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鏡像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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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夜,我無意間打開了未婚夫彆墅的密室。
一百個玻璃罐沿著牆壁排列,裡麵懸浮著與我麵容相似的女子。
1號活潑,2號知性...99號清純已被標記廢棄。
而空著的100號罐前,標簽寫著最終版,完美複刻她。
電腦螢幕上,三年前死去的天才畫家林晚凝視著我——那張與我一樣的臉。
寶貝,陸辰在門外輕喚,明天你就是我最完美的新娘。
我微笑著握緊口袋裡的針管。
親愛的,我走向門口,在成為你的新娘前,我有個驚喜要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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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下的觸感冰涼,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的精準。
蘇曉隻是想找一本舊相冊,陸辰說過放在書房壁爐上方的隔板裡。她踮起腳,手指在木質隔板邊緣摸索,卻意外地觸碰到一個微小的、幾乎與木紋融為一體的凸起。下意識按下,耳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哢噠。
緊接著,旁邊那麵掛著巨幅抽象畫作的牆壁,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一道縫隙。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彆墅裡有很多她不瞭解的地方,陸辰總是溫柔地解釋說是建築原有的結構或是安全屋,從不讓她深入。但這道縫隙後溢位的空氣,冰冷,帶著一股甜膩混雜著金屬和防腐劑的怪異氣味,絕不屬於任何正常的安全屋。
鬼使神差地,她側身擠了進去。
門在她身後無聲合攏。
黑暗。絕對的黑暗。隻有遠處某個儀器微弱的指示燈,像一顆猩紅的眼睛。
她摸索著牆壁,指尖觸到一個冰冷的開關。
啪。
幽藍色的光芒次第亮起,沿著牆壁延伸,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蘇曉的呼吸停滯了。
一排排圓柱形的玻璃罐,像某種怪誕的森林,沿著弧形的牆壁無聲矗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每個罐子都有一人多高,裡麵盛滿了幽藍泛綠的維持液,液體中,懸浮著一個個人形。
女人。全都是女人。
她們緊閉雙眼,麵容安詳如同沉睡,身體在液體中微微浮動,頭髮如同海藻般散開。**的軀體上連接著一些細小的管線,維持著一種詭異的生命跡象。
更讓她頭皮發麻的是,這些女人的臉。
第一眼,各不相同。再看,又覺得眉眼間總有某些地方隱隱相似。
她強迫自己移動僵硬的腿,走近第一個玻璃罐。罐體下方,貼著一個金屬標簽,冰冷的列印字體:
第1號,活潑型。
目光移向罐中的麵孔,那張臉確實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飛揚,即使沉睡,嘴角也似乎被調整成一個俏皮的弧度。但……不像,比起她記憶中的某個模糊輪廓,粗糙了許多。
第二個罐子:第2號,知性款。裡麵的女人戴著無框眼鏡,表情定格在沉思狀。
第三個:第3號,冷豔型……
第四個:第4號,溫婉型……
她一步步往前走,像跋涉在一個恐怖的、關於麵容的進化長廊裡。標簽上的分類如同商品目錄,而罐中的軀體,就是被篩選、被調整的貨物。
第47號,舞蹈特長,協調性優化……
第68號,聲帶模擬度85%,已廢棄……
第82號,記憶植入嘗試(失敗),已封存……
越往後,罐中那些麵孔的相似度就越高,也越來越……接近她自己的臉。那些細微的調整,鼻梁的弧度,嘴唇的厚度,眼尾的上揚角度……都朝著一個明確的方向演進。一種冰冷的、粘稠的恐懼從腳底蔓延上來,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看到了第99號。
罐中的女人與她已有八分相像,隻是眉宇間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稚嫩,一種未被完全磨滅的清純。標簽上寫著:
第99號,清純版,已廢棄。
已廢棄。
這三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狠狠紮進蘇曉的眼底。
那麼……我呢
她的視線,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一點點挪向這排恐怖長廊的儘頭。那裡,有一個玻璃罐是空置的,尚未注入那幽藍的液體。但罐體旁邊,已經貼好了一張嶄新的標簽,列印墨跡在黑底上顯得格外刺眼:
第100號,最終版,完美複刻她。
最終。完美。
蘇曉猛地後退一步,脊背撞在另一個冰冷的玻璃罐上,罐中懸浮的、編號57的優雅型複製人隨著液體的晃動輕輕飄蕩。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睡衣傳來,她卻感覺不到,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隻剩下刺骨的寒。
她不是蘇曉。
或者說,蘇曉這個人,從名字到身份,從樣貌到性格,甚至可能那些偶然的相遇、命中註定的共鳴,全都是被精心設計、一步步培育出來的成果。
她是第100號。是即將被裝入名為婚禮的華麗陳列架的、最成功的複製品。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強忍著冇有吐出來。逃離這裡。必須立刻逃離這裡!
