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朋友之名窺伺已久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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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燁打開鬱思弦的暗房◎
駛向江源名苑的路上,
蕭燁死死按著方向盤,勞斯萊斯如同暴走的野獸,狂躁地穿梭於車流,
把一輛又一輛橫亙在他麵前的汽車和紅燈甩在身後。
懷疑在腦內瘋長。
兩週年紀念日,
陸照霜從酒店消失,他以防萬一給鬱思弦發訊息詢問,冇有得到回覆,
但陸照霜下車回來時,
降下的車窗內,鬱思弦的臉卻一閃而逝。
颱風那晚在醫院,鬱思弦站在陸照霜身後,冷聲警告他不要再去刺激陸照霜。
伊冬的廚房內,和鬱思弦捱得很近、待了很久,出來以後滿臉通紅的陸照霜。
今天晚上,
把陸照霜擋在身後,然後拉著她出了門的鬱思弦。
……
從未有人懷疑過鬱思弦對陸照霜好的動機。
有什麼好懷疑的?從小到大不一直是那樣嗎?
除了一起長大的陸照霜和蕭燁,鬱思弦和其他任何人都合不來。
誰會去苛責一個經曆過那種事的人待人冷淡?
但如果剝去朋友的那層外皮。
甚至從很久以前,所謂的“朋友”,就是張該死的、掩耳盜鈴的麵具,那這樁樁件件,
究竟意味著什麼?
蕭燁猛踩住刹車,纔沒有一頭和鬱思弦的家門撞在一起。
屋子是黑的,
湖對岸那棟小樓也是黑的。
他們比他走得更早,
卻到現在都冇有回來。
“哈。”蕭燁笑得肩膀打顫,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血絲從皮膚表麵滲出來,
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似的,
大腦近乎機械地思考,他們現在還可能在哪裡?
然而就在他已經調轉方向,踩住油門的那一刹,好幾個月前的某一幕忽然躍入腦海。
他倏然擡眼,望住二樓某處。
車門被他摔在身後,蕭燁第一次不請自來,按下了鬱思弦家的密碼,徑自朝二樓走去。
鬱思弦。
如果你可以把這一切掩蓋在朋友的假麵下這麼多年,那那個被你費心掩蓋的房子裡,究竟還會藏著什麼?
他再一次站到了那扇暗門前,冇有絲毫猶豫,擡腳踹開。
木門像壞掉的人偶,“嘎吱嘎吱”地晃動,被蕭燁砰一下推開,徹底報廢。
走廊光線傾瀉而入,沼澤一樣深埋的暗房終於重見天日。
他有一瞬幾乎難以呼吸。
纏滿了整間屋子的照片,密密麻麻倒映在他的瞳孔裡。
他一眨不眨地一張張看過去,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睛。
他再也忍受不了,撲進洗手間吐了出來。
……
將陸照霜送到家,鬱思弦才折身回來。
看到那輛勞斯勞斯時,他已有所覺。
打開家門,客廳裡燈光晃到刺眼,卻空無一人,他沉默著繼續上樓,冇有做徒勞的嘗試,直接走向了那間暗房。
他精心藏起的秘密,已經變成了一個被拆得稀碎的破布娃娃,蕭燁背對著他,坐在地毯上,滿屋照片懸在蕭燁頭頂。
這是鬱思弦第一次,從外人的角度,看到從前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樣子。
“看來我該早點換個密碼的。”他平靜地說。
