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37章 寒淵燼
謝婉如剝離本源凝聚晶核救妹,陰差陽錯投入蕭宸軒體內。
遠古冰龍意誌在他體內蘇醒,抬手冰封雙月刺客。
黑袍人驚怒之下發動傀儡撲殺,被龍醒宸軒引動聖山本源光柱轟成飛灰。
“輪到你了。”龍醒宸軒漠然宣告。
殘破麵具下,赫然是謝婉如尋找多年的仇人麵孔!
“玉綰的血脈…必須斷絕!”黑袍人嘶吼引爆汙穢鎖鏈。
寒眼中雲湛的胚胎瞬間被綠焰吞噬。
謝婉如目眥欲裂撲向寒眼,卻被龍醒宸軒的冰牆阻擋。
“淨化聖山,優先。”冰冷的審判碾碎她最後希望。
那一聲“輪到你了”,並非咆哮,而是冰川在寂靜深夜中緩緩移動的碾軋之聲。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萬載寒淵的沉澱,帶著一種漠視眾生的神性威嚴,沉沉地砸落在整個庭州戰場之上。匍匐在地的士兵們,無論是穆國的悍卒還是庭州殘存的守軍,身體都僵冷如石,連靈魂深處的戰栗都被這股極致的冰冷凍結了。空氣凝滯,彷彿連時間本身都被這無邊的寒意拖住了腳步。
黑袍人慘白麵具下的幽綠鬼火瘋狂搖曳,如同狂風中的殘燭。那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幾乎要衝破他強行維持的鎮定。他手中那根慘白骨杖上的綠芒如同受驚的毒蛇,驟然收縮,又在下一刻爆發出刺目的、帶著垂死掙紮般凶戾的光芒!
“裝神弄鬼!給我死!”尖利的嘶吼從麵具後迸出,徹底撕破了最後一絲偽裝的從容。他並非衝向城頭那個化身寒冰主宰的存在,而是將骨杖狠狠頓向腳下冰封的大地!
“嗤啦——!”
杖尖觸地的瞬間,無數道汙穢粘稠、閃爍著劇毒綠芒的符文如同活過來的巨大蚯蚓,瘋狂地從杖身蔓延出來,瞬間爬滿了旁邊那具“啞婆婆”傀儡枯槁的軀體!傀儡空洞的眼窩裡,原本黯淡的鬼火如同被潑入了滾油,轟然暴漲,噴射出尺餘長的慘綠光焰!它那僵硬如枯枝的身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竟以一種超越極限的詭異姿態,騰空而起,帶著玉石俱焚的瘋狂,燃燒著自身全部的詛咒本源,化作一顆拖著長長汙綠尾焰的恐怖流星,直撲城頭!
燃燒的傀儡尚未及半途,它所過之處,連被永恒堅冰凍結的空氣都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留下一條扭曲、汙穢的綠色軌跡,如同一條潰爛的傷疤劃破純淨的冰藍世界。
城頭之上,龍醒宸軒——這具承載著遠古冰龍意誌的軀殼——依舊保持著那洞穿萬古的漠然。麵對這裹挾著滔天詛咒、足以汙穢侵蝕神隻本源的亡命一擊,他隻是緩緩抬起了左手。
動作舒緩,如同拂去肩頭的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
五指張開,掌心正對著那顆燃燒著汙穢綠焰、撕裂空間撲來的傀儡流星。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沒有刺目的光焰對衝。
隻有一股無形的、源自聖山核心的絕對秩序之力,如同看不見的絕對零度領域,以他的掌心為中心,向前方無聲地蔓延、覆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那瘋狂燃燒、帶著無儘詛咒撲來的傀儡,衝入這片無形領域的刹那,它身上爆裂的汙穢綠焰如同被投入了無垠的冰海深處。火焰的形狀瞬間凝固,保持著最爆裂的姿態,卻失去了所有的熱度和能量波動,變成了一幅詭異的、靜止的立體畫。
緊接著,是構成傀儡軀體的枯槁骨骼、腐朽布片、以及那些纏繞其上的汙穢詛咒符文。它們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抹過的沙畫,從最細微的粒子層麵開始瓦解、崩解。不是爆炸,不是碎裂,而是徹底的“湮滅”。深藍色的冰晶如同最細密的塵埃,瞬間取代了它存在的所有痕跡,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又在下一個瞬間,被無形的寒風徹底吹散,歸於虛無。
沒有留下任何殘渣,沒有一絲能量逸散。
彷彿這具承載了黑袍人最後掙紮的惡毒傀儡,從未在這片天地間存在過。
“噗!”城下,黑袍人身軀劇震,麵具下的口中猛地噴出一股濃稠如墨、散發著刺鼻腥臭的黑色汙血。骨杖上的幽綠鬼火瞬間黯淡到幾乎熄滅,杖身更是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傀儡被徹底湮滅的反噬,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他力量的根源!他踉蹌後退,麵具後的目光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一絲被逼入絕境的瘋狂。
“不可能……不可能!聖山意誌早已沉寂!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黑袍人嘶聲咆哮,聲音因反噬而扭曲顫抖,更多的汙血從麵具邊緣滴落,在雪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黑煙的小坑。
龍醒宸軒緩緩放下左手,彷彿剛剛隻是拂去了一粒微塵。他冰藍色的瞳孔,如同亙古不化的冰川核心,毫無波瀾地穿透空間,再次鎖定在黑袍人身上。那目光,帶著一種審視塵埃的漠然,以及……最終審判的意味。
“褻瀆聖山者,終歸於寂。”龍醒宸軒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宣告著最終的命運。他再次抬起了手,這一次,是右手。
掌心不再朝向黑袍人,而是遙遙對準了北方——葬龍淵寒眼的方向!
