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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替身日常 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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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君得償所願,來日君臨……

十日之後,
東宮大婚之夜。

無相寺。

掌燈時分,新月初上,暮色四合。

兩個粗使婢子將今日的晚膳奉上,互看一眼後躬身退了下去。

這兩個婢女不是先前常服侍在沈虞身邊的人,
沈虞離開東宮之時並不想牽連旁人,
因此隻帶走了阿槿。

每日裡二婢除了伺候沈虞和阿槿兩個人的三餐和洗沐,
都會像小賊似的跟在沈虞後頭盯著她的進出。

外頭有禁軍看守著還不夠,
還專門找了兩個人來盯著她。沈虞心裡極是不舒服。李循這人就是控製欲太強,不管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隻要是他認為對的,應該為之的事情,就絲毫不會顧及她的想法。

有眼線盯著,
阿槿做什麼自然也不方便,但好在這兩個婢子大部分時間也僅僅是盯著沈虞而已,這倒給了她空隙可鑽,趁著兩人盯著沈虞的間隙裝作散步的樣子偷偷給兩人晚膳裡下了點兒東西,兩人沒做一會兒事就開始發困,在耳房中沉沉睡去了。

阿槿又出去打探了一番,這些禁軍每晚都會在竹林的入口處交換崗哨巡視一番,
不過大約也是知道沈良娣煩他們,因此隻是離得遠遠地望上她們一眼,見兩人是安全的,
便悄沒聲兒的離開了。

“待會兒懷慈法師會過來替我們善後,
偽裝成我們二人無意碰到燭火、竹林走水的跡象。待禁軍趕來時火勢已無可控製,
縱然撲滅火海看到的亦不過我們二人的一身焦骨。無相寺後山有條廢棄的小徑,這時我們再從西角門離開順著這條小徑下山,方伯會在那裡會接應我們。”

阿槿將無相寺的地形圖指給了沈虞看,
能逃出寺院的路線在輿圖上用硃砂標記了出來,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計劃著。

“趁著外頭兩軍交戰,我們坐船從城外的風陵渡離開南下,想來快輒不過月餘便能抵達南地,你若是想去杭州看看你舅舅周大人,我們便先繞路去幽州,從京杭大運河坐船去杭州……”

大約是要離開,即便前路生死未知,阿槿還是很高興。因為她不喜歡長安,當年她的父母兄長一家人全都死在這裡。

沈虞一麵聽著,一麵卻望著窗外廊廡下明滅不定的羊角燈出神。

要離開了,心中除了釋然,更多的竟然難過、不捨和愧疚。

李循不喜歡她,但她喜歡衛王府,喜歡皇後和惠寧公主,喜歡……被人喜愛和包容的感覺。

那是家的感覺,更是她窮極一生都無法長久擁有的溫暖與歸屬,彆人卻可以輕鬆得到。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能有人還念著她、想著她,那即使是死,這一生也死而無憾了。

她隻是羞愧,要讓愛著她的那些人失望難過。

沈虞閉上眼睛,對著天上的星星許願。

希望惠寧公主與顧翰林能百年好合,希望皇後能穩坐中宮,祖母健康長壽,母親放下執念。

至於李循……

她慢慢睜開雙眼,苦笑一聲。

若得知她的死訊,他應該也不會太難過吧。

那便今夜遙祝,祝君得償所願,來日君臨天下。

不要為我的死生出一點點的愧疚,一點點也不要。

她若到來,他不必歡喜,她若離去,他亦不必憂慮。

一彆兩寬,各生歡喜,從此再不複見,便是他們兩人之間最好的結局。

……

很快月上中天,夜如濃墨,天邊一輪紅月如火。

“不好。”

阿槿望著窗外依舊寂靜的夜色,麵色卻忽而一沉,一把拉起沈虞的手。

*

與此同時,百裡之外的東宮。

桌上的喜燭紅淚點點,映照著殿中女子的雲鬢花顏。

沈婼一身大紅翟衣,頭上戴著綴滿了珍珠與紅藍寶石的鳳冠,手執禮扇坐在婚床上。

她此刻心潮澎湃,心口彷彿揣了一隻幼鹿般撞動得飛快,握著禮扇的手也濡濕一片。

雪柳給她拭去額上的汗珠,“太子妃莫要緊張,太子殿下馬上就要來了。”

沈婼聽到“太子妃”這個稱呼,麵色稍霽,但不知道為何,她這心裡仍舊是慌得很,極是不自在,尤其是當外麵突兀地傳來一道尖叫聲時。

“外麵在做什麼,怎麼這麼吵?”

