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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替身日常 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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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香露

陽光透過雕花軒窗落在花廳中女子的身上。

她雙手交疊安靜地坐在圈椅上,
一身豆綠色繡銀絲折枝蓮花綾子襖,下著一條牙白色遍地海棠馬麵裙,光影籠罩在她的纖細嫋娜的身影上,朦朧清淡得如夢似幻,
彷彿下一息便能隨風湮滅。

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真實,
卻又那麼的熟悉。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驟然停歇,
沈虞抬眸,
緩緩地望向門口癡愣住的婦人。

“母親。”她平靜喚道。

靖安侯夫人……不,現在應當是成國公夫人。

周氏如遭雷劈。

半響她才顫聲道:“你當真是小魚?”

沈虞站起身來,
朝她客氣施了一個禮,“女兒尚在人世,未能及時來探望母親,
請母親寬宥。”

周氏匆忙上前攥住沈虞的手,熱的,當真是熱的,這是人,不是鬼,當真是她的女兒!

她的眼睛微微濕潤,卻不好意思讓沈虞看見,
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母女兩人方纔重新落座。

周氏是先前聽管家通傳,
說二小姐回來了,
她還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
她的女兒早就死在了一年多前,掉落陵江,屍骨無存,
太子殿下親自收殮,葬入皇陵,選定諡號。

有的時候她會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最厭惡的女兒做了太孫妃,卻又在離太子妃一步之遙時被夫君由妻貶妾。

亂軍攻入無相寺,她永遠地死在了她的十八歲,連一具屍身都不曾留下。

她曾經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她不是沒有努力過想要去疼愛她,可她做不到。

也不是沒有耗儘心力地去幫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是她自己不爭氣。

至於她的死,是因為太子的無情和叛軍兇殘,與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可是在她離開的這一年間,她總是在午夜夢回時回到十幾年前她剛剛生下她的時候。

聽到自己辛苦苦苦十個月無數次在鬼門關前打轉生下的竟然是一個女兒,那一刻她心如死灰,滿心的怨恨隻想掐死繈褓中的她。

她將手伸向繈褓,用儘全身的氣力瘋狂地撕扯繈褓上的係帶,雙手按住嬰兒的脖子,隻差一點點她就能掐死這個弱小的討命鬼。

可是這孩子不僅不怕自己,還睜著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對她一直笑。

那一刻周氏淚如泉湧,她不隻是恨她,更恨自己,恨自己沒出息沒用生不了兒子也籠絡不住丈夫的心。

她一生再要強不過,卻也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

“小魚……”周氏開口,聲音沙啞,可又不知說什麼,從何問起。

女兒待她一直都很好,即便她從前如何刻薄不是,她也從未真正的怨懟過她。

仇恨就像是一條毒蛇,會吞噬人的理智和情感。

沈虞知道她想問什麼,主動開口:“那日我的確掉下了陵江,但水流將我衝至下遊的一處淺灘,我被一家山中的藥農救起,醒來時卻陰差陽錯失去了記憶,直到不久之前阿槿找到我,她告訴我許久之前的事情,我才恢複了記憶,回到長安。”

“那你仍在世的訊息,太子知不知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回東宮?”

一提到東宮,周氏眼睛一亮,興奮道:“你這麼久沒回來,一定不知道,太子直到現在都一直鰥居未曾娶妻,宮裡就隻有幾個不成體統的妾侍,你沒了之後他還替你向陛下討封了太子妃的諡號,如今你可是東宮的太子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隻要你回去,從今往後你便是這整個東宮的女主人!”

周氏彷彿已經想象到日後成國公府揚眉吐氣的場景,她一定要讓那些曾經羞辱過她的毒婦都付出代價!她的女兒是太子妃,是活生生的,誰也不能再看清貶低她!

“來人,快進來,”周氏喊道:“快去東宮告訴……”

“母親,”沈虞打斷周氏,“我想先去看看祖母,她身體怎麼樣?”

“那也不耽誤,我先讓人去告訴太子這個好訊息……”

“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呢,”沈虞淡淡道:“他曾經便對我無情薄倖,任由我被人欺淩,如今我好不容易活下來,重獲新生,母親還想要將我推進火坑嗎?”

