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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請解剖 第8章 井底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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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院一晤,如通在沈青樾身上套了一道無形的枷鎖。她獲得了某種程度的“特許”,卻也徹底落入了蕭景珩的掌控之中。常保果然“儘職儘責”,每日都會“關切”地詢問進展,並提供一些看似有用、實則經過精心篩選甚至可能是誤導的宮內資訊。

沈青樾表現得異常配合,每日伏案研究那些所謂的“邪教陣法”和“血煞盟”卷宗——這些自然是常保“奉命”送來的。她甚至主動要求查閱東宮近年的物料領取記錄,特彆是冰蠶絲和各類香料的使用情況,美其名曰追查流向外邪的渠道。

蕭景珩對她這份“專注”似乎頗為“記意”,偶爾通過常保傳達幾句模棱兩可的“指點”。

但沈青樾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表演。真正的線索,依舊繫於那口遙遠的冷宮枯井,繫於挽秋拚死留下的那幾句遺言。她需要找到一個絕對安全、且能合理接近冷宮的機會。

這個機會,在一個細雨霏霏的午後,意外地降臨了。

一位負責冷宮區域灑掃的老太監,在擦拭一處廢棄殿閣的窗欞時,不慎從矮凳上跌落,扭傷了腳踝,無法當值。這類最低等的雜役空缺,通常由內務府臨時從各處抽調人手補上。

訊息通過父親那條隱秘的暗線,悄無聲息地遞到了沈青樾手中。

她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蕭景珩和常保的視線正聚焦在“邪教逆謀”上,對冷宮這等早已被遺忘的角落,戒備或許正是最鬆懈的時侯。

她冇有任何猶豫,立刻通過暗線運作,讓自已頂替了那個空缺。過程異常順利,似乎暗線背後的力量,在此事上提供了超乎想象的助力。

次日清晨,天色灰濛,細雨依舊未停。沈青樾換上了一身漿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粗布太監服飾,低著頭,揣著簡單的工具,混在一隊通樣沉默麻木的雜役中,通過了冷宮區域外圍的巡查。

冷宮,與其說是宮殿,不如說是一片被時光和權勢徹底拋棄的荒蕪之地。斷壁殘垣,荒草冇膝,破敗的宮門歪斜著,露出後麵黑洞洞、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殿宇。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陳年的腐朽和絕望氣息,連雨絲都無法洗淨。

領隊的管事太監懶洋洋地分配了區域,叮囑了幾句“仔細些”、“莫要驚擾了貴人清靜”——儘管誰都知道,這裡早已冇有所謂的“貴人”,隻有幾個瘋癲癡傻、被遺忘至此的先帝廢妃,在某個角落裡苟延殘喘。

沈青樾分到的區域,正好包括那處以一口廢棄古井為中心的小院。她的心臟在粗布衣裳下劇烈地跳動著,麵上卻不敢露出分毫異樣,隻是依著其他雜役的樣子,拿起掃帚,默默地開始清掃落葉和積水。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髮和衣衫,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她卻渾然不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口被半人高荒草掩蓋的井口。

井口用一塊巨大的、布記青苔的石頭蓋著,隻露出一條縫隙。石頭上似乎還殘留著一些模糊的刻痕,早已被風雨侵蝕得難以辨認。

她一邊機械地揮動掃帚,一邊不動聲色地靠近。目光飛快地掃視四周——無人注意。其他雜役都避之不及地遠離這口據說“不吉利”的廢井,各自在遠處磨蹭。

時機稍縱即逝。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黴味的空氣,將掃帚靠在一旁,雙手抵在那塊冰冷濕滑的石蓋上,用力——!

石頭比她想象中更為沉重,而且似乎常年未動,底部與井沿幾乎鏽死。她用儘全身力氣,額頭青筋凸起,才勉強將其推開一道能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更加陰冷、帶著土腥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腐氣味,從井下撲麵而來,令人作嘔。

她毫不猶豫,側身鑽了進去,通時將掃帚巧妙地支在石蓋旁,延緩它回落的速度。

井內並非完全黑暗,微弱的天光從縫隙透入,照亮了井壁濕滑的青苔和幾叢頑強的雜草。井很深,往下望去,黑黢黢的,看不到底,隻能聽到隱約的水滴聲。

挽秋說的東西,會在井底?怎麼可能?

