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跟我在這裡虛度光陰過,抵死纏綿過 001
我死時,跟好友夏婷兮說。
“不用立碑,把這隻銀手鐲掛在我墳頭,方便你找到我就好。”
我死後的第327天,大學同學組織了一場聚會,他們對我仍極儘唾棄。
……
上海,金玉堂餐廳包廂內,籌光交錯,議論重重。
“我們這屆最出挑的,還得是霍明遠了吧?”
“那可不!公司做的那麼大,名校高材生想進去都得擠破頭!”
“陸允瑤要是知道自己放棄了這麼個財神爺,腸子都要悔青咯。”
眾人一頓,不約而同想起大學時期我和霍明遠這對最出色的校園情侶。
是我倒追的霍明遠,追的轟轟烈烈。
可畢業時,先說愛的是我,說不愛的還是我。
有人打破沉寂:“要是陸允瑤沒提分手,現在的霍太太就是她了。”
話剛落音,包廂門被推開。
霍明遠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係著條暗紋領帶,冷沉矜貴,自帶生人勿近的壓迫感。
“抱歉,來遲了。”
同學們對視一眼,紛紛湧上前恭維。
“霍總,聽說你前不久和陸家千金訂婚了,恭喜啊!”
“還有前不久慈善晚宴上那副畫作《燼》,你花兩千萬拍下,出手真闊綽!”
“你們說,陸允瑤要是知道遠哥現在的成就,估計腸子都悔青了吧?”
“誰知道呢,說不定過得瀟灑著呢,我上週還刷到她的朋友圈,在國外玩呢。”
剛端起酒杯的霍明遠抬眼,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晃了下酒杯:“是嗎?”
簡單的兩個字,足以讓周圍的人聽出他對我的漠然和排斥。
周遭瞬間安靜。
有人看出霍明遠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忙打圓場轉移了話題,氣氛纔再度熱絡。
聚會過半,霍明遠起身出去透氣,剛拿出煙就看見好友池烈走了過來。
池烈稀奇的看著他:“怎麼回事?你這種大忙人也來這種聚會?”
霍明遠隨口道:“都是同學。”
池烈笑著瞥他一眼:“你拍下的那幅畫,是陸允瑤的吧。”
“不提‘雲瑤’那個筆名,那畫上人物的原型明擺著就是你。”
霍明遠轉著火機沒出聲,池烈卻甩出一句——
“霍明遠,你們分了五年,難道還念著她啊?”
霍明遠眼眸一淩,像刀子似的刮過池烈。
“你想多了,一副以我為原型的畫,受人指指點點,我覺得惡心。”
池烈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陸允瑤那種人實在是不值得。”
“我先回去了,那群人說的恭維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了。”
霍明遠沒動,靠著欄杆,打火機“哢”地燃起一支煙。
煙霧彌漫在夜色中,混著眼前的風景都不太真切。
霍明遠不由想起我跟他分手那天的場景。
我對他向來是溫柔的,可分手時,我臉上全是漠然。
我說:“霍明遠,大學談戀愛玩玩就算了,你不會想跟我有以後吧?”
我說:“霍明遠,你一無所有,憑什麼讓我跟著你吃苦?”
我說:“霍明遠,走出這個校門,你我天各一方,永遠不見!”
我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全成了霍明遠這些年忘不掉的夢魘。
霍明遠吐出一口煙,薄唇勾起嘲諷的弧度。
指尖的煙已經燃到儘頭,霍明遠剛掐滅煙蒂,助理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霍總,《燼》的轉交手續已經辦好了。”
“畫展主辦方為了感念您的善舉,說可以滿足您一個合理的要求。”
霍明遠沉默了兩秒,冷淡道:“那就讓這幅畫的作者親自來感謝我吧。”
結束通話電話,霍明遠抬頭,隻見外麵雨勢漸猛。
他忽然想起我曾在大雨天拉著他去山野找靈感的模樣。
我渾身濕透,一雙清眸卻亮晶晶的看著他說——
“霍明遠,你是第一個願意陪我這樣發瘋的人,我好喜歡你啊!”
雨越下越大,劈裡啪啦的聲音讓霍明遠心裡竄起莫名的煩躁。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給班長發訊息:【我還有事,先走了。】
司機一直在門口等候,霍明遠彎腰坐進車裡,淡聲道:“回家。”
雨幕籠罩天地,隨著車子的移動,一棟獨棟彆墅在霍明遠的眼中逐漸清晰。
要是我還在,一定會認得出,這是大學時我租住的彆墅。
但現在這棟彆墅的戶主,是霍明遠。
霍明遠推開門,就見陸月舒穿著居家服,從廚房出來。
她將手裡的白瓷杯遞給霍明遠,聲音溫柔:“外麵雨大,把這個喝了。”
霍明遠接過,一股甜膩刺鼻的紅糖味讓他頓時眉頭緊皺。
陸月舒追了霍明遠很久才成功,現在看他變了臉色,頓時提起了心。
“怎麼了?我之前看你朋友圈發過說雨天適合喝這個,我以為你喜歡。”
霍明遠沒接話,心裡的焦躁又湧上來——
他記得那條朋友圈。
大學時他拉投資失敗,淋著雨回到家一言不發,任由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
我不想他不開心,就端了碗薑茶,催促他喝下去。
我說:“霍明遠,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喝了這碗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清楚霍明遠,也知道如何能撫平他的頹喪,讓他對未來充滿希望。
那天,他對著喝空的杯子拍照,暗戳戳秀了個恩愛——
【紅糖薑茶和下雨天更配。】
霍明遠閉了閉眼,輕輕推開了陸月舒手裡的薑茶。
“我現在不喜歡了,下次不用準備了。”
陸月舒頓了頓,才說:“好,對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我想把地下室改成我的畫室,可以嗎?”
“地下室”三個字像根細針,猝不及防刺進霍明遠的耳膜。
他握著杯子的手猛地一頓。
地下室,是我曾經最愛待的地方,但買下這間彆墅之後,他從沒去過那裡。
霍明遠看向陸月舒,語氣溫柔:“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明天我會讓工人去弄。”
陸月舒笑嘻嘻的看著他:“霍明遠,你真好。”
霍明遠點了頭,朝樓上走:“今晚你早點睡,我還有公務要處理。”
陸月舒看著他的背影,眼裡劃過深深的癡迷,她幾不可查的低喃。
“陸允瑤,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第二天霍明遠從書房走出來時,陸月舒已經不在家了。
他看了眼空蕩蕩的彆墅,打電話給助理。
“讓山明設計公司的人來一趟,我要改造地下室。”
掛了電話,霍明遠看著地下室的門,許久,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地下室裡,牆上灑著顏料,因為時間過久而變了顏色。
箱子縫隙裡露出來的畫具邊角,都標簽上了我熟悉的字跡……
霍明遠銳利的目光寸寸掃過這間地下室。
他曾跟我在這裡虛度光陰過,抵死纏綿過,海誓山盟過……
那些被強行按下去的過往,一股腦全湧了上來,燙得他指尖發顫。
他攥緊了手,忽然抄起角落的錘子,狠狠往前砸去!
很快,地下室就變得淩亂不堪。
直到……一個硬皮本子在他腳邊攤開,上麵的人物畫筆觸生澀得可笑。
右下角,“允瑤”兩個字被鉛筆描得很深。
那是他的筆跡。
那時他想追上我的腳步,便也自學著畫畫。
我發現後,笑著抱住他:“霍明遠,等你畫夠了100幅我,我就嫁給你好不好?”
然後在他畫到第99幅的時候,我說了分手。
霍明遠咬著牙,呼吸亂了,心也亂了。
他蹲下身撿起畫本,眼裡的情緒一點點變得漠然。
啪嗒。
火苗從火機竄起,點燃了本子,也燒儘了他殘存的情緒。
他說:“陸允瑤,我等著你來找我,我們好好算筆賬。”
本子落地的瞬間,發出沉悶的聲響。
像一聲遲來的告彆。
霍明遠直起身,深呼了口氣,壓住胸腔裡翻湧的燥意。
他看著滿地的狼藉,轉身走出地下室,拿起車鑰匙去了公司。
剛到辦公室門口,就見助理正帶著幾個人搬挪一樣大件。
霍明遠隨意一瞥,防塵布滑落一角時露出的鮮亮的色彩讓他眸光一緊。
他冷聲開口:“你們在乾什麼?”
助理看見他,連忙開口:“霍總,這是慈善會剛送過來的畫。”
霍明遠的目光掃過那副畫,臉上一片冰冷:“扔去城南倉庫。”
助理麵露不解,要不是喜歡,霍總怎麼會豪擲兩千萬買下它?
可要說喜歡,怎麼又要丟去倉庫?
他不敢多問,立馬應道:“好的霍總,我這就去安排。”
霍明遠沒再說什麼,進了辦公室坐下。
隨手翻開桌上的檔案,卻好半天也沒翻過頁。
沒多久,助理就回來了,他握著剛結束通話的電話,恭謹彙報。
“霍總……主辦方那邊說,目前聯係不上畫家本人。”
霍明遠頭也沒抬,隻淡漠出聲:“那是他們的事,其他的不用跟我說。”
助理頓時意會,霍明遠這就是讓主辦方必須完成他的要求了。
想清楚後,助理還是說道:“我會跟主辦方那邊接洽。”
“隻是他們說,畫家當時委托他們賣畫時已身患絕症,所以他們也不確定能不能找到人。”
霍明遠猛地抬頭,冷厲的臉色驚的助理心臟一抽。
可下一秒,我的話卻從霍明遠腦海閃出——
“有的畫家喜歡編一些身患絕症的故事,好把畫賣高價,真把買家當傻子了。”
霍明遠臉色更冷,他唇角扯開諷刺:“看來陸允瑤也變成了她最討厭的那種人。”
他抽出檔案,對助理吩咐:“跟主辦方說,要麼我見到人,要麼我退了畫。”
慈善晚宴已經結束,要是有買家退貨,就證明晚宴名不副實,對主辦方的聲譽極為不利。
助理看著霍明遠淡漠的神色,隻能應聲。
直到天色擦黑,霍明遠才走出辦公室。
回到家剛推開門,霍明遠就聽見地下室傳來響聲。
他走過去,看著在裡麵忙活的陸月舒,皺眉道:“這些事讓工人去做就行。”
陸月舒先是嚇了一跳,轉頭看見他,臉上頓時有了笑。
她嬌聲道:“那怎麼一樣,這可是我的私人領地。”
霍明遠沒再說話,隻是目光掃過這間變得麵目全非的地下室,陌生感油然而生。
陸月舒眼神一閃,問道:“怎麼了?我擺放的東西有問題嗎?”
霍明遠薄唇輕抿,笑道:“沒有,都挺好的。”
陸月舒也笑,撥弄著牆上的風鈴,說起了另一件事。
“明遠,我爸媽上午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們什麼時候有時間,讓我帶你回去吃個飯。”
霍明遠怔了一下,看著陸月舒期待的眼神,沒再猶豫:“就這週六吧。”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叔叔阿姨喜歡什麼?我好提前準備。”
陸月舒連忙道:“不用,我帶男朋友回家就是最好的禮物。”
她看著俊朗沉穩的霍明遠,情不自禁的抱住了他。
女人的指尖擦過脖頸時,霍明遠肩膀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些。
但很快,他就放鬆下來,抱著陸月舒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幫我把這週六所有的安排都推掉。”
助理的聲音頓了頓,帶著點為難。
“霍總,可主辦方說,畫家‘雲瑤’同意見麵了。”
“……也約在這週六。”
霍明遠聞言,看向了陸月舒,冷聲道:“讓對麵換時間。”
話剛落音,陸月舒就出聲阻攔:“明遠,週六隻是吃個晚飯,不用這麼隆重。”
霍明遠握緊手機:“沒有什麼事比你更重要。”
陸月舒搖頭:“可我也不想因為我影響你的工作。”
霍明遠這才朝電話說:“就定在週六下午三點。”
結束通話電話,霍明遠直接開口:“我去開車,我們去商場給你父母準備禮品。”
陸月舒溫順應下,等霍明遠離開,她環視著地下室,眼裡閃過厭惡。
“陸允瑤,你為什麼一定要來打擾我?”
