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替身日常 053
這位裴公子,很眼熟……
“倘若這人死了,
難免官府會來尋我們的麻煩,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仆苦口婆心地勸道。
“隨便你。”公子飲了口酒,淡淡道。
老仆最終還是將畫舫撐了過去,
將落水之人救了上來。
“哎呦我的佛!”
一陣窸窸窣窣,
安靜了片刻,
老仆突然在外頭大驚小怪地叫喊起來。
公子煩不勝煩,
撩開簾子道:“你一天到晚煩不煩?”
卻見老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指著地上剛剛被他撈上來的落水之人哆哆嗦嗦道:“公子,
這、這,這彷彿是個女子!”
女子又怎麼了?公子皺著眉,目光極不耐煩地往斜靠在闌乾上的落水女子望去,
隻掃了一眼,眼睛便定住了。
女子身上的濕衣緊緊地貼著她的身體,玲瓏的曲線半遮半掩,她的發髻散亂了下來,烏黑豐茂的發貼在蒼白的瓜子臉上,愈發顯得臉蛋兒隻有巴掌大小。
聽到陌生的聲音,如受驚的兔兒般長濃的睫毛顫了顫,
在他望過來的一瞬睜開那雙清潤似水的眸子,虛弱地咳了兩聲,咳出兩口水來。
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飾。
“好冷……”她呢喃道。
老仆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
湊上前問道:“小姐沒事吧?”
這女子自然便是沈虞。
沈虞剛剛醒來,
覺著腦袋重得很,但聽對麵的老人喚自己小姐,便知女兒身份暴露了,
她艱難地睜大眸子,收回目光,抱著肩膀往後縮了縮。
自己麵對的是兩個男人,又一幅病歪歪的模樣,在船上跑又跑不了,這可怎麼辦?
也不知阿槿給自己的那些迷藥有沒有被水浸濕……沈虞下意識地摸了摸頭上的發簪,心想若是那兩個男人現在撲上來,她便將簪子紮進他們的喉嚨裡。
正想著,身上突地一重,沈虞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忙伸手去擋,下一刻,卻是一雙溫暖的大掌將她沁涼的小手包裹其中。
“姑娘彆害怕。”
白衣公子俯身將自己的衣服披到沈虞的身上,溫聲道:“某是正經人家的子弟,不會趁人之危,姑娘先披著這衣服,隨某入舫中換身乾淨的衣衫,如何?”
沈虞抬起頭來,入目是一雙清澈乾淨的鳳眸,男人的膚色白皙如玉,樣貌雖不甚出眾,身上卻有種十分溫潤清冽的氣質,他微微笑著,修長的食指劃過沈虞麵上的碎發,用帕子細細地為她擦拭秀發上的水珠。
他倒也不客氣,靠得極近,似乎飲過酒,口中有淡淡的清酒醇香落在她的臉上,聞起來卻並不討厭。
沈虞呆呆地看著他,一時忘了推拒,直過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自己適才竟看著這男人的眼睛失神了!
她不喜歡被陌生人靠得這樣近,偏過頭推開他的手,“也……不必了,多謝公子。”
公子麵上的笑容就淡了淡,他停了下來,打量一回沈虞,而後將帕子姿態優雅地放入懷中,望著她白皙如玉的臉微笑。
“也罷,姑娘可要入舫換衣?”
沈虞怔了怔,想告訴他那帕子已臟了……想了想還是垂下眸,低聲道:“不必了,多謝公子。”
她執意不肯入舫中,公子倒也沒有強求,依舊保持著良好的風度,要老仆給他重新拿來一件披風,又搬了個繡墩給沈虞坐下。
“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麼會失足落入水中?”
