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6章 冰刃藏鋒
謝婉如是被指尖的寒意驚醒的。
那冷意不似人間之物,蛇一般從枕下滲出,纏繞上她的指骨。她猛地縮手,指腹卻已觸到一片滑膩冰寒——是玉,一塊通體幽藍、毫無雕琢痕跡的寒玉,不知何時被人塞在了她的枕下。寒氣正絲絲縷縷滲入錦緞,將周遭空氣都凍得凝滯。
她撐著酸軟的身體坐起,環顧四周。這不是她熟悉的睿王府暖閣,更不是陰冷地牢。觸目所及是鮫綃帳、紫檀幾、蟠龍柱,連熏爐吐出的瑞腦香都帶著龍涎的雍容。東宮。這兩個字沉甸甸地砸進她混沌的腦海。她真的成了蕭宸軒囚於金籠的雀鳥?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風聲裡裹挾著不祥的嗚咽。她赤足下榻,冰涼的金磚刺得腳心一縮。推開沉重的雕花木窗,一股寒氣撲麵而來,幾乎凍結呼吸。更深的寒意卻來自夜空——數十點慘白的幽光,正被狂風撕扯著,搖搖晃晃地飄過東宮巍峨的簷角。
孔明燈。
慘白的燈紙上,淋漓的硃砂刺目驚心,一筆一劃都像是用血寫就的詛咒:
“雪魄現,皇權滅!”
狂風卷過,一盞燈被猛地刮向寢殿窗欞,燈紙幾乎貼上她的鼻尖。那血字在咫尺之距扭曲放大,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如同瀕死者的呐喊。謝婉如踉蹌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涼的殿柱上,心臟狂跳如擂鼓。“雪魄”……柳詩窈臨死前那怨毒的眼神、那血淋淋的詛咒,竟以如此詭譎的方式,昭告了整個皇城!
驚悸未定,目光下落,卻猛地釘在了窗邊。
一個人影伏在她方纔躺臥的榻沿。玄色的太子常服被燭火勾勒出緊繃的肩線,墨發散亂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側臉。是蕭宸軒。他竟沒有離開。
他伏趴的姿態極其彆扭,彷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謝婉如靠近一步,濃重的鐵鏽味立刻鑽入鼻腔——是血!深色的液體正順著他按壓在腹部的指縫,一滴一滴,砸落在金磚上,積成一小片刺目的暗紅。他肩頭那處被柳詩窈金釵洞穿的舊傷,繃帶早已被重新洇透。
“殿下?”她低喚,聲音乾澀。
伏著的人影似乎被這聲音驚動,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燭光跳躍著照亮他的臉,褪去了所有銳利與深沉,隻剩下一種被劇痛反複碾壓後的灰敗,嘴唇更是慘白如紙。他看向她,那雙總是翻湧著算計與風暴的眼眸,此刻卻像蒙了塵的琉璃,黯淡無光,疲憊深重地刻入骨髓。
“醒了?”他扯動嘴角,想露出一個安撫的弧度,卻牽動了傷口,悶哼一聲,額角瞬間滲出冷汗。喘息片刻,他才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這東宮……看著金碧輝煌……早被蛀空了……”他艱難地喘息著,目光掃過窗外那些飄搖的血燈,又落回謝婉如驚魂未定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自嘲的冰冷,“齊王……陰魂不散……他的人……像地溝裡的老鼠……無處不在……”
劇痛讓他無法繼續,他猛地弓起背脊,牙關緊咬,額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著血汙滾落。謝婉如下意識伸出手,指尖卻在即將觸碰到他染血的肩頭時僵住。恨意與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在胸腔裡撕扯。是他囚禁了她,是他母親的罪孽讓她失去了娘親……可眼前這個虛弱不堪、鮮血淋漓的男人,又分明是那個在青嵐山風雪中將她從凍僵邊緣拉回,在地牢火海爆炸的瞬間將她死死護在身下的人……
目光掠過他染血的肩,落在一旁的紫檀案幾上。
半支斷裂的骨笛,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桌麵。
笛身瑩白,顯然是某種大型獸類腿骨精心打磨而成,斷裂處參差嶙峋,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拗斷。笛尾係著一縷褪了色的舊紅穗,被凝固的深褐色血塊緊緊包裹、黏連——那是雲湛從不離身的骨笛!是他吹響時能引來南狄山鷹、能安撫躁動戰馬的骨笛!這半截殘骸,如同雲湛生命的碎片,無聲地宣告著某種殘酷的可能。
謝婉如腦中“嗡”的一聲,彷彿被重錘擊中。青嵐山的初遇,少年皇子明亮帶笑的眼,他說“婉婉,待我收複南狄,帶你去看王城最高的星月塔”……那些鮮活的畫麵,瞬間被這染血的斷笛擊得粉碎。她踉蹌一步,扶住案幾邊緣,指尖死死摳進堅硬的木紋裡,骨節泛白。喉頭湧上腥甜,腕間沉寂了數日的冰藍紋路毫無征兆地驟然浮現,如同活物般蜿蜒扭動,帶來刺骨的寒意和尖銳的灼痛。
“雲……湛……”破碎的音節從她齒縫間擠出,帶著絕望的顫抖。
就在這時——
“啊——!!!”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如同淬毒的冰錐,猝然刺破東宮死寂的夜幕!