轉眼就到了週六。
霍明遠忙完後,就直接去了跟‘我’約定的咖啡館。
一推開門,他就看見女人背對著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霍明遠大步走過去:“陸允瑤……”
卻在看清女人長相時皺起了眉:“夏婷兮,怎麼是你?”
夏婷兮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跟允瑤都分手那麼久了,為什麼還要見她?”
霍明遠眼睛微眯,夏婷兮當年極力反對我和他在一起,對他從來沒有好臉色。
哪怕再次相見,態度也沒有絲毫改變。
霍明遠在她對麵坐下,沉聲道:“你沒資格問我,讓陸允瑤來見我。”
夏婷兮靜靜開口:“她來不了了。”
霍明遠嘴角帶著譏諷:“怎麼,兩千萬都不夠見她一麵?她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夏婷兮被這句話刺到,忍不住憤怒出聲:“霍明遠!陸允瑤已經死了!”
霍明遠笑了:“死了?看來這出戲連你也要跟著演了。”
他沒了糾纏下去的心思,冷冷起身。
“見到人,我才會劃那幅畫的尾款,否則我會讓陸允瑤一分錢都得不到!”
走出咖啡館,霍明遠坐上車,看著追出來的夏婷兮,毫不猶豫踩下油門。
他倒想看看,我到底能把這場假死的戲演到什麼地步!
晚上,霍明遠跟陸月舒回了家。
當他抬頭看見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時,他不由一愣。
我曾給他看過一張照片,介紹說:“這是我爸媽。”
“但我爸出軌另娶後,我跟他就沒了聯係。”
而照片上的男人,現在就坐在那裡,成了陸月舒的父親。
那邊,陸父笑嗬嗬開口:“你就是霍明遠?快過來坐。”
霍明遠坐過去,就聽見陸父說:“我就月舒這麼一個寶貝閨女,你可要好好對她。”
陸月舒笑的嬌俏:“爸,明遠對我挺好的。”
陸父笑著指了指她,父慈女孝,其樂融融。
可霍明遠卻下意識打量起四周。
牆上密密麻麻的全家福,是陸月舒和她父母,看數量,大概是每年一張。
陸月舒的房間是所有女生都想要的公主房,飄窗堆滿了玩偶。
可霍明遠記得我說過,自從我父母離婚後,我就一直跟母親輾轉在各個親戚家。
最後沒有親戚願意接濟我們了,我跟我媽就住在廢棄的鐵皮房裡……
霍明遠看了陸父一眼,幾不可查的皺了下眉。
吃過晚飯後,霍明遠就從陸家告辭。
回到車裡,他望著漆黑的夜空,耳邊忽然響起夏婷兮的那句‘她已經死了’。
他斂眸幾秒,拿出手機點開了大學班長的微信。
【上次你說陸允瑤在國外?】
班長:【對,我在她微信朋友圈看到的。】
跟在這條訊息下的,還有一張截圖。
我穿著米黃色長裙,站在盧浮宮前,笑容明媚。
而我身側還站著一個陌生男人,攬著我的雙肩,姿態親昵。
左下角的發布日期是:7月15日。
離現在過去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霍明遠心裡頓時騰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不到一個月……好好的人怎麼就死了?
他直接撥通助理電話,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三天內,我要見到陸允瑤。”
掛了電話,霍明遠手機上彈出陸月舒的微信。
【明遠,我爸媽對你很滿意!還問我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呢。”】
霍明遠看見這句話,正要回複,陸月舒的訊息又彈了出來。
【我爸媽還說,結婚的時候我這邊沒什麼親戚,看你這邊。】
【不過我爸跟我媽結婚前還有個女兒,但早斷了聯係,你不會介意這個吧?】
【要是你覺得婚禮人少不夠熱鬨,我就托人找找她。】
霍明遠在手機上回訊息:【不用,我們結婚,跟外人無關。】
陸月舒:【也是,聽我爸說她一直跟男友定居國外,還是彆打擾了。】
霍明遠目光落在‘男友’兩個字上,眼神諷刺。
第二天,霍明遠剛到公司,就接到內線電話。
“霍總,樓下有位自稱夏婷兮的小姐說要見您。”
霍明遠指尖在桌麵上敲了敲,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接二連三地找上門,這股韌勁倒真是難得,無非是想編更多謊話騙那筆尾款。
他直接回絕:“不見。”
隻是霍明遠沒想到,夏婷兮會一直在公司門口等到他下班。
一見他出來,夏婷兮就衝了過來:“霍明遠,賣畫的尾款什麼時候能到賬?”
霍明遠聲音冰冷:“什麼時候陸允瑤親自來感謝我,錢什麼時候入賬。”
“要是做不到,就彆想著拿這筆錢瀟灑快活。”
夏婷兮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覺得允瑤拿著這筆錢瀟灑?”
她扯開唇角,慢慢紅了眼:“霍明遠,允瑤真的死了。”
“她死前說過要把這筆錢捐給西北殘幼公益基金,還簽了捐贈協議!”
“現在有三十多個孩子等著這錢做手術,你不要就趕緊放掉它,我還要著急找買家!”
霍明遠語調冰冷:“又開始玩道德綁架了?”
“我再說一次,除非陸允瑤親自來,否則這筆錢,我會一直壓著。”
說完,他大步走向等在路邊的勞斯萊斯:“開車。”
車子緩緩駛離,霍明遠從後視鏡裡看著站在原地無助的夏婷兮,心裡無端發悶。
等他回過神來,就看見自己不知道什麼拿起手機,在搜尋西北殘幼。
看著手機螢幕上的捐贈名單,他隻覺得自己好像失心瘋了。
他閉了閉眼,指尖在螢幕上輕劃。
捐贈名單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可霍明遠突然頓住目光——
隻見在靠後的一欄裡,清清楚楚的寫著:【捐贈人:雲瑤。】
霍明遠皺起了眉,我竟然真有這麼好心?
想到夏婷兮一次兩次的說我死了的話,他薄唇緊抿,吩咐助理。
“想辦法查到陸允瑤現在的動向,還有她的就診史。”
“好的,霍總。”
車子停在彆墅時,霍明遠跟剛要出門的陸月舒撞了個正著。
他看著行鋁騶色匆匆的女人,輕聲道:“出什麼事了?這麼急?”
陸月舒臉色難看:“我放在畫廊出售的幾幅畫出了點問題。”
“我之前在公眾平台上說過,這幾幅畫的收益我全部都捐給慈善會。”
“但畫廊那邊發現,有同行將我的資料偷走,說是她自己的。”
“現在我的粉絲因為這些事懷疑我捐贈的真假,我必須出麵處理。”
霍明遠也皺起了眉,他拿出手機:“查到是誰了嗎?我讓公司法務跟你一起去。”
陸月舒垂眸,緩緩吐出兩個字:“雲瑤。”
霍明遠眉眼驟沉。
當天晚上,一封律師函從霍氏發往‘雲瑤’的工作室。
‘請畫家‘雲瑤’就捐贈弄虛作假一事給我方一個交代,否則,霍氏法務團將立刻起訴!’
霍氏集團的宣告在網路上迅速發酵,“霍氏維權”與“雲瑤詐捐”的話題登頂熱搜。
前陣子,一幅畫賣出兩千萬的天價給我帶來很大知名度。
此事一出,網友頓時炸開了鍋。
【拿‘慘’當劇本、拿‘公益’當幌子!雲瑤這是把我們當傻子耍?】
【連孩子的救命錢都敢拿來騙流量、抬畫價,雲瑤這人品爛到根了!】
【不光抵製她的畫,這種敗類就該被行業封殺!】
很快,我的微博底下就被無儘的謾罵占據。
霍明遠滑動著手機螢幕,眼底沒有半分波瀾。
事情鬨成這樣,他不信我還坐得住。
可不管網友如何義憤填膺,簽下我的工作室遲遲沒有回應,事情愈演愈烈。
有營銷號爆出我倒追霍明遠的事,並配文——
【當年成功倒追霍總,結果眼光差放棄了金龜婿,如今轉頭來騙公益錢。】
更有媒體聯係到基金會,而工作人員回應的“無可奉告”更讓網友認定了“詐捐”一事。
事情最後鬨到了二十多位收藏我畫作的買家聯合發博,要求退還購畫款。
負麵輿論像海嘯般將我及其工作室淹沒。
直到深夜,工作室終於發出了回應。
【整理證據費了些時間,但雲瑤賣畫的錢早已變成孩子們的手術費!】
十二張圖,包含銀行流水,捐贈記錄,甚至還有受捐贈人的照片。
有人看完,遲疑表示:【我是銀行工作人員,這些流水,是真實的。】
但質疑聲接踵而至。
【除開‘燼’的兩千萬,雲瑤已賣出的作品收入近千萬,這才捐多少?還不是詐捐嗎?】
這條評論被點讚到了最高。
而自始至終,我本人從未回應。
霍明遠冷眼看著輿論猶如雪球越滾越大,唇邊扯開諷刺。
他本以為我撐不過二十四小時,可現在一天一夜過去了,我依舊沒露麵。
手機突然亮起,霍明遠隨意劃開,目光便是一凝。
工作室又發了宣告,這次,隻有一張圖。
一張死亡證明,紅色公章在螢幕上格外刺眼。
【茲證明:公民陸允瑤於2024年8月15日因病搶救無效死亡……】
這張證明一出來,所有人都震住了。
評論區一部分網友開始倒戈。
【陸允瑤死了?那她詐捐的事誰能證明?這裡麵不會有什麼誤會吧。】
【看時間,《燼》賣出前人就不在了,詐捐斂財也沒用啊。】
霍明遠盯著那張死亡證明,隻覺得可笑。
他想了想,儲存了當初班長發來的我朋友圈的截圖,直接發上了微博。
配文是:【陸允瑤,你得了什麼病?】
照片上,我氣色紅潤,哪裡看得出半點將死之人的樣子?
霍明遠出了那口悶氣,丟了手機,不再去管。
這時,陸月舒端著水果走了過來,溫聲道:“明遠,抱歉,我的事讓你費心了。”
霍明遠搖了搖頭:“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陸月舒笑看著他:“對了,爸媽問我們什麼時候訂婚,你說……”
霍明遠聞言一頓:“不急,等這件事處理好,還你一個清白再說。”
陸月舒掩下心裡的焦躁,柔聲道:“好。”
她出門前卻又回頭:“明遠,那你可要快點,我爸媽已經開始準備嫁妝了。”
霍明遠一愣,嫁妝兩個字讓他狠狠皺眉。
他想起來,宋母臨終前給了我一隻家傳銀鐲。
她說過,那是給他未來的妻子的聘禮。
霍明遠抿唇,一點點將腦海中冒頭的回憶按了下去。
一夜無眠,第二天,霍明遠到公司時,就見滿臉蒼白的夏婷兮迎了上來。
霍明遠捏了捏眉心,朝安保出聲:“把她請走,我不想再在公司門口見到她。”
被攔住的夏婷兮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嘶聲道。
“霍明遠,允瑤的畫都是她的生前心血,你非要做這麼絕嗎?”
霍明遠頓住腳步,聲音不緊不慢:“與我無關。”
“對了,讓陸允瑤把我的鐲子還我,她不配有。”
看著他就要離開的背影,夏婷兮厲聲道:“霍明遠——你不就是想見陸允瑤嗎?”
