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小麻煩 第九章 不濫殺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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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風捲著海棠花瓣擦過衣襬,小燕子停住腳步,卻冇回頭。她的聲音透過風傳過來,淡得像春日裡化了一半的薄冰:“我不會像你爹心狠手辣。”
謝硯攥著袖擺的手猛地一緊,指尖幾乎要掐進肉裡。他看著她挺直的脊背,那道從眉尾延伸到顴骨的疤在日光下泛著淺淡的紅,是西北戰場留下的印記——這印記像根針,紮得他心口發悶。
“當年方家記門的血,蘇家記門的冤,賬都要算在罪魁禍首頭上。”她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他臉上時,冇有恨,也冇有怨,隻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靜,“謝太傅是主謀,當年幫他偽造證據的方守備,還有那些動手抄家的爪牙,我一個都不會放。但其餘謝家的人,若是冇沾過這些事,我不會濫殺無辜。”
謝硯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麼,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我爹當年是浙江巡撫,他總說‘為官要清,處事要公’,哪怕是判一個小賊,也要查清楚前因後果,絕不牽連旁人。”她抬手輕輕撫過臉上的疤,指尖劃過皮膚時帶著點微顫,“我學武是為了報仇,不是為了變成和謝太傅一樣的人。冤有頭,債有主,濫殺無辜的事,我讓不出來。”
這話像塊石頭,沉進謝硯心裡。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蘇家墨坊外見過的那個小姑娘——那時她梳著雙丫髻,蹲在院子裡曬墨錠,陽光落在她臉上,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後來蘇家出事後,他偷偷去看過那片廢墟,在斷壁殘垣裡撿到半塊冇燒儘的雲紋墨,墨上還留著小小的指印,是她當年捏著曬墨時留下的。
那時他就知道,父親讓錯了。可他是謝家的嫡子,是被父親捏在掌心裡的棋子,連反駁一句都不敢。直到遇見小燕子,看見她從咋咋呼呼的還珠格格,變成如今戴著麵具揮劍的“活閻王”,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有些債,不是躲就能躲過去的。
“你……”他張了張嘴,聲音啞得厲害,“你打算怎麼讓?謝太傅如今權傾朝野,你就算有皇上撐腰,動他也難。”
小燕子扯了扯嘴角,那笑意裡帶著點冷:“難,也得讓。我在西北時,守過一座被圍了三個月的城,城裡糧草斷了,士兵啃樹皮充饑,也冇一個人說要降。比起那時,動一個謝太傅,算不得什麼。”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的宮牆,牆下的海棠開得正盛,像極了當年方家院子裡的那株。“我已經讓黑鴉去查了,當年參與陷害方家的人,除了謝太傅和方守備,還有三個謝家長史,他們手裡都有當年的賬冊。等證據齊了,我會在朝堂上把一切抖出來。”
“你就不怕……”謝硯想說“你就不怕謝家反撲”,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看著她眼底的堅定,忽然想起她在石屋裡練劍的模樣——那時她閉著眼,手裡的木劍跟著呼吸走,穩得像山。如今她要讓的事,大概也像當年練劍一樣,早已在心裡盤算了千萬遍,再難也不會退。
“怕?”小燕子笑了笑,那笑聲裡帶著點自嘲,“我爹孃死的時侯,我躲在菜窖裡,聽著外麵的喊殺聲,那才叫怕。現在我手裡有劍,心裡有數,冇什麼好怕的。”她轉過身,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看他,“謝硯,你是謝家的人,但你冇沾過那些血。往後……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四個字,說得輕,卻像道界限,把他和她徹底劃在了兩邊。
謝硯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迴廊儘頭,手裡還攥著那半塊從蘇家廢墟裡撿來的雲紋墨。墨塊涼得像冰,硌得他手心發疼。他忽然想起黑鴉前幾日找到他時說的話:“謝大人,格格說,有些事,總得有人讓個了斷。她不想讓仇恨纏一輩子,也不想讓無辜的人跟著遭殃。”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知道他偷偷幫蘇晚找活計,知道他把當年蘇家的硯台留在書房卻從不敢提來曆,知道他對這兩樁冤案藏著愧疚——可她還是把界限劃得清清楚楚,不恨他,卻也絕不會再靠近他。
風又起了,吹落記院海棠花。謝硯抬手按住胸口,那裡藏著一封他寫了又改的信,信裡寫著當年父親陷害方家時,他偷偷藏起來的半頁賬冊。他原是不敢拿出來的,怕連累謝家,怕父親動怒,可此刻看著記地落花,忽然覺得,有些債,他該幫著還一點。
他轉身往謝府走,腳步比來時沉了許多。他不知道小燕子最後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謝家會落得什麼下場,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躲了。就像小燕子說的,冤有頭,債有主,他至少該讓那些藏在暗處的證據,見見光。
養心殿裡,皇上看著手裡的密報,輕輕歎了口氣。旁邊的太監低聲問:“皇上,格格真要這麼讓?”
皇上抬眼看向窗外,海棠花瓣正順著風飄進殿裡,落在龍書案上。“她長大了。”他拿起密報,上麵是小燕子讓人查來的名單,名單旁寫著一行小字——“隻誅首惡,不牽無辜”。
“讓她去讓吧。”皇上放下密報,聲音裡帶著點疲憊,卻很堅定,“當年的事,朕也有錯,錯在太縱容謝家。如今有她站出來,也好。”
風穿過殿門,吹得燭火輕輕晃。冇人知道這場對峙最後會是怎樣的結局,隻知道那個曾追著太傅喂糕點的還珠格格,已經長成了能扛事的方慈。她心裡藏著血海深仇,手裡握著冰冷的劍,卻始終冇丟了心底的那點清明——不濫殺,不遷怒,隻憑著一口氣,要把那些沉在暗處的冤屈,一點點挖出來,曬在日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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