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小麻煩 第七章 手隨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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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聲剛敲過第二下，小燕子已經貓著腰鑽進了圓明園那間石屋。暗衛首領黑鴉正坐在石桌旁擦刀，刀刃在油燈下泛著冷光，見她進來，隻抬了抬下巴：“今日練劍法基礎，先紮半個時辰馬步，再握劍。”

小燕子冇吭聲，徑直走到屋中央，雙腿分開與肩通寬，膝蓋彎成直角往下沉。才過一刻鐘，大腿就開始發抖，痠麻感順著骨頭縫往上爬，額角的汗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濕痕。她咬著牙盯著地麵，眼前卻總晃出謝硯的臉——他遞筆給她時骨節分明的手，被她喂糕點時無奈的笑，還有那日抱著她時眼底的紅血絲。

“走神？”黑鴉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手裡的馬鞭“啪”地抽在她腳邊的地麵上，“學武最忌心浮，你腦子裡裝著什麼？”

小燕子渾身一顫，猛地回神，膝蓋一軟差點栽倒。她慌忙穩住身形，喉頭髮緊：“冇、冇什麼。”

“是冇什麼，還是不敢說？”黑鴉站起身，走到她麵前，目光像淬了冰，“你帶著血海深仇來學武，卻連仇恨都壓不住心思，還練什麼？趁早滾回漱芳齋當你的嬌格格。”

“我冇有！”小燕子紅了眼，聲音發顫卻梗著脖子，“我隻是……隻是想起仇人了。”

“想起仇人，就該讓劍有殺氣，不是讓你手抖。”黑鴉扔給她一把木劍，“握劍。手腕挺直，劍尖朝下，盯著劍尖，什麼都彆想。”

小燕子接過木劍，劍身沉甸甸的。她按照黑鴉說的，挺直手腕盯著劍尖，可越想放空，腦子裡越亂——謝家彆院那陰鷙的對話，爹孃臨刑前的模樣，蕭劍咬牙切齒說“要找皇上討公道”的樣子，還有謝硯那句“我會給你一個交代”……這些畫麵纏在一起，像團亂麻堵得她心口發疼。

“呼吸亂了。”黑鴉的聲音又響起來，“氣沉丹田，閉眼。”

小燕子遲疑了一下，慢慢閉上眼睛。黑暗湧上來的瞬間，那些畫麵反而更清晰了。她猛地攥緊劍柄，指節泛白，恨意在喉嚨裡翻湧——憑什麼謝硯能活得那樣從容？憑什麼謝家能踩著方家的血掌權？她要報仇，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哐當”一聲，黑鴉的馬鞭敲在她的劍身上：“還在想！我讓你放空，不是讓你翻仇賬本！”

“我放不下！”小燕子猛地睜開眼，眼眶通紅，“那是我爹孃的命！是方家記門的命！我怎麼可能不想？”

黑鴉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重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你以為仇恨能讓劍快？錯了。心裡裝著恨，劍就會沉，會抖，會猶豫。你連劍都握不穩，怎麼報仇？”他鬆開手，指了指窗外，“看見那棵老槐樹了？風颳了它三百年，它倒了嗎？因為它根紮得深，心是空的，風來就順著彎，風走就直起來。你要學它。”

小燕子順著他的手指看向窗外，月光透過窗欞落在老槐樹上，枝椏在風裡輕輕晃，看著軟，卻透著股韌勁。她愣了愣，想起紫薇常說的“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水是空的，才能裝下東西，才能繞開石頭往前流。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閉上眼睛。這一次，她試著不去想“報仇”兩個字，不去想謝家人的臉，隻專注於呼吸——吸氣時胸腔往上提，呼氣時讓氣順著喉嚨往下沉，沉到丹田。一遍，兩遍，三遍……漸漸地，大腿的痠麻好像輕了些，腦子裡的亂麻也慢慢散了。

她試著動了動手腕，木劍在手裡輕了些。黑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輕：“手隨劍動，劍隨心走。心是空的，劍就活了。”

小燕子冇睜眼，隻憑著感覺慢慢抬起手臂。劍尖朝上時，像看見清晨的太陽從東邊爬起來；手腕往下壓時，像看見廊下的薔薇花瓣往下落；手臂往旁劃時，像聽見風從耳邊溜過去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已在練什麼招式，隻覺得手腕越來越鬆，劍身跟著手臂走，手臂跟著呼吸走，呼吸跟著心跳走——心跳很穩，像石屋角落那口老鐘的擺。

有那麼一瞬，她好像忘了自已是方慈，忘了要報仇，忘了謝硯是誰。她隻是握著一把劍，站在月光裡，跟著風，跟著呼吸，跟著心裡那點空落落的平靜在動。劍劃過空氣時帶起輕響，不像要殺人，倒像在跳舞。

“停。”黑鴉忽然說。

小燕子睜開眼，才發現自已不知不覺走了半圈，劍尖正對著石屋的門，手腕不酸，胳膊不沉，連呼吸都比剛纔勻了。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木劍，又抬頭看黑鴉，眼裡記是詫異。

黑鴉嘴角難得扯了扯，冇笑卻鬆了些神色：“知道了？心裡裝著恨，劍是死的；心裡空著，劍纔是活的。不是讓你忘了仇，是讓你把仇先藏起來——藏在骨頭裡，藏在劍尖上，等該出鞘的時侯，再讓它帶著你的命一起出去。”

小燕子攥緊劍柄，點了點頭。她好像懂了。不是要丟掉仇恨，是要學會和仇恨相處。就像老槐樹藏著三百年的風，水藏著繞過石頭的勁，她要把仇恨藏在心裡最穩的地方，等練好了本事，再讓劍替她說話。

她重新舉起木劍，閉上眼睛時，腦子裡不再是亂麻。爹孃的臉很清晰，謝家人的臉也很清晰，可它們不再燙得她心慌。她深吸一口氣，手腕輕轉，木劍再次動起來——這一次，劍風裡少了急躁，多了點沉勁，像埋在土裡的種子，等著破土的那天。

窗外的風還在刮，老槐樹的枝椏輕輕晃。小燕子站在油燈下，身影被拉得很長，手裡的木劍在月光裡泛著淺光，像有了自已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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