周氏皺眉,“怎麼就是推你進火坑了?誰不是這樣過來的,你看你爹心裡有我麼,我還不是照樣過日子?你本來就是太子的女人,是他載入玉碟金冊的正妻,回到東宮也是名正言順,即使他心裡沒你,你為了他的大業九死一生,他若顧全名聲、愛惜羽毛,不可能還像從前那般對你!”

“我是你的親娘,我難道還會害你不成!”

沈虞說:“若想要我回去也不難,必要太子以圭璋為聘,十裡紅妝,紆尊親迎方可。”

周氏覺著沈虞腦子指定是摔傻了,她暗忖片刻,心想太子一向不寵愛沈虞,這事不如先知會惠寧公主和皇後,隻要這兩人和皇上肯為女兒做主,那太子是如何也抵賴不了。

遂打發了婢女道:“你先退下罷。”

*

榮安堂中,太夫人頭圍一條鑲紅寶石暗紅紋祥雲抹額,麵如金紙身形消瘦,正靠在大迎枕上由丫鬟婆子們伺候著喝藥。

屋內滿是濃鬱的藥香和老人沉鐘般沙啞吭哧的咳嗽聲,太夫人貼身服侍多年的老嬤嬤撫著太夫人的背道:“老太太今日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奴婢告訴您一個好訊息,您聽了保準高興。”

太夫人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笑容牽強,“你這老貨,有什麼好事就彆賣關子了,趕緊一道說了,免得我這心裡記掛。”

老嬤嬤笑了笑,遞過去一枚去核的梅餞道:“那奴婢說了,老太太可彆激動的竄起來,那可是要將奴婢給嚇死的!”

她俯到太夫人耳邊悄悄耳語幾句,太夫人的眼角流下兩道渾濁的淚來。

直過了好一會兒才顫巍巍地問:“你說的,這話可是當真,沒有哄騙我?”

“奴婢豈敢騙您,這事是千真萬確!”

正說著,外頭傳來婢女的通傳聲,“太夫人,夫人過來了!”

……

婢女掀開簾子,沈虞率先進去,聞到屋裡有十分濃重的藥味兒。

婢女引著她繞過一架牡丹如意花樣大屏風,走向臥房,她步履慢慢放緩,隻見一個蒼老消瘦許多的老婦人正掙紮著要從床上下來。

一見到來人,頓時失聲痛哭出來。

“我的兒!你可算回來了!”

太夫人撲到沈虞懷裡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一年前沈虞受了重傷,謝淮安幫她安排掉落陵江的死遁之計,沈虞不擔心旁人,祖母太夫人上了年紀,若聽到她的死訊,必定是受不住的。

所以她讓謝淮安到成國公府,幫她向太夫人隱瞞自己的死訊。

定國將軍府一夜之間落敗,即使整個成國公府都幫忙遮掩,紙終究包不住火,幾個月前太夫人還是無意中知曉了嫡孫女的死訊。

沈家這一代有三房,共孕有三子四女,唯有庶出的長房無限風光,幾個兒孫中太夫人最疼愛的也莫過於曾經在她膝下承歡多年的二孫女沈虞。

如今不僅長房榮寵化為烏有,最疼愛的孫女也在叛亂中死無全屍香消玉殞,太夫人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整日躺在榮安堂中湯藥不斷,悔恨不已,一具行屍走肉,不過是能活一天便是一天罷了。

她懊悔當初沒能堅定地站在沈虞這邊,而是一葉障目聽信了周氏的話,從此後最疼愛的孫女也漸漸與她疏遠,又親口答應長孫女設下花宴給她陷害的機會,間接造成沈虞的死。

花宴那日一彆,竟成永彆。

太夫人在沈虞懷中哭得像個孩子,沈虞亦是心頭酸澀,即使曾被傷害錐心刺骨,可她心裡明白祖母的為難,也不會忘記幼時的那些陪伴和疼愛。

兩人哭過一回,她輕聲道:“祖母,仔細哭壞了身子,我扶您到床上休息,可好?”

太夫人忙擦著臉上的淚,破涕為笑,“瞧我,真是越活越過去,讓你這個孩子笑話了。”

沈虞將適才告訴周氏的那套說辭又複述了一遍。

太夫人現下平靜下來,精神頭都好了不少,“好容易回家一次,這次就在家中多住幾日,至於東宮和皇後那裡……待明日祖母便親自入宮麵見皇後為你說項,你若不想再回東宮,祖母就是拚死也不會再讓你回去!”