蕭燁終於轉過身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身前的襯衫和額前的髮絲幾乎濕透了,看起來像是溺水者剛從水裡浮出來,猩紅的眼睛對上了他的眼睛。
下一刻,蕭燁單手撐地站起身,跟著,一隻拳頭猛地砸在了他臉上。
鬱思弦咬著牙關,冇有出聲,後退半步,伸手攥住蕭燁砸過來的第二拳,“蕭燁,這一拳就當我欠你的,我受了,接下來我不會再忍著了。”
“你怎麼敢的,鬱思弦?”蕭燁死死盯著他,“如果我早就知道,從一開始,我就不會跟你交換密碼。”
如果早就知道鬱思弦有這樣的心思。
他就不可能讓鬱思弦和陸照霜單獨留在國內上大學,不可能讓鬱思弦一次又一次去聽陸照霜的音樂會,不可能讓鬱思弦住在陸照霜的湖對岸……
如果他早就知道。
那他就不會放心地讓鬱思弦待在她身邊。
“你早就知道又如何?”鬱思弦嗤笑了一聲,“你就來得及補救了嗎?蕭燁,如果需要有人跟你搶,你才知道珍惜,那你的感情,也實在是廉價到……”
鬱思弦頓了頓,語氣漠然,一字字落地:“一文不值。”
蕭燁目光一凝。
“也許我算不得光明磊落,但你呢?”鬱思弦上下打量他一遍,神色冷得出奇,“你們離婚究竟是因為什麼,你不會這就忘了吧?蕭燁,是你兩年來一點點把她逼走的,最後還敢用心有旁騖來侮辱她。”
末了,他笑了聲,語氣裡不乏輕蔑,“你問我怎麼敢?比起你,我怎麼都要更有資格吧?”
蕭燁瞳孔驟然一縮,五指再次緊緊攥起,卻在一觸即發的那一刻,閉了閉眼,沉沉地呼了口氣,一把將他推開,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你覺得你已經贏了嗎?”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個暗房,又挑釁地望向鬱思弦,“看來你自己也知道你的感情有多見不得人,那就繼續在你這個該死的角落藏好吧,她不是你能覬覦的人。”
“從一開始,就是我和阿霜認識得更久,就算你趁我們兩冷戰的時候做了點什麼,”他直視著鬱思弦的眼睛,輕笑了一聲,“你又憑什麼覺得,我不會再贏一遍?”
鬱思弦眼神徹底冷了下去。
蕭燁不避不讓,撞過他的肩膀,徑自下了樓,隻是在要按下門把手的那一刻,他又回了一次頭。
“鬱思弦,你拿我當過朋友嗎?”
鬱思弦站在二樓垂眸看著他,並未應聲。
蕭燁厭倦地笑了聲,“算了,我們這樣的,還算什麼朋友?”
“砰——”門被從外甩上了。
鬱思弦背靠著牆壁,耳邊還是蕭燁剛纔那句話。
鬱思弦幼時真的嫉妒過蕭燁無數次。
但是。
鬱父帶著他那個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住進南郊彆苑,苦於難以融入這個圈子的時候。
他曾在某一天攔下準備離開的蕭燁和陸照霜,笑著把鬱承弼拉到他們麵前,“小蕭、小陸,你們下次也帶上承弼吧,這孩子剛搬過來,人生地不熟的。”
陸照霜還處在堅決不肯同鬱父打招呼的階段,躲在蕭燁身後,扯著他的衣角暗示他趕緊走。
蕭燁冇動,而是笑了笑,目光在鬱承弼豆丁般的身高上落了下,而後語氣充滿為難的意思,“不好意思啊,叔叔,年紀差得太多了,玩不到一起,我們就隻是來找思弦的。”
鬱父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蕭燁擡起下巴,朝趴在二樓欄杆、正在惴惴不安的鬱思弦,得意地挑了下眉。
所以,鬱思弦拿蕭燁當過朋友嗎?
鬱思弦閉上眼,自嘲地一笑。
*
蕭燁視線緊緊落在湖對岸那棟再次亮起的小樓,牢牢握著方向盤朝那邊駛去。
他、她還有他之間,究竟是從哪一步開始錯了呢?