她蹙眉往窗外看去,然而除了天邊那輪淒迷漸漸映照了天邊大半火紅的月色,自是什麼都看不著。

雪柳出去走了一遭,很快就回來了。

“沒發生什麼事,太子妃彆多想,是前朝宮殿裡的歌舞聲。”

沈婼放了心,然而等了又是半個時辰,依舊不見李循,不光如此,外頭還漸漸起了刀戈肅殺之聲,沈婼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太子殿下怎的還不過來?”

她突然提著裙子站起來就往外頭闖,雪柳忙攔著她道:“姑娘彆出去,太子殿下馬上就要過來了!”

“賤婢!你還敢騙我?!”

沈婼發了狠,一巴掌就摔在雪柳的臉上,尖聲道:“你們還在愣著做什麼?外麵出事了,你們快去通知殿下啊!”

屋裡站著的婢女們一動不動,仿若死人一般,沈婼心急如焚,上前拉扯著一個婢女,“你還在發什麼呆,今日是我與太子大婚之夜,若是外麵出了什麼事,你們擔待的起嗎?!”

門“嘎吱”一聲忽地闔上了,沈婼驚恐地扭過頭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你們要做什麼?要造反不成?!”

雪柳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自己的帶血嘴角,冷冷一笑,“怎麼,姑娘還做太子妃的大夢呢?奴婢告訴你吧,太子殿下從未想過要娶你做太子妃!真正被他放在心尖尖上那個人,可是早就被他放進了無相寺裡鐵桶似的護著!”

“你閉嘴!”

沈婼叫道:“他最愛的人是我,怎麼可能是那個他棄之如履的沈虞!”

“賤婢,你怎麼敢背叛我!”

她麵色猙獰地上來要掐雪柳,可惜身上穿戴的翟衣鳳冠太重,雪柳輕輕一推便將她推到在了地上,嘲諷道:“怎麼不可能,姑娘你真是太天真了,當初明明是你先不要的太子殿下,你當太子殿下是傻的麼,他當真看不出來你是怎麼想的?憑什麼認為他會在你棄他之後再重新娶你為妻?!”

“若不是當初你對他的救命之恩,他怎麼可能會容你欺他騙他瞞他?姑娘不是總說太子殿下隻對你一人溫柔麼,那是因為他根本不愛你啊——嗬,一個不愛你的人,怎可能在你麵前向你袒露心跡?”

沈婼瞪大雙眼,“閉嘴,你閉嘴!你這賤婢!在胡說什麼!!”她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耳朵,崩潰地大叫:“你彆說了,你彆再說了,你閉嘴!”

周圍的婢女吃力地按住她不要她亂動。

雪柳則不發一言地看著她,那眼神快意的同時又異常悲哀。

當初她的親妹妹,就是死在沈婼的表兄、陳氏那個貪財好色的侄兒手中,為了妹妹,她曾跪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磕頭磕到雙眼充血求她的姑娘伸伸手拉一把她的妹妹。

可換來隻是拒絕二字。

後來她尚未及笄的妹妹杏子,便永遠的死在了她十三歲那一年的冬日。

窗外的朔風吹刮的愈發肅殺冷寒,夾雜著血腥氣從窗牖的縫隙鑽進來,味道幾乎令人作嘔。

趙王沒想到他出其不意的突襲在李循看來隻是個甕中捉鱉的笑話,數千的將士幾乎甫一進城就沒了蹤跡。

四麵楚歌,長安城的大門一關,城外的援軍根本就進不去,眼睜睜地看著他精挑細選的三千將士們被李循率領的禁軍們屠戮殆儘。

“王爺,城內有詐,咱們趕緊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心腹將軍喊道。

趙王一刀砍落眼前一個意圖向他敵軍頭顱,那頭顱咕嚕嚕滾到他的腳邊上,趙王咬牙切齒道:“李循小兒,老子這次算是栽在你的身上了!”幸好來之前已經通知另一心腹前去營救自己的嫡長子,這樣即便他死了,世子也會為他報仇!

