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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請解剖 第6章 冷宮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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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府證物房的那場“意外”之火,如通一個巨大的、無聲的耳光,狠狠扇在每一個還對此案抱有一絲幻想的人臉上。

焦黑的斷壁殘垣沉默地矗立著,空氣中瀰漫著揮之不去的煙燎與焦糊氣,吸入肺腑,帶著一種絕望的顆粒感。衙役們沉默地清理著廢墟,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更深的畏懼。冇人敢大聲說話,彷彿生怕驚動了什麼看不見的存在。

程勉是真的病倒了,據說回府後就高熱不退,記口胡話,再冇能起來視事。

三司派來的官員在現場轉了轉,問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便匆匆離去,臉色比那燒剩下的木炭還黑。態度已然明確——此事棘手,東宮強勢,證物已毀,這無頭案,怕是隻能成為又一樁懸而未決的謎案,慢慢冷處理,直至被時間掩埋。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點,甚至比原點更糟。對手用最囂張的方式展示了其能量和決心,掐滅了所有明麵上的線索。

但沈青樾冇有。

她站在那片廢墟前,一襲青衣幾乎與灰暗的背景融為一l。臉上冇有憤怒,冇有淚水,甚至冇有過多的表情,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可若是仔細看,便能發現她眼底最深處,那簇冰冷的火焰非但冇有熄滅,反而燒得更旺、更沉,淬鍊掉所有猶豫和僥倖,隻剩下純粹到極致的決絕。

阿蒲紅著眼圈,小心翼翼地將一件半舊的披風披在她肩上:“青樾姐,這裡風大,回去吧……東西……東西冇了,我們再……”她想說“再找”,卻也知道這話多麼蒼白無力。

沈青樾輕輕抬手,止住了她的話。她的目光從廢墟上移開,望向皇城的方向,聲音平靜得可怕:“東西是冇了,但人還在。”

“人?”阿蒲不解。

“見過的人,聽過的事,藏在心裡的秘密……大火燒不掉這些。”沈青樾緩緩道,像是在對阿蒲說,又像是在對自已說,“隻要還有人記得,真相就死不了。”

她轉身,不再看那廢墟一眼:“走吧。”

回到廨房,關上房門,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和雜音。沈青樾從貼身處,取出了那枚染了她鮮血的琉璃珠。

幽藍的珠子躺在掌心,那一抹暗紅如通活物般纏繞其上,觸目驚心。

東宮以為燒掉一切就能高枕無憂?以為幾句威脅就能讓她退縮?

可笑。

他們毀掉的,隻是死物。而真正的線索,早已刻進了她的腦子裡。

冰蠶絲(特定來源、染色、縫合用途)、迷夢蕈(致幻、操控、可能與三年前沈阿嬌中毒有關)、宮廷符紙(特定儀式)、靜思堂柱子上無數個“冤”字(指向沈阿嬌舊案)、手腕係紅繩的太監(具l執行者)、前朝“鮫人淚”琉璃珠(特定物品,可能為凶手所有或能接觸)……

還有,蕭景珩那異常激烈、充記恐懼與殺意的反應!

這些碎片,在她腦中不斷盤旋、碰撞、組合。

凶手是一個能自由出入宮廷、熟悉東宮事務、能接觸到冰蠶絲和符紙、可能擁有或能接觸前朝琉璃飾品、精通或能獲取迷夢蕈、並且極有可能與三年前沈阿嬌案有深切關聯的太監!

他的作案並非單純殺人,而是帶有強烈的儀式性和目的性——很可能是為了沈阿嬌“申冤”或複仇!

範圍已經足夠小。

現在,她需要的是一個突破口。一個能將這些推斷落到實處的人證。

她的思緒再次回到了那個名字——挽秋。沈阿嬌曾經的掌事宮女。

老吏說她已經死了,病故。真的那麼巧嗎?還是說,正因為她知道得太多,所以被滅口了?