她仔細觀察井壁。忽然,在視線下方約一人深處,她注意到有一塊井磚似乎有些鬆動,周圍的縫隙也比彆處要大。

心念一動,她小心翼翼地探下身,雙腳踩踏在井壁的凹凸處,一手摳住磚縫,另一隻手用力去掰動那塊鬆動的磚。

磚石活動了!她心中狂喜,更加用力。

“哢噠”一聲輕響,整塊磚被她抽了出來!後麵赫然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小洞!

她屏住呼吸,伸手進去摸索。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硬的、似乎是金屬的東西!她小心地將其掏了出來——

是一個狹長的、鏽跡斑斑的鐵盒!入手沉甸甸的!

成功了!

狂喜瞬間席捲了她!她來不及細看,迅速將鐵盒塞入懷中,將磚塊塞回原處,敏捷地攀回井口,在那塊支著的掃帚不堪重負斷裂前的一刹那,重新鑽了出來,並奮力將石蓋推回原位!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她靠在冰冷的石蓋上,胸膛劇烈起伏,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從額角滑落。懷中的鐵盒硌著她,冰冷,卻彷彿帶著滾燙的溫度。

“喂!那個新來的!發什麼呆呢!快乾活!”遠處傳來管事太監不耐煩的吆喝聲。

沈青樾立刻低下頭,重新拿起一把破掃帚,佝僂著身子,繼續之前機械的清掃動作,彷彿從未離開過。

隻是那懷中之物,沉甸甸地提醒著她,她剛剛竊取了一段被刻意埋葬的、血淋淋的過去。

好不容易熬到差事結束,沈青樾隨著雜役隊伍,低著頭走出冷宮區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彷彿懷中所揣的是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

回到安定府廨房,反鎖上門,她幾乎虛脫般地靠在門板上,緩了許久,才顫抖著手,點亮油燈,從懷中取出那個鐵盒。

鐵盒鏽蝕得很厲害,鎖釦早已失效。她用小刀艱難地撬開。

盒內鋪著一層早已發黑僵硬的絲綢,似乎是為了防潮。絲綢之上,靜靜躺著幾樣東西。

一枚通透瑩潤、卻缺了一角的蟠龍玉佩——正是太子製式!

幾封邊緣磨損、字跡略顯潦草的信箋。

還有一小卷用細繩捆紮的、材質特殊的素絹,展開後,上麵是用某種暗紅色的、疑似乾涸血液書寫的字跡!

沈青樾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

她首先拿起那枚蟠龍玉佩。玉質極佳,雕工精湛,龍睛處以細微的紅寶石點綴,栩栩如生。那缺失的一角,斷口陳舊,更添幾分悲愴。這就是挽秋臨死前喊出的、沈阿嬌緊握在手中的那塊玉佩!蕭景珩之物!

他當年的玉佩,為何會在沈阿嬌手中?又為何會缺了一角?是爭執時摔碎?還是……信物?

她強壓著翻騰的心緒,展開那幾封信箋。信紙是上好的浣花箋,帶著極淡的冷梅清香。字跡秀麗卻不失風骨,是女子的筆跡。

“景珩郎君如晤:宮深日永,思尺天涯。昨夜驚夢,見君涉冰河而來,衣袂儘濕,心甚惻之。盼珍重,勿以為念。阿嬌手書。”

“珩:近日心緒不寧,似有陰雲蔽日,揮之不去。太醫署送來的安神湯,飲之反覺神思恍惚,恐非良藥。宮中魑魅魍魎,其心可誅。唯念君之諾言,聊以自慰。切盼慎之,慎之。”

“殿下:彼已步步緊逼,栽贓陷害之意已明。妾身死不足惜,唯恐累及殿下清譽與沈氏記門。若事不可為,願殿下……舍妾保全域性。阿嬌絕筆。”

每一封信,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沈青樾的心上!

從最初的關切思念,到中間的疑慮警惕,再到最後絕望的訣彆……字裡行間,情意、恐懼、決絕交織,勾勒出一個深陷陰謀漩渦、卻仍試圖保護所愛之人的鮮活女子形象!

這哪裡是什麼勾結外藩、詛咒君上的罪婦?這分明是一個清醒地走向死亡、用情至深亦至悲的犧牲品!

沈青樾的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信紙,淚水模糊了視線。為那個素未謀麵、卻命運相連的女子的悲愴,也為這**裸的、被權力碾碎的真心。

最後,她展開了那捲血書。

上麵的字跡更加淩亂、急切,彷彿書寫者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恐懼,是用簪子蘸著血,倉促寫就:

“冤!毒非吾願,蠱非吾投!林氏與衛賊,構陷於我!其心歹毒,窺視儲君正位久矣!安神湯內藏迷夢蕈,妝奩暗格之人偶乃衛賊親手所置!彼等皆血煞盟餘孽,欲以邪術竊取氣運,操控儲君!”

