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在逃小嬌妃 141
驚變
禦書房的門扉半掩著,風從殿外捲入,燭火搖曳,映得金漆的龍案上光影重重。
屋內一片沉默,彷彿連空氣都凝滯在那股低沉的威壓之下。
江惟晏身披玄衣,腰間玉帶冷硬,眉眼鋒利,臉上緊繃著。
“父皇,”
他抬眼,語氣平靜中透著冷厲,“丞相的案子,不必再猶豫。
臣請即刻命駐京外的大將軍率兵入城,與龍鱗衛配合,封鎖丞相府,押人至大理寺問審。
拖一日,便會多生事端,放虎歸山。”
皇帝微微蹙眉,指尖在案上輕敲,聲音沉而緩:“你以為朕不知?這案子一旦動,牽連半朝。那些在丞相門下的舊臣,你拿什麼壓他們?若軍進城,必引朝議嘩然。明日一早,若是群臣異動,該如何?”
“嘩然又如何?”
江惟晏冷笑,抬頭望著江慶帝。
燭光打在他麵龐,映出眉骨的陰影與眼底暗色的鋒光。
“他們議得再響,不過幾張嘴。兵在我手,城門在我令下,我倒是巴不得他們都給張興懷求情,這樣還能以叛黨一並處置,就算是天塌下來,也得先問我刀下容不容他們活。”
“放肆!”
皇帝一聲低喝,案上的硯台微微一震。
他盯著江惟晏,眼底閃過怒意,卻很快又被壓下。
禦書房外的風越刮越大,簷下的金鈴叮當作響。
那聲響,與他心中隱隱的不安混合在一起。
“惟晏,”
皇帝語氣稍緩,帶著一絲近乎疲憊的歎息。
“朕知你恨他,他如今也確實犯下大錯,可朝堂非戰場,不是死就能解決一切的,你若行此舉,必遭群臣彈劾,太子繼位禮在即,到時便是朕,也不能不顧他們的意見。”
江惟晏沉默了一瞬,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卻寒。
“父皇,這麼多年以來,那些人就是仗著您心軟,才屢屢越界,但依兒臣看,不如快刀斬斷。”
他拂袖一轉,玄衣掠起。
那一瞬間,火光映照在他的眼中,如刀鋒折光,森冷無比。
“父皇若不下旨,那就由兒臣自行去做。反正——”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低沉,
“兵馬已經到城外,我還管他們做什麼?我為的,還不是江家的江山。”
話音落地,外頭一聲悶雷炸響。
六月多雨,看這樣子,又要下雨了。
江慶帝目光一震,盯著那道挺拔的背影,臉色在燭火中陰晴不定。
風捲入禦書房,將案上的奏摺吹得嘩嘩作響,彷彿應和著那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你......”
他張口,十分的糾結。
在江惟晏看來,這位父皇實在是......軟弱,他都將兵帶來了,卻總想著用更緩和的手段解決麵前的一切。
殿外的風聲忽然弱了幾分,轉而傳來細碎的腳步。
“皇後娘娘駕到——”
太監尖細的聲音回蕩在禦書房的簷下,燭光被風一吹,晃出長長的影。
門簾被人輕輕掀開,常氏著一襲淡金織鳳長衣,步履緩慢而從容。
她的鬢發高挽,釵環輕響,整個人在昏暗的燭光裡卻顯得格外鎮定。
“陛下,夜深了,還與孩子置氣嗎?”
這聲音雍容而有氣勢,兩人周身那劍拔弩張的氣勢總算是消停了一些。
江惟晏轉身,微微彎腰:“兒臣參見母後。”
常氏點了點頭,卻徑直往皇帝那裡去了。
江慶帝抬頭,眼底的煩躁尚未散去。
“你來的正好,你勸勸他!”
他指著江惟晏,聲音一沉。
“這逆子竟要擅調兵馬攻丞相府,他眼裡還有沒有朝堂!”
常氏並未立刻回話,隻輕輕看了江惟晏一眼,那一眼中藏著幾層情緒。
她上前一步,屈膝行了個禮,語氣平穩:“陛下,臣妾以為,晏兒此舉,未必是錯。”
江慶帝的臉色微變,燭火在他眼底跳動。
“你也要幫他說話?”