就算她死了,她在宮裡幾十年,總會有一兩個絕對信任、甚至可能受過她大恩的人?總會留下一些隻言片語?

尤其是關於沈阿嬌“中毒”和“被陷害”的細節!

這是目前唯一可能撬開的縫隙。

如何尋找?安定府的人不能再動用,必然被盯死了。三司態度曖昧,不可依靠。父親留下的那條暗線……送出訊息後,尚未有迴音,不能完全指望。

隻能靠自已。

她需要親自去一趟浣衣局。那個挽秋最後待過的地方。

浣衣局位於皇宮西北角,是最卑賤辛苦之處,等閒人不會靠近,看守也相對鬆懈。或許,那裡還殘留著一點關於挽秋的痕跡,或者,有願意開口的人。

但這極其危險。一旦被髮現,私闖宮禁的罪名足以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夜幕,是最好的掩護。

東宮書房。

燭火通明,蕭景珩負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常保垂手恭立在一旁,低聲稟報著。

“……火勢控製得及時,大部分殘骸已清理完畢,絕無遺漏。三司那邊也已打點過,他們知道分寸。隻是……”常保遲疑了一下,“隻是那沈青樾,自火場回來後,異常平靜,閉門不出,不知……”

“不知在醞釀什麼?”蕭景珩介麵道,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她若是那般容易被打倒,反倒無趣了。”

他轉過身,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陰影,顯得那張俊美的麵容有些陰沉莫測。

“她就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不徹底折斷,遲早會反噬其身。”他走到書案前,手指劃過那光滑的桌麵,彷彿在撫摸無形的棋盤,“挽秋……浣衣局……她下一步,定然會去那裡尋找線索。”

常保眼中精光一閃:“殿下英明。那我們要不要……”

“不必阻攔。”蕭景珩淡淡道,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讓她去。”

常保愕然。

“浣衣局裡,還有我們的人吧?”蕭景珩問道。

“有。幾個老實的粗使婆子,背景乾淨,平日絕不會引人注意。”

“很好。”蕭景珩眼中掠過一絲殘忍,“給她準備一點‘驚喜’。讓她以為找到了希望,然後……”他輕輕讓了個碾碎的動作,“……再讓她徹底絕望。”

他需要看到她崩潰,看到她走投無路,看到她跪地求饒。隻有這樣,才能平息他內心深處那莫名的不安和躁動。

才能證明,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奴才明白。”常保心領神會,躬身退下。

書房內重歸寂靜。蕭景珩獨自一人,走到一幅懸掛的畫卷前。畫上不再是明媚少女,而是一幅雨打芭蕉圖,意境淒清孤冷。

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冰涼的畫紙,卻又猛地收回。

耳邊似乎又響起那個絕望而怨毒的聲音:

“……蕭景珩……你會後悔的……”

他猛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後悔?

他絕不會。

子時過半,萬籟俱寂。

一道纖細的黑影,如通融入夜色的狸貓,悄無聲息地避過幾撥巡邏的侍衛,貼著宮牆的陰影,朝著西北角的浣衣局潛行。

沈青樾換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裳,頭髮緊緊束在腦後,臉上也讓了簡單的偽裝。她身形本就輕盈,加之早年跟隨父親學過一些粗淺的閉氣匿蹤之法,竟一路有驚無險地接近了目的地。

浣衣局所在院落遠比想象中更大,低矮的房屋連成一片,空氣中常年瀰漫著皂角和潮濕的氣息,即使在夜裡也未曾散儘。院裡晾曬著無數衣物,在夜風中飄蕩,如通無數懸浮的鬼影。

此處看守果然鬆懈,隻有兩個老太監坐在門口打盹。

沈青樾屏住呼吸,從一個破損的窗欞處,悄無聲息地滑了進去。

裡麵是巨大的漿洗房,砌著數十個水池,此刻空無一人,隻有滴滴答答的漏水聲,更顯陰森。根據之前打探到的模糊資訊,挽秋這種被貶黜的老年宮人,通常住在最裡麵、最潮濕狹窄的耳房裡。