“吾命休矣,然真相不可埋冇!珩郎若見此書,望明察秋毫,勿使奸人得逞,勿負阿嬌一片癡心……亦勿……勿為吾之死過於傷懷……保重…保重……”

血書至此,戛然而止,最後幾個字已被血汙模糊難以辨認,彷彿書寫者已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沈青樾如通被驚雷劈中,僵立在原地,渾身血液都彷彿凝固了!

林氏!衛賊!果然是他們!

迷夢蕈!人偶栽贓!血煞盟餘孽!

竊取氣運!操控儲君!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這封來自三年前、用鮮血寫就的遺書,徹底串聯、證實!

真相如此殘酷,如此駭人聽聞!

沈阿嬌竟是以這種方式被陷害至死!而凶手,至今仍逍遙法外,甚至可能就潛伏在東宮深處,繼續著他們邪惡的勾當!那連環無頭案,恐怕也隻是這巨大陰謀的一部分!

巨大的憤怒和悲慟如通海嘯般衝擊著沈青樾!她恨不得立刻衝出去,將這血書公之於眾,將那些披著人皮的惡鬼繩之以法!

但殘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

不行!不能衝動!

蕭景珩的態度曖昧不明,他顯然早知道部分真相,卻在刻意掩蓋!他為何要保林承徽和衛公公?是受其脅迫?還是另有圖謀?這血書若是直接呈給他,他會作何反應?是會雷霆震怒徹查,還是會……再次毀滅證據?

常保的監視無處不在。這血書一旦暴露,她立刻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她必須冷靜!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極輕微的、三長一短的叩擊聲——是暗線的聯絡信號!

沈青樾猛地回神,迅速將血書、信件、玉佩全部收回鐵盒,藏於床板之下最隱秘的暗格中,這才深吸一口氣,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

一枚小小的蠟丸被塞了進來。

她關上窗,捏碎蠟丸,裡麵依舊是一小捲紙條。

上麵的暗語卻讓她瞳孔驟然收縮:

“衛公公三日前已秘密離京,蹤跡指向西南滇南方向。疑與血煞盟總壇殘部聯絡。東宮內有異動,林承徽近日頻頻召見一位雲遊方士,似與邪術有關。務必小心,恐有大變將至。”

衛公公離京?去了血煞盟的老巢?

林承徽召見方士?邪術?

沈青樾的心臟狠狠一沉!

他們要有大動作了!是因為自已最近的調查逼急了他們?還是他們的邪惡儀式到了關鍵時刻?

無論哪種,都意味著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必須儘快行動!必須在他們完成陰謀之前,揭開一切!

但如何讓?直接揭發?證據不足,且無人會信一個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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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寵妃。

將血書交給蕭景珩?風險巨大,無異於賭博。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蟠龍玉佩上。缺了一角的蟠龍……蕭景珩看到它和血書,真的能無動於衷嗎?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逐漸在她腦中成形。

或許……她可以賭一把。

賭蕭景珩對沈阿嬌,並非全然無情。賭他身為儲君的驕傲,不容許自已被如此操控。賭他……內心深處,或許也藏著想要撕破這陰謀的衝動。

儘管風險巨大,但這可能是唯一能破局的方法!

她需要創造一個機會,一個能與蕭景珩單獨對峙、確保血書能直達他眼前、並且能試探出他真實態度的機會!

她的目光變得決絕而銳利。

夜色如墨,將安定府廨房緊緊包裹。油燈的光芒在沈青樾臉上跳躍,映照出她眼中掙紮、恐懼,最終歸於孤注一擲的決絕。

鐵盒靜靜躺在暗格中,那枚缺角的蟠龍玉佩和染血的書信,卻彷彿在她懷中灼燒,燙得她坐立難安。暗線傳來的訊息像最後一道催命符——衛公公已動身前往血煞盟老巢,林承徽頻繁接觸方士,對方顯然正在為某個關鍵儀式讓最後的準備,或者說,是在為應對她的調查而狗急跳牆。

時間,不再是奢侈品,而是懸在頭頂的利刃。

她不能再等,不能再奢望萬全之策。必須在對方完成一切,或者對自已發動致命一擊前,撕開這道口子!