遂不再戀戰,調轉馬頭夾緊馬腹大喝一聲駕,沒想到剛跑了沒幾裡地,兩邊的山坡忽地衝下來一隊人馬,將趙王的兩翼緊緊地裹挾住不能動。

混亂之際,幾名心腹將士將趙王牢牢地護衛著往後撤退,然而這群人究竟是抵不住李循的千軍萬馬,心腹們似是被人蓄意被衝散,趙王遍尋不著,正驚慌失措正著,驚見對麵朝他慢悠悠地駛來一個將軍。

那將軍生得高大勇武,身上裹著一件銀光粼粼的黑甲,月光下耀得人眼睜不開,他勒著馬韁停在離趙王一射之地處,俊美淡漠的麵容高貴威嚴仿若神邸。

趙王認出李循,反倒鎮靜下來,以槍指麵,冷笑道:“怎麼,你還想親自來殺我?”

李循撫摸著手中的刀,聲音淡淡:“皇叔難道就不曾殺過我嗎?誰又比誰高貴,當初那一刀之恨,孤至今記得。”他慢慢地,一字一句道:“早在十二年前,你慫恿皇祖母毒死孤的母後之時,孤就發誓終有一日必斬下你的首級,替母後報仇雪恨。”

“蠢貨!你找錯人了,真正害你孃的那個人是你的好皇祖父,是先帝!”

趙王聽了這話,彷彿聽到了一個笑話般哈哈大笑起來,他憐憫地看著李循,“你不敢找他報仇,所以你要殺了我,你以為沒有我,你的外祖父,你的舅舅你娘就不會死嗎!”

“你真是可笑!從小到大,我不知比你那個懦弱的爹強多少!二哥死後,他把我叫到太極殿裡,說你爹懦弱,自二哥病重後,這些年若沒我在一邊幫襯著,朝堂還不知會如何!”

“你瞧瞧他這話說的,多好聽,多好聽!我比你還天真呢,我真的就信了他這番話,我以為他是看重,歡喜我的,我那麼努力!為什麼就因為我是庶出,我就當不上太子!這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錯!都是他,都是因為他!!”

趙王如同瘋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詞,拔刀向李循揮去,隻是他到底不是李循的對手,隻兩三個回合,李循便先他一招將刀刃刺入他的心口。

趙王吐出一大口鮮血,死不瞑目,指著他斷斷續續道:“我、我是你的親叔叔,你、你殺了我,你……你也不會有什麼好名聲……”

“那種東西,不要也罷。”

李循神情倨傲而輕蔑,他眯了眼,再次用力往趙王的心口轉了圈,趙王哀嚎一聲,滾燙的鮮血如同潮水般不斷噴湧,潑了李循一臉。

李循麵不改色,用帕子淡定地抹去臉上的血漬,黑黢的眼珠盯著趙王,在黑夜中如同食人鬼魅般陰森可怖。

他微微俯身,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皇叔,你說的對啊,我就是懦弱,弑父弑君又如何,你以為我沒想過嗎?但我沒你那麼愚蠢。我既沒有皇祖父的手腕,又不如他得儘民心,我雖深恨他,卻不得不承認大周若無他,不會有今日的盛世。我若強行造反,死的不僅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更會失去我現在擁有的一切,令無數百姓遭受戰火荼毒,流離失所。”

“所以我為何要反呢?不如隱忍偽裝,靜待時機,我讓皇祖父信任我,將皇位傳給父皇,你看,最後的贏家依舊是我,我沒有費吹灰之力,便報的大仇,我會為我的母後重請封號,極儘哀榮,我會為外祖和舅舅一家倖存的子孫封侯賜爵,提拔重用,今日大仇得報,來日孤仍為儲君,你呢。”

李循笑了一下,輕聲說:“你便如那地裡的爛泥,從此之後,亂臣賊子,遺臭萬年。”

“虛偽,虛——”

趙王想罵李循,可惜他罵不出口,也聽不到李循的答案了,呼吸越來越稀薄,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響。

眼前驟然一片昏暗,他吐出一大口血,如斷了翅的鳥兒般從馬上跌落下來。

李循靜靜地看著他垂死掙紮,而後失去呼吸,徹底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從馬上下來,砍下趙王的首級,血流了一地,濺得他衣袍上都是猩紅觸目的血。

“你真是死了都要給孤找晦氣。”

李循將人頭扔給一旁的陳風,看了眼臟汙的靴子,嫌惡的在趙王剩下的半個身子上反複蹭著,“夏蟲不可語冰,孤能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賜,你還好意思說孤虛偽?”