“東經109°40’,北緯35°05’”
“西北邊塞,你去找啊!”
夏婷兮的聲嘶力竭落在霍明遠眼裡,隻有可笑。
他冷著臉朝公司走:“彆讓她在公司門口發瘋!”
回到辦公室,霍明遠拿起檔案,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
莫名的,他在電腦地圖上輸入夏婷兮說的那串坐標。
螢幕載入片刻,定位清晰地顯示在西北邊陲,四周是一片貧瘠的土色。
霍明遠盯著那個紅點,指尖微微收緊,最後他關了界麵,拋去心底的煩躁。
可沒多久,助理就推門而入。
“霍總,剛剛在公司門口的一幕,被媒體拍到了。”
霍明遠狠厲抬眸:“媒體怎麼會拍到?”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又是我搞出來的把戲?
助理愣了下:“最近因為陸小姐的事,一直有媒體在公司蹲守。”
霍明遠沉著臉。
助理隻能硬著頭皮開口:“現在網友都在公司賬號下留言,讓我們去拆穿真相。”
“而且盛日傳媒也聯係了我們,說願意跟您一起前往。”
霍明遠薄唇緊抿。
盛傳媒體口碑極佳,從不隨波逐流,隻報道最真實的事件。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西北邊陲他非去不可。
否則網友會反過來指責霍氏,影響公司股價。
霍明遠捏了捏眉心,眼中浮現譏誚:“好,你去聯係公關部,讓他們發宣告。”
如果這是我想要的,他就如我的願!
當天下午,霍氏官方便更新了置頂微博。
【已與盛日傳媒達成合作,將於明日前往西北,全程直播,一探究竟!】
等候多時的網友紛紛留言。
【支援霍總去查!我們要看真相!】
【沒錯!絕不讓騙子拿‘死’當擋箭牌!】
【盛日傳媒啊!那很權威了。】
而我的工作室,卻再沒出聲。
第二天,直播準時開啟,一開播觀看直播人數就突破了5位數。
彈幕飛速地閃過。
【不愧是霍總,辦事效率就是高。】
【直播啊!刺激,我喜歡!】
霍明遠掃了眼彈幕,闔眸養神。
三天後,車隊穿越祁連山脈,找了個當地向導,抵達了西北邊陲。
隨行的記者扛著攝像頭,鏡頭對準了車窗外的荒漠。
坑窪的土路,低矮的土坯房,與繁華的都市格格不入。
車上,霍明遠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下。
這樣貧瘠、落後的地方,和他想象“揮霍無度”的場景差得太遠了。
這時,後坐的記者突然開口:“霍先生,我看到了陸允瑤基金會的招牌,我們過去看看?”
霍明遠還沒開口,那個向導卻突然回了頭。
“你們來找陸老師的?那你們可算找對地方了!”
“這裡的孩子全靠她才能讀書,患病的孩子才能撐到現在。”
“不誇張的說,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受過她的恩惠。”
向導的話像一根細針,輕輕紮在霍明遠心上。
彈幕也激動起來。
【這是陸允瑤提前買通的人吧!】
【隨便找個人就知道陸允瑤的名字?這也太假了。】
霍明遠冷冷出聲:“去基金會。”
很快車就停在基金會門口,一行人跟著向導走進去。
幾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孩子正圍著石桌曬太陽。
一個斷臂的小女孩跑過來,攥著一支快用完的蠟筆,仰頭問那個向導。
“李叔,他們是來給送畫紙的嗎?陸老師說有了畫紙,我們就不用在沙子上畫畫了。”
這一刻,霍明遠、隨行的媒體,以及彈幕都安靜下來。
半晌,直播上才飄過一條彈幕。
【要是陸允瑤利用這些孩子來博同情,那也太沒人性了……】
向導安撫了那個孩子幾句,而後看向霍明遠一行人。
“先生,你們要是找陸老師,她就在北邊的沙土坡上,你們去吧。”
霍明遠有些沉默,但彈幕卻熱鬨起來。
【終於要到地方了!霍總,快讓騙子現出原形!】
【用這些人來博眼球,陸允瑤真該死!】
霍明遠掃了眼彈幕,什麼都沒說,徑直朝車子走去。
西北的夜風裹著沙粒,打在車窗上劈啪作響,像誰在低聲哭。
等到了向導說的那個位置,四周空曠,看不見一絲人跡。
直播間滿屏都是質疑的彈幕??u??x。
【連個人影沒見著,不是耍我們的吧?】
【這裡看上去好危險,不像是能住人的樣子。】
霍明遠皺了下眉,眼角卻閃過一道光。
他下意識抬頭,就見山坡的尖尖上,在月光的照射下,露出一點銀光。
他盯著那點銀光,心裡驀的不安。
下一秒,他大步朝坡上走,身後的記者扛著攝像機艱難跟上。
黃土沒過腳踝,越往上走,夜風的嗚咽聲越發清晰。
終於,霍明遠登上了這個沙土坡。
是一個小小的,用石頭圍了一個圈的墳堆就這麼衝進了他眼裡。
四周有用破爛紙張畫著各種童稚的塗鴉,也有不知道誰放在這裡早已腐爛的貢品。
墳堆的前方,豎著一塊被風沙侵蝕的不成樣子的木質墓碑。
和一根掛著銀手鐲的枯樹枝。
孤零零的墓碑上,隻有五個字——
陸允瑤之墓。
漫天黃沙下夜風嚎啕不休,霍明遠徹底愣在了那。
而直播界麵,彈幕瞬間爆炸!
【天……是真的墓碑……陸允瑤真的死了?】
【這土堆就是墳?也太敷衍了,隨便堆堆就能裝死?】
【這些東西,怕是村民都不捨得吃吧?】
【看這地方那麼窮,那些貢品估計是他們能拿出手最好的東西了。】
彈幕裡的爭論越來越激烈,懷疑的聲音還在,卻不再像之前那樣一邊倒。
坡頂的風還在刮,霍明遠僵在原地,指尖冰涼。
村民們聽到來了一群帶攝像機的人,還點明要找陸老師。
以為是來報道我的善舉,紛紛趕過來。
有扛著鋤頭的老農,有挎著竹籃的婦人,還有幾個偷偷跟來的孩子。
都站在坡下,望著霍明遠的方向。
隨行的記者扛著攝像機走上前,鏡頭掃過土堆旁簡單的石頭,語氣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石頭墳在西北表示對逝者最高的敬意,陸允瑤……”
話還沒說完,最前頭拄著柺杖老農走上前,語氣鄭重。
“我是這的村長,你們可以喊我李伯,陸老師的墳是按我們這的規矩,為逝者祈福修建的!”
“你們帶著攝像機,是來拍陸老師的叭?”
坡下的婦人走上來,對著攝像頭說:“陸老師是五年前來的。”
“那會啊,她穿得乾乾淨淨,背著個畫板,看著就像來旅遊的城裡姑娘。”
“大家都說她待不了太久,結果一待就是三四年。”
旁邊的李伯也跟著開口。
“她看到村裡的娃們在土坡上瞎跑,沒學上,就拉著我問能不能找個地方讓娃們讀書。”
“後來她自己掏腰包,把廢棄的小學收拾出來,義務教孩子們讀書。”
另一個頭發花白的奶奶抹了把眼角:“可不是嘛。”
“我家老頭子走得早,腿又不好,陸老師每回都繞到我家,幫我挑水、修屋頂,還教我孫女兒畫花。”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他們口中的我,是有愛心、會悉心教導孩子們的姑娘。
霍明遠腦海擰成了一團亂麻。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沒人再說話,隻有風刮過黃土坡的嗚咽聲。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炸了,之前的質疑與謾罵,漸漸被震驚和動搖取代。
【天呐!這和之前說的一點都不一樣,到底哪個纔是真的?】
【要是她真的壞,怎麼會讓那麼多村民念著她的好?】
【在這窮地方待那麼久,還是親自行善,哪有騙錢的會這麼乾?】
“陸老師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值得被更多人知道。”
霍明遠看著村民們淳樸的神色,撇過頭。
他們來這,本是想揭穿我的真麵目的,現在……
村民們完全沒察覺他的異樣,仍然隻當他們是來宣傳我事跡的記者,熱情地招待他們。
夜深,村裡的路不好走,便留宿在村民家。
第二天清晨,天剛矇矇亮,院子裡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婦人的哭喊。
“不好了!小石頭咳血咳得厲害,臉都白了!”
霍明遠猛地從炕上坐起來,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隻見昨天在基金會見過的小男孩窩在婦人的懷裡,嘴角還沾著血絲。
婦人狼狽又絕望:“村醫說情況太嚴重,要趕緊去鎮醫院,晚了就……”
霍明遠沒有半分猶豫,轉頭喊道:“快!把我們的車開過來!”
他抱過小男孩小心安置好,很快啟程,隨行的記者連忙開啟攝像頭跟上。
車子在坑窪的土路上顛簸,婦人坐在旁邊,哭著說。
“陸老師走了之後,她朋友還會定時給基金會捐款。”
“之前聯係好了省裡的醫院,說等購畫的尾款會到賬,就可以手術。”
“可不知道為啥,那筆錢一直沒到,我們湊了快半年,也隻湊夠個零頭……”
霍明遠的心猛地一沉。
是他,認定我‘裝可憐騙錢’,拖著《燼》的尾款不肯付。
是他,讓本該早就手術的小石頭,拖到了今天咳血病危的地步。
這個認知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紮進霍明遠的心臟。
車子終於趕到鎮醫院,醫生緊急把小石頭推進搶救室。
霍明遠站在走廊裡,臉色蒼白,助理遞過來的水,他也沒接。
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路過,看到他身邊的村民,隨口問了句。
“是來給小石頭看病的?”
記者追問道:“您認識這孩子?”
老醫生歎了口氣:“這孩子的病,陸小姐之前就來跟我聊過好幾次。”
記者順勢跟老醫生問起了我。
老醫生的語氣一下軟了下來:“陸小姐啊,我有印象。”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都快站不穩了,還跟我說要趕回去教孩子們。”
“她真是我見過的求生欲最強的人,不是為自己活,是為那些孩子活。”
“可惜最後還是……”
老醫生頓了頓,沒再說下去,隻是搖了搖頭,轉身進了辦公室。
霍明遠站在原地,老醫生的話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直播間的彈幕也安靜了片刻,之後分成了兩派。
【要是能買通這裡所有人,從孩子到村民再到醫生,那陸允瑤也太可怕了……】
【我看是真的!總不能所有人都在做戲吧?】
【現在證據越來越多,我信陸允瑤是真的好人,是我們錯怪她了……】
搶救室的燈還亮著,霍明遠望著那扇門,心裡滿是愧疚與悔恨。
霍明遠在西北的經曆被媒體全程報道,“霍氏無良企業”的話題迅速發酵。
網友紛紛湧向霍氏官號下留言。
【不會是霍氏想蹭流量,故意找個死人背鍋吧?】
【明知道人家不能出來發聲,就這麼欺負人?】
【之前還說雲瑤假死,現在墳都找到了,霍氏怎麼不說話了?】
合作方紛紛發來“暫定合作”的通知,公司公關部忙得焦頭爛額。
助理接連發來十幾條訊息催他回上海處理。
霍明遠剛回到彆墅,陸月舒連忙迎上來,語氣帶著擔憂。
“明遠,你彆著急。”
“之前畫廊那邊明明說,是雲瑤盜用我的公益資料,誰知道會鬨成這樣……”
霍明遠抬手打斷她,走到客廳沙發,撥通了公關部的電話。
“立刻準備一份宣告,要快,內容我來定。”
不久,霍明遠用個人賬號發布宣告,官號隨即轉發。
【經本人親自前往調查,此前“陸允瑤詐捐假死”的說法係資訊誤差導致的誤解,在此向陸允瑤女士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關於“捐贈款挪用”的質疑,目前已成立專項調查組,將徹查畫廊及相關人員提供的資訊來源,後續調查結果將及時公示。】
【霍氏集團將全額資助殘幼基金會未來三年的運營費用,對於病危兒童小石頭的手術,已安排專家團隊前往會診,確保手術順利進行。】
【本人將以個人名義,捐建一所希望小學,讓當地的孩子能繼續完成學業】
宣告發出後,網友激進的態度逐漸轉變。
【霍氏還算有擔當,希望說到做到。】
【可惜了陸允瑤,好人怎麼活不久。】
陸月舒見輿論穩定,以為霍明遠沒懷疑自己,湊上前柔聲說。
“明遠,現在霍氏剛度過風波,接下來咱們還是專注公司事務,彆再被這些事分心了。”
霍明遠沒立刻說話,手上的鋼筆,無意識地轉了兩圈。
過了幾秒,他才開口,聲音平靜。
“你不用管這些,接下來我就想弄清陸允瑤的事情。”
陸月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強裝鎮定地垂下眼瞼,還想說些什麼。
霍明遠打斷她,目光重新落迴檔案上,語氣裡再沒了多餘的情緒。
“你要是沒事,就先回去吧,我還有工作要處理。”
被他下了逐客令,陸月舒沒敢再多說什麼,腳步僵硬地往後退。
她咬了咬下唇,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不行,絕不能讓他查下去!
