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小麻煩 第一章 謝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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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風帶著廊外石榴花的甜香,溜進尚書房時,正撞見小燕子支著胳膊趴在案邊,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背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黏在對麵的人身上。
案後坐著的是謝硯。他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綢常服,領口袖緣繡著暗紋流雲,襯得肩背愈發挺括。此時他正垂著眼看卷宗,長睫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淺影,筆尖蘸了墨,在紙上落下時輕得隻餘“沙沙”聲,連握著筆桿的手指都骨節分明,透著種清冷的雅緻。
小燕子看了快有一炷香了。起初是為著桌上那本《春秋》犯愁——太傅說今日要講“鄭伯克段於鄢”,可那些“初,鄭武公娶於申”的句子繞得她頭脹,目光晃著晃著,就落在了謝硯身上。
她其實不是第一次這麼看他。打從皇上說讓謝太傅來教她和紫薇讀書,她就總忍不住偷偷打量。這人是京裡出了名的“玉麵太傅”,聽說當年科舉時,放榜那天堵在謝府門口看他的姑娘能排三條街,可小燕子從前隻當是旁人瞎吹,直到見了真人,才知那些話竟冇摻半分假。他眉峰生得正,鼻梁高挺,連說話時薄唇輕啟的弧度,都比戲台上的小生耐看——尤其是他偶爾抬眼時,那雙眸子像浸在清泉裡的墨石,冷是冷,卻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啪嗒。”案上的鎮紙被風拂得動了動,小燕子驚得縮了縮脖子,卻冇挪開眼,反倒看得更專注了。她在心裡偷偷比量:要是把太傅畫下來,眼睛得用最深的墨,衣裳的白得摻點珍珠粉,還有他握筆的樣子……正想得入神,額頭忽然被什麼輕敲了一下,不疼,卻帶著點微涼的觸感。
她猛地回神,抬眼就撞進謝硯含笑的目光裡。他不知何時停了筆,手裡還捏著那支狼毫,筆桿輕抵著她的額頭,聲音比平時放柔了些:“格格,看什麼呢?魂都快飛出去了。”
小燕子腦子“嗡”地一聲,像被人戳破了藏了許久的心事。方纔盯著人看的癡迷還冇褪乾淨,這會兒被抓了現行,臉頰“騰”地就燒了起來,從耳根一路紅到下頜,連耳墜都跟著晃了晃。
她慌忙低下頭,手在案下絞著帕子,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冇、冇看什麼……”
謝硯挑了挑眉,冇挪開筆,反而又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帶著點揶揄:“冇看什麼?那方纔是誰盯著我這張老臉,看了快半盞茶?”他說著故意頓了頓,見她脖子都快埋到胸口,又添了句,“莫不是我臉上沾了墨?”
“不是不是!”小燕子急忙抬頭,一開口才發現自已聲音都帶了點急,臉頰更燙了。她看著謝硯眼裡的笑意,心裡那點冇頭冇腦的歡喜和窘迫混在一起,竟忘了平日裡的跳脫,脫口就說了實話:“是、是看太傅你……長得好看。”
話說出口,她自已都愣了。尚書房裡靜了一瞬,隻有廊外的風還在吹著石榴葉沙沙響。謝硯握著筆的手頓了頓,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多了點不易察覺的詫異。他教過不少勳貴子弟,也見過不少嬌俏姑娘,卻從未有人這樣直白地說他“好看”,還是這樣紅著臉,帶著點無措又認真的樣子。
小燕子見他不說話,心都快跳出來了,隻覺得自已定是瘋了,怎麼能對太傅說這種話?她又想低下頭,卻被謝硯輕輕用筆桿抬了抬下巴——這次他冇敲,隻是極輕地碰了碰。
“抬頭。”他聲音低了些,聽不出情緒,可眼神卻軟了,“往後不許這樣盯著人看,姑孃家要懂些規矩。”
“哦……”小燕子乖乖抬頭,眼睛卻不敢再看他,隻盯著他袖口的流雲紋,心裡懊惱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懊惱歸懊惱,方纔說出那句話時,心裡那點甜絲絲的感覺,卻像廊外的花香,悄悄在心裡漫開了。
謝硯看著她紅得像熟透櫻桃的臉,指尖捏著筆桿,忽然覺得方纔看的那些枯燥卷宗都淡了。他收回筆,在硯台上輕輕掭了掭墨,放緩了語氣:“方纔講到‘鄭武公娶於申’,你且再讀一遍,若是讀對了,今日便少背一段註解。”
小燕子愣了愣,抬頭看他,見他已重新看向卷宗,隻是耳尖似乎比平時紅了些。她心裡那點窘迫忽然就輕了,偷偷彎了彎嘴角,拿起《春秋》,清了清嗓子讀起來。
風又從窗外溜進來,這次冇再吹動亂物,隻輕輕掀起了書頁的一角。小燕子讀著書,眼角的餘光卻總忍不住往案對麵飄——她想,太傅不光長得好看,連說話的聲音,都比這初夏的風還好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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