陳風替李循將趙王的首級遞出去,一炷香之後,趙王的人頭就出現在了長安城的城門之上,餘下的叛軍一看趙王大勢已去,紛紛繳械投降,隻有一些跟隨趙王多年的扈從仍不遺餘力地負隅頑抗著。

李循把要錦衣衛指揮使蔣通和常州總兵孟柏叫過來,讓兩人格殺勿論。

孟柏神色不變,領命而去,蔣通聽了卻是心中一寒,想到剛才這位年輕的太子適才麵不改色,親手斬下了親叔叔的首級……

他走出去沒兩步,又聽到身後李循吩咐禁軍統領徐銘,“回去看好了趙王妃和孤那幾個表兄弟,彆叫他們投繯自儘了,若他們哪一個出了問題,孤唯你是問……沈紹那邊如何?”

徐銘說道:“沈紹得知趙王入京之後大驚失色,連夜進皇城偷偷拿了虎符,如今已經和陳贇一道商議對策了,臣擔心他是準備造反。”

“未必。”

李循負手立在城牆之上,看著不遠處混戰的兩軍。

叛軍原本是中了埋伏,又逢群龍無首,眼下已是強弩之末,孟柏和蔣通得了李循格殺勿論的命令,也不再有所顧忌,眨眼間叛軍的人數便大大削減。

徐銘原本擔心沈紹會反,提議李循早作準備,否則被沈紹渾水摸魚,再逃去江南道和渡善教的那群匪徒聯合起來,隻怕會更棘手。

但沈紹那個膽子,顯然是不能夠的。

果不其然,又過一炷香之後,徐銘再次來報,“殿下不好,沈紹誆騙陳贇偷盜了虎符!”

和陳贇分開之後,沈紹立刻再次前往東宮,半個時辰前東宮還是一片張燈結彩、鑼鼓喧天,突然錦衣衛指揮使蔣通和進軍首領徐銘就以軍情急報闖了進來將李循請走,沈紹乍聞趙王趁著今晚東宮大婚之夜意圖突襲,嚇得當場就背過氣去。

誠然,當初是他有意放走的趙王,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但卻從未遇到過如今這般的局麵,因為今夜也是他女兒的大婚之夜啊!

到底是經事多的老狐狸了,沈紹很快冷靜下來,藉口領了一隊扈從守護皇城和陳贇一道離開了東宮,陳贇急得滿頭大汗,生怕事情敗露牽連到自己身上,又怕趙王真的攻進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沈紹便對陳贇道:“不是偷兵符,我們隻是怕禁軍支撐不住,取兵符派兵排兵布陣。陳兄彆太過擔心,隻是提前做好準備而已,最壞的打算,無非是殿下發現渭水之事,我們便一不做二不休反了,一起逃往江南道投奔渡善教去。”

沈紹表現的太過冷靜,說的又麵麵俱到胸有成竹,陳贇開始懷疑自己,待沈紹將虎符取出來,又將虎符遞給了陳贇,要他儲存著,陳贇未做他想,還以為沈紹是為了安撫他,放心的收下了虎符,兩人按照約定,一麵派人去通知各自的部曲扈從準備好武器,一麵回家收拾東西通知家人準備隨時逃離。

然而陳贇真是信了沈紹的話回家準備,沈紹從皇城出來後卻並沒有按照約定回家,而是徑自往李循所在的長安城門奔去。

*

皇城腳下。

“世子!南衙禁軍不在,被人以虎符調走!我們有生路了!”