“臣妾並非幫誰。”
常氏抬眸,語氣愈發沉靜,“隻是這朝堂局勢,陛下未必看不透,丞相權柄滔天,文武百官皆趨附之,連宗室舊臣也有人與之暗通,若再容他數月,怕是要連根拔不動了,臣妾認為,既然晏兒有這能力,何不讓他一試,若是陛下覺得為難,不如稱病居於幕後,等到時機恰當了,再另做打算。”
江慶帝的手指緩緩收緊,青筋隱現。
這是要讓他坐山觀虎鬥,這虎還是自己的親兒子,未來的太子。
江惟晏一言不發,隻低垂著眼。
其實無論江慶帝今夜說什麼,他都不會聽。
他有這底氣。
常氏走近幾步,轉向江惟晏,語氣忽然變得柔和。
“惟晏,你的心,母後明白。但記住,無論你做什麼,都該是為了大武,不該是為了恨。”
知子莫若母,常氏知道,他肯定是有恨意在裡麵的,不過那些事情都已經被掩蓋,不知道真相可否有重明的那天。
江惟晏抬眼,眼底那抹冷意似被母親的話稍稍化去。
他躬身一禮,低聲道:“兒臣明白。”
常氏又回頭看向皇帝,輕聲道:“陛下,惟晏雖年輕,卻非魯莽之人。丞相一案,不除則亂,除之雖危,卻是藥石,陛下若再遲疑,怕是夜長夢多。臣妾勸您,不如趁今夜天黑,先下手為強。”
禦書房內的燭火再次被風搖曳,蠟淚順著銅台流下。
江慶帝久久未言,半晌,才深吸一口氣。
“......罷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傳朕口諭,令龍鱗衛連夜封鎖丞相府,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江惟晏躬身,冷靜應聲:“兒臣遵旨。”
沒有多做停留,已經拿到了旨意,對他來說便足夠了。
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禦書房的氣氛在命令落下那一刻,凝成了針落可聞的死寂。
皇後見到目的達成,便也尋了理由寬慰幾句,然後回到自己的宮中去了。
江慶帝的指尖仍在微微顫抖,像是在壓製心頭翻滾的情緒。
片刻後,他抬手,沉聲道:
“傳旨,宣內閣幾位大臣即刻入宮。”
曹德安領命,疾步而去。
沒過多久,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四人匆匆入殿,跪下行禮。
“臣等叩見陛下,夜召入宮,不知有何要事?”
燭火搖曳,映出皇帝的側臉,那張疲憊的麵容上卻多了久違的堅決。
“幫朕擬一份詔旨,以擅權營私、結黨營私、貪墨朝綱之罪,革去丞相張興懷之職,押解至大理寺聽審。”
此言一出,四人俱是臉色大變。
一位大臣驚得抬頭,聲音顫抖:“陛下,這......此事事關重大,是否......再與諸臣議定?”
“議?”
江慶帝冷笑,眸光如刀,“這些年朕聽他們議得還少嗎?朝堂之上皆是張興懷的門生故吏,朕若再議,豈不是讓他自己定自己的罪?”
四人互望一眼,不敢再言。
顧吏第一個叩頭:“陛下聖斷英明,臣等遵旨。”
“好。”
江慶帝拂袖而起,沉聲道:“顧卿,起草詔旨。孫卿,陸卿,韓卿,你們三人押印同署,此詔,朕親書!”
他走到禦案前,提起朱筆,指尖微抖,墨香彌漫在緊繃的空氣中。
“自太祖定鼎以來,朝綱未有今日之亂。張興懷擅權用事,欺上罔下,蔑法抗詔,朕心痛之至!”
筆鋒疾走,字字如刻,殿內除了紙墨摩擦之聲,再無其他動靜。
大臣們對視一眼,皆能看出彼此眼底的震驚與猶疑。
這是陛下登基多年年來,第一次不經廷議,不顧朝評,直接下旨問斬丞相。
書畢,江慶帝拋下朱筆,冷聲道:
“顧卿,傳令禁衛司,自今夜起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入宮求情,中書房、翰林院暫時封印,通往丞相府的所有信使,全部截留,一字一語,不許流出宮門!”
“是!”
那人急忙應聲,額頭緊貼地磚,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江慶帝背對眾人,緩緩開口:“今夜,宮門不啟,天亮之前,朕要天下人知道,他所犯下的所有罪責。”
殿外的風聲愈發狂暴,捲起宮道兩側的燈火,火光搖曳,映著金瓦與龍紋的剪影。
江慶帝一雙眸裡滿是凝重。
關乎到和鐵勒部國的邦交,這件事不得不這樣做了。
草原上的那些人,早就覬覦水草豐茂的大武多年。
沒想到,竟是內部先出了亂子。
可悲可歎,又可恨可氣。
他重重的歎息一聲。
窗外的雨落了下來,打在琉璃瓦上,竟有些金戈鐵馬之聲。
是錯覺嗎?