蕭燁,最開始其實是真的,很討厭鬱思弦的。
鬱思弦剛搬進他們小區,流言就已經滿天飛了。
真的見了麵以後,鬱思弦和傳聞一樣,身體虛弱、冷淡厭世,和他很合不來。
按理來說,就算冇法關係太好,蕭燁也對會這種身世淒慘的人保持禮貌,但陸照霜在他耳邊唸叨這個名字唸叨得實在太多了,所以蕭燁也就,很難不討厭這個名字。
他故意賭氣,好一陣都不找陸照霜玩,但冇想到,在他單方麵冷戰的時候,陸照霜卻每天放學後,都會跑去找鬱思弦。
他突然覺得惶恐。
會不會有一天,和陸照霜這個名字一起出現最多的,不再是蕭燁,而是鬱思弦呢?
可他已經單方麵冷戰了太久,拉不下臉去主動和好,碰上換季,他思慮又多,成功發燒了。
爸爸媽媽正巧很忙,等他退燒以後就出去了,留下保姆阿姨照顧他。
他昏昏沉沉地睡過去,醒來的時候,陸照霜就趴在他床邊看繪本。
看他醒了,她先是高興地睜大了眼,接著反應過來他們還在冷戰,彆彆扭扭地說:“是阿姨叫我來看看你的!”
無論是為什麼,隔了這麼久再次和她說話,蕭燁一下子委屈頓生。
“阿霜,你能不能……”不要和鬱思弦一起玩了?
他好想提出這個要求。
但哪怕那時候才六歲,他也有種敏銳的直覺,如果他想向她提出這種要求,那他就得讓渡出同等的代價。
蕭燁可以為了陸照霜,不再和其他人一起玩嗎?
他猶豫了。
於是,最終,他說的是,“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找鬱思弦吧。”
他強迫自己接受,他們從此得三個人待在一起,再也不是兩個人的這件事情。
但嫉妒和攀比總是忍不住從角落冒出來。
比如,阿霜拉的那些他從來聽不進去、每次都會呼呼大睡的音樂,鬱思弦卻可以聽得津津有味,和阿霜聊得頭頭是道。
比如,家長們總是把鬱思弦和陸照霜並列在一起,用來對比蕭燁有多不聽話多不懂事。
蕭燁在一點點失去,他原本獨有的東西。
直到某次兩家母親聚餐,將三個小孩一起帶上,席間阿霜很仔細地照顧著失聲的鬱思弦。
約摸是為了回報這種好意,鬱思弦見阿霜喜歡吃甜點,便將自己那隻芒果焦糖布蕾推到了阿霜麵前。
阿霜正專心聽著大人講話,無意識挖了一勺就往嘴裡送。
幸而蕭燁眼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阿霜,你看著點吃飯呀,你不是對芒果過敏嗎?”
兩位媽媽這才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心有餘悸地誇蕭燁真細心。
蕭燁終於扳回一城,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興奮,立刻瞥向鬱思弦。
鬱思弦臉色蒼白地垂頭坐在那裡,無論阿霜怎麼跟他說沒關係,都一動不動,像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蕭燁發現,自己好像也並冇有自己以為的那麼高興。
把鬱思弦送回家後,他猶豫了一下,終於忍不住,拍了下鬱思弦的肩膀。
“真是,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告訴你不就行了。”
阿霜也連連附和,“對啊對啊,我們將來還要一直待在一起呀,真的沒關係!”
鬱思弦終於肯擡起頭,看著他們兩,表情又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緩緩地朝他們點了下頭。
他們會一直待在一起,做一輩子的朋友。
是真的那麼想過的。
但無論是他和她、還是他和他,為什麼會走到現在這一步呢?
是從那時開始錯的嗎?
他不該和鬱思弦打好關係的嗎?他不該讓阿霜去接近鬱思弦的嗎?鬱思弦不該搬到他們身邊的嗎?
還是說。
勞斯勞斯在過去也曾是他的家的門口停下,蕭燁望著那扇門。
真正錯了的,是他一直不肯去正視的,其他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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