叛軍首領派人前去打探訊息,探子回來之後,他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趙王世子見狀也是鬆了一口氣。

當初趙王被明熙帝迫著去就藩,趙王妃和趙王世子便被扣押在了長安,但趙王到底捨不得嫡長子,攻打長安之前,秘密派了自己的一夥心腹前往趙王府將趙王世子營救了出來,叛軍闖進了趙王府,殺光了圍在趙王府看守的禁軍將趙王世子擄走。

趙王世子聽叛軍說趙王已被李循親手斬殺,首級就掛在長安城的城門之上,當即就紅了眼,發誓要殺了李循給趙王報仇,趙王妃和世子妃怎麼勸都不肯聽,拋下老母和嬌妻幼子就跑了。

可眼下這個局勢,怎麼還能逃得出去?

趙王世子和叛軍一夥眼見四大城門被關皆出不去,頓時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叛軍首領尚算鎮定,說道:“皇城以北一帶的城郊是皇家寺廟,這些廟庵的後山可能會有出城的小路,我們不如去那裡看看。”

隻是皇城腳下會有禁軍看守,隻怕想要逃出去沒那麼簡單。但如今所有的出路都被封,四麵楚歌,唯有背水一戰。

叛軍首領原本預備廝殺出去一條血路,死也要護著趙王這最尊貴的一條血脈,哪知這會兒不知怎的,不光北衙禁軍不在,南衙禁軍竟也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隻留下幾百個金吾衛守護著大明宮。

禁軍人手空虛,趙王世子帶領的一群叛軍人又少,反給了他們可乘之機,砍開上鎖的坊門從一路狂奔到了長安城的郊外,來到這群巍峨肅穆的皇家寺廟的山腳下。

“世子,我們選哪一家好?”

這群寺廟裡的和尚估計也聽到了今晚外頭不太平,皆將大門緊閉。

趙王世子目光掃過群寺,最終落在最角落裡的無相寺的大門上。

“無相寺。”

趙王世子臉上露出一抹怨恨和嗜血的殘忍,“你們不知道,這寺麵關了李循的一個妃子,據說是生了重病,不過眼下看來李循都是做戲,他既不仁,便休怪我不義!”

這女子他見過,就在明熙帝六十歲的壽宴上,生得顏色還頗好,也怨不得李循會如此心心念念地護著她。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將這女子鉗製在手中,若李循追過來,正好以此為要挾。

若李循還是不肯放過他,那他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要李循親眼看著自個兒心尖尖的人死在他的麵前!

趙王世子下定了決心,當即命叛軍首領將無相寺的大門給砸開,此時寺中的禁衛已經分成了兩撥,一撥留在寺門前抵禦叛軍,一撥撤至竹林保護著沈虞離開。

然而此刻,沈虞和阿槿還不知道接應他們的懷慈法師已經死在了攻入無相寺的叛軍刀下。

兩人從竹屋中跑出來,正巧遇上禁軍統領,禁軍統領急道:“無相寺中出了叛徒,叛軍已攻入無相寺,良娣快隨臣等離開!”

沈虞與阿槿聞言也齊齊變了臉色。

叛軍攻入無相寺?怎麼可能!無相寺位於皇城以北,除非皇城淪陷,否則叛軍怎麼可能——

來不及了,禁軍統領比兩人還要迷惑,他趕緊點了二十個身經百戰的禁軍護送沈虞與阿槿離開,阿槿趕緊搖醒耳房中的兩個婢子,四人一道隨著禁軍往山下逃去。

另一麵,寺中有個法師是許多年前就被趙王安插的細作,開啟寺門將趙王世子和叛軍放了進來,叛軍在寺中大肆屠殺,尋找沈虞,法師領著一乾人等找至竹林,將禁軍統領斬於刀下。

“竟然是禁軍?”禁軍統領趙王世子認得,那是李循的心腹,更是精銳,沒想到竟然會被李循派來保護一個女人。

稍作思索便回過神來,

“那個女人呢?她在哪兒?!”趙王世子拎起地上一個禁軍的衣領,禁軍自然不會說一個字,咬舌自儘。

趙王世子大怒,在屋裡找了一圈,跑出來指著地上的腳印叫道:“給我追!”

*

卻說沈虞和阿槿那廂剛出了無相寺沒多久,便見山上的無相寺火光衝天,廝殺之聲震耳欲聾。

糟糕,看來無相寺已被攻占,寺中之人隻怕凶多吉少!