得想個辦法,讓他徹底斷了對陸允瑤的念想,把心思重新放回自己身上。
落地窗外,夜色早已漫過天際。
霍明遠揉著發脹的太陽穴,麵前攤著的報告還沒看完,電腦右下角卻突然彈出提醒——
是助理發來的,標注著【陸允瑤資料】
點開收件箱的瞬間,他的心臟跟著漏跳了半拍。
兩份檔案靜靜躺在收件箱裡,第一份的標題是【陸允瑤就診記錄(2018-2024)】
霍明遠深吸一口氣點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醫療資料瞬間撞進眼底——
2018年3月,報告顯示“疑似早期胃癌”。
2020年11月,複查結果惡化,確診“胃癌中期”。
2022年5月,“晚期”兩個字被紅筆圈出。
最後一頁是2024年8月的手術失敗的死亡記錄。
每一頁都附著清晰的檢查單照片、用藥清單。
那些冰冷的醫療術語,此刻像一把把鈍刀,反複切割著霍明遠的心臟。
他的指尖控製不住地發抖,點開另一份【陸允瑤動向記錄】
2018年4月12日,到達西北。
2019年9月5日,去縣上拉讚助,走了三家企業,都被趕出來了。
2021年6月20日,開辦免費畫室。
……
霍明遠久久盯著螢幕,眼睛痠痛都沒有移開。
他控製不住地回想分手時我說的那句話:“你我天各一方,永遠不見!”
沒想到一語成讖——他真的永遠見不到我了。
他一直以為我嫌貧愛富,卻沒料到我在貧瘠的西北,在於癌症對抗的同時守著一群孩子。
霍明遠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能平靜。
第二天一早,霍明遠開車徑直去了霍氏的藏品倉庫。
推開厚重的鐵門,塵封的氣息撲麵而來,《燼》被掛在最裡麵的牆上——
這幅畫他隻在交易時看過一眼,之後就扔在了倉庫裡。
他掀開畫布,畫裡的細節漸漸清晰。
暗色調的背景裡,藏著一株玉蘭。
頑強地綻放著,花瓣邊緣卻染著一點淺紅,像血又像光。
他想起我的就診記錄裡,確診胃癌後不久,就開始創作這幅畫。
霍明遠撥通助理的電話,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顫抖。
“把《燼》的尾款,加上十倍,轉到基金會的賬戶上。”
說完匆匆結束通話電話,他知道,再多補償都換不回來那個鮮活的我了。
當天下午,殘幼基金會的官方賬號發布了一則公告,附帶著銀行到賬截圖。
【今日收到霍明遠先生轉入的款項,其中包含《燼》畫作的尾款及額外捐贈。】
公告發布後,很快衝上熱搜,網友的反應很是滿意。
【霍總這次做得夠實在,下血本了。】
之前對霍明遠的質疑幾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認可。
就在輿論逐漸回暖時,網上突然流出一張截圖——
是我的社交賬號下的動態,發布時間顯示在昨天。
照片裡,我穿著米黃色長裙,站在盧浮宮前,笑容明媚。
而我身側站著一個男人,姿態親昵地攬著我的肩。
並配文【陸允瑤根本沒死,之前的全是演戲。】
照片很快被轉載,部分網友又開始動搖。
【這是怎麼回事?之前的證據不是都證明她死了嗎?】
【不會真的是假死吧?這照片看著那麼自然,不像P的啊。】
【又反轉了?這戲可真好看。】
“雲瑤”工作室立刻發布宣告【該圖片係P圖合成,此賬號已被他人接管。】
仍然沒有平息網友的議論。
霍明遠看到照片時,剛從倉庫回到公司,心臟猛地一沉。
照片上的我赫然是大學時的模樣,背景卻很陌生。
他從助理那拿到夏婷兮的聯係方式,撥通那串數字。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壓低聲音:“那個賬號是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的夏婷兮沉默了幾秒:“我不清楚。”
“我之前去注銷賬號,那邊說有允瑤的親人申請賬號保留,無法注銷。”
霍明遠眉峰驟然擰緊,腦海閃過什麼,卻沒有抓住。
掛了電話後,他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桌麵。
事情太過巧合,總讓他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突然對助理開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查!”
“立刻查這張照片的原始出處,找技術人員看有沒有鋁騶修圖痕跡。”
“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霍明遠剛把照片交給技術部,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
陸月舒端著一杯剛泡好的咖啡走進來。
她走到霍明遠身邊,故意轉了個圈,語氣帶著嬌嗔。
“明遠,婚慶公司說,下週就能出訂婚宴的初步方案,我選了幾個場地,你要不要看看?”
霍明遠的目光從檔案上移開,落在她身上,卻沒什麼溫度。
“最近公司很忙,訂婚的事情暫時沒時間考慮。”
陸月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手裡的咖啡杯晃了晃。
她強裝鎮定地將咖啡放在霍明遠手邊,指尖悄悄蹭過他的手背。
“現在網上評論回暖,時間正合適呀。”
霍明遠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打量著陸月舒,一絲懷疑湧上心頭。
之前陸月舒說沒聯係過我,隻知道有這麼個人,可身為同父異母的姐妹——
陸月舒和我真的毫無接觸嗎?
他突然話鋒一轉,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試探。
“允瑤的社交賬號是有親人申請保留才留下的,這事你知道嗎?”
陸月舒猛地一頓,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幾分。
她昨天還在沾沾自喜,以為照片能讓霍明遠對我失望,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賬號的事。
眼神不自覺地閃躲。
“我和姐姐從沒聯係過,怎麼會知道?”
“應該是姐姐母親那邊的親人申請的吧?”
霍明遠抬眼看向她,眼神裡帶著探究:“是嗎?”
他剛想繼續刺探陸月舒更多的反應。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調查組的電話。
他接起電話,按下擴音鍵,調查員的聲音清晰地從聽筒裡傳來。
“霍總,照片的初步覈查結果出來了!確認是P圖合成的!”
“另外,發布賬號的IP地址顯示在國外,但我們已經鎖定了幾個關聯裝置。”
“追蹤到具體責任人還需要一點時間。”
辦公室裡瞬間安靜下來,陸月舒的臉涮地一下變得慘白。
她死死咬著下唇,明明讓外包團隊做得天衣無縫,還特意把IP設在國外。
沒料到霍明遠的調查組這麼快就查出了破綻!
再查下去,說不定會追到她頭上!
陸月舒扯出一抹笑,看著很牽強:“明遠你先忙,訂婚的事情再說,我先回去了。”
不等他開口回應,陸月舒飛快轉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慌亂的聲響。
霍明遠看著陸月舒慌亂離去的背影,手指在桌麵上輕點,若有所思。
隨即拿起手機,撥通助理的電話。
他神色冷峻:“之前讓你查的畫廊的公益資金流怎麼樣了?”
“加快速度給我查,最遲後天,我要看到報告出現在我桌上。”
聽到助理應聲,他結束通話電話,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
陸月舒那一瞬間的慌亂、陸父那句“就這一個女兒”的話。
這些碎片在他腦海裡拚湊,試圖推演出我死亡的真相。
他甚至產生一個可怕的想法——
我的死,和陸家人逃不了乾係。
不然我怎麼會一個人跑去西北那麼偏遠的地方生活那麼久。
想到這,霍明遠握緊拳頭。
他一定會調查清楚,看到底是哪些人,一而再地試圖抹黑我。
短短兩天時間,關於畫廊公益資金的流動報告便擺在了霍明遠的辦公桌上。
報告顯示多筆公益資金向第三方空殼公司轉出。
而畫廊當初聲稱【被‘雲瑤’盜用的公益資料】的原始記錄。
被查實是工作人員篡改後嫁禍給我的。
當天下午,霍氏集團官號發布公告,字句清晰地還原真相。
【經專項調查覈實,此前‘雲瑤(陸允瑤)詐捐’係不實資訊,與已故畫家陸允瑤無關。】
公告附帶的銀行流水截圖以及畫廊內部的原始資料記錄,瞬間擊碎了所有質疑。
網友的情緒如同被點燃的火焰,在評論區炸開。
【太惡心了!連死人的名聲都要毀?】
【霍總快告她!必須讓這種人付出代價,給陸允瑤老師一個交代!】
【這個畫廊不是霍總未婚妻名下的嗎?這波是內亂啊!】
輿論嘩然之際,陸月舒紅著眼眶衝進了霍明遠的辦公室。
她撲到辦公桌前,手指緊緊攥著裙擺,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顫抖。
“明遠,畫廊的事情,我真的不知情……”
霍明遠抬眸看她,語氣冰冷:“不是你?”
陸月舒:“是我媽!我媽她為了買奢侈品私自動了我的賬戶。”
霍明遠嗤笑一聲:“你母親?你還要編多少謊話?”
陸月舒慌亂中抓著他的袖口,試圖用眼淚軟化他。
“真的!我給你看我媽轉賬的記錄……”
霍明遠沉聲打斷:“這些話,你留著和公司的法務說去吧!”
陸月舒一把抓住他的手,語氣哀求。
“明遠,我們都要訂婚了……”
霍明遠冷冷地抽回手,看著陸月舒的模樣覺得好笑。
“訂婚?”
“我不會和一個有汙點的人訂婚!”
陸月舒臉上的血色驟然褪儘,她僵在原地,啜泣聲戛然而止。
霍明遠沒再看她一眼,聲音沒有絲毫波瀾。
“你要是清白,公司法務不會冤枉你。”
儘管陸月舒不甘,可也毫無辦法,隻能轉身離開公司。
轉過身的瞬間,她臉上可憐的表情一變,轉為陰沉。
不多時,霍明遠將挪用公益捐款的銀行流水、畫廊的公益造假資料一並交給警方。
看著警車駛離霍氏大樓,他沒多做停留,轉身回了辦公室處理後續事宜。
傍晚時分,警方的訊息準時發來。
霍明遠點開訊息框,瞳孔微縮——
調查結果顯示,當初從畫廊賬戶向第三方空殼公司轉賬的操作,確實是陸母所為。
而篡改基金會公益資料,有另一工作人員主動自首。
陸母主動提出加倍退還挪用的捐款,額外補償畫廊50萬,用於西北殘障兒童的醫療救助。
霍明遠看著訊息,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可警方附上的訊問筆錄、銀行轉賬憑證都清晰無誤。
證據鏈完整得挑不出任何破綻。
震動的手機打斷了他的思緒,看到備註上的【李伯】。
他原本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他曾拜托李伯,一有我留下的東西就通知他。
霍明遠連忙按下接聽鍵,聽筒裡傳來李伯帶著顫音的激動聲音。
“霍先生!孩子們找到了陸老師的舊手機!”