眼前的女子不光生得美,一顰一笑風姿綽約,還有著尋常女子沒有的端莊婉約之氣,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女兒。
沈虞編了個謊,“妾隨姐姐到祁州投奔姨母,路上遇到歹人不幸落水,與姐姐失散,為公子所救。”
哦,原來是孤女。
公子頷首,轉著手中的一隻白玉扳指微微笑道:“那倒是巧,某姓裴,單名一個佑字,是河東的商戶,正巧也要前往祁州做些生意,近些時日盤桓撫州,不日即將動身。”
說話間畫舫靠岸,裴佑先下了船,沈虞跟在後頭,一時船身搖晃,沈虞沒有站穩,不小心跌進男人溫暖的懷抱裡。
“還不知道姑娘芳名?”裴佑的手就扶在沈虞的腰間,掌下少女的腰肢柔軟而不盈一握,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體香,沁人心脾,氣若幽蘭,令人聞了心神為之一蕩。
他垂了幽黑的眸子看著沈虞,不知為何,明明是雙溫柔的含情目,卻叫沈虞看得頭皮發麻,身上硬生生打了寒顫。
裴佑很懂得分寸,隻稍稍扶住了沈虞便立刻與她分開。
他身上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又叫沈虞一時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妾姓虞。”
沈虞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叫了她一聲。
“小魚!”
阿槿等在鏡河畔,兩人之前仔細研究過附近的往來路線,知道嵩江有處支流連線著撫州城內的一處名喚鏡河的水渠,便在沈虞跳水之前約定好離開之後在此處回合。
阿槿看見沈虞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扶著下了船,忙走過去拉住沈虞的手上下打量,“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呢,你可有受傷?”
“我也沒有,我跑得快,他們追不過我,你放心。”
兩人齊齊鬆了一口氣。
裴佑溫潤的聲線傳來,“這便是虞姑孃的那位姐姐?”
阿槿狐疑地轉過頭去,警惕地上下打量裴佑,“你是?”
裴佑施禮道:“某姓裴,適才見到虞姑娘落水,將她救起,姑娘便是虞姑孃的姐姐罷?聽說你倆遇見了歹人,年輕女子在外確實不安全,兩位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隨某一道前往某下榻的客棧?”
“不必了,多謝裴公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謝,這點心意還請公子收下。”沈虞不想和裴佑有過多糾纏,扯了扯阿槿,阿槿會意,從懷裡拿出一隻荷包,雙手捧著遞過去。
沈虞也將身上裴佑的衣裳解下來。
裴佑見她二人如此,淡淡一笑,“姑娘這般就太見外了,”他將荷包和衣服都推回去,“如此,某也不強迫姑娘,隻是二位姑娘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上,這些銀子拿去買一套男裝,能省去不少麻煩,衣服姑娘也不必還了,反正也不值得幾個錢。”
他語氣溫和令人如沐春風,且並無糾纏之意,沈虞便將衣衫收下了,心中還有幾分感動與羞愧,心想適才大約是自己太過緊張了,竟以為這位公子對她意欲不軌。
她屈膝施禮,語氣也沒有那般戒備了,“萬分感激公子,今日妾與姐姐叨擾了,祝公子萬事遂心。”
兩人就此彆過。
待沈虞走遠,裴佑那雙溫柔的鳳眸中笑意才一點點地斂去。
不笑的時候,他身上有股陰鬱冷漠的氣質,和適才那溫潤儒雅的翩翩公子大相徑庭。
裴佑目不錯珠地盯著少女窈窕的背影,眸中的掠奪之意毫不掩飾。
他微微眯了鳳眼,一字一句道:“我要她。”
*
沈虞和阿槿離開裴佑之後不敢再在撫州多耽,那袖娘不怕官府,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為防再次遇上她,兩人乾脆重新換了裝束連夜坐船離開了撫州前往臨近的祁州,祁州距離陳州也是十分的近了,與陳州隻有一水之隔,兩人卻始終找不到通往陳州關隘的法子,自來到祁州後便一直在原地打轉。
為防止再遇上袖娘那般心懷不軌之人,沈虞平日裡都是呆在客棧裡,由阿槿出去置辦物什和打聽事宜。
一晃數日過去。
這日外頭十分熱鬨,沈虞很早就被吵醒了,戴上冪籬推開窗往樓下看去,隻見大街上人來人往,男男女女皆穿紅著綠,歡喜雀躍,上街采購酒肉,像是要過什麼節日似的。
沈虞撚指一算,才恍然發現今日是四月十五,彷彿是本朝花朝節。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便又是一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阿槿回來的時候手裡拎了一包窩絲糖,她看見沈虞懶洋洋地趴在床上,上前問道:“怎麼了,心情不好?你看我買了什麼?”