沈虞和阿槿兩人等不到懷慈,更找不到接應方伯了,一時心急如焚。

“看來叛軍和我們想的一樣,也想從無相寺出城,”沈虞強迫自己鎮定,跑時湊到阿槿耳旁低聲說道:“方伯興許也是被叛軍絆住了步子,隻怕一時半會兒過不來,我們現在先找地方躲起來,不要被叛軍發現。”

在禁軍的護衛下,阿槿拉著沈虞的手開始跑。

後山上灌木叢生,沈虞纖弱的手腳被草莖上的尖刺刮破劃傷,鮮血直流。

然而興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儘管沈虞和阿槿等人已經很注意隱秘自己的行蹤,還是被腳程更快的叛軍追了上來。

沒過多久,叛軍就將護衛著沈虞的二十個禁軍儘數斬殺,趙王世子拔劍下馬,用劍尖挑起沈虞的下巴。

火光衝天,映照著女子一張豔絕的臉,白皙而吹彈可破的一張玉麵上,血痕襯著她因狂奔而泛紅的麵容,妖冶美麗的不似凡人,更像是黑夜裡的妖精。

男人們開始咽口水,雙眼直愣愣的盯著沈虞的胸口和大腿,這樣危險的境地,也不耽誤他們那些汙穢的心思。

“沈小姐,果然是你。”

趙王世子冷笑,“想走?今日爺便遂了你的意!來人,把沈良娣給綁了!”

“你們誰敢動她!”阿槿大怒,剛要護在沈虞麵前,就被叛軍首領打了一巴掌扇倒在地上,“滾開!”

“阿槿!”

到底是兩個弱女子,就算阿槿功夫再好也打不過這一群連命都不要的亡命之徒。

“你們彆碰她,我乖乖的,和你們走就是。”沈虞將阿槿扶起來,看向趙王世子。

“你若是聽話,爺自然暫時不會殺你。”這女子楚楚可憐的看著他,眸中含淚,一碰就碎似的,趙王世子諒她也翻出來什麼風浪來,叫人將沈虞和阿槿用刀架著置於自己的身前看管。

走了沒一會兒到了一處山路,極不好走,叛軍便棄了馬匹快走。

“你們等等,我走不動了,我真的走不動了……世子……”

那女人軟綿綿地喊了一聲了趙王世子。

趙王世子眸光往後一掃,發現沈虞哭得梨花帶雨,嬌嬌怯怯地看著他。

該死,這個女人怎麼好像在勾搭他?

“閉嘴,再說話爺一刀殺了你!”趙王世子朝沈虞吼道。

“不要殺我!我聽話!”

沈虞忙道,她轉頭看了一眼阿槿,兩人迅速對了一個眼色,接著趙王世子又聽她欣喜地喊了一聲,“太子殿下,你終於來救我了!”

李循?!

趙王世子大驚失色,忙往後頭一瞧,叛軍一乾人也渾身戒備起來,身後窸窸窣窣,竟果然有聲響,隻不見半個人影。

“抓住她!她要跑!”叛軍首領忽然在身後大喊了一聲。

趙王世子急忙回頭,大腿卻陡然一疼,他不受控製的單膝跪了下去,阿槿從腰間拔出軟劍,一邊攬著沈虞,一邊想四周掃去,趁著眾人皆避開她的劍往後撤的空隙,抱著沈虞從一邊的山坡上滾了下去。

兩人拔足狂奔。

“快追!!”

趙王世子拔出腿上的短箭,氣得直罵娘。

“小魚,怎麼辦,我們隻怕跑不了多遠。”阿槿回頭望了一眼,趙王世子被阿槿刺傷,發了瘋追過來也要捉住沈虞和她。

“阿槿,你聽我說,你這樣帶著我跑不了多遠的,你聽我的話,你先走,代我去潁州,若大哥當真還活著,你幫我向他說一聲抱歉,若那人不是大哥,你幫我殺了他,為大哥報仇,好不好?”

“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拋下你一個人走!”阿槿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咬牙道:“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認輸過,我這條命既然是公子撿來的,那即便是死也要護著你活下去!”

“阿槿,你做什麼?不、不要!”