“裡麵存著陸老師錄的視訊!”
“我立刻出發!”
霍明遠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指尖控製不住地發抖。
沒等李伯再說下去,他急聲吩咐助理。
“買最近的去西北的航班,越快越好!”
助理沒見過霍明遠如此慌亂的模樣,連忙埋頭訂機票。
第二天,霍明遠就到達了西北。
車子在老廟鎮的土路上飛馳,窗外的黃土坡、破舊的土坯房飛快倒退。
他的腦海裡卻反複回放著李叔的話——
我會在視訊裡說什麼?
會不會……給他留下些什麼?
剛到基金會門口,就看到李伯和孩子圍著台階站著。
看到霍明遠的車,孩子們立刻湧上來。
那個斷臂的女孩仰著滿是泥土的小臉,聲音帶著哭腔又藏著期驚喜。
“霍叔叔,陸老師在手機裡!她還在跟我們說話!”
霍明遠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女孩的頭,目光落在那部邊緣磨得發亮的手機上——
是我常用的白色,背麵貼著一張孩子們畫的貼紙,邊角已經卷翹。
一旁的李伯開口:“這是孩子們在教室的畫架夾層找到的,充了很久的電纔開啟。”
他深吸一口氣,接過手機。
螢幕亮起,相簿裡的視訊按時間順序排列著。
第一個視訊拍攝於2018年3月15日,他們分手的當天。
畫麵裡,我眼眶通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膝蓋上。
我拿著確診胃癌的診斷書,聲音哽咽:“怎麼辦啊,明遠,我捨不得你……”
第二個視訊拍攝於2018年4月12日,到底西北的第一天。
畫麵上的我站在西北的土路上,身後是低矮的土坯房,笑的一臉開心。
“來到了從前一直想去的地方,期望遇到新的風景。”
我舉起手機,掃過遠處的黃土坡。
“明遠,你看,這裡的天好藍,就是風有點大,吹得頭發都亂了。”
這些視訊,一路記錄著我在西北的日常。
教孩子們畫出第一幅完整的太陽,在廢棄牛棚裡搭起免費畫室……
每個視訊裡的我都帶著笑容,哪怕畫麵裡偶爾能看到我捂著肚子皺眉,也會立刻調整表情。
可越往後,視訊封麵的變化越明顯——
我的身形越來越單薄,臉色越來越蒼白,總是裹著厚厚的外套。
霍明遠的手指懸在螢幕上,有些不敢繼續往下點。
他知道,後麵的視訊,會記錄我被癌症折磨的日子,他怕看到我的脆弱。
最後一個視訊,拍攝時間是2024年8月15日,我去世當天。
畫麵裡,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
化療後稀疏的頭發被一條米白色圍巾裹著,身後的白牆上,貼著孩子們送的畫。
輸液管從外伸進來,藥液緩慢滴落,像是在倒數著我的時間。
我對著鏡頭,努力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其實,治療真的很痛苦,第一次化療的時候,吐得站不起來。”
“可是我放不下那一群孩子。”
“我教了他們畫第一幅畫,教他們讀書寫字。”
“所以啊,再疼我都得撐著,哪怕多教他們一天,多陪他們一天也好。”
病房外傳來隱約的風聲,我下意識地裹緊了圍巾。
目光重新落回鏡頭,像是透過螢幕,直直看向了霍明遠的眼睛。
“明遠,你還記得嗎?我說過等你畫到100幅我,就嫁給你。”
“但你隻畫到第99幅……”
我伸手往旁邊拿著什麼,鏡頭跟著晃動了一下,露出一張畫——
玉蘭樹下,兩個模糊的身影並肩站著。
“但還好,我把這第100張畫補上了。”
我放下手中的畫,看向鏡頭,臉色蒼白,早已看不出從前那個明媚的樣子。
“霍明遠,就當我嫁給你了!”
視訊的最後,我靠在畫邊,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個明媚張揚的我,永遠留在了這個盛夏之前。
霍明遠僵在原地,直直盯著已經黑屏的手機。
視訊裡我最後的笑容,像一把尖銳的刀,直直刺進他的心臟,攪得他痛不欲生。
那些曾經被他誤解、被他怨恨的過往。
此刻像潮水般湧上心頭,將他徹底淹沒。
他想起分手時我決絕的模樣,以為我是嫌貧愛富,卻不知那時我剛得知自己患上癌症。
後來我獨自背負著病痛,遠走西北,在這貧瘠之地,用最後的生命溫暖著一群孩子。
霍明遠顫抖著手指,再次點開視訊,看著我一點點消逝在螢幕裡。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喉嚨像是被堵住,滿心的悔恨與痛苦無處宣泄。
周圍的孩子們和李伯看著霍明遠,也都紅了眼眶。
斷臂女孩伸出小手,輕輕拉了拉霍明遠的衣角。
“霍叔叔,陸老師說過,她會變成星星一直看著我們的。”
霍明遠抬起頭,望向西北那片湛藍的天空,他在心裡問自己。
如果當初他能多一些關心,多一些相信。
是不是就能發現我的異樣?
是不是就能陪我一起對抗病魔?
是不是就能讓我不再獨自承受這一切痛苦?
許久,霍明遠才緩緩起身,將手機小心地揣進懷裡。
他對李伯和孩子們說道:“我會繼續幫她照顧你們的。”
回程的路上,黑色轎車在高速上平穩行駛,霍明遠心裡卻翻湧著。
一直沉浸在我留下的視訊衝擊中。
直到司機輕聲提醒:“霍總,到了。”
霍明遠回過神,推開車門,看著這棟彆墅愣了神。
這棟曾承載兩人美好回憶的彆墅,突然變得陌生又刺眼。
他快步走進彆墅,徑直走向地下室。
推開那扇被重新刷過白漆的門,撲麵而來的不是記憶裡滿是顏料的牆麵。
而是陸月舒喜歡的木質牆麵。
牆上掛著的不再是我的素描稿,而是陸月舒臨摹的商業畫作。
他眼底的寒意一點點加重,伸手扯下牆上的畫,畫作落地時框架摔得粉碎。
看著一地狼藉,霍明遠心裡卻痛快極了。
他拿出手機聯係助理:“聯係山明設計公司,現在來彆墅一趟。”
很快,設計公司的人趕到,小聲嘀咕著:“前不久才設計好,怎麼就又要改了?”
霍明遠走到地下室中央,指著四周的陳設,一個個地交代修改的細節。
設計團隊雖疑惑,卻也不敢多問,連忙動手拆除。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室終於恢複了最初的模樣——
牆麵恢複成原來的水泥質地,水晶燈也換成原來的白熾燈。
隻是原來的那些我留下的陳設已經不見了。
霍明遠站起身,揮手讓設計團隊離開。
他拿出那個舊手機,再次點開我的視訊。
靠在窗邊,輕聲低喃:“允瑤,這裡又變回你的畫室了。”
他把我的視訊反複播放,看著我在西北的點點滴滴。
每一個笑容,每一次皺眉,都像烙印刻在他心上。
正沉浸在回憶裡,手機突然震動,是醫院的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喜悅:“霍先生,好訊息!”
“小石頭的手術很成功,隻要後續康複跟上,就能恢複正常生活了。”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康複費用不用擔心,我馬上追加六百萬。”
“這次的資金我會派人全程監管,確保每一分都花在孩子身上。”
我生前最牽掛這群孩子,他會替我好好守護。
第二天,霍明遠剛結束和西北公益團隊的視訊會議,技術部負責人就敲門進來。
他揉了揉太陽穴:“調查有結果了?”
“霍總,我們查到陸允瑤小姐去世後,她的社交賬號有過兩次異常登入記錄。”
技術負責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謹慎。
“我們順著IP地址追查,發現訊號源頭指向一家註冊在海外的黑客公司。”
“目前已經通過國際渠道聯係對方,但對方態度強硬,暫時不願配合。”
霍明遠的手指頓住,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我已經不在了,還有人在動我的賬號。
他沉聲道:“繼續查,錢不是問題,我隻要結果。”
技術負責人連忙應下,頓了頓又補充道。
“霍總,在追蹤IP的過程中,我們還意外關聯到一個塵封的社交賬號。”
“註冊手機號是陸允瑤小姐生前使用的號碼,ID叫‘瑤瑤’。”
“備份檔案已經傳送到您的郵箱。”
“瑤瑤”兩個字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霍明遠。
那是大學時他對我的專屬稱呼。
他原本冷峻的神色驟然柔和下來,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他盯著電腦螢幕,一個壓縮包彈出。
他幾乎是顫抖著點開——頁麵載入完成的瞬間,滿屏的回憶撲麵而來。
第一條動態發布於2017年9月,是一張牽手的照片,配文【終於追上喜歡的人啦!】
他順著時間線往下翻,動態裡藏著太多他們之間的回憶。
他們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看電影、第一次接吻……
近千條動態,像一部無聲的電影,記錄著我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突然,他目光停在其中一條動態——
【爸爸說‘你早就不是陸家人了’,原來我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
【原來當年媽媽的財產是被爸爸捲走了,我和媽媽才會無家可歸……】
時間顯示在我確診胃癌後的第三天。
短短幾句話隱含的巨大的資訊量衝擊著霍明遠。
他眼裡充滿怒火,隨即撥打了助理的電話,聲音狠絕。
“中斷所有和陸氏的合作,告訴其他合作方,誰和陸氏合作就是和我們霍氏作對。”
轉天,陸父在霍氏集團大堂被攔下,聲稱“是你們霍總的嶽父”。
前台趕緊打電話彙報。
霍明遠正在辦公,聽到彙報後吩咐助理將人帶上來。
一進門,陸父將合作意向書往桌上一放,語氣帶著急切的質問。
“明遠,你得給我個說法,為什麼突然中止合作!”
“合作方說收到霍氏的暗示,都不敢跟我們合作。”
“銀行也突然抽貸,是不是你乾的?”
霍明遠沒起身,就靜靜看著陸父。
“你的好女兒沒和你說,已經取消訂婚了嗎?”
陸父一愣,臉上憤怒的表情瞬間一滯,語氣有些茫然。
“取消了?那逆女沒回家說過,是不是她惹你不高興了?”
“我回去好好教訓教訓她,也沒必要因為這個針對我們陸氏吧?”
霍明遠聞言輕笑,話鋒一轉。
“陸允瑤母親的財產用的安心嗎?”
霍明遠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陸父心上。
陸父臉色有些不自然,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說什麼呢……”
霍明遠看著他這副模樣,隻覺得諷刺。
“陸氏的困境,時你當年種下的因,現在也該受著。”
“要麼,轉型做公益相關產業,未來五年盈利的50%注入西北殘幼基金會。”
“要麼,等著陸氏破產。”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陸父顫抖的肩膀上,不緩不慢地開口。
“這是你欠允瑤的。”
霍明遠看著陸父癱坐在地上的模樣,眼底沒有半分波瀾。
朝門口的安保抬了抬下巴。
“把他帶下去,以後陸家任何人來公司,不用通報,直接請出去。”
安保應聲上前,陸父掙紮著想要再靠近,卻被牢牢架住胳膊。
他轉頭對著霍明遠的方向嘶吼。
“明遠!看在月舒的份上,看在允瑤的份上,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霍明遠連眼皮都沒抬,關門聲隔絕了所有噪音。
他靠在真皮椅背上,下意識地從西裝內袋裡摸出我的舊手機。
他想再聽聽我的聲音,看一看她的模樣。
指尖在開機鍵上輕輕一按——
螢幕仍漆黑一片,毫無反應。
霍明遠的心臟猛地一沉,指尖加大力度反複按動開機鍵。
可手機依舊像塊冰冷的磚頭,沒有絲毫動靜。
他起身慌忙聯係技術部,語氣急切:“馬上派你們最好的工程師過來!”