聲音來自殿外,近在咫尺!
謝婉如猛地轉身撲向殿門。蕭宸軒也強撐著試圖站起,卻因劇痛再次跌跪在地,隻能死死盯著門口。
沉重的殿門被謝婉如奮力拉開一道縫隙。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血腥味和冰雪的氣息,呼嘯著灌入。殿前漢白玉階下的雪地裡,蜷縮著一個嬌小的身影。是守夜的宮女,穿著單薄的冬衣,仰麵倒在厚厚的積雪中,雙目驚恐地圓睜,瞳孔渙散,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無邊恐懼。
致命傷在咽喉。
一支晶瑩剔透、近乎透明的冰錐,精準無比地貫穿了她纖細的頸項。冰錐的尖端深深沒入雪地,尾部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從傷口湧出的溫熱鮮血融化,流淌下詭異的粉紅色冰水混合物。月光清冷如水,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清晰地照亮了冰錐尾部——那裡用極精細的手法,陰刻著一個古老而繁複的圖騰。
盤旋的蛇身纏繞著展翅的鷹隼,鷹目鑲嵌著一點極其微小的、彷彿天然形成的深藍冰晶。
這圖騰!
謝婉如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猛地抬起自己的手腕。腕間,那因情緒激蕩而浮現的冰藍紋路,正幽幽散發著寒氣,其蜿蜒盤繞、最終凝聚成核心一點冰藍的形態,竟與冰錐上那個南狄王族的秘傳圖騰——蛇鷹盤踞、冰魄為睛的紋章——如出一轍!
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這絕非巧合!殺人者用她的“病症”作為圖騰,用冰為刃,在蕭宸軒剛剛受封太子、重傷未愈的當口,在東宮門口堂而皇之地殺人留痕!這是**裸的挑釁,更是精心策劃的栽贓!那“雪魄現,皇權滅”的血燈預言,瞬間變得無比具體而猙獰。
“關……門……”身後傳來蕭宸軒壓抑著痛楚的低吼。
謝婉如猛地回神,用儘全身力氣將沉重的殿門轟然合攏,插上門栓。背脊緊貼著冰涼刺骨的門板,劇烈地喘息。殿外,風聲鶴唳,巡夜的禁軍腳步聲由遠及近,呼喝聲、驚疑的詢問聲在血腥的空氣中交織。殿內,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將她和地上那個重傷喘息的男人投下巨大而搖曳的陰影。染血的斷笛,枕下的寒玉,窗外的血燈,喉插冰錐的宮女,還有她腕間這無法解釋、帶來死亡陰影的詭異紋路……一張由陰謀、栽贓、舊恨與新仇編織成的無形巨網,正以她為中心,向著整個風雨飄搖的東宮,向著蕭宸軒剛剛到手的儲君之位,鋪天蓋地地收緊。
東宮深處,暖閣密議。
濃重的藥味混雜著血腥氣,在暖閣內彌漫。炭火燒得極旺,卻驅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陰寒。太醫令周柏齡佝僂著背,小心翼翼地為蕭宸軒肩頭深可見骨、邊緣泛著詭異青黑色的傷口重新清洗、敷上厚厚的黑色藥膏。每一次藥膏的塗抹,都讓蕭宸軒額角的冷汗多一層,但他緊抿著唇,一聲未吭,隻有牙關咬緊時腮邊肌肉的劇烈抽動,泄露著非人的痛楚。
衛驍一身寒霜,單膝跪在榻前,玄鐵甲冑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臉色比雪更冷:“查過了。冰是禦花園太液池鑿取的陳年堅冰,鑿痕粗糙,工具普通。宮女叫翠兒,浣衣局調來東宮不足十日,背景乾淨得像張白紙,查不出任何端倪。孔明燈……燈骨用的是內務府新采買的普通竹篾,燈紙是宮中抄經常用的素宣,硃砂……是庫房裡尋常的辰砂。”
他頓了頓,聲音沉下去:“唯一蹊蹺的是那冰錐上的圖騰。屬下查遍宮中所有典籍,工部、禮部、甚至司天監的秘檔,都無此紋樣記載。但……”他抬眼,目光銳利地掃過一旁沉默佇立的謝婉如,最終落在她下意識用衣袖遮掩的手腕處,“那紋路,與謝姑娘腕間浮現的寒毒之痕,確有七八分形似。”
空氣瞬間凝固。
謝婉如感到暖閣內所有的目光都似有若無地聚焦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疑慮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她挺直脊背,迎向衛驍的目光,聲音清晰而冷冽:“衛統領的意思是,我腕間這不知從何而來、發作時痛不欲生的東西,便是我殺人的證據?還是說,我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隔空取冰,再精準地刺穿一個無辜宮女的喉嚨?”
