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紀元:道起鴻蒙 第30章 誤入歧途
楚長老並非那類麵露凶相的修士,麵容清臒,眉宇間帶著溫和卻不容置喙的威嚴。他掃過堂下弟子,目光在秦浩軒身上短暫停留,見他靜坐如常,便轉向其他幾名紮根弟子,沉聲講解起靈力運轉的要訣——於他而言,這些已紮根的後輩,便是太初教的根脈。
課堂上寂靜無聲,唯有楚長老的聲音沉穩回蕩。秦浩軒盤膝而坐,周遭的目光不再帶著探究或敵意,啟蒙仙師坐鎮的氣場如溫潤玉璧,將所有暗湧都悄然撫平。他徹底鬆了緊繃的神經,不必再提防張狂那夥人的試探,也無需留意李靖投來的審視目光,心境前所未有的澄澈。
指尖結印,道心種魔**悄然運轉。不同於往日的倉促緊繃,此刻靈力如涓涓細流彙入體內,卻在他掌心騰起一團柔和的光暈。他引動靈力衝刷經脈,那些曾因壓抑而淤塞的節點,在安穩的氛圍中漸漸舒展。巨量靈力湧入時,他指尖翻飛,從容引導著氣流在丹田與經脈間迴圈往複,多餘的駁雜靈力被精準剝離,隻留精純部分滋養仙基。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再無往日的滯澀。楚長老眼角餘光瞥見他周身流轉的靈光,微微頷首——這弟子雖性子內斂,根基卻紮實,假以時日,定能成器。而秦浩軒完全沉浸在靈力運轉的暢快感中,唇角不自覺揚起一絲淺淡的笑意,在安穩的課堂氛圍裡,他終於能純粹地感受修行的樂趣,不必摻雜半分戒備與焦慮。
楚長老正講得興起,指尖在黑板上畫著八卦圖,忽然瞥見打坐的秦浩軒,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哼,弱種就是弱種。”他心裡暗道,目光掃過秦浩軒周身——果然,汲取靈力時連半分波動都沒有,這般龜速,怕是全天候打坐,連灰種弟子都比不上,更彆提紫種了。
想起秦浩軒第一天破種時那股衝勁,楚長老心裡泛著惋惜:關了幾天禁閉,怎麼反倒鑽了死衚衕?一顆好好的道心,偏生誤入歧途,真是可惜了。
講台下,楚長老關於八卦術數的講解越發深奧,不少弟子聽得雲裡霧裡。後排一個弱種弟子耷拉著腦袋,心裡打鼓:反正也聽不懂,不如偷偷歇會兒——反正自己這資質,再怎麼趕,也追不上那些靈光四射的師兄師姐,倒不如省點力氣。
秦浩軒仍在打坐,彷彿沒聽見周遭的議論,隻是指尖的靈力流轉雖慢,卻穩得驚人,像一汪淺潭,任外界風動,內裡始終不起波瀾。
他剛盤腿閉眼,指尖靈力剛要沉入丹田,一道淩厲的風刃“嗖”地擦著耳根飛過,帶著的氣勁直接將他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廊柱上。
“滾出去!”講台上的楚長老雙目圓瞪,怒喝聲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那弟子被打得七葷八素,嘴角掛著血沫,掙紮著指向秦浩軒,剛要張口辯解“是他先打坐的”,第二道風刃已呼嘯而來,帶著破空聲將他狠狠卷出學堂,摔在門外的石階上。
堂內瞬間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秦浩軒——他仍安穩地盤膝坐著,指尖靈力流轉如常,彷彿剛才的風刃和怒喝都與他無關。
“嗬,不愧是有紫種弟子撐腰,上課打坐都沒人敢管。”有人壓低聲音嘀咕,語氣裡酸溜溜的。
更遠處,慕容超的聲音帶著猥瑣的笑飄過來,他們仗著離得遠,以為秦浩軒聽不見:“那是,可惜紫種女弟子就一個,不然哥們也找一個……嘿嘿,夜裡抱上一晚,往後在太初教橫著走都行!”