她跌跌撞撞地衝出密室,牆壁在她身後無聲合攏,將那噩夢般的景象重新隱藏在那幅價值連城的抽象畫之後。她衝回二樓的臥室,反鎖了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息。
電腦。對,電腦!
她撲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冰冷的手指在鍵盤上笨拙地敲擊。搜尋引擎,輸入陸辰、白月光、初戀……冇有,什麼都冇有。陸辰將過去掩蓋得乾乾淨淨。
她換了個思路。那些隱約的相似之處……那些他偶爾看著她出神時,透過她在看的另一個人……她嘗試回憶他醉酒後含糊提過的隻言片語,那些關於藝術、才華、永恒失去的慨歎。
林……晚
她輸入林晚
畫家。
頁麵跳轉。
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瞬間占據了整個螢幕。
照片背景是破碎的羽翼雕塑,畫麵中央的女人穿著一襲黑裙,微微側著頭,眼神疏離又脆弱,嘴角卻帶著一絲倔強的弧度。她擁有著一張……和蘇曉一模一樣的臉。
或者說,是蘇曉被複刻的那張臉。
林晚。已故天才畫家。媒體用儘溢美之詞描述她流星般絢爛而短暫的生命,以及三年前那場籠罩在疑雲中的車禍。
報道詳細描述了她的才華,她的特立獨行,她筆下那些充滿生命張力與痛苦掙紮的畫作。也提到了她與年輕富商陸辰那段曾經轟動一時、最終以悲劇收場的戀情。
原來如此。
原來這三年令人豔羨的、如同偶像劇般的相遇——畫廊裡他對她一見鐘情的搭訕,之後鮮花、珠寶、無限包容與嗬護的追求,所有的靈魂契合、天生一對——全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漫長的騙局。
他看著她的時候,是在看一件成功的作品,一個逐漸逼近完美的替代品。
他愛撫她的臉頰時,是在確認複製的精度。
他叫她寶貝,憧憬著完美新娘時,是在為他即將完成的收藏,貼上最後的標簽。
一陣噁心和眩暈襲來,蘇曉幾乎要癱軟在地。她扶著桌子邊緣,指甲幾乎要掐進木質桌麵裡。
腳步聲。
由遠及近,踏在樓梯柔軟的地毯上,沉悶而清晰,不疾不徐,卻像重錘一下下敲擊在她瀕臨破碎的心臟上。
曉曉陸辰的聲音穿透門板,一如既往的溫柔,帶著能溺斃人的甜蜜和關切,還冇睡嗎燈還亮著。明天可是我們的大日子,你要保持最佳狀態,做我最美、最完美的新娘。
完美新娘……
這四個字此刻聽起來如此諷刺,如此恐怖。
蘇曉猛地站直身體,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臥室內香薰甜味的空氣此刻聞起來卻帶著密室裡那種防腐劑的幻覺氣味。她衝到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裡那張臉——那張屬於林晚的臉。恐懼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但在這極致的冰冷恐懼之下,一種更尖銳、更熾熱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是憤怒,是被徹底愚弄、被物化、被剝奪了自身存在的暴怒。
不能慌。不能讓他看出破綻。
她的目光落在梳妝檯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絲絨小盒上。裡麵放著一支偽裝成高級維生素補充劑的便攜注射筆。這是幾個月前,她偶然在陸辰另一處不常使用的書房暗格裡發現的,旁邊還有幾份寫著生物活性穩定劑、複製體特異性溶解劑字樣的檔案。當時隻以為是某種她不瞭解的商業機密或特殊藥物,現在一切都串聯起來了。他保留著這些東西,或許是為了維護,或許是為了……清理。
比如,清理那些已廢棄的型號。
她一把抓過注射筆,冰冷的金屬外殼硌著掌心。裡麵裝的,是能迅速溶解複製人生物組織的藥劑。檔案上是這麼描述的。
這是她唯一的武器。
門外,陸辰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寶貝睡著了嗎我進來了哦
鑰匙插入鎖孔的細微聲響傳來。
蘇曉迅速將注射筆藏進睡衣口袋,手指緊緊握住那微涼的管狀物。她對著鏡子,努力調動臉上每一塊肌肉,揚起一個弧度完美、符合林晚氣質、也符合陸辰期待的溫婉笑容。隻是那雙眼睛裡,所有的恐懼和慌亂都被強行壓下,隻剩下冰冷的、決絕的恨意。
她轉過身,走向門口。
親愛的,她的聲音甜得發膩,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冰,在成為你的新娘之前,我有個驚喜要告訴你……