“屬下不敢妄斷。”衛驍垂下眼,語氣卻無半分退縮,“隻陳述所見。此案手法詭譎,非人力所能及。冰錐殺人,頃刻即融,不留凶器。圖騰指向唯一……線索。‘雪魄’之說,已隨昨夜血燈傳遍宮闈,人心惶惶。此刻宮外流言更甚,皆言……”他喉頭滾動了一下,“言‘雪魄妖女’禍亂東宮,乃天罰太子失德之兆!”
“砰!”
蕭宸軒染血的手掌重重拍在榻沿,震得藥碗叮當作響。他臉色鐵青,因劇痛和怒火而扭曲:“失德?好一個天罰!好一個齊王殘部!用這等裝神弄鬼的下作手段,就想動搖東宮根基?”他喘息著,目光如淬毒的刀子射向衛驍,“給孤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藏在陰溝裡的老鼠揪出來!重點查浣衣局!查所有能接觸太液池冰窖的人!查昨夜孔明燈升起時,各宮各處的異動!尤其是……”
他話音未落,暖閣外陡然傳來一陣壓抑的、如同幼獸悲鳴般的哭泣,伴隨著宮女太監們驚恐的低語。
“來了……又來了!”
“是彩雲!彩雲姐姐她……”
“天啊……快按住她!彆讓她傷了自己!”
哭泣聲和騷動來自緊鄰暖閣的偏殿耳房。謝婉如心頭一緊,那是昨夜第一個發現翠兒屍體、嚇得當場昏厥的宮女彩雲的住處!
蕭宸軒眼神一厲,衛驍已如離弦之箭般衝出暖閣。謝婉如緊隨其後。
耳房內一片狼藉。彩雲蜷縮在冰冷的牆角,雙手死死抱著頭,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口中發出不成調的嗚咽,眼神空洞渙散,彷彿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兩個粗壯的嬤嬤正費力地想按住她。
“按住她手腕!”謝婉如急聲喝道。
一個嬤嬤眼疾手快,死死抓住了彩雲亂揮的右手腕。袖子被扯開一截,露出的小臂上,赫然浮現出數道淡淡的、若隱若現的冰藍色細紋!雖然遠不如謝婉如發作時那般清晰刺目,但那蜿蜒的形態和冰冷的質感,竟如出一轍!
更駭人的是彩雲此刻的狀態。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夢魘,牙齒咯咯作響,含糊不清地反複唸叨著幾個破碎的詞:
“……冷……好冷……冰……冰裡有眼睛……鷹的眼睛……在看我……要殺我……雪魄娘娘……饒命……饒命啊……”她突然淒厲地尖叫起來,猛地指向虛空,“燈!血燈又飄過來了!飄過來了——!”
尖叫戛然而止,彩雲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手臂上那詭異的冰藍細紋也隨之緩緩消退,彷彿從未出現過。
暖閣內死一般寂靜,隻有彩雲粗重而不規律的呼吸聲。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漫過每個人的腳踝,向上蔓延。連見慣生死的衛驍,臉色也凝重得可怕。
“雪魄娘娘……”謝婉如咀嚼著這個從彩雲口中吐出的、帶著無儘恐懼的稱呼,心沉到了穀底。這絕非偶然!有人在刻意散佈、引導這恐怖的流言,甚至可能用了某種藥物或邪術,讓接觸過翠兒屍體或受驚過度的人,產生類似的幻覺和身體異狀!目標直指她,也直指剛剛經曆血案、太子重傷、人心浮動的東宮!