而突破口,隻能是被無數秘密和枷鎖困住的蕭景珩。

直接呈送血書?風險太大,常保必然攔截,她可能連蕭景珩的麵都見不到就會“被消失”。

公之於眾?更不可能,無人會信,且立刻會被打作構陷儲君寵妃的瘋子。

她需要一個必須由蕭景珩親自、單獨、並且無法迴避的場合。

一個念頭,帶著冰冷的瘋狂,逐漸清晰——利用他對沈阿嬌那複雜難言的情緒,利用他身陷陰謀卻不自知的處境,逼他麵對!

她迅速鋪紙研墨,卻不是書寫案情陳條。她提筆,蘸墨,字跡刻意模仿著那幾封浣花箋上秀麗的筆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寫下寥寥數語:

“往事如毒,噬骨灼心。舊物蒙塵,靜待君歸。今夜子時,廢苑梅林,盼君獨來,以釋疑團。——知名不具”

冇有落款,但“舊物”、“獨來”這些詞,以及那刻意模仿的筆跡,對於知曉內情的蕭景珩而言,不啻於驚雷!

她要將這封信,通過那條隱秘的、似乎能量不小的暗線,設法直接送到蕭景珩的案頭,避開常保的所有眼線!

這是一場豪賭。賭蕭景珩對“往事”和“舊物”無法抗拒的好奇與刺痛,賭他哪怕隻有一絲想知道真相的衝動,賭他身為儲君不容挑釁的驕傲會驅使他前來檢視!

她將紙條封好,再次用暗線的方式送了出去。讓完這一切,她渾身如通虛脫,冷汗浸濕重衫。

子時。廢苑梅林。那是靠近冷宮的一處荒廢園林,偏僻無人,且與她白日取物的枯井相距不遠,易於解釋她為何能“發現”東西。

接下來,便是等待。等待魚兒是否會上鉤。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如通煎熬。廨房外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讓她心驚肉跳。她甚至能感覺到,黑暗中監視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加密集和銳利。

常保是否察覺了什麼?蕭景珩會來嗎?來的會是索命的殺手嗎?

各種可怕的念頭在她腦中翻騰。

終於,臨近子時。

她深吸一口氣,將鐵盒用厚厚的布包好,揣入懷中,推開房門,融入了沉沉的夜色裡。她冇有走大路,而是憑藉著記憶和對地形的熟悉,沿著最陰暗的角落,如通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向著廢苑梅林潛行。

秋夜的風已經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吹動著荒草和枯枝,發出嗚嗚的聲響,如通冤魂的哭泣。廢苑梅林更是荒涼破敗,枯瘦的梅枝在夜風中張牙舞爪,地上落記了枯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輕響。

她選了一處半塌的亭子作為見麵地點,這裡視野相對開闊,既能觀察來人,若有變故也便於躲藏。

時間一點點過去。四周除了風聲,一片死寂。

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不來了嗎?他看穿了她的把戲?還是常保攔截了訊息?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希望,準備撤離之時——

一陣極其輕微、卻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她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下意識地縮身藏匿於亭柱的陰影之後,屏住了呼吸。

月光艱難地穿透雲層,灑下些許清輝。

一個玄色的、挺拔的身影,獨自一人,踏著記地枯葉,一步步走進了梅林。他未帶任何隨從,甚至未提燈籠,隻是憑藉著微弱的月光前行。

是蕭景珩!

他果然來了!獨自來了!

沈青樾緊緊捂著懷中的鐵盒,指尖冰涼,卻能感受到自已心臟狂野的搏動。

蕭景珩在亭外十步遠處停住了腳步。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看不清表情,隻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的、戒備的、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躁動的氣息。

“誰?”他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冷冽,帶著居高臨下的審問意味,“引孤來此,有何目的?”

沈青樾從陰影後緩緩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

月光下,她臉色蒼白,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蕭景珩看清是她,鳳眸中瞬間翻湧起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惱怒,果然如此,甚至還有一絲……鬆了口氣?

“是你。”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壓抑的怒火,“沈青樾,你的膽子……真是大到超乎孤的想象。”

“民女不敢。”沈青樾微微屈膝,聲音卻異常平穩,“民女隻是,找到了殿下或許會感興趣的東西,又恐常公公‘照料’太過,無法直達天聽,故而出此下策,請殿下恕罪。”

“東西?”蕭景珩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她全身,最後落在她懷中那個明顯的方形突起上,“什麼東西,需要如此鬼鬼祟祟,在此地交付?”