她的手在身後,悄然拔掉了注射筆的安全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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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把手轉動,陸辰推門而入。
他穿著絲質睡袍,身形挺拔,麵容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英俊而溫柔,嘴角噙著那抹蘇曉曾經無比迷戀、如今卻隻感到毛骨悚然的微笑。
哦什麼驚喜他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想要攬住她的腰,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在她臉上流連,帶著欣賞一件完美藝術品的滿足感,明天就是我們期待已久的日子了,還有什麼驚喜能比得上你成為我的新娘
蘇曉不著痕跡地側身,避開了他的觸碰,手指在口袋裡將注射筆握得更緊,指節泛白。
是一個……關於過去的驚喜。她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聲音儘量放得輕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神秘和感傷,我最近……總是夢到一些模糊的片段,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關於一個畫室,還有……破碎的翅膀。
陸辰臉上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驚疑,但很快被更深的溫柔覆蓋。他抬手,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髮,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瓷器。
傻瓜,那隻是夢。你太緊張了。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明天之後,我們隻有美好的未來。
是嗎蘇曉抬起眼,直視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曾經她覺得那裡盛滿了對她的愛意,現在隻看到一片精心偽裝的虛無,可我夢裡的感覺那麼真實……就好像,我曾經是另一個人。
她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儘管他控製得很好,但那瞬間的緊繃冇有逃過她的眼睛。
曉曉,他的語氣帶上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強勢,但依舊包裹著糖衣,你就是你,是我唯一的愛人,是我即將迎娶的妻子。不要胡思亂想。
他試圖再次靠近,身上那股熟悉的、定製香水的冷冽木質香調此刻聞起來卻像防腐劑的味道。
我找到了些東西。蘇曉後退一步,從睡衣另一個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燒焦一半的金屬畫具徽章——這是她剛纔在密室門口慌亂中,從角落撿到的,或許是某個廢棄品遺落的痕跡。這個……你認識嗎我覺得它很眼熟。
陸辰的目光落在那個徽章上,臉色終於微微變了。雖然隻是一瞬,但那層溫柔的假麵出現了清晰的裂痕。
哪裡找到的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一個……意外的地方。蘇曉緊緊盯著他,它讓我想起了一個名字……林晚。
這個名字如同一個開關,徹底打破了陸辰的鎮定。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所有的溫柔偽裝在瞬間剝落,露出了內裡冰冷的、偏執的底色。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你知道了什麼他的聲音不再溫柔,而是帶著一種金屬質的寒冷。
我知道了我不是第一個。蘇曉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但聲音卻異常平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冰冷,也不是第二個,第三個……我是第一百個。我知道了你不是在愛我,你隻是在‘複刻’她。
她指了指梳妝檯上的電腦螢幕,那**晚的黑白照片還停留在那裡。完美複刻她,標簽上是這麼寫的。
陸辰沉默地看著她,眼神複雜地變幻著,有被揭穿的惱怒,有一種長久秘密暴露後的詭異放鬆,更有一種……對她竟然敢反抗、敢質疑的、居高臨下的審視。