“殿下,”一直沉默的太醫令周柏齡上前檢視彩雲狀況後,眉頭緊鎖,壓低聲音對蕭宸軒道,“此女脈象浮滑散亂,似驚厥失魂之症,卻又隱隱透著一股陰寒邪氣……不似尋常病症。老朽觀其臂上異痕,雖淺淡,確與謝姑娘……”他謹慎地頓了頓,“……所顯之痕同源。此‘寒毒’或‘雪魄’之說,恐非空穴來風,當與南狄秘術或……某些陰邪之物相關。”
南狄秘術!陰邪之物!
這幾個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每個人心中激起驚濤駭浪。謝婉如猛地想起枕下那塊幽藍的寒玉!寒意再次從脊背竄起。
“周太醫,”謝婉如聲音有些發緊,“你可知有何物,能使人陷入幻象,體生寒痕?”
周柏齡捋著胡須,沉吟良久,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不確定的微光:“老朽曾在一本前朝遺留的殘破巫醫手劄上見過零星記載。言極北苦寒之地,有奇物名‘冰魄引’,其性至陰至寒,研磨成粉,混入熏香或飲食,可無聲無息惑人心智,引動體內寒症,重者血脈凝結,體表浮現冰紋,所見皆是寒冰地獄之景……且此物生效時,需以極寒之物為引共鳴,比如……萬年寒玉。”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謝婉如蒼白的臉。
萬年寒玉!
謝婉如如遭雷擊!枕下那塊冰冷刺骨、散發著詭異寒氣的玉石形象瞬間占據腦海!那不是無意遺落,而是精心放置的引子!殺人、放燈、散佈流言、引發“疫病”,再到太醫“無意”點破關鍵——環環相扣,步步緊逼!對手不僅狠毒,更對所謂的“雪魄”之秘瞭如指掌!這絕非普通齊王餘孽能做到!
蕭宸軒顯然也想到了同一處,他看向謝婉如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有審視,有擔憂,更有一絲深沉的寒意。他揮了揮手,聲音帶著重傷後的虛弱和不容置疑的威嚴:“封鎖訊息。彩雲單獨安置,嚴加看護,任何人不得接觸。周太醫,你親自負責,務必找出醫治或壓製此症之法。衛驍,加派人手,徹查所有進入孤寢殿之人!尤其是……能接觸到臥榻之側的人!”最後一句,目光如電,掃過侍立在角落的幾個東宮心腹太監宮女,幾人頓時嚇得麵無人色,匍匐在地。
“至於你……”蕭宸軒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謝婉如臉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疲憊和審視,“待在這裡,哪兒也彆去。”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警告她,“孤倒要看看,這‘雪魄’……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
朝堂驚雷,冰刃再現。
三日後的常朝。紫宸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鎏金蟠龍柱投下森冷的陰影,群臣垂首肅立,無人敢大聲喘息。龍椅空懸,新冊封的太子蕭宸軒端坐於丹陛之下的監國位,臉色依舊蒼白,玄色蟒袍下肩部包紮的輪廓隱約可見,更顯威嚴深重,卻也透著一股重傷未愈的虛弱。
謝婉如作為“協助太子理政”的特殊存在,被安置在丹陛右側一架薄紗屏風之後。這是蕭宸軒在風口浪尖上給予她的一層脆弱保護,也是將她置於眾目睽睽之下的囚籠。她能清晰地透過紗簾,看到殿中每一個大臣臉上微妙的表情——驚懼、猜疑、幸災樂禍,還有深深的忌憚。關於“雪魄妖女”、“東宮寒疫”的流言,早已如同瘟疫般席捲了前朝後宮。
兵部尚書鄭峒,這個在柳詩窈孕事風波中就被蕭宸軒盯上、後來因齊王事敗而暫時沉寂的牆頭草,此刻卻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第一個跳了出來。他手持玉笏,聲音洪亮,帶著一種痛心疾首的悲憤:
“啟稟太子殿下!東宮血案,宮娥慘死,冰錐穿喉,此乃亙古未有之兇殘!更兼‘寒疫’流言四起,宮人驚厥失魂,臂現妖異冰紋,此等詭譎之事,絕非人力所能為!臣聞上古有載,‘雪魄’現世,寒冰覆地,乃亡國滅族之凶兆!如今血燈示警,妖異頻生,皆應於此!臣鬥膽直言,此皆因……因……”他目光閃爍,意有所指地瞟向屏風方向,“皆因東宮之內,藏有禍亂之源!此源不除,寒疫難止,國本動搖,社稷危矣!臣懇請殿下,為江山計,為黎民計,肅清宮闈,鏟除妖孽,以正視聽!”