周氏聽了這話隱露怒容,暗罵太夫人眼皮子淺,“娘此言差矣,虞姐兒大歸……”

“住口!”

太夫人一急,差點沒喘上氣來,沈虞忙幫著她拍後背順氣,對周氏投去一個責備的眼神。

太夫人順上氣來,指著周氏歎道:“淑娘,你啊你,都活到這把年紀了,竟還是如此糊塗!那太子妃之位你當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求之不得的?”

“世間男人無不薄情寡性,她嫁給太子與嫁給彆的男人又有什麼區彆!更何況太子是人中龍鳳、天橫貴胄,比那些臟心爛肺的下流種子不知強了多少,她是我親閨女,我十月懷胎鬼門關前走一遭才生下來的,又豈會害她!”

“當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太夫人捂著胸口道:“我與你原沒什麼可說的,既你認定如此,我說什麼你隻當我是胡言亂語。”

沈虞給周氏身邊的管家媳婦使了個眼色,管家媳婦會意,上前道:“夫人,適纔回事處說有要緊事尋您,請您給個決斷。”

周氏冷笑一聲,“都成個空架子了,還有個屁要緊事。”

周氏走後,太夫人拍著沈虞的手無奈道:“你娘這性子素來如此,隻有眼下這一畝三分地,殊不知咱們沈家最鼎盛的時候早已過去,所謂盛筵必散,哪有世家能長久繁榮昌盛,你大伯和你姐姐便是貪心不足方有今日……”

說著又是長長一歎,又對沈虞道:“小魚,你且放心,不管你娘如何刻薄,隻要你不願意,祖母這次絕不會再逼迫你,你想清楚了,祖母就替你入宮請旨和離,哪怕往後都不能再嫁人,也強過在外麵頂個好看的花架子強,隻要咱們一家人能長長久久在一處,便是吃糠咽菜又如何?”

太夫人經曆了這一遭算是想明白,隻有周氏依舊咽不下自己那口氣。

“祖母先養好身子,其它的一概往外放。”

沈虞又和太夫人說了幾句話,便伺候她睡下了。

放下帳子,沈虞款步走出榮安堂,去了她未出閣時住的繡房。

剛邁入院子,就見門口跪著一個尖下巴大眼睛的婢女,身上穿著素服,頭上簪著白色的絹花,一見到她走進來,頓時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姑娘!奴婢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虞快步上前將她扶起來,這丫頭還是向從前那般愛哭,隻是消瘦了許多,圓圓的臉都瘦成了尖下巴。

“傻孩子,你跪在這兒做什麼,快起來。”

兩人進了屋裡去,阿槿也在,饒是阿槿素來情不外露也禁不住濕潤了眼角。

自以為沈虞死後,青竹為她披麻戴孝了一年多,連先前定下的婚事都耽擱了。

沈虞伸手摘下青竹頭上的絹花,替她拭去眼角的淚,心中感慨萬千。

“回去就將衣裳換了罷,你待我的情,沈虞都記在心中。”她柔聲道。

青竹卻羞愧道:“是奴婢承姑孃的情才對,當初在衛王府,如果不是奴婢一味激進,姑娘不會受這麼多的委屈,可是姑娘您也從未怪過奴婢……”

……

與青竹敘完舊,沈虞躺下休憩了一會兒。

第二日周氏就新送了兩個婢女進來替她梳洗綰發,領二等丫頭的月例。

“都叫什麼名字?”沈虞坐在鏡台前問道。

一人答:“奴婢芳甸。”

一人答:“奴婢月照。”

沈虞點頭應下。

一時芳甸外出倒水,月照瞧著左右無人,從懷中掏出帕子,將那帕子仔細展開,裡麵竟躺著一隻約莫手掌大小的琉璃瓶,裡麵隱隱流動著淡紅色的水狀物。

月照湊過來小聲道:“這是太子殿下命奴婢給姑娘捎來的‘玫瑰香露’,將它到處幾滴添在水中喝,香甜可口,有養胃散鬱、疏肝理氣之效,最適合姑孃家來養身子了。”

