覺順著掌心往上爬,她呼吸慢下來。
一陣輕光從石麵閃過,又暗。
弟子皺眉:“無靈根。”
周圍人失望地歎息。沈挽卻不動,她隻是盯著那石頭,忽然覺得掌心發燙。
她鬆開手,趁弟子不注意,偷偷摸了摸懷裡。
銅片微熱,像在跳。
夜裡,她睡不著。
火堆隻剩幾根炭,她把布包拿出來,攤在手心。
裡麵那半張殘符已經乾脆焦黑,符紋像被掐斷的線。
銅片上有一個模糊的字,像“凡”。
她盯了很久,指尖輕輕碰到那字。
指尖一觸,就像觸到心口的脈。
風從屋外灌進來,火光一晃,她聽見耳邊有細小的聲響——不是人聲,也不是風,像是呼吸。
她低聲問:“是你在動?”
冇有回答。隻是那片銅更熱。
她伸手,把那張符紙也攤在膝上。
白天洗爐灰時,她見過那種紋——是爐陣的紋。
她取出一小根炭筆,照著記憶,把缺口的部分一點點連上。
炭末落在符紙上,冇亮,也冇反應。
她心底發苦,笑了一聲:“我果然什麼都不是。”
她想揉掉,卻忽然發現那炭線似乎在抖。
光一點點爬出來,順著那筆痕蔓延,亮得極細。
她心跳亂了。
銅片也熱得幾乎燙手。
就在那光快要連成圓時,她耳邊忽然傳來柳貞婆的聲音,嘶啞卻清楚——
“停下——!”
沈挽被驚得一抖。
光散了。
她回頭,柳貞婆靠在門邊,臉色慘白。
“那不是凡陣,你連不住。”
“婆婆,我——”
“聽我說。”柳貞婆緩慢走過來,一步一喘,“那陣是鎖命陣,用來煉命的,你若真連上,命會被拖走。”
沈挽怔著。
她手上的銅片依然溫熱,像一顆心不願停。
柳貞婆低頭,看著那符紙,眼裡閃過一絲光:“可惜了。”
“可惜什麼?”
“有人能看懂。”
沈挽張口想問,但柳貞婆已經靠在她旁邊坐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這陣,能煉命,也能護命,隻是冇人敢試。”
“我想試。”沈挽脫口而出。
柳貞婆看她一眼,那眼神裡有無奈,也有一點微弱的驕傲:“你若真想試,首先就要學會藏著命活。”
“怎麼藏?”
柳貞婆冇答,她伸手覆在沈挽的手上,輕聲說:“睡吧,明天還得乾活。”
沈挽不再說。
夜深,火堆隻剩紅心一點,她看著那符紙和銅片,輕輕把它們收好。
第三日清晨,她又被派去洗爐灰。
天放晴,陽光照在灰堆上,閃出一點點亮。
她挖著灰,忽然聽見有人在哭。
聲音很輕,來自後麵的一座舊爐。
她走過去,看見一個小藥奴趴在爐邊,懷裡抱著一隻焦黑的木偶。
“彆哭了。”沈挽蹲下。
那孩子眼淚糊成泥:“那是我姐姐的。她……昨天被選走的。”
沈挽冇說話。她抬頭看那口舊爐,爐口已經冷,卻還散著一股焦味。
風一吹,灰往上揚,她看著那灰,心裡某處一點點崩開。
她摸出布包裡的銅片,緊緊握在手裡。
指尖燙,像血在流。
她忽然想起柳貞婆那句話——“這陣能護命。”
她站起來,走到爐邊。
周圍冇人。
她抬手,用灰在爐壁上畫了一個簡化的紋。
不是完整陣,隻是那殘符上的一角。
畫完,她把銅片壓在中心。
風停。
灰輕輕落下,爐口那點黑光像被喚醒,閃了一下。
空氣裡傳出一聲極輕的“嗡”。
沈挽退後一步,心跳得厲害。
那爐冇再亮,隻是那一點光,留在灰中不滅。
她忽然笑了。
不是喜,是一種奇怪的平靜。
——她能引靈了。
哪怕微弱,哪怕冇人教。
晚上,柳貞婆察覺了異樣。
“你動過陣了。”她說得篤定。
沈挽冇否認,隻是小聲道:“可我冇死不是嗎”
柳貞婆看著她,許久冇說話。
火光在兩人之間跳。
最後,柳貞婆緩緩吐出一句話:“彆死在這裡。”
沈挽點頭。
她抬頭望向爐殿的方向,夜風吹亂她的發。
火早滅了,可那一絲光,似乎還在她眼底燃著。
她輕聲說:
“若天真有靈,那它今日也該看看——凡人,也能動靈息。”
風從山頂掠下,吹散爐灰。
她的影子,被那風帶得細長,融進夜色。
而那爐中的微光,靜靜地,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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