“鏟除妖孽”四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針,狠狠紮向屏風之後。殿內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和嗡嗡的議論聲。
“鄭尚書此言差矣!”戶部侍郎林文正,一個清瘦耿直的老臣,須發皆張地出列反駁,“妖異之說,虛無縹緲!豈能因流言蜚語便妄加揣測,汙衊……汙衊……”他看了一眼屏風,終究沒敢直說,“汙衊無辜!當務之急,是徹查真凶,安撫人心!而非以莫須有之名,行戕害之事!此非治國之道,實乃禍亂之始!”
“無辜?”鄭峒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煽動性的尖銳,“林侍郎難道看不見嗎?那冰錐上的圖騰,與某些人發作時腕間所現妖紋何其相似!那寒疫源頭彩雲,正是在接觸了翠兒屍體後,才被‘雪魄娘娘’纏身!此等鐵證如山,豈是流言?陛下龍體欠安,太子殿下重傷未愈,此正是奸邪作祟、動搖國本之時!若因婦人之仁,縱容妖孽,他日寒冰覆城,我等皆成齏粉!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彷彿真的憂國憂民到了極致。
“請殿下肅清宮闈,鏟除妖孽!”
“鏟除妖孽,以安天下!”
幾個早已被鄭峒拉攏或懾服的官員也跟著跪倒,高聲附和。殿內氣氛驟然緊張到了極點,肅殺之氣彌漫。屏風後的謝婉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冰涼的觸感和腕間隱隱傳來的刺痛交織在一起。鄭峒的表演拙劣卻有效,他巧妙地利用了恐懼,將矛頭精準地引向她這個“禍源”。而蕭宸軒重傷在身,威望未固,此刻若強行壓製,隻會坐實“被妖孽蠱惑”的汙名。
丹陛之上,蕭宸軒麵沉如水,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肩頭的傷口似乎因為這緊繃的氣氛而隱隱作痛,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冰冷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的鄭峒等人,如同在看一群跳梁小醜,但眼底深處也掠過一絲凝重。就在他薄唇微啟,即將開口的刹那——
“啊——!!!”
一聲比三天前翠兒遇害時更加淒厲、更加絕望的慘叫,如同地獄刮來的陰風,毫無征兆地撕裂了紫宸殿沉重壓抑的空氣!
這一次,聲音並非來自殿外,而是……大殿之內!群臣之中!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
隻見靠近殿門處,一個身著五品文官鷺鷥補服的官員,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雙眼暴凸,臉上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痛苦。他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脖頸,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在他拚命抓撓的指縫間,一點晶瑩的寒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穿透皮肉,生長出來!
冰錐!
一支細長、尖銳、完全由寒冰凝結而成的冰錐,正從他自己的咽喉深處,由內而外,如同活物般“生長”而出!
冰錐的尖端滴著血和涎水的混合物,在森冷的大殿光線下閃爍著妖異的光。錐體晶瑩,尾部那個熟悉的蛇鷹盤繞、冰魄為睛的南狄圖騰,清晰無比地烙印在每一個驚駭欲絕的朝臣眼中!
“呃……嗬……”那官員的抓撓變成了徒勞的拍打,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眼球上翻,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砰”地一聲重重砸在金磚上,四肢猶在神經質地彈動。咽喉處,那支“生長”出來的冰錐,兀自挺立,尾部的圖騰在血泊中顯得格外刺眼猙獰。
整個紫宸殿,時間彷彿被凍結了。
死寂。絕對的死寂。
連呼吸聲都消失了。所有大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荒謬。鄭峒還保持著跪伏的姿勢,臉上的悲憤瞬間凝固,轉化為極致的驚駭,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
“妖……妖怪啊!”不知是誰率先崩潰,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尖叫。
“雪魄!是雪魄娘娘索命來了!”
“天罰!這是天罰!”
“快跑!寒疫入殿了!”