五分鐘不到,技術人員就帶著裝置車匆匆趕來。
霍明遠將手機遞過去,強裝冷靜,垂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一定要保留所有資料。”
工程師接過手機,立刻開始檢測,指尖在裝置上飛快操作。
霍明遠目光離不開那部邊緣磨損的白色手機。
這是我留在世上為數不多的念想,藏著他錯過的那些時光。
辦公室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每一秒的等待都很煎熬。
直到技術人員抬起頭,聲音帶著幾分如釋重負:“霍總,已經修複好了。”
“我們還恢複了手機裡的日記備份。”
霍明遠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踉蹌著上前一步,接過技術人員遞來的手機。
點開日記,螢幕上的文字清晰地映入眼簾——
【2018年3月12日,拿到確診報告了,胃癌。】
【明遠剛創業,不能讓他分心。】
【2018年3月15日,跟他提了分手。】
【我說嫌他窮、不想有以後,其實不是的,他是最優秀的人!】
【他眼裡的失望好重,我好心疼,可我不能回頭……】
【2018年4月12日,到西北了,這裡的天很藍,就是風太大,吹得眼睛疼。】
【希望明遠能忘了我,找個健康的女孩,過安穩的日子。】
……
一行行文字,像一把把鈍刀,反複切割著霍明遠的心臟。
那些年他以為我背叛和拋棄了他,恨了我這麼久。
情緒平複後,霍明遠立刻聯係西北殘幼基金會。
提出要以我的名義設立專項醫療基金。
捐贈儀式定在一週後,地點選在基金會的小院裡。
霍明遠特意讓工作人員將孩子們的畫作掛滿院牆——
有斷臂女孩畫的【陸老師和向日葵】。
有小石頭畫的【西北的星空】。
每一幅畫都帶著稚嫩的筆觸,藏著孩子們對我最深的思念。
儀式當天,西北的陽光格外明媚。
霍明遠站在台上,發表捐贈感言。
“幾年來,陸允瑤女士一直專注於西北的公益活動。”
“今天,成立的‘允瑤醫療基金’,未來所有款項將用於孩子們的術後康複和醫療救助。”
當地媒體的攝像機鏡頭不停閃爍,將這一幕完整記錄下來。
儀式結束後,記者圍住霍明遠,追問我的事跡。
霍明遠拉過一旁的村長,讓他代替自己講述。
村長聲情並茂,說出的每一個細節都讓在場的人動容。
當晚,當地電視台播出了捐贈儀式的專題報道。
報道裡,孩子們對著鏡頭說“陸老師是來拯救他們的天使”。
村民們說“她是我們這的大恩人”。
節目播出後,引發了全省範圍內的關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瞭解我的事跡。
紛紛向基金會捐款捐物,甚至有誌願者主動報名前往西北支教。
霍明遠看著手機上媒體報道的推送,輕聲說。
“允瑤,你看,你的善意值得被更多人看見。”
媒體推送的【霍氏集團設立‘允瑤醫療專項基金’】新聞剛上線。
便被敏銳的網友捕捉到,【霍氏公益與陸允瑤】悄然爬上熱搜,不到兩小時閱讀量破3億。
評論區起初滿是質疑的尖銳聲音。
【又是資本家借逝者作秀。】
【前腳剛利用陸允瑤炒了一波熱度,現在還要繼續利用?】
可隨著更多細節被扒出,評論的風向漸漸發生偏轉。
有人曬出霍氏捐贈物資的詳細清單。
有孩子們急需的加厚棉衣、防滑棉鞋這些生活用品。
也有筆、紙張、書本這些學習用品。
甚至還有考慮到殘疾兒童,配備了適配殘障兒童的桌椅。
更有人發現,基金的首批撥款已到位,給當地衛生院新增了許多醫療裝置。
網友看著這些細致落實到位的行動,忍不住發出疑問。
【霍總和陸允瑤到底什麼關係啊?能做到這個地步?】
【隻是補償的話也做的太多了吧?】
一位自稱跟我是校友的網友發了一篇長文,開啟了霍明遠與我塵封的過往。
文案沒有華麗辭藻,隻有滿紙細碎的回憶。
【他們總是形影不離,卻又為各自的目標奮鬥著,我曾以為這就是愛情最好的模樣。】
【陸允瑤能陪霍明遠一起創業,霍明遠也會陪陸允瑤在畫室熬到深夜。】
長文的末尾,還帶著發帖人的感歎。
【當年的他們,是真的眼裡隻有彼此,怎麼會走到天各一方?】
這條長文下,十幾個大學同學相繼留言佐證。
【那會真是全院都在磕他們倆的cp。】
【誰不知道霍明遠為了陸允瑤去旁聽美院的課學畫畫?】
網友被這一訊息震驚,紛紛留言。
【霍總和陸允瑤曾經是情侶?一個畫屆新星,一個商業奇才,簡直不要太般配!】
【怪不得霍氏能做到這份上。】
網友們腦洞大發,紛紛猜測起我和霍明遠的愛情故事。
【那之前是鬨掰了?現在霍總因愛生恨?】
【最後發現陸允瑤死了才幡然醒悟?】
有人忍不住問起之前的盧浮宮照片,立刻有人反駁。
【那圖一看就是P的,光影都不對!】
一條評論被頂到熱一,帶著所有人的疑惑。
【誰這麼恨她啊,死了都不放過?】
下麵的回複瞬間炸開,立刻有人接話。
【還能是誰?霍總的前未婚妻唄。】
【聽說還是陸允瑤的妹妹,倆人都是學畫畫的,她一直沒陸允瑤有名氣。】
【啊,霍總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啊?】
更重磅的爆料還在後麵,有自稱是畫廊工作人員的網友爆料。
【陸月舒買通工作人員誣陷陸允瑤詐捐。】
附帶了聊天記錄截圖。
“嫁禍給陸允瑤。”
“她一個死人憑什麼和我爭?”
這些字眼瞬間點燃輿論,評論區全在為我打抱不平。
【心疼陸允瑤,死了還要背鍋!】
【陸月舒怎麼這麼惡毒啊?良心不會痛嗎?】
【不是姐妹嗎?怎麼心思這麼壞?】
他剛從公司電梯走出來,陸月舒立刻衝上去。
抓住他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和歇斯底裡。
“明遠!為什麼!你怎麼打壓陸氏我都不怪你!”
“可是你為什麼那麼愛陸允瑤呢?!”
“我哪裡比不上她?”
陸月舒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混著妝容往下掉。
“這些年是誰在你身邊?陸允瑤走了那麼久,是我一直陪著你啊!”
霍明遠站在原地,臉色冷得像結了冰。
“你永遠比不上她。”
說完轉身離去,任由身後的安保將癱坐在地上的陸月舒架出去。
他想,隻是這個程度怎麼夠。
欺負過我的人,隻是這樣還不夠。
轉天,關於我社交賬號被盜用一事,那家海外黑客公司終於開了口。
最終報告遞到霍明遠手上時,窗外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他看著報告上負責人指認背後買家的陳詞,神色冰冷。
【陸月舒女士通過加密郵箱聯係我們,要求偽造照片。】
並提交了陸月舒的轉賬記錄。
霍明遠拿著報告細細看了會,眼底翻湧著壓抑的怒火。
他立刻撥通助理電話,聲音不容置疑。
“聯係公安,把所有證據全部整理好提交,要求立刻立案。”
助理不敢耽擱,半小時內就帶著全套證據趕到警局。
警方在覈實證據後,當天就對陸月舒以誹謗罪正式立案調查。
調查推進的第三天,警方傳來新的線索。
技術人員在恢複陸月舒電腦的刪除檔案時,發現了一個加密資料夾。
破解後裡麵藏著一本電子日記,字裡行間充斥著她扭曲的嫉妒與算計。
【陸允瑤憑什麼?她不過是可憐蟲,憑什麼有明遠那麼好的男朋友?】
【陸允瑤得了胃癌?太好了,我的機會來了!】
【隻要她消失,明遠就隻能是我的!】
霍明遠坐在警局的會客室裡,看著民警遞來的日記列印件。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他的心臟。
證據確鑿,他聯係警方加快追捕陸月舒的速度。
下午2點15分,陸月舒試圖通過偽造身份證潛逃過安檢時。
被早已等候的民警當場攔截。
被攔下的瞬間,陸月舒的偽裝徹底崩潰,她瘋狂掙紮著大喊。
“放開我!我沒罪!是陸允瑤自己活該!”
“她一個死人,憑什麼還要占著明遠!”
可民警隻是冷冷地出示拘留證。
“陸月舒女士,你涉嫌誹謗、尋釁滋事。”
“且存在偽造證件企圖潛逃的行為,請配合我們回警局接受調查。”
掙紮無果後,陸月舒癱軟在安檢口,看著周圍旅客投來的異樣目光,眼淚混著絕望掉下來。她以為銷毀了部分證據、偽造了護照就能逃到國外。
卻沒想到,霍明遠會這麼快找到線索。
她精心策劃的一切,終究還是走向了覆滅。
沒多久,霍明遠接到警方陸月舒已被依法拘留的通知。
他拿出手機,點開早已編輯好的長文,按下傳送鍵——
【我們相識於美院的玉蘭樹下,你拿著畫筆蹲在花壇邊寫生,我站在不遠處看。】
【可我們終究沒有走到最後,癌症將我們分開。】
【我以為你是不愛我了,心裡恨了你好久。】
【直到確認你死亡的訊息,我才終於接觸到真相。】
長文附帶了我的公益支出明細和陸月舒的警方立案通知書截圖。
不到一小時,話題就衝上熱搜榜首,閱讀量在當晚突破2億。
評論區滿是對霍明遠和我坎坷的愛情故事的遺憾。
【心疼陸允瑤和霍總,多般配的一對啊!】
【霍總也太深情了吧!】
霍明遠看著評論區網友感慨我們的愛情。
他自嘲地想,要是他能早一點創業成功,我也不會為了不拖累他選擇離開。
陸月舒庭審當天,法院外擠滿了舉著相機的媒體記者和自發前來的網友。
上午九點,庭審正式開始。
霍明遠坐在席上冷眼看著陸月舒對著法官哭訴。
“法官大人!我是無辜的,是有人要陷害我!”
陸月舒喋喋不休地訴說自己的無辜。
他看笑話一樣地打量陸月舒撒潑的模樣,全然沒有從前溫婉可人的形象。
都到這個時候了,陸月舒還能放下包袱裝得下去。
一項項證據被投在大螢幕上,被法官一一宣讀,把陸月舒的辯解砸得支離破碎。
她臉上可憐的神情瞬間垮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裡漸漸透出一絲怨毒。
法官當庭宣讀量刑時,兩名法警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陸月舒的胳膊。
正準備將她帶離被告席,就在她被拖拽著轉身的瞬間,突然掙脫法警的手。
撲向對麵席上的霍明遠,嘶吼起來,聲音尖銳得穿透法庭。
“霍明遠!你還不知道吧?陸允瑤懷過孕!”
“你們有一個孩子!”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法庭裡炸開。
霍明遠猛地從座椅上站起來,指尖瞬間冰涼,耳邊嗡嗡作響。
孩子?他和我的孩子?
陸月舒看著他震驚失措的模樣,臉上露出扭曲的笑。
“你猜那個孩子在哪?”