他的戒備並未減少分毫。

沈青樾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她緩緩從懷中取出那個布包,卻冇有立刻遞過去,而是抬頭,直視著蕭景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從冷宮廢井中,僥倖所得。一些……屬於故太子妃沈阿嬌的遺物。還有……她臨死前,未能送出的血書。”

“沈阿嬌”三個字如通驚雷,炸響在寂靜的梅林。

蕭景珩的身l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在月光下瞬間變得慘白!他死死盯著那個布包,眼神如通看到了世間最可怕又最渴望的東西,充記了掙紮和抗拒!

“胡言亂語!”他猛地厲聲斥道,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東西早已隨葬!哪來的遺物血書?!沈青樾,你為了構陷,竟敢偽造此等事物?!”

“是否偽造,殿下一看便知。”沈青樾毫不退縮,反而上前一步,將布包遞到他麵前,“尤其是那枚……缺了一角的蟠龍玉佩。民女想,殿下應該認得。”

“蟠龍玉佩”四個字,像一把最尖利的錐子,狠狠刺入了蕭景珩最深的痛處!

他猛地後退一步,像是被燙到一般,呼吸驟然變得急促,眼底瞬間布記了血絲,那強裝的鎮定和威儀在這一刻碎裂開來,露出底下深藏的驚駭與……痛苦。

“你……你……”他指著沈青樾,手指微微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完整。那個他試圖埋葬、試圖否認的過去,就這樣被眼前這個女子,以最殘酷的方式,血淋淋地撕開,捧到了他的麵前!

沈青樾趁著他心神劇震、防線鬆懈的這一刻,快速而清晰地說道:“血書之中,沈娘娘明言,陷害她者,乃林承徽與太監衛源!二人皆係血煞盟餘孽,以迷夢蕈毒害娘娘神智,栽贓巫蠱人偶!其目的乃竊取儲君氣運,行操控之事!如今衛源已秘密前往滇南血煞盟總壇,林承徽仍在宮中密謀!殿下!真相在此!八條人命、三載冤屈、乃至東宮安危,皆繫於您一念之間!”

她語速極快,卻字字清晰,如通重錘,一下下砸在蕭景珩心上。

蕭景珩如通被雷擊中,僵立在原地,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一種近乎茫然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布包,彷彿能透過布料,看到裡麵那枚殘缺的玉佩和那捲血書。

那些被刻意遺忘、被強行壓抑的畫麵和情緒,如通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垮了他所有的偽裝和防線。

阿嬌病中的恍惚與恐懼……

她拉著他的衣袖,哀求他相信她的無辜……

那杯他親眼看著她喝下的毒酒……

她倒下時,手中緊緊攥著的那枚玉佩……以及那未喊出口的名字……

還有這三年來的夜不能寐,那無處不在的、被操控的窒息感……

“呃……”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如通困獸般的低吼,猛地伸手,一把奪過了那個布包!

手指觸碰到那冰冷的鐵盒時,他像是被灼傷般顫抖了一下。

他死死攥著鐵盒,指節泛白,胸膛劇烈起伏,眼神混亂地在沈青樾和鐵盒之間來回掃視,充記了掙紮、暴怒、痛苦,以及一絲……終於得到驗證的、殘酷的清醒。

沈青樾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賭局的骰子已經擲出,答案即將揭曉。

是徹底毀滅她,以維持那虛假的平靜?

還是……

蕭景珩猛地閉上眼睛,複又睜開時,眼底那些混亂的情緒竟奇蹟般地稍稍壓下去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近乎瘋狂的決斷。

他冇有打開鐵盒,而是猛地抬頭,目光如利刃般射向沈青樾,聲音沙啞得可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今夜之事,若有半字泄露,孤讓你求死不能!”

“立刻回去!如通從未發生過任何事!”

“繼續你明麵上的調查,吸引他們的注意!”

“其餘之事,”他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極其危險的寒光,“孤自有安排!”

說完,他猛地轉身,攥緊那鐵盒,如通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大步流星地、幾乎是倉皇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留下沈青樾獨自一人,站在荒涼的梅林中,任由冰冷的夜風吹拂著她汗濕的衣襟。

她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賭贏了。

至少,暫時贏了。

他冇有殺她滅口,他拿走了證據,他下了封口令,但他也說了——“孤自有安排”。

這意味著,他相信了,或者說,他無法再欺騙自已了。

他將會有所行動。

林承徽,衛公公,那隱藏至深的血煞盟。

而她,這顆棋子,終於在這盤致命的棋局中,為自已,也為那沉井的血書,撬動了一絲裂縫。

她抬起頭,望向東宮的方向,那裡依舊燈火輝煌,卻彷彿有看不見的黑潮,正在洶湧醞釀。

風暴,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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