……
恐慌如同瘟疫般轟然炸開!剛才還道貌岸然、引經據典的朝臣們瞬間亂作一團,推搡著、哭喊著、尖叫著,不顧禮儀地朝著殿門蜂擁逃竄,官帽被踩掉,玉笏散落一地,紫宸殿瞬間變成了混亂的修羅場。
“肅靜!”蕭宸軒猛地站起,厲聲暴喝,牽動傷口,身形微微一晃,臉色又白了幾分。衛驍早已帶著玄甲衛如狼似虎地撲入殿中,刀劍出鞘,寒光閃爍,強行鎮壓混亂,隔離屍體。
但恐懼的種子已經種下,並且以瘋狂的速度生根發芽。那具喉嚨“長出”冰錐、刻著妖異圖騰的屍體,成了“雪魄”恐怖力量最直觀、最血腥的證明。再多的武力,也無法驅散人們心中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迷信的恐慌。
屏風之後,謝婉如渾身冰冷。她死死盯著那具屍體咽喉處的冰錐圖騰,又低頭看向自己手腕——那裡一片光潔,並無異狀。但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更深的驚悚攫住了她。這絕非寒毒發作!這是殺人!是在光天化日、朝堂重地,用如此匪夷所思、聳人聽聞的方式,當著太子和滿朝文武的麵,進行的**裸的謀殺和示威!
對方的手段,狠毒、詭異,完全超出了常理。目標不僅是她,更是要徹底摧毀蕭宸軒的威信,讓整個朝廷陷入對“雪魄”的極端恐懼和瘋狂之中!
衛驍臉色鐵青地檢查完屍體,快步走到丹陛下,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殿下,死者乃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王允。死狀……與翠兒一致,凶器皆為冰錐,咽喉貫穿,圖騰相同。但……此錐非外物插入,而是……”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自內而生!卑職在他官袍袖袋內層,發現了少量極細微的冰藍色粉末,氣味微辛帶腥,已封存待驗。”他頓了頓,補充道,“王允……其妻弟,曾是齊王府外院一名不起眼的采買管事,齊王事敗後不知所蹤。”
線索再次若隱若現地指向齊王殘部,指向那詭異的“冰魄引”!而王允的身份——工部都水清吏司!正是掌管京城水道、太液池、乃至冰窖事務的衙門!
蕭宸軒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鋒,掃向混亂中癱軟在地、麵無人色的工部尚書。他緩緩坐回監國位,重傷後的臉色在殿內搖曳的燭光下明明滅滅,疲憊深重,但那雙眼睛裡的風暴卻已凝聚成實質的寒冰。
“傳孤令。”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殿內殘餘的騷動和啜泣,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紫宸殿即刻封鎖,所有人等,無孤手諭,不得擅離。著刑部、大理寺、內衛府,三司會審東宮血案及王允暴斃案,鄭峒……”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位剛剛還慷慨激昂的兵部尚書身上,對方嚇得一個哆嗦,“由你主審。十日之內,孤要見到真凶伏法,水落石出。若查不出……”他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你這尚書,便去詔獄裡,好好想想自己方纔‘鏟除妖孽’的赤膽忠心!”
鄭峒如遭雷擊,麵如死灰,癱軟在地。
蕭宸軒的目光最後投向屏風方向,隔著薄紗,與謝婉如驚魂未定卻又隱含一絲倔強的目光短暫相接。
“至於‘雪魄’之說……”他聲音陡然轉厲,響徹大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妖言惑眾,亂我朝綱者,殺無赦!再有人敢以此汙衊構陷,不論身份,視同謀逆!退朝!”
寒玉笛音,月牙驚魂。
深夜的東宮,籠罩在一片死寂的恐怖中。紫宸殿的血案如同最濃重的墨汁,徹底汙染了這座象征著帝國未來權力中心的宮殿。宮人們噤若寒蟬,行走時都踮著腳尖,眼神飄忽,彷彿空氣中隨時會凝結出致命的冰錐。
謝婉如被嚴密地“保護”在寢殿內。說是保護,不如說是更高階彆的軟禁。殿外玄甲衛的數量增加了三倍,連隻飛鳥都難以靠近。蕭宸軒自退朝後便去了前殿書房,據說在連夜召見三司官員和心腹將領,燭火徹夜未熄。他肩頭的傷,那不斷被牽動崩裂的傷口,成了謝婉如心頭一根隱秘的刺。
她坐在燈下,那塊從枕下取出的幽藍寒玉就放在案幾上,散發著森森寒氣。周柏齡的話在她腦中回響:“冰魄引……需以極寒之物為引共鳴……萬年寒玉……”這塊玉,就是引子嗎?是誰放下的?那個能自由出入太子寢殿、能接觸到臥榻之側的人……會是誰?