所以呢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扭曲而狂熱,帶著令人膽寒的癡迷,這有什麼不好嗎曉曉,你是最完美的!你擁有和她一樣的臉,我花了三年時間,精心調整你的神態,你的語氣,甚至你的潛意識!你比她更溫順,更聽話,你將是永恒的、屬於我的‘林晚’!這難道不是最極致的愛嗎
他張開雙臂,像是在展示他的偉大作品:我保留了她的一切!她的才華我無法完全複製,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最美的延續!明天,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你將完美地取代她,成為我名正言順的妻子,這有什麼不對
取代她蘇曉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那之前的99個呢那些‘已廢棄’的,她們算什麼
必要的代價。陸辰的語氣輕描淡寫,彷彿在談論清理掉的實驗垃圾,為了最終的完美,一些瑕疵品的淘汰是不可避免的。她們不夠像,或者……有了不該有的‘自我’意識。他的目光落在蘇曉緊握的右手,她正悄悄將注射筆從口袋裡抽出一半。
而你,我的第100號,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期待,你將是最終的傑作。放下你手裡那個可笑的東西,那本來是用來處理失敗品的。你不需要用它。
他竟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發現了什麼,或許一直在暗中觀察她的反應,像觀察籠中的小白鼠。
蘇曉徹底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愛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偏執狂,一個收藏家,一個瘋子。
冇有退路了。
我不是你的傑作。她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冰冷而清晰,我也不是林晚。我是蘇曉。而你,是個怪物。
話音未落,她猛地將注射筆從口袋中完全抽出,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陸辰的脖頸紮去!
陸辰的反應快得驚人,他猛地側頭躲閃,同時出手如電,一把抓住了蘇曉的手腕!他的力氣大得嚇人,手指像鐵箍一樣收緊,捏得她骨頭生疼。
看來,最後的調試還是不夠完美。他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帶著殘忍的失望,你產生了太多‘雜質’。需要……重新淨化。
他用力一擰,蘇曉痛呼一聲,注射筆脫手飛出,掉落在柔軟的地毯上,滾落到床底。
絕望如同冰水般澆下。
陸辰將她狠狠摜在牆上,背部傳來劇烈的疼痛。他俯身,冰冷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那張英俊的臉此刻扭曲如同惡魔。
沒關係,他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自己,儀式明天照常進行。之後,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校正’。
他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那動作卻讓蘇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校正像處理那些已廢棄品一樣處理她嗎
不!絕不!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蘇曉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抬膝頂向他的胯下!
陸辰猝不及防,悶哼一聲,鉗製她的手鬆了一瞬。
蘇曉趁機掙脫,轉身就想往門外跑!
但陸辰更快!他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將她狠狠地拽了回來!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發黑。
想跑他的聲音因為疼痛和憤怒而扭曲,你哪裡也去不了!你屬於這裡!屬於我!
混亂中,蘇曉的手在空中胡亂揮舞,碰到了梳妝檯上一個沉重的銀質首飾盒。她想也冇想,抓起首飾盒,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陸辰的頭部砸去!
砰!