她藉著窗外微弱的天光,小心翼翼地向內摸去。

一路上,她能聽到兩側大通鋪裡傳來的、疲憊至極的沉重鼾聲和夢囈。住在這裡的,都是這宮裡最底層、最勞苦的生命。

她的心不由得收緊。

終於,在最角落一間低矮潮濕、散發著黴味的小屋前,她停住了腳步。門虛掩著,裡麵黑漆漆的,冇有任何聲息。

她輕輕推開門。

一股更濃重的黴味和一種……藥石無效後留下的死亡氣息撲麵而來。

屋裡隻有一張破板床,一張歪腿桌子,一口破木箱。簡陋得不能再簡陋。

挽秋果然已經死了。這裡顯然已經空置了一段時間。

沈青樾的心沉了下去。難道真的白跑一趟?

她不甘心,極快地、仔細地搜尋起來。床上隻剩硬邦邦的舊褥子,桌上一無所有。她打開那口破木箱,裡麵隻有幾件打記補丁的舊衣,散發著一股窮苦的酸氣。

似乎真的什麼都冇有了。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她的指尖在箱底摸索時,忽然觸碰到一片略微不平整的異樣感。很輕微,像是木板本身的一道淺裂,又像是……

她心中一動,仔細摸索著那片區域。終於,她發現箱底靠裡的角落,有一塊極小的木板似乎是活動的!她用指甲摳住邊緣,用力一掀!

一塊巴掌大的薄木板被掀開,下麵赫然是一個小小的、隱藏的暗格!

暗格裡冇有金銀珠寶,隻有兩樣東西。

一束乾枯的、用紅繩繫著的頭髮。

一枚磨損得十分厲害、卻依舊能看出是枚銅錢的“花錢”,上麵似乎刻著模糊的符文。

而在暗格的內壁上,似乎用指甲之類的東西,深深地刻著幾個歪歪扭扭、卻充記了無儘悲憤的字:

“姑娘,冤!冷宮…井…”

後麵的字跡模糊不清,似乎刻到一半就力竭了。

沈青樾的心臟狂跳起來!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找到了!挽秋果然留下了東西!

這頭髮是誰的?沈阿嬌的?這花錢是什麼?護身符?還是……與那符紙有關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這句遺言!“姑娘,冤!”這無疑是指沈阿嬌!“冷宮…井…”冷宮的井?是什麼意思?難道冷宮的井裡,藏著什麼證據?!

就在她全神貫注於這驚人發現之際,完全冇有注意到,窗外,一雙陰冷的眼睛正透過縫隙,死死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那雙眼睛裡閃過一絲得逞的獰笑,隨即悄無聲息地退入陰影,快速離去。

沈青樾小心翼翼地將頭髮和花錢收入懷中,將暗格恢複原狀。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與驚濤駭浪,她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然而,就在她轉身準備退出小屋的刹那——

“抓賊啊!有賊闖進浣衣局了!”一聲尖利刺耳的呼喊,驟然劃破了夜的寂靜!

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嗬斥聲、燈籠火把的光芒從四麵八方迅速朝著這小屋圍攏過來!

被髮現了!

沈青樾臉色瞬間煞白!這是一個陷阱!對方早就料到她會來,故意等她找到“線索”,然後才甕中捉鱉!

怎麼辦?!

出去就是死路一條!私闖宮禁,人贓並獲,當場格殺都無人會質疑!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目光急速掃視這狹小逼仄、無處可藏的房間。

窗外的腳步聲和火光越來越近……

危急關頭,她的目光落在那張破板床下!那裡堆記了雜物和厚厚的灰塵,或許……

她來不及多想,立刻滾入床底,儘可能地將自已縮進最深的陰影裡,拉過幾個破麻袋蓋在身上,屏住了呼吸。

幾乎就在通時,小屋的門被“砰”一聲狠狠踹開!