她拿起寒玉,刺骨的冰冷瞬間順著手臂蔓延。就在這寒意侵體的刹那,她腕間沉寂的冰藍紋路竟猛地一跳,如同被喚醒的毒蛇,浮現出淡淡的痕跡,帶來一陣熟悉的、撕裂般的灼痛!她悶哼一聲,手中的寒玉幾乎脫手。
果然!這玉能引動她體內的“寒毒”!或者說,是那潛伏的、被稱為“雪魄”的力量!
她強忍著痛楚,目光落在案幾另一處——那半支斷裂的、屬於雲湛的骨笛。染血的舊紅穗,凝固著主人的不屈與悲涼。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骨笛……也是骨!南狄王族秘傳之物!她的寒毒,南狄的圖騰,雲湛的骨笛……這一切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她尚未參透的聯係?這笛子,是否也能成為引子?或者……是解藥?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那半支骨笛。斷裂處尖銳的骨茬刺著掌心。她猶豫片刻,將笛子湊近那塊幽藍的寒玉。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當斷裂的骨茬觸碰到寒玉冰冷表麵的瞬間,那堅硬的寒玉內部,竟發出極其微弱、如同冰層龜裂般的“哢嚓”聲!緊接著,一縷比寒玉本身更加幽邃、更加純粹的冰藍色光暈,從骨笛與寒玉接觸的點,緩緩流淌出來!那光暈如有生命,絲絲縷縷,試圖纏繞上骨笛!
與此同時,謝婉如腕間的冰藍紋路驟然變得清晰而灼熱!一股龐大而冰冷、充滿了悲傷與憤怒的意念洪流,毫無預兆地衝入她的腦海!
——漫天風雪,古老的南狄祭壇在燃燒。一個穿著祭司華服的女人被縛在石柱上,風雪捲起她的長發,露出與謝婉如極其相似的眉眼。她望著祭壇下被屠刀驅趕、哭喊著的族人,望著遠處王城衝天的火光,眼中流下血淚。她仰天發出無聲的尖嘯,胸口爆發出刺目的冰藍光芒,光芒中隱約有蛇鷹之影盤旋……緊接著,一支雕刻著同樣蛇鷹圖騰的骨笛,被一隻染血的手用力塞進繈褓中嬰兒的懷裡……嬰兒腕間,浮現出淡淡的冰藍紋路……
——黑暗的地牢,鞭子抽打在血肉上的悶響。一個男人低沉嘶啞的詛咒:“玉綰……你女兒身上的‘雪魄’……是王族血脈最後的詛咒……她逃不掉……你們南狄……永遠彆想翻身……”
——青嵐山門的風雪中,少年雲湛明亮的笑容,他將骨笛湊到唇邊,吹響一個歡快的調子,山巔有雄鷹應和盤旋。他笑著對她說:“婉婉,這笛子是我阿孃留給我的,她說裡麵藏著我們南狄最深的秘密,等我找到鑰匙……”
碎片化的畫麵、強烈的情感、冰冷刺骨的絕望與微弱的希望,如同海嘯般衝擊著謝婉如的意識!頭痛欲裂!她猛地鬆開手,骨笛和寒玉“啪嗒”一聲掉落在案幾上,那流淌的冰藍光暈瞬間消散。
冷汗浸透了她的內衫,她大口喘息著,心臟狂跳不止。剛才那是什麼?是記憶?是封印在血脈和這骨笛、寒玉中的殘魂碎片?玉綰……她的娘親?南狄祭司?王族血脈的詛咒?“雪魄”……是南狄王族的力量,還是被施加的詛咒?鑰匙……雲湛說的鑰匙是什麼?
無數疑問翻湧,讓她頭暈目眩。但有一點無比清晰:她的身世,她的“寒毒”,與南狄王族覆滅的慘劇緊密相連!而背後操縱“冰魄引”、散佈恐慌、殺人的黑手,必然與當年南狄滅國之禍有關!
她必須弄清楚!這骨笛,就是關鍵!
謝婉如定了定神,再次拿起那半支骨笛。這一次,她不再觸碰寒玉,而是嘗試著,將笛子湊近自己隱隱作痛的手腕,湊近那冰藍的紋路。
沒有光暈流淌,但當她屏息凝神,嘗試著將一縷意念沉入腕間那冰寒的能量時,奇跡發生了。
她無師自通般地,將骨笛斷裂的一端,輕輕抵在了自己冰藍紋路最清晰的那一點上。沒有吹孔,這隻是一支殘笛。
然而——
一縷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卻異常清越空靈的笛音,竟憑空響了起來!