“嗯。”
沈虞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看起來好像並不太感興趣。
在洛陽時大夫便說沈虞這傷與情緒也有很大的關係,若心境開闊,病也好得也快些。
阿槿望了一眼喧鬨的窗外,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道:“今晚咱倆出去走走吧,反正外麵人也多,戴著冪籬的小娘子也不少,應當不會有事。”
沈虞依舊懶懶地,“不想,我有些困了……”
阿槿卻是不由分說,硬是給她拉起來梳妝打扮。
她在包袱中左翻右找,竟找出一瓶雨過天青色的口脂盒,沈虞看了一眼,奇道:“我塗這個乾嘛,又不見人。”
阿槿說道:“我喜歡看。”
打扮的好看些,說不準還能遇見個不錯的男人呢。
阿槿想得開,她可不希望和沈虞一道去送死,小姑娘這一生太苦了,阿槿希望兩個人都能活下來,之後沈虞能找一個真心待她好的男人,像尋常人一般嫁人生子,忘記前塵。
花朝節又稱花神節,是花神的誕辰,春日裡百花齊妍,白天可以遊玩踏青,夜裡也沒有宵禁,少男少女們可以繼續結伴出門賞燈賞紅,放花神燈。
春分剛過,正值仲春之令,暖風熏得遊人醉,四周歡聲笑語,沈虞心情也好了許多。
兩人說說笑笑,走走停停,還到一邊的攤位上買了一隻糖人兒,隻是剛逛了沒多久,迎麵便撞上了一位公子,沒吃完的糖人兒落在地上碎了,沈虞頭上的冪籬也在推搡間掉在了地上。
阿槿怒氣衝衝地去質問那公子,“你這人走路……”
話剛出口,愣了一下,覺得麵前的男人似曾相識,彷彿見過。
“你不是那日的——”
“是我。”
裴佑上前幾步,替沈虞將冪籬撿起來,笑意溫柔地遞給她,“虞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沈虞其實並沒有認真地收拾,不過她五官本就生得精緻小巧,麵板白皙如玉,唇上一點朱紅,在今夜滿街明亮的燈光下,縱使荊釵布衣,不施粉黛,依舊美得清麗脫俗。
她身上又彷彿有不足之症,一顰一笑間弱不禁風似的,真叫人生了百般的憐愛之心。
裴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再也移不開了。
沈虞沒想到還能再遇見裴佑,亦有些驚訝,兩人互相寒暄幾句,她便想離開了,裴佑卻先一步說道:“不知可否邀請姑娘同遊?”