話音剛落,秦浩軒緩緩睜開眼,眸底的靈力波動驟然變冷。他沒回頭,隻是指尖輕輕一彈,一縷細如發絲的靈力無聲飛出,精準地打中慕容超身後的燭台,燭火“噗”地炸開,滾燙的蠟油濺了他一脖子。
慕容超“嗷”地跳起來,捂著脖子狼狽不堪,卻愣是沒敢再放半個屁——他這才反應過來,就算離得遠,以秦浩軒的修為,怎麼可能聽不見。
堂內再次安靜下來,隻是這次,沒人再敢亂嚼舌根。楚長老瞥了眼秦浩軒,臉色鐵青,卻終究沒再說什麼,拂袖轉過身,繼續講解陣法圖譜,隻是聲音裡的火氣明顯壓不住了。
秦浩軒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底卻無半分笑意。
他怎會忘記,當初那些人為了立威,竟在寒夜搶了他和徐羽的被褥。若非他當時硬氣反擊,兩人怕是要在徹骨寒風裡凍上一夜。如今見徐羽一鳴驚人,成了宗門看重的紫種弟子,又與自己走得近,這些人便紅了眼——拉攏不成,便換了副嘴臉,背地裡嚼這些齷齪舌根,當麵卻還裝得熱絡。
這般心胸狹隘、患得患失,也配談修仙?連最基本的榮辱不驚都做不到,真若僥幸走到渡劫關前,心魔一動,輕則修為儘廢,淪為宗門棄子;重則道心崩碎,身死道消,連輪回的機會都未必能留。
秦浩軒暗自嗤笑,就憑他們這點心性,怕是連築基都難,更遑論渡劫。
楚長老的課一直講到日頭正中才結束,“下課”二字剛落,秦浩軒恰好收了功。腹中傳來一陣清晰的饑鳴,他睜開眼時,眸底靈力斂去,隻餘幾分尋常少年的清朗,彷彿剛才那翻徹骨的冷冽從不存在。
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肩頭,暖意融融,倒驅散了幾分因久坐而生的滯澀。他起身時動作輕緩,衣袍掃過蒲團,帶起一縷微塵,在光柱裡靜靜浮動。
楚長老瞥見秦浩軒收功起身的動作,眉頭擰成個疙瘩,嘴角撇出幾分不加掩飾的鄙夷。他將手中的戒尺往講台上一拍,發出“啪”的脆響,目光像淬了冰似的掃過去,冷哼一聲:“朽木不可雕也!”
在他看來,上課期間私自運功,簡直是對傳道授業的最大輕慢。就算這小子有紫種弟子護著,規矩就是規矩,這般旁若無人,日後能有什麼大出息?楚長老越想越氣,背過身去負手而立,連多餘的眼神都懶得再給,隻留給秦浩軒一個硬邦邦的背影。
秦浩軒望著那背影,喉結動了動,終究隻是低下頭,朝楚長老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欠了欠身,眼底翻湧著歉疚與無奈。他何嘗不想端坐聽課?楚長老講的基礎術數,字字句句都是修仙路上的基石,他聽得比誰都認真,可體內那葉金蓮的餘威還在衝撞經脈——上午強壓著藥力聽課,丹田早已脹得發疼,若不再借下課這點功夫疏導,怕是真要撐出禍事來。
周圍傳來幾聲細碎的嗤笑,夾雜著“仗著有人撐腰就無法無天”的嘀咕。秦浩軒攥緊了袖口,指尖掐進掌心,卻半句辯解也說不出。有些苦衷,說出來反倒像找藉口,徒增笑柄。
徐羽走過來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遞過一個安撫的眼神。秦浩軒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悶意,跟著她走出學堂。陽光落在兩人身上,卻驅不散他心頭的憋悶,後背像是被無數道目光釘著,又沉又燙。
午後的學堂安靜了許多。楚長老許是也意識到上午的內容過於艱深,便讓弟子們自行研讀,或是相互切磋。隻是經了上午那一出,秦浩軒的座位空著,周圍總有人探頭探腦地張望,竊竊私語裡,總繞不開那句“朽木”的評價,像根細刺,紮在空氣裡,隱隱發疼。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在徐羽的書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秦浩軒坐在對麵,指尖撚著一頁筆記,聽徐羽講解八卦術數。她聲音清潤,將楚長老課上那些晦澀的推演口訣拆解開來,配上自己畫的簡易卦象圖,原本像天書般的術語,竟變得條理分明。