江慶帝抬頭,朝窗外的黑夜雨幕看去。
良久後,凝重的垂下眸子。
不論是不是錯覺,這一步棋子已經下了。
但願江惟晏不會讓他失望,既然做了,就該做的乾淨些。
他還是多想些,明日應該怎麼應付那些朝堂中人吧。
午門下,鐵鏈叮當作響。
禁衛軍早已換上了黑金戰甲,手執長戈,整齊列陣。
值夜的太監被驚得跪了一地,臉色發白,卻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隻聽得指揮使低聲傳令:“奉陛下口諭封宮。自此時起,無旨不得出入一步。”
厚重的宮門在夜風中合上,巨大的閂木“轟隆”一聲落下,震得地麵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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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潑,潮濕的青磚上跳躍著燭光。
幾個小宮女提著燈盞執傘小心行走,不知發生何事,隻聽遠處不斷有腳步與鎧甲的摩擦聲。
有人低聲呢喃:“今夜宮中出何事了?聽說是丞相府......”
話音未落,便被一旁的太監嗬斥:“閉嘴!不想活了?”
“趕快把手裡的東西送到各宮去,記住,嘴巴閉嚴實了!”
小宮女們渾身一顫,臉色煞白。
這是今夜禦膳房照常送給各宮的點心。
華寧殿。
殿中香氣氤氳,紅紗帳垂。
張貴妃身著絳色薄綢宮裙,慵懶地半倚在榻上。
幾名宮女正為她捧上冰鎮的楊梅與葡萄,玉盤上薄霧嫋嫋。
“聽說今夜風涼,娘娘可要添衣?”
“無妨,”
張貴妃輕輕笑了笑,指尖沾了糖汁,送入唇間,“這夏夜難得舒爽,再過幾日,恐怕就難捱了,對了,到時候記得多取些冰來。”
“是。”
宮女為她捏著肩。
隔牆之外,此刻,一名宮人步履匆忙,連燈籠也沒提,靠著微弱的光線熟練的跟著牆根移動。
眼看就要抵達華寧殿,卻被兩名黑衣侍衛一左一右攔下。
“何人?”
“老奴,老奴奉命送......是貴妃娘孃的......”
那人的話已經在哆嗦。
話未說完,刀鋒已在脖間亮起冷光。
“從今夜起,貴妃娘娘不收任何東西。”
侍衛冷聲傳來。
老仆臉色慘白,那封密信被奪去,當場丟入燈盞中,化為灰燼。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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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大臣匆匆自內而出,懷中抱著剛蓋好印的詔書。
他們麵色凝重,誰也不敢言笑。
明日清晨,這些詔書上的內容就會貼在京城各處,以及送往周邊城池。
誰能想到,一夕之間,一個紮根於皇城的龐然大物竟然直接倒下。
丞相算計多年,還沒來得及算計最重要的一步,便被全盤拿下。
京城外,一片空曠的林地中。
夜色如墨,風聲幾乎凝滯。
天地間隻餘水聲嘩嘩。
密密的甲冑泛著微光,數千精銳禁軍整齊列陣,戟鋒與刀刃不斷劃過雨水的痕跡。
為數不多的火把被寥寥的人拿著,火焰被風吹得斜斜搖曳,照亮了一張張緊繃的臉。
在黑色人潮前方,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立於原地,肌肉線條分明,鼻息間噴出白霧。
馬上之人一襲深色披風,披風邊角隨風微卷,勾勒出挺拔修長的身形。
火光掠過他輪廓時,能看到他年紀不過三十出頭,五官如刀削般立體,眉目英俊卻透著淩厲的冷意。
鼻梁高挺,唇線分明,一雙眼極深,在夜色中近乎呈現出冷冽的青黑色,像藏著寒星的夜空。
風吹動他額前的已經濕掉的碎發,卻絲毫掩不住那股年輕將領特有的鋒芒。
他微微抬頭,望向遠方京城方向。
雨幕中,那裡的燈火依稀可見,如同被困在暗影中的火海。
他伸出一隻手,掌心微張。
一隻白鴿順著夜雨跌宕,撲扇著翅膀,從天邊掠過,落在了他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