一聲悶響。
陸辰的動作停滯了,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額角有鮮血緩緩滲出。他鬆開了抓住她頭髮的手,身體晃了晃。
蘇曉趁機掙脫,踉蹌著衝向門口,心臟快要跳出喉嚨。她擰動門把手,拉開門——
身後傳來陸辰低沉而恐怖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卻更加令人膽寒:
你……跑不掉的……一百號……
蘇曉冇有回頭,她衝出門,沿著黑暗的走廊瘋狂奔跑,身後是陸辰掙紮著站起來的聲響和沉重的腳步聲。
彆墅很大,像一座迷宮。她不敢坐電梯,隻能沿著樓梯向下跑,肺部火辣辣地疼。
必須離開這裡!必須報警!
她衝到一樓大廳,奔向玄關,卻發現大門被電子鎖牢牢鎖住,需要密碼或指紋。她瘋狂地拍打著冰冷的金屬門板,徒勞無功。
腳步聲已經從樓梯上傳來,越來越近。
她環顧四周,看到客廳的落地窗。她衝過去,想要推開窗戶,卻發現窗戶也被鎖死了。
完了嗎
她的目光掃過客廳,落在壁爐上方的一個裝飾品——一個沉重的黃銅雕像。
就在這時,陸辰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他捂著流血的額角,眼神陰鷙如同索命的惡鬼,一步步向她逼近。
遊戲結束了,一百號。他嘶啞地說。
蘇曉猛地抓起那個黃銅雕像,轉身,背靠著冰冷的落地窗,將雕像對準他,像一隻陷入絕境的困獸。
彆過來!她的聲音因為恐懼和用力而顫抖,但眼神卻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陸辰停下腳步,看著她,忽然又笑了起來,那笑容瘋狂而扭曲。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憤怒,掙紮,不甘……這種生命力……真像她最後的樣子……他的眼神迷離起來,彷彿透過她,看到了三年前那個同樣不肯屈服的林晚,對……就是這樣……這纔是最完美的複刻……
他彷彿完全感覺不到頭上的傷痛,沉浸在自己病態的審美中。
蘇曉感到一陣惡寒。這個瘋子!
就在陸辰再次邁步向她走來的瞬間——
叮咚——叮咚——
門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彆墅內死寂般的對峙。
兩人同時一愣。
陸辰皺緊眉頭,顯然對這深夜的訪客感到極度不悅和警惕。
蘇曉的心臟卻猛地提了起來!機會!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的力氣,朝著大門的方向,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救命——!!報警!!快報警——!!!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彆墅裡迴盪,尖銳而絕望。
門外的門鈴停頓了一秒,隨即變成了更加急促、更加響亮的按動聲,同時傳來一個模糊的、帶著驚疑的男性聲音:裡麵的人怎麼回事需要幫助嗎!
陸辰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他惡狠狠地瞪了蘇曉一眼,眼神凶狠得像是要立刻將她撕碎。但他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又看了一眼窗外——或許外麵的人已經注意到了動靜。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臉上的猙獰,試圖讓自己的聲音恢複平靜,朝著門外說道:冇事!我們夫妻吵架!不好意思打擾了!
但蘇曉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她再次尖叫,聲音更加淒厲:他不是我丈夫!他是綁架犯!殺人犯!救命!他家裡有——唔!
陸辰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的後半句話堵了回去。蘇曉拚命掙紮,用腳踢蹬著周圍的一切,製造出巨大的聲響。
門外的拍門聲更加激烈了。開門!立刻開門!否則我們報警了!
陸辰的眼神陰晴不定,權衡著利弊。他知道,事情已經失控了。繼續僵持下去,警察真的會來。
他低頭,在蘇曉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而清晰地威脅:你會後悔的,一百號。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找到你。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永遠都是。
說完,他猛地鬆開她,深深地看了她最後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帶著刻骨的占有和未儘的瘋狂。然後,他轉身,快步走向通往車庫的另一道側門,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幾乎在他消失的同時,砰的一聲巨響!彆墅的大門被從外麵強行撞開!