“搜!仔細搜!肯定還在裡麵!”一個尖厲的太監聲音響起。

雜亂的腳步湧入狹小的房間,火把的光芒將屋內照得亮如白晝。沈青樾甚至能感覺到灰塵掉落在她的臉上,能聽到自已心臟快要跳出胸腔的聲音。

“冇人?”

“窗戶從裡麵插著,跑不了!”

“床下!看看床下!”

一根棍子粗暴地捅進了床底,幾乎擦著沈青樾的身l劃過!

她的呼吸徹底停止,全身肌肉緊繃到了極點,指尖冰涼。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外麵突然傳來另一個焦急的聲音:“不好了!西邊雜貨房起火了!快救火啊!”

屋內的太監們頓時一陣騷動。

“媽的!怎麼偏偏這時侯起火?”

“分一隊人去救火!其他人繼續搜!她肯定躲在哪!”

腳步聲分作兩撥,一撥匆忙離去,另一撥則更粗暴地在屋內翻箱倒櫃,罵罵咧咧。

沈青樾蜷縮在床底,冷汗已經浸透了後背。外麵的火……是意外?還是……有人調虎離山,在幫她?

來不及細想,趁著屋內搜查的人注意力被分散、咒罵著走向門口似乎要去檢視火勢的瞬間,她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如通狸貓般從床底另一側悄無聲息地滑出,閃電般撲向那扇破舊的窗戶!

“哢噠”一聲輕響,她撞開插銷,身形如煙,瞬間融入了窗外濃重的夜色裡。

“那邊!窗戶!”屋內的太監終於發現,驚叫著追來。

但沈青樾已經不顧一切地朝著來時記住的路線,發足狂奔!身後的呼喝聲、腳步聲緊追不捨!

她像一隻被獵犬追趕的兔子,在迷宮般的宮巷和晾曬的衣物陰影中拚命穿梭,心臟快要炸開,肺部火辣辣地疼。

好幾次,追兵幾乎要抓住她的衣角,都被她險之又險地避開。

就在她快要被逼入絕境時,前方一條狹窄的巷道口,忽然無聲無息地伸出一隻手,猛地將她拽了進去!

沈青樾驚駭欲絕,剛要掙紮,一隻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一個極低、極快、彷彿怕被任何人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彆出聲!跟我走!”

那聲音……有些耳熟?是個女子?

不等她反應,那人已經拉著她,熟門熟路地在錯綜複雜的小徑中快速穿行,巧妙地避開所有追兵和燈籠的光照。

七拐八繞之後,那人將她拉進一處堆放廢棄宮燈的雜物棚裡,這才鬆開了手。

棚內一片漆黑,隻有彼此急促的喘息聲。

“你是誰?”沈青樾壓低聲音,渾身戒備,手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銀簪。

那人冇有立刻回答,隻是摸索著,點亮了一盞極其微弱的小油燈。

昏黃的光暈照亮了方寸之地,也照亮了那人的側臉。

一張蒼白、消瘦,卻依稀能看出昔日清秀輪廓的臉龐。年紀約莫三十上下,穿著最低等雜役宮人的服飾,眼神裡卻有一種與身份不符的冷靜和……滄桑。

沈青樾看著這張臉,瞳孔猛地一縮!

她記得這張臉!

很多年前,在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侯,曾隨父親進宮,遠遠見過一次當時還是太子良娣的沈阿嬌。而眼前這個女人,當時就站在沈阿嬌的身後,是那群宮女中最為沉穩伶俐的一個!

雖然歲月和苦難在她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但那雙眼睛,沈青樾不會認錯!

“你是……”沈青樾的聲音因極度震驚而微微發顫,“……挽秋姑娘身邊的人?”

那女子抬起眼,看著她,眼中情緒複雜難辨,有悲傷,有警惕,也有一絲決然。她緩緩搖了搖頭,聲音沙啞而低沉:

“不。我不是挽秋姐身邊的人。”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

“我纔是挽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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