“你看這裡,”徐羽指尖點在“坎為水”的卦象旁,“楚長老說‘坎中滿’,其實不僅指卦形中間實、上下虛,更暗合水藏於地脈的特性,所以推演時要把地勢因素也算進去……”她忽然抬眼,見秦浩軒眉頭緊鎖,便停了話頭,“是不是哪裡沒聽懂?我再講一遍。”
秦浩軒搖搖頭,指尖在筆記上劃了道線:“這裡,你剛才說‘乾為天,剛健中正’,那和‘乾道成男’的關聯,能再說說嗎?”話音剛落,他體內靈力忽然有些躁動,便順勢閉上眼,雙手結印,入定片刻,待氣息平穩才重新睜眼,眼底還殘留著靈力流轉的微光,“抱歉,剛才岔了神。”
徐羽早已習慣,笑著擺手:“沒事,我重新講。乾卦三爻皆陽,象征天的剛健,而‘乾道成男’是說陽氣充沛者多顯剛勁之性,並非絕對……”
另一邊,張揚剛走出靈田穀,就見古雲子背著手站在老槐樹下,胖胖的身軀擋住了半片陽光。古雲子回頭,臉上堆著笑,手裡卻掂著個沉甸甸的布袋:“你這小子,倒比約定時間早了一刻鐘。”
張揚幾步跑過去,鼻尖動了動:“師父,袋子裡是新煉的聚氣丹?”
古雲子把布袋塞給他:“少廢話,昨晚教你的‘引氣訣’練得怎麼樣了?彆以為入了門就懈怠,你那點靈力波動,隔著三裡地都能看出虛浮。”他抬手敲了敲張揚的額頭,“正午陽氣最盛,正好給你講講如何借日光淬體,仔細聽著。”
張揚連忙開啟布袋,丹藥的清香混著陽光的味道漫出來,他捧著袋子,眼睛亮晶晶地湊過去:“師父您說,我記著呢!”
張揚垂手侍立,躬身行了個禮,將自己在八卦術數上的困惑一一稟明。古雲子聽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帶著幾分不屑:“八卦術數?那是夏雲子那老東西的看家本事。乖徒兒,你記住,修仙一道,旁門左道再多,終究抵不過自身修為紮實。咱們古雲堂的鐵律就是——實力為尊,拳頭硬纔是根本!”
他頓了頓,挺了挺微胖的肚子,語氣裡滿是自得:“你瞧那夏雲子,整天埋首於卦象丹方,頭發熬得比霜還白,到頭來,還不是得跟為師平起平坐?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懂些皮毛應付場麵便罷,犯不著死磕,耽誤了自身修行纔是蠢事。”
張揚垂著眼,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乾坤袋,袋裡是古雲子昨日給的聚氣丹,靈力的溫煦感還殘留在掌心。想起自己能在七天內順利紮根,一躍與紫種弟子並肩,全賴師父傾力扶持,心中那點對術數的探究欲頓時淡了。他恭恭敬敬點頭:“師父教訓的是,弟子省得了。”
古雲子這才滿意頷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這才對。走,帶你去後山演武場,今日教你套‘崩山拳’,實打實的硬功夫,比那些紙上談兵的術數有用得多!”
古雲子撚著胡須,眼底精光一閃,慢悠悠道:“張狂那小子,空有紫種資質,心浮氣躁得像團沒根的火苗,被人壓一頭不奇怪。”他話鋒一轉,看向張揚,語氣沉了沉,“倒是你,心思太雜。那秦浩軒再強,也是他的道,你盯著彆人的山,反倒忘了自己腳下的路。”
張揚眉頭緊鎖,低聲道:“可他……”
“可他能以弱種硬撼仙苗境?”古雲子打斷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這隻能說明,他的道,比張狂那小子紮實。但修行如逆水行舟,今日他是山,明日你未必不能是峰。你與其愁緒滿懷,不如把這份忌憚擰成淬劍的火,多練幾遍‘崩山拳’——拳鋒夠硬,再高的山,也能砸出條路來。”
張揚猛地抬頭,眼中迷茫漸散,拱手道:“弟子明白了!”