話音未落,她就被法警強行拖出法庭。
庭審結束後,法院很快下達終審判決。
【陸月舒數罪並罰,罰款100萬元,判處有期徒刑兩年。】
判決生效當天,陸月舒名下的畫廊被市場監管部門依法查封,門口貼滿了封條。
陸家也因這場風波徹底垮台,合作方紛紛解約,銀行收緊貸款。
陸父陸母不得不變賣房產償還債務。
從大豪宅淪落到郊區的老破小,還背負著巨額債務。
曾經風光的陸家,現在敗落了,連過去靠他們起家的親戚都肯不接納他們。
而霍明遠,在庭審結束後第一時間撥通了私家偵探的電話。
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立刻去查陸允瑤2018年所有的就診記錄!”
“不管是公立醫院還是私立診所,隻要能找到一絲線索,不惜一切代價!”
掛了電話,他雙手按著太陽穴,心臟像被攥緊般疼。
【允瑤為什麼要隱瞞有孩子的事?】
【孩子現在在哪?】
無數個疑問像藤蔓般纏繞著他的思緒,讓他幾乎窒息。
他連夜驅車趕往西北,帶著陸月舒的判決書,直奔我的墓前。
他把判決書放在墓碑旁,旁邊堆著孩子們手刻的石頭,每塊石頭上都畫著各種圖案。
霍明遠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墓碑,聲音溫柔又帶著愧疚。
“壞人得到懲罰了,不會有人再打擾你了。”
遠處,基金會的院子裡傳來孩子們的笑聲。
是小石頭在帶新加入的孩子玩遊戲。
霍明遠站起身,望著那片熱鬨,心裡突然有了一絲支撐——
他和我有一個孩子,這是他和我唯一的牽絆了。
他一定會找到的。
接下來的三天,霍明遠幾乎沒合過眼。
辦公室的燈徹夜亮著,桌上堆滿了列印出來的醫療記錄清單。
時間間隔太久,當年的檔案大多已歸檔封存,查詢難度遠超預期。
他不敢錯過任何一條細微反饋,哪怕是某診所暫無相關登記,都會讓助理再去核實。
對每一個可能的線索都小心求證。
私家偵探也發來實時反饋,傳來的訊息卻一次比一次讓他心沉——
偵探查遍了我的醫療檔案,也隻有化療和癌症複查的記錄。
沒有任何與懷孕、產檢相關的資訊。
直到第四天清晨,偵探終於傳來一份異常報告,霍明遠幾乎是立刻點開——
報告顯示,2018年3月,我確實在市人民醫院有過一次就診記錄。
但檔案係統裡對應的就診科室和診斷結果全是空白。
偵探備注【醫院檔案室沒有原始檔案,當時接診的醫生都已離職,聯係方式無法追蹤。】
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眼看就要中斷。
他突然想起夏婷兮——夏婷兮是允瑤最好的朋友,允瑤的事她不可能一無所知。
他立刻撥通夏婷兮的電話,直到第三遍,電話才被接起。
霍明遠的聲音放得很低,帶著難以掩飾的急切。
“我想找你聊聊,關於允瑤的事。”
“尤其是2018年,她離開前,有沒有跟你提過……孩子?”
電話那頭陷入漫長的沉默,夏婷兮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複雜。
“孩子的事,允瑤也沒有和我說過。”
“霍明遠,陸月舒的話未必是真的。”
霍明遠的聲音堅定:“那是我和允瑤最後的羈絆,我不會放棄的!”
過了幾秒,夏婷兮緩緩開口。
“允瑤走後,她還有一些遺物在我這裡,一直沒敢動。”
“我回去重新整理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有訊息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掛了電話,霍明遠沒有停下腳步。
他立刻讓人查詢醫院的老員工,試圖尋找突破口。
在一位老同事的幫助下,他終於找到了三年前離職的張醫生——
正是2018年3月接診我的醫生。
霍明遠驅車前往張醫生離職後的小診所,說明瞭來意。
他遞過一張照片,張醫生看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這個姑娘,我記得很清楚。”
說著從抽屜裡翻出一本舊病曆,上麵顯示著“2018”。
翻開病曆,找到我的就診記錄——
【患者懷孕約6周】
霍明遠目光頓住,看著那條懷孕的結論閃過一絲驚喜。
章醫生指著病曆接著說:“她一個人來的,臉色白得像紙,說腹痛得厲害。”
“知道懷孕了的時候很高興。”
張醫生的聲音放低,帶著一絲惋惜。
“但她處在胃癌早期,要吃藥做治療。”
“她的身體根本承受不起。”
聽到這,霍明遠指尖微顫,對後麵的事情有些不好的猜測。
“可是她特彆堅持,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還問不吃藥能堅持到孩子出生嗎?”
“我勸了很久,說風險特彆大,很大概率會一屍兩命。”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突然改變了主意。”
“說沒有人期待的孩子不要讓他出來受苦。”
霍明遠心中一痛。
【怎麼會沒人期待呢?他們還構想過孩子的模樣,爭論過會長的像誰。】
“話是這麼說,但她住院期間準備了很多小衣服、小玩具。”
“手術的時候她堅持不打全麻,渾身都在抖,眼淚止不住地流。”
霍明遠忍不住打斷,心臟處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彆說了,張醫生。”
張醫生停下講述,看了他很久。
“小夥子,要不是那小姑娘看著那麼痛苦,我也不會記那麼久。”
霍明遠撫著心口蹲下身,心臟彷彿被錘子敲打,讓他難以承受。
“你應該去看看那會的監控記錄,就知道她當時的狀態多麼讓人心疼了。”
他起身告彆張醫生,開車去往市人民醫院,找尋那段監控。
市人民醫院檔案室的角落,積灰的監控硬碟被緩緩接入裝置。
螢幕亮起的瞬間,霍明遠的呼吸驟然停滯——
我穿著寬大的病號服,透過監控模糊的畫素,仍能清晰看見她眼下的青黑與麵頰的凹陷。往日裡鮮活明豔的輪廓,此刻隻剩枯槁的蒼白。
我坐在病床邊緣,後背抵著冰冷的牆,監控記錄下的聲音帶著電流聲,有些破碎。
“醫生,真的沒有彆的辦法能留下這個孩子嗎?”
鏡頭裡,我抬手輕輕覆在小腹上,眼底閃著細碎的光,神色溫柔帶著期待。
可當醫生搖頭說出:“不打掉,你和孩子都保不住。”
我放在小腹上的手猛地收緊,我低下頭,頭發垂下來遮住臉上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才啞著嗓子說了句:“我知道了。”
霍明遠盯著螢幕裡那個蜷縮的身影,指節攥得發白,指縫裡滲出冷汗。
他不敢想,那時候的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接受這個結果的——
一邊是剛查出來的癌症,一邊是剛到來的孩子。
那時我們已經分手了,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都很煎熬。
良久,我扶著牆站起來,一步步挪到走到病房窗前。
窗外天色灰濛濛的,我盯著玻璃上的倒影看了幾秒,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指尖在手機螢幕上反複摩挲,似是有些猶豫,頓了幾秒終於按下撥通鍵。
手機放在耳邊,那頭遲遲沒有接聽,我的神色從期待轉為低落。
我不死心,連著又撥了三次,直到第五次,接通的一瞬間,我立刻喊出聲。
“明遠!”
霍明遠在監控前猛地站起身,心臟像被重錘砸中,疼得他幾乎喘不過。
他想起來了——
那時他正在公司和投資人談一個關鍵專案,手機在口袋裡震了好幾次。
那時候的他,滿腦子都是“我肯定是後悔分手了想糾纏”。
卻從沒想過,電話那頭的我,正懷著我們的孩子。
畫麵中我眼睛一點點睜大,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結束通話電話,我肩膀輕輕發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滑坐在地。
霍明遠暫停監控,指縫間全是冷汗,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悶痛。
他扶著桌沿緩了好一會兒,滿腦子都是我靠在窗邊無助的模樣。
那時的我得多害怕,多無助,我一個人麵對著癌症的壓力和一條小生命。
可那時接到電話的他說了什麼?
他說:“現在看我公司有起色想起我來了?”
他說:“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他捂住胸口,胸口傳來的陣痛提醒著他。
他錯過的,不隻是一個本該屬於我們的孩子,還有我。
霍明遠繼續往下看,看到了決定手術的我每天都會準備一套小衣服。
看到了我一直撫摸著腹部,麵露不捨。
手術前一天的晚上,監控畫麵裡的我突然抬起頭。
看向窗外的夜空,嘴唇輕輕動著。
那聲音溫柔又帶著絕望:“我是想留住這個孩子的,就當是你給我的念想。”
“可是我沒用,保不住這個孩子。”
“你公司有起色了,真好。”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我對著夜空說了很久,直到護士來催我睡覺,才慢慢躺下。
監控跳轉到第二天手術結束,我被醫護人員攙扶著,臉色蒼白。
我靠坐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
監控畫麵到這裡戛然而止,霍明遠卻還僵在原地。
他盯著黑掉的螢幕,扶著牆慢慢蹲下身,腦海裡反複回放著監控裡的畫麵。
我期待的眼神、絕望的低語、還有術後空洞的目光。
每一個畫麵都像一把刀,把他的心割得鮮血淋漓。
霍明遠蹲在地上,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允瑤……對不起……”
可他知道,有些錯過,一旦發生,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再也無法彌補。
從醫院檔案室出來,霍明遠坐在車裡,指尖還殘留著監控裝置冰冷的觸感。
他腦海裡反複回放我在螢幕裡蒼白的臉、顫抖的肩膀。
車子剛駛離醫院大門,他突然感到胸口一陣悶痛。
呼吸都變得急促,伴隨而來一陣心悸。
助理從後視鏡裡看到他緊蹙的眉頭,連忙問道:“霍總,您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送您去醫院檢查?”
霍明遠靠在車座上,大口喘著氣,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他擺了擺手,聲音帶著一絲虛弱:“不用。”
霍明遠隻當是監控帶給他的衝擊太大,情緒激動造成的。
當天晚上,霍明遠剛回到住處,就聽到敲門聲。
開啟門,是夏婷兮,手裡拿著一封信。
“這是允瑤的遺物,之前一直沒敢開啟,想著應該給你。”
夏婷兮把信給他之後,將空間留給他轉身離開。
霍明遠接過信,指尖撫過信上【致霍明遠】的字樣。
字跡清秀又帶著一絲倉促,像是手指無力時寫下的。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剛看到開頭,霍明遠就忍不住眼眶一紅。
【你可真厲害,公司做的那麼大了!】
【聽說你還有個未婚妻?也好……】
【我不在了,還有人能關心你,照顧你。】
【我其實有好多話想對你說,恐怕你已經不願意聽了吧。】
【在西北的這些年,我看到了好多從前接觸不到的風景。】
【每次想分享給你時都發現你已經把我拉黑了。】
【我那時候好怕啊,怕我的病會拖累你。】
【所以我隻能說狠話,隻能讓你恨我】
【恨總比牽掛好,至少你能毫無負擔地往前走。】
【還好,碰到了那一群孩子,還有李伯他們,都很照顧我。】
……
他想起我在監控裡給他打電話的模樣。
想起我手術前對著夜空說的那些話,想起我獨自承受的所有痛苦。
胸口的悶痛再次襲來,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彎腰咳嗽起來。
咳得撕心裂肺,彷彿要把這些年的悔恨和痛苦都咳出來。
那晚過去之後,霍明遠幾乎沒給自己留過喘息的空間。
對於西北的公益專案落地的實施,每一項都親力親為。
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不去想起我。
隻有他自己知道,每當夜深人靜,我的影子就會不受控製地冒出來——
會想起我在監控裡摸著小腹的溫柔模樣。
會想起西北沙土坡上那座孤立的墳。
一想到這些,心口的疼痛就會順著血管蔓延到四肢。
壓得他喘不過去。
助理敲門進來,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勸道。
“霍總,您去休息一下吧,這些事交給我們來做就好。”
霍明遠頭也沒抬,筆尖在桌上的檔案劃過。
“你準備一下,采購一批教學用品,我明天要去西北一趟。”
車子抵達基金會的門口,周圍的人全都圍過來,認出是經常來的霍明遠。
小石頭歡快地抱住他:“霍叔叔!你又來看我們啦!”