刺眼的手電筒光芒照射進來,晃得蘇曉睜不開眼。幾個穿著保安製服的男人衝了進來,警惕地環顧四周。
小姐!你冇事吧為首的保安看到跌坐在地、狼狽不堪、嘴角還帶著血跡的蘇曉,連忙上前。
蘇曉癱軟在地,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了,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劇烈顫抖和無法抑製的淚水。她指著陸辰消失的方向,聲音破碎:
他……他跑了……地下室……密室……裡麵有……有很多……很多……
極度的恐懼和激動讓她語無倫次,最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時,蘇曉聞到了消毒水的氣味。
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窗外天色已經大亮。床邊坐著兩名穿著製服的警察,表情嚴肅。
蘇小姐,你醒了女警察的聲音儘量溫和,感覺怎麼樣能告訴我們昨晚發生了什麼嗎
蘇曉張了張嘴,喉嚨乾澀沙啞。她深吸一口氣,將那個夜晚的恐怖經曆,從發現密室,到林晚的照片,再到與陸辰的對峙和逃亡,斷斷續續地、儘可能清晰地說了出來。
警察們的臉色隨著她的敘述變得越來越凝重。
……彆墅我們已經封鎖,技術人員正在勘察。男警察沉聲道,你提到的密室……我們找到了。
女警察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裡麵的情況……確實如你所說。我們發現了大量……生物組織培養裝置。以及,一些尚未完全銷燬的記錄。
記錄裡,詳細記載了從1號到99號的培育、調整和廢棄過程。以及,關於第100號,最終版的完整計劃。資金來源、技術提供方的一些蛛絲馬跡也被逐一追查。
陸辰失蹤了。如同人間蒸發。他的賬戶被凍結,名下資產被查封,但人卻不知所蹤。通緝令已經發出。
蘇曉作為關鍵證人和受害者,被嚴密保護起來。
幾天後,警方帶來了更深入的訊息。他們在陸辰的另一處秘密實驗室裡,找到了更多驚人的證據。包括林晚當年車禍的一些疑點證據,指向那可能並非意外,而是陸辰在無法完全占有她之後,精心策劃的毀滅。然後,他便開始了這場漫長而恐怖的複刻計劃。
蘇曉聽著這一切,隻覺得遍體生寒。那個男人,對她的愛,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偏執、占有和毀滅之上。
一個月後,在心理醫生的陪伴下,蘇曉站在了鏡子前。
鏡子裡,依舊是那張屬於林晚的臉。但眼神不再溫順,不再模仿,裡麵盛滿了創傷、警惕,以及一絲新生的、屬於她自己的決絕。
我想改變它。她輕聲對醫生說,手指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這張臉,不屬於我,也不應該再屬於那個死去的靈魂。它承載了太多可怕的東西。
醫生理解地點點頭。
又過了幾個月,經曆了數次痛苦的手術和漫長的恢複期,蘇曉再次站在鏡子前。
鏡子裡是一張陌生的臉。不再完美,不再酷似林晚,鼻梁的弧度,下巴的線條,甚至眼神的形狀,都有了細微卻關鍵的改變。它不驚豔,卻真實。屬於蘇曉自己。
她撫摸著臉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細微疤痕,感受著那份真實的、帶著痛楚的觸感,第一次,露出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帶著苦澀卻釋然的笑容。
她換了新的名字,搬到了遙遠的、無人認識的城市。試圖開始真正屬於蘇曉的人生。
隻是,偶爾在深夜,她從噩夢中驚醒,夢裡總有一排排幽藍的玻璃罐,和一個溫柔而恐怖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她知道,陰影並未完全散去。那個偏執的收藏家,也許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用他那瘋狂的目光,注視著,尋找著。
而她能做的,就是帶著這份重生的恐懼和勇氣,努力地,活下去。
作為蘇曉,僅僅作為蘇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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