他說的極是誠懇,怕沈虞拒絕,又補充了一句,“姑娘若是不願,佑不會強求,姑娘不必介懷。”
沈虞其實是不想的,她隻是想四處走走罷了,再和一個陌生人一起……不過裴佑畢竟救了她的命,尤其是還非常的為她考慮,這話還真不太好說出口。
裴佑說話的時候阿槿便在打量他,她發現裴佑身上有股溫潤的氣質,和沈逸真的很像,甚至是說話的語調,姿態,都**不離十,不過兩人生得並不相像,裴佑隻是個商人,都說商人重利,貌似又並不是個好的婚配物件……
阿槿心中千回百轉,沈虞自是不知,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就想不如先陪著裴佑走一段,橫豎今日街上這麼多的遊人,也不怕他不軌,過後再藉口不順道離開便是了,這樣既不會駁了裴佑的麵子,又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境。
裴佑身後隻跟了那日在畫舫上見過的那名老仆,老人救了她一命,沈虞見他慈眉善目,感激地對他盈盈一拜。
兩人在前頭並肩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裴佑給她介紹祁州風物,沈虞含笑應答,走了約莫有一炷香的功夫,突然聽頭頂傳來“砰”的一聲,街上的遊人皆抬頭望去,隻見有絢麗的煙花在夜幕中炸開,那一瞬間猶如綻放的火樹銀花,煞是好看,喝彩聲一片。
沈虞也在不知不覺地望著夜空入了神,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高大清雋的男人目光始終定定地落在她清冷分明的側臉上。
“很美。”他輕聲說。
“什麼?”沈虞回過神來,微微疑惑。
“我說煙花,很美,”裴佑含笑道:“虞姑娘看起來似乎心緒不佳,可是投奔之事進行的並不順利?看姑娘身上的氣質,應當是大家閨秀,也不知姑娘要投奔的姨母是祁州哪位世家,佑或許能幫上一些忙。”
“小門小戶,不足公子掛齒。”沈虞並不想多言,客氣地笑了笑。
裴佑不動聲色,倒也沒有去深根究底。
兩人行至一處淺淺的水畔,水岸邊栽種了一棵合抱約莫有五六人粗的柳樹,上麵掛滿了紅紗輕幔,不少年輕的小娘子蹲在岸邊放花神燈,映著水中星光點點,璀璨閃耀。
裴佑忽然抬手,替沈虞將麵前低垂下的柳枝撩起,避免她拂到身上。
沈虞衝他感激一笑。
這時,有個身形高大強壯的婦人手裡提著幾盞裝飾精緻的花燈徑直朝著兩人走過來,對裴佑笑道:“公子,給你娘子買一盞花燈吧。”
裴佑薄唇未動,淡淡地睨了一眼沈虞,沈虞正輕聲對婦人解釋:“大娘誤會了,這不是我的夫君,您到彆出去吧。”
婦人不說話,隻眼巴巴地看向裴佑。
裴佑嘴角微勾,叫老仆從荷包裡拿出一角銀子遞給婦人,從中挑了一盞耳朵長長的兔子燈遞給沈虞。
“女孩子都喜歡花燈,虞姑娘不要推辭了,就當是我借花獻佛。”
“裴公子,這不太好……”沈虞並不想接,兩人走了也差不多有一段路程,她往後退了幾步,思忖著說辭準備離開。
可話還未吐出一個字,突然眼前寒光一現,剛剛還在收錢的婦人竟從袖中掏出一把短刃,直直地就往裴佑的胸口刺去,幸好裴佑眼疾手快,一個躲閃狼狽地避了過去。
“抓住他!”
“婦人”一把扯下頭上的假發髻,朝四周大聲叫道。
竟然是個男人!
阿槿驚愕,立刻從腰間抽出軟劍將沈虞護在身後。
可兩人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四周原本在看花燈、放花燈,甚至是閒逛的男女老少中竟也有人是假扮的,他們見時機成熟,紛紛扔了手中的花燈,撕下身上花裡胡哨的衣裳露出一身皂衣,拔.出藏在大腿上的刀對著裴佑的方向就刺過去。
而裴佑身邊原本隻跟著一個老仆,此刻也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了十幾個穿著黑衣的護衛,將他牢牢地護在中間。
裴佑則負手立於其中,一臉淡漠地看著眾人廝殺,仿若事不關己般。
沈虞和阿槿猶在驚魂未定著,不是在逛花燈麼?這是什麼情況?!
裴佑眼風四下掃過,嘴角露出一抹輕蔑地笑。
待目光重新落回身旁美麗的少女身上時,又頃刻間換了幅麵容。
他朝沈虞伸出手,從容不迫,甚至語氣溫和地歎了口氣,“虞姑娘彆怕,這些都是壞人,站到我這邊來,我來保護你。”
“滾開!”
阿槿瞪了他一眼,咬牙接下劈頭而來的一劍——可接下來還有三四人皆朝著她前仆後繼,阿槿應接不暇,怒氣衝衝地吼道:“你們有病啊,我們和他不認識!”
這話音剛落,就聽一道極嚴厲的聲音喝道:“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四周百姓們皆嚇得四竄,從這群皂衣身後緩步走出一個神情冷肅的黑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