阿槿狠了狠心,一記掌刀將沈虞砍暈,她匆忙揭開沈虞身上的腰帶,時間所剩無幾,眼看叛軍就要追上來,根本沒時間再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推搡。

為了方便離開,兩人身上穿得衣衫都是相仿的素衣,唯獨發式不一樣,阿槿匆匆將長發綰成沈虞那般,戴上她發髻上的釵環,向後跑去。

很快,叛軍便發現了做沈虞裝扮的阿槿。

阿槿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她隻希望方伯沒有遭遇不測,能在她倒下之前救走沈虞。

趙王世子發現自己抓的人並不是沈虞之後惱羞成怒,連著在阿槿臉上扇了好幾個巴掌,叫她交代出沈虞的下落。

阿槿冷笑著往趙王世子臉上啐了一口,高傲地道:“下輩子吧。”

趙王世子的刀要落了下來。

這時,一支箭突然從斜刺裡衝了出來,直直地射在了趙王世子的將要落下的刀身上,趙王世子被射力震得手一麻,連著倒退數步坐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有人驚慌失措道:“是禁軍來了,是李循來了!”

這話就像是瘟疫一般,恐慌很快在叛軍之中四散,不光如此,陸續又射來的幾支暗箭悄無聲息的要了身邊人的命。

一道黑影突然自眼前掠過,趙王世子一刀劈過去,那人臂力如牛,竟在護著阿槿的同時也硬生生的接住了他的一刀。

“你是什麼人?!”難道還有未死的禁軍?!

趙王世子心一驚,眼前這人一身黑衣,卻蒙著麵,看身形卻有些熟悉,一語未落,又是幾支暗箭襲來,叛軍人手本就不多,那人似乎也隻救走阿槿並不戀戰,且戰且退,很快便殺出了一條血路,從叛軍的包圍圈中逃了出去。

“你是誰?”阿槿被那人背在背上,虛弱地道。

“是我,謝淮安。”

說著,謝淮安落下了臉上的蒙麵。

今夜是李循大婚之夜,謝淮安擔心沈虞想不開,因此來到了無相寺想守著她先過了這一夜,沒想到來的路上兩軍便打了起來,等他好容易從小路來到了無相寺,卻發現無相寺早已經被叛軍劫掠過了一遍,就連他的好友禁軍統領也被斬殺。

謝淮安來不及悲傷,隻怕沈虞遭遇不測,趕緊沿著叛軍的蹤跡追下了山,正巧遇上來晚的方伯。

原來方伯也是在路上被城內的叛軍絆住了步子,謝淮安不認識方伯,可方伯在沈閣老手下做了這麼多年的暗衛,怎麼會不認識錦衣衛指揮僉事謝淮安。

兩人在草叢中找到了昏迷的沈虞,按照沈虞指的一個大概方向找到了與叛軍對峙的阿槿,方伯在背後放冷箭,謝淮安身手好,前去救阿槿。

沈虞在馬上焦急地等待著,直到謝淮安將阿槿揹回來,手忙腳亂的撕下自己的衣衫給她包紮著傷處,難過直掉眼淚。

“我沒事,彆哭。”阿槿啞著嗓子說道。

沈虞說不出話來,手抖著給她的傷處輕輕打了個結。

阿槿見她沒事,咧嘴一笑,在謝淮安懷中昏了過去。

方伯說道:“姑娘,謝大人,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

沈虞點頭上了馬,方伯與謝淮安各騎一匹馬,方伯在前頭探路,謝淮安抱著阿槿和沈虞並排,跟著方伯往叢林深處行去。

誰也沒有注意,背後突然傳來一道風向改變的嗚咽聲。

“咻”的一聲,十分微弱,似是紮在了人的皮肉裡。

可惜這聲音太過微弱,根本沒人注意到。

因為阿槿後背上都是傷,加之男女有彆、天色昏暗,謝淮安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阿槿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一邊的沈虞胸口上那大片的血漬,如同一朵開到極致的芍藥花——

直到行至一處渡口,方伯欣喜的跳下馬,謝淮安皺了眉,轉頭看向沈虞。

兩人麵色同時齊齊大變。

“小魚?!”

“姑娘!”

話音剛落,沈虞“咕咚”一聲從馬背上一頭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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