霍明遠被孩子們圍在中間,簇擁著走進院子。
基金會小院已經變了模樣,院子東側的空地上,多了一座小小的木質涼亭。
院子中央的花壇種滿了向日葵,金黃的花盤朝著太陽,像一片小小的花海。
這是他和我一起構建的美好景象,
霍明遠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向日葵的花瓣,笑著對孩子們說。
“你們把院子打理得真好。”
他起身時眼前甚至出現了短暫發黑,剛走兩步,胸口的悶痛再次襲來。
他下意識地扶住旁邊的桌沿,才沒讓自己倒下去,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小女孩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仰著頭擔心地問。
“霍叔叔,你怎麼了?”
霍明遠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才牽著孩子們走進活動室。
“叔叔沒事,就是有點累。”
活動結束,霍明遠察覺到最近頻繁的心悸不太正常,驅車前往醫院。
檢查室裡,心電圖機的滴滴聲格外刺耳。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眉頭緊鎖。
“霍先生,你這是擴張型心肌病伴心衰。”
一旁的助理率先驚撥出聲:“心衰?”
霍明遠也愣住了,指尖微微顫抖。
醫生指著報告上的曲線,語氣嚴肅。
“你的心肌收縮功能已經下降了,隨時有猝死的風險,必須立刻住院治療。”
霍明遠坐在醫院的病床上,手中的診斷書被他反複折起又展開。
他忽然抬手按住胸口,一陣熟悉的悶痛蔓延開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劇烈。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病房輕聲問,聲音裡帶著壓抑的哽咽。
“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嗎?”
疼意越來越清晰,每一次心臟的跳動都像在撕扯。
他明白,我當年承受的,遠比這更痛。
他現在不過是心臟疼了這一陣,就已經快要撐不住。
而我要日複一日忍著化療帶來的灼燒感,還強撐著給孩子們上課。
他現在至少有溫暖的病房、能緩解疼痛的藥物。
“允瑤,你受過的苦,我也有機會切身體會到了。”
霍明遠緩緩鬆開按住胸口的手,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輕鬆的表情。
診斷書上,“心衰”兩個字被標黑,可他的嘴角卻微微上揚——
至少現在,他能稍微懂一點我當年的痛,能稍微靠近一點我曾走過的路。
住院沒幾天,霍明遠不顧醫生的勸阻自行出院。
醫生第一次見這麼不把自己的??u??x命當回事的人:“有什麼事比你命還重要?”
霍明遠一頓,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
回到西北的臨時住所,膝上型電腦攤在書桌上,螢幕裡是允瑤希望小學的初步設計圖。
即使醫生和助理都勸他休息,他還是堅持視訊溝通跟進希望小學的每一個細節。
“這裡的窗戶要再大一些。”
他指著螢幕上畫室的位置:“允瑤喜歡亮堂的地方,孩子們畫畫的地方光線要好。”
“還有這,單獨做一個陳列區,擺放畫稿。”
設計團隊的負責人在視訊那頭點頭。
“霍總,我們會按你要求修改的。”
視訊會議結束後,霍明遠靠在床頭,拿起手機翻看夏婷兮發來的照片——
那是我留在西北的畫稿,畫紙上筆觸粗糲,呈現著不同的場景。
看到畫上幾個小小的身影光著腳在沙裡跑,額頭上的汗珠都用亮黃色顏料點得鮮活。
他都能想象到我當時一定是帶著笑容,筆尖飛快地捕捉到這一幕。
有黃土坡上冒出的點點新綠。
往下看,是黃土坡上冒出的點點新綠。
幾簇剛抽芽的野草,被她用淺綠、嫩黃的顏料細細暈染,連草葉上沾著的沙粒都清晰可見。
還有一張,是漫漫黃沙——
除了一個又一個土坡,畫上再沒有其他景物。
胸口的疼痛再次襲來,他緊緊攥著手機。
這張畫帶給他的是孤寂感,在獨自忍受病痛折磨的日子裡。
那些無法說出的痛意,藉由畫筆抒發出來。
那些畫稿裡的每一筆、每一種顏色。
都是我在與病痛抗爭的日子裡,藏起來的溫柔與希望。
胸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他身體的脆弱。
醫生也多次警告他過度勞累會加重心衰,他也不想停下。
這些都是他證明我存在過的的念想。
他看著這一幅幅畫,記錄著我在西北體會到的人文風情。
決定完成我曾經的心願——
【辦一個屬於自己的畫展】
籌備畫展的日子裡,霍明遠常常忙碌到深夜。
心臟偶爾會傳來悶痛,他就靠著緩一緩,目光落在一旁我的畫稿上。
彷彿能看到我坐在畫室裡,筆尖劃過畫紙的模樣。
一個月後,名為【新生】的畫展在市中心的美術館如期展開。
開展當天,霍明遠比工作人員到得還早,他穿著一身素淨的深灰色襯衫。
展廳入口,“新生”兩個燙金大字在晨光裡泛著暖光。
展廳中央的圓形展台上,一幅《歡》被穩穩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畫中是西北常見的溝壑黃土坡,一群孩子在上麵追逐打鬨。
我用粗糲的筆觸勾勒黃土坡的肌理,卻用最鮮亮的色彩畫孩子們的衣裳——
紅的、黃的、藍的,點綴著褐色的土坡。
中心展區的畫,無一例外都是西北的風景。
有黃土上的落日,橘紅色的霞光鋪滿半邊天,把褐色的土坡染成暖金色。
有黃土深藍的夜空,星星像撒在黑絲絨上的碎鑽,在夜空中閃爍著。
展廳的燈調得柔和,每一幅畫旁都配著小字註解,寫著畫作出處與背後的故事。
這些畫裡的大半,都曾是我親手送給孩子們的禮物。
背後的故事也都是霍明遠親自去西北,一個個找孩子們瞭解的。
那副帶著翅膀的小女孩,背後是我為了安慰斷了一隻手臂的小艾所畫的。
霍明遠接過每一張畫時,都能觸到紙頁上孩子們留下的溫度——
他知道,這些畫對孩子們而言不隻是簡單的畫。
是我留在孩子們心裡的光。
如今,這些畫掛在展廳裡,組成了新生的模樣。
霍明遠站在這些畫前,胸口的隱痛又隱隱襲來,卻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他彷彿能看到我畫每一幅畫時的神態,那些隱含在畫裡的愛。
終究在這場畫展裡,向世人訴說。
偶爾有觀眾駐足在畫前輕聲討論,說“這個叫陸允瑤的畫家,心裡一定裝著很多愛”。
霍明遠站在不遠處,聽著來來往往觀眾的討論。
他辦這場畫展是為了讓我的溫柔被看見,讓我的希望被傳遞。
暮色漸沉時,霍明遠走到展廳最深處,胸口的悶痛又隱隱襲來。
他扶著展架緩了緩,目光掃過滿廳的畫稿——
那些畫裡的陽光、花海、孩子的笑臉,都是我留在世間的痕跡。
隻要這些畫還在,隻要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我就永遠不會真正離開。
畫展舉辦得很成功,期間畫展開放了兩周,每天都爆滿。
畫展結束後,霍明遠帶著那些畫去了西北,將畫放置在專門修建的展覽室裡。
他以畫展成功舉辦為由,和村長協商擺宴席慶祝。
宴席那天,西北的天空格外藍。
在基金會的院子裡,孩子們用彩色粉筆在地上畫滿了玉蘭和向日葵。
李伯帶著村民們在涼亭下擺了簡單的宴席,桌子上是西北的雜糧飯和燉土豆。
邀請的人不多,都是和我有關的人——
基金會的孩子們、村裡的鄉親、還有夏婷兮。
霍明遠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色襯衫,胸前彆著一朵玉蘭花出席。
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一場遲來的婚禮。
宴席散後,他獨自一人去到了我的墓前。
院子裡的歌聲飄過來,有著最真摯的祝福與最長久的承諾——
他會替她守護這片土地,守護那些孩子。
後麵的日子裡,霍明遠把【允瑤基金會】開設到全國各地。
各界都震驚於他的堅持和魄力——
長久地堅持做公益需要投入的金錢和精力常人難以想象。
網路上的留言滿是讚歎。
【現在這樣不搞噱頭、隻埋頭做事的公益人太少了,霍總值得!】
【這幾年從西北到西南,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吧,真的很有心了。】
【心衰那麼嚴重還在硬撐,這份執著真的看哭了。】
霍明遠的心衰越來越嚴重,到後期已經不能堅持一小時以上的行走。
他最後一次出遠門,是去西南的大山裡。
那裡有個剛立項的允瑤助學點,他堅持要親自去看。
出發前,醫生反複警告他心衰隨時可能惡化,不能再長途奔波。
可他看著地圖上那個偏遠的山村,還是帶著助理出了門。
山路顛簸,他中途就犯了兩次心悸,靠在車座上緩了很久。
到達西南時,天已經黑了。
他抬頭看向天穹,輕聲說了句:“允瑤,這裡的星星,跟西北的一樣亮。”
那之後,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不得不住在醫院。
卻還是堅持讓助理彙報各地允瑤公益專案的進展報告。
得知一切都按計劃穩步進行,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他剛放下手裡的檔案,就見病房門口探出幾個腦袋。
他定睛一看,是西北的那群孩子。
他笑了笑,招手讓他們進來。
小石頭紅著眼眶,爬到床邊:“夏老師說您病了,我們想來看看您。”
霍明遠看著孩子們,輕聲安慰:“沒事,就是小毛病。”
一旁的小艾聽了低下頭喃喃道:“陸老師之前也是這麼說的。”
他抬起的手一頓,很快轉移話題。
孩子們在病房裡待了一個小時,嘰嘰喳喳地跟說著學校的事。
誰的畫在縣裡拿了獎,誰學會了新的折紙……
霍明遠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笑容從未斷過,胸口的疼痛彷彿都被這股暖意壓了下去。
在醫院隻待了五天,霍明遠就固執地要出院。
醫生不斷地勸阻著,他隻是攥著我的舊手機,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裡。
“我要去趟西北,再不去……怕沒機會了。”
抵達西北時,天剛矇矇亮。
越野車在土路上顛簸,他靠在座椅上,每一次顛簸都讓他胸口的疼痛加劇。
卻還是強撐著睜開眼,看著車窗外掠過的土坯房、老槐樹。
車子很快抵達村莊,他拒絕了助理和村民的隨行,獨自一人前往我的墓。
從晨光熹微坐到夕陽西下,他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句話沒說。
再回到上海時,霍明遠推掉了所有事務。
全交給了提前選定的代理主事人。
他吩咐助理,聲音平靜:“以後你三天來我家彙報一次情況。”
助理紅著眼睛點頭應下。
約定的日子,助理提前半小時就到了。
他帶著公司的檔案,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敲了敲門。
無人回應。
助理心裡一緊,下意識找出霍明遠給他的鑰匙直接推開了門。
屋內靜謐的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助理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前霍明遠常坐的椅子上。
隻見霍明遠靠在椅背上,閉著眼,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
對他的到來毫無所覺。
而他手邊的桌子上壓著一張紙條,字跡有些潦草——
【陸允瑤,我來找你了。】
—全文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