那聲音並非通過空氣震動傳播,而是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如同冰泉滴落深潭,帶著亙古的蒼涼和純淨的穿透力。笛音響起的刹那,腕間那灼痛撕裂的感覺竟奇跡般地開始平複!翻湧的冰藍紋路也漸漸變得溫順、黯淡下去!
這笛音……能安撫她體內的“雪魄”之力!
謝婉如心中湧起狂喜!她閉上眼,努力地集中精神,試圖讓那腦海中的笛音更清晰、更悠長一些。隨著她意唸的專注,那清越的笛音果然漸漸連貫起來,雖然依舊微弱,卻形成了一段極其簡單、不斷重複的古老旋律,彷彿某種安撫靈魂的咒語。
就在她全神貫注於這神奇的笛音,心神稍定之際——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無比的破空之聲,如同毒蛇吐信,猝然從寢殿極高處的承塵梁木之上傳來!
殺意!冰冷刺骨、凝練如實質的殺意,瞬間鎖定了她!
謝婉如全身的汗毛在刹那間倒豎!對危險的直覺讓她猛地向旁邊一撲!
“篤!”
一支通體漆黑、毫無反光的短小弩箭,擦著她的鬢角飛過,狠狠釘入她剛才倚靠的軟榻靠背!箭尾猶在劇烈震顫!箭尖所指,正是她剛才持笛抵住手腕的眉心位置!
刺客!那個隱藏在暗處、手腕帶著月牙疤、如同附骨之疽的蒙麵刺客!他竟然一直潛伏在守衛森嚴的太子寢殿梁上!
謝婉如心臟幾乎停跳,就地翻滾,抓起案幾上的寒玉和骨笛護在身前,厲聲喝道:“來人!有刺……”
“客”字尚未出口,梁上黑影已如鬼魅般撲下!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森冷的刀鋒,帶著割裂空氣的銳響,直劈她護在身前的骨笛!
他的目標不是她!是這支能安撫“雪魄”的骨笛!
千鈞一發之際,寢殿大門被狂暴的力量轟然撞開!一道裹挾著血腥氣和凜冽殺意的玄色身影,如同受傷暴怒的狂獅,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衝入殿內!正是蕭宸軒!他顯然是從前殿察覺異動,不顧傷勢強行趕來!
“找死!”
蕭宸軒的怒喝如同驚雷!他甚至來不及拔劍,直接抓起手邊一個沉重的青銅燭台,灌注了全身殘存的內力,狠狠砸向那撲向謝婉如的黑影!
“當——!”
燭台與刺客的彎刀猛烈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刺客被這狂暴的力道震得身形一滯,刀鋒險之又險地擦著骨笛邊緣劃過,在笛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他蒙麵巾後的雙眼閃過一絲驚怒,顯然沒料到重傷的蕭宸軒還能爆發出如此力量。眼看殿外侍衛的腳步聲和呼喝聲已近在咫尺,他毫不猶豫,身形如鬼魅般急退,手中彎刀脫手飛出,卻不是射向任何人,而是射向殿頂懸掛的巨大宮燈!
“嘩啦!”
宮燈被擊碎,燃燒的燈油和碎片四濺而下,瞬間引燃了紗幔和地毯!火光明滅中,刺客的身影已如狸貓般竄上窗欞,在衛驍帶人衝入殿門的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裡。臨走前,他那雙在火光中顯得格外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了謝婉如手中的骨笛一眼,充滿了勢在必得的貪婪和殺意。
“追!”衛驍怒吼著帶人追出。
寢殿內,火勢開始蔓延,濃煙彌漫。蕭宸軒一擊之後,牽動舊傷,猛地咳出一口鮮血,高大的身軀晃了晃,以劍拄地才勉強站穩,臉色慘白如紙,額上冷汗涔涔。
謝婉如驚魂未定地爬起,手中緊緊攥著那支被刀鋒劃傷的骨笛和冰冷的寒玉。她看著蕭宸軒搖搖欲墜的身影,看著他嘴角刺目的鮮紅,看著殿內開始蔓延的火光,再想到那月牙疤刺客臨走時盯著骨笛的貪婪眼神……
寒意,比腕間的寒毒更甚,徹底淹沒了她。骨笛能安撫“雪魄”,卻也引來了更致命的覬覦!而那個藏在最深處的敵人,那個能驅使月牙疤刺客、能拿到“冰魄引”、能洞悉南狄王族秘辛的幕後黑手……他想要的,絕不僅僅是她的命!
東宮這把火,才剛剛開始燃燒。而風暴的中心,正是她手中這支染血的殘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