沈虞放下篦子,將那三寸大小的琉璃瓶接過,又打量了月照幾眼。

月照不好意思道:“奴婢是成國公府的線人,昨個兒接到太子殿下手令,要奴婢來伺候姑娘,太子殿下說,並非是監視姑娘,隻是伺候,請姑娘不要多想。”

太子殿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在侯府中安插個把線人倒也不足為奇。

月照本以為沈虞會很高興,沒想到她神色反而有些冷淡,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兩側散下的發,漫不經心道:“嗯,我知曉了,你收好了罷。”

月照有些不解地將玫瑰香露收進了櫃子裡。

待用過早膳,片刻後外頭傳來通報聲,說是鄭侍郎家的三姑娘鄭婷特來求見。

*

昨夜與仁興帝夜談至深夜,李循便宿在了大明宮。

不過他這後半夜心裡記掛的都是沈虞,幾乎都沒怎麼睡好,早晨起床後連衝了兩次冷水澡,將陳風喚進來,“昨日要你去送的玫瑰香露送去了沒?”

陳風說道:“成國公府的婢女月照是咱們的人,現如今月照貼身侍候太子妃,主子有什麼話、什麼東西都可以要她代勞。”

翠眉幫李循用帕子絞乾頭發,李循似笑非笑,“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你陳大人現如今行事也是愈發老練了。”

陳風直呼不敢不敢,眼巴巴地問:“殿下準備什麼時候將太子妃接回來啊?”

自從主子和太子妃和好,主子的心情肉眼可見的好多了,每天還能給個笑模樣,陳風這差事乾的也不再心驚肉跳。

遲則生變,他真恨不得主子現在就八抬大轎將太子妃給抬回來。

“唔,那得看孤的心情。”

李循高傲地揚著下巴,由婢女服侍著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玄端,熬了大半宿,他倒是神清氣爽。

陳風聽了這話覷一眼李循,心中腹誹,明明是殿下你要看太子妃的臉色,這話說得還真是大言不慚。

沈虞還活著的事情他還未告知皇後,也囑咐了妹妹和顧晏清不要亂說話,讓她喘息片刻,等訊息傳到皇後耳中的時候,大約也歇息差不多了,再讓她入宮。

不過不入宮兩人就不能見麵,李循現在一日見不到沈虞,心裡就跟油煎似的難熬。

他回到東宮,麗政殿內一群老臣在等著他。

待將這群老鬍子們都打發走,時辰已是不早了。

李循揉了揉眉心,將筆扔進筆洗裡,陳風又給他遞進一封信來,信是月照寫的,李循看了許久,開始的時候眸光溫柔的能溢位水來,越看到最後反倒冷哼一聲,表情不善。

“殿下,該用午膳了。”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喚道。

“放桌上。”

李循沒甚在意,將那封信揉了揉本想扔了,想了想忽然不知想到什麼,又找了隻匣子將信整齊疊好放進裡麵儲存好,大步走到案幾前。

一隻塗了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手從一旁的食盒中將一碟碟精心烹製而成的珍饈佳肴小心地放在案上。

她看見太子衣袖上沾了幾片碎紙屑,便羞答答地拿出帕子遞過去,“殿下,您的衣袖臟……”

“找死。”

突然李循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霎時麗政殿內響起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陳風進來的時候,隻見一個打扮妖嬈暴露的年輕女子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磕頭,“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妾身不是細作,妾身是陛下賜給殿下的良媛呀!嗚嗚……”

顧良媛哭得梨花帶雨,本還想激起太子的幾分憐惜之情,誰料她這一哭李循怒氣更上來了三分,沉著臉嗬斥道:“閉嘴!”

顧良媛頓時嚇得將眼淚憋了回去,抽抽搭搭地呆看著李循。

李循忍怒道:“剛剛的話你再說一遍。”

顧良媛一愣,旋即極小聲地道:“妾身說妾身不是細作,妾身是陛下賜給殿下的良媛……”

李循冷笑一聲,真是他的好父親,哪有親爹給兒子納妾的,本朝少見。

顧良媛見李循似是尚不知此事,便羞赧道:“殿下許久不回東宮,許是不知,一個月前皇後娘娘整飭後宮,陛下親自挑選了妾身與其餘姐妹五個來服侍殿下,現下可要妾身將其他的姐妹們都叫過來?”

李循:“……”

幾個月沒回家,後院被塞滿了女人,這事情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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