古雲子這才頷首,揮了揮手:“去練吧,什麼時候能一拳砸碎院角那塊青石,再來跟我說心事。”
張揚應聲而去,演武場上很快響起沉悶的拳風,先前的愁緒彷彿都隨著每一次出拳,一點點砸進了堅硬的地麵。
古雲子撚著胡須,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在石桌上畫著圈。堂內弟子傳的那些話又在耳邊回響——那個叫秦浩軒的新弟子,明明是剛入門的凡夫,被仙苗境三葉強者的靈法擊中竟毫發無傷;更離譜的是,有人說他在岩漿地窖裡,跟仙苗境五葉強者拚到兩敗俱傷。
“荒唐。”他低聲斥了句,卻沒什麼底氣。岩漿地窖裡溫度灼人,尋常修士進去都得捏著護身法訣,一個凡夫俗子彆說打鬥,怕是站不住三息就得化成灰。可傳話的弟子說得有鼻子有眼,連兩人相鬥時震碎的岩漿石碎片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他指尖一頓,想起剛才張揚提到的“弱種”標簽。太初教收弟子向來按靈根品級劃分,弱種弟子連外門都難進,這秦浩軒能留下,本就透著古怪。難道真有什麼奇遇?
古雲子見過太多所謂的“奇遇”——有人撿過帶靈氣的獸骨,有人誤食過靈果,可大多是些小打小鬨,撐死了助修士早入門幾年,真遇上大機緣,往往伴隨著要命的風險。就像前幾年那個得了上古劍匣的弟子,還沒捂熱乎就被追殺得神魂俱滅,連屍骨都沒留下。
“小奇遇也罷,大風險也好……”他端起茶盞,熱氣模糊了眼底的神色,“倒是這股能在絕境裡硬撐的韌勁兒,比那些金玉其外的紫種更對我胃口。”
石桌旁的銅爐裡,檀香燃得正穩,煙氣嫋嫋升起,將他的思緒纏成一團。他忽然抬手召來侍立一旁的弟子:“去,把岩漿地窖的卷宗取來,我要看看近幾日的異動記錄。”
有些事,親自驗證過,才能放下心——或者說,才能看清那看似天方夜譚的傳聞裡,藏著多少沒被說透的玄機。
這就如同孩童在路上拾得三枚銅錢,便覺是天大的收獲,而於成年人而言,不過是三枚銅錢罷了。
隻是此刻……古雲子因張揚的話語,反倒想出了一條讓秦浩軒去執行的計策!此計竟還能完美避開黃龍掌教事後的追查。
修仙之路,修為精進固然關鍵,但若論重中之重,莫過於修心。倘若修仙者心存痼疾,縱有絕世天資,未來成就亦必然受限。從方纔弟子的敘述中,古雲子已然斷定,秦浩軒定是張狂與張揚二人共同的心結。因此,他打算為張揚了卻壓倒秦浩軒的心願,徹底根除其心障,同時也為張狂日後戰勝紫種弟子增添一張底牌。
早年,古雲子曾有一番奇遇,獲知了天屍宗的部分靈法。
而這傳承自天屍宗的靈法,修煉起來極其陰邪歹毒,將修練者煉製成自己的屍兵,這種屍兵不但可以繼承被煉製者的全部修為,還沒有自我意識,完全聽命於煉製者,更為重要的是隨著屍兵也會隨著主人的修為提升而提升,煉製材料越好,屍兵未來的成長空間越大。
若張揚所言非虛,那秦浩軒當真是煉製屍兵的絕佳材料——體魄強健到能與仙苗境五葉弟子鬥至兩敗俱傷,這般筋骨,連古雲子都不禁有些意動。
但他轉念一想,為了助張揚立威,讓他提前嘗嘗未來執掌教派的威風,終究還是壓下了心頭的貪念,決定將這等“好材料”讓給張揚。
隻是,以本教弟子煉屍,終究有違初心。古雲子猶豫再三,終是自我開解:秦浩軒不過一介弱種,資質有限,未來難有大作為,倒不如化為屍兵,助張揚成就大道,也算是為太初教儘了一份力。
“罷了,”他暗歎一聲,“日後下山,多備些銀兩送去秦浩軒家中,讓他父母安度晚年,也算是替他儘了孝道。”
這般念頭既起,先前的不忍便淡了許多,彷彿這決定真成了一場“兩全其美”的安排,既成全了張揚,又“物儘其用”,還能讓秦浩軒的家人得享安穩——隻是那被犧牲的少年,早已沒了反駁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