“轟隆隆——!”
彷彿整個北境大地的心臟被狠狠擂動!比之前更加恐怖的轟鳴從寒眼深處傳來!那巨大的冰藍“太陽”驟然收縮,中心一點光芒凝聚到無法直視的熾白!隨即,一道更加粗壯、更加凝練、彷彿由無數條奔騰冰河壓縮而成的幽藍本源光柱,如同創世神隻投下的裁決之矛,撕裂蒼穹,裹挾著淨化一切的磅礴意誌,無視了空間的阻隔,轟然降臨!
目標,正是城下的黑袍人!
光柱尚未及體,那恐怖的威壓已經降臨。黑袍人腳下的堅冰無聲地化為齏粉,他身上的黑袍如同被無形巨力撕扯,瞬間化作片片飛灰!那慘白的麵具在光柱的絕對威壓下,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哢嚓”聲,蛛網般的裂痕瞬間爬滿整個表麵!
“不——!”黑袍人發出絕望的、不似人聲的尖嘯。他拚儘最後的力量,將布滿裂痕的骨杖橫在胸前,杖頂殘存的幽綠鬼火瘋狂搖曳,試圖凝聚起一層薄弱的、汙穢的綠色光盾。
然而,這一切在聖山本源的裁決光柱麵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露珠。
“嗤——!”
幽藍光柱,毫無阻礙地貫穿了那層汙穢綠盾,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黃油!
“砰!!”
慘白的麵具在光柱觸及的瞬間,徹底炸裂!化作無數慘白的碎片,四散飛濺!
麵具之下,終於暴露在極北凜冽寒風與聖山光芒中的,是一張讓所有殘存意識尚能思考的人——尤其是城下雪地中那個掙紮著、染血的身影——瞬間血液凝固、靈魂凍結的臉!
那是一張遍佈著扭曲傷疤、如同被烈火反複舔舐過的臉,猙獰可怖,幾乎看不出原本的輪廓。然而,在那深陷的眼窩裡,一雙如同淬了毒、燃燒著無儘怨毒與瘋狂的眼睛,卻死死地、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恨意,越過貫穿天地的光柱,釘在了城下謝婉如的身上!
這張臉,縱然被毀得麵目全非,縱然燒灼的疤痕如同地獄的烙印,但謝婉如認得!那是無數次在她噩夢中反複出現,在母親玉綰臨終前染血的低語中刻入骨髓的標記!是支撐她從地獄爬回人間的唯一執念!
“是你……柳玄金!”
一聲淒厲到撕裂靈魂的尖叫,從謝婉如染血的唇中迸發出來。她原本因本源剝離而黯淡的瞳孔,瞬間被滔天的血光淹沒!所有的痛苦、虛弱、絕望,都在這一刻被那焚儘八荒的恨意點燃!她掙紮著想要從雪地上爬起,破碎的冰魄之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布滿裂痕的肌膚下,似乎有黑色的火焰要破體而出!那是玉綰的血在沸騰,是十年飲冰難涼的熱血在咆哮!她漆黑的發絲無風狂舞,心口那枚黯淡的鳶尾印記,竟隱隱透出絲絲縷縷不祥的暗紅!
城頭之上,龍醒宸軒冰封萬古般的意誌似乎也因這個名字產生了極其細微的一絲漣漪。那貫穿天地的本源光柱,在即將徹底將柳玄金湮滅的最後一刹那,竟有萬分之一瞬的凝滯。
“嗬…嗬嗬……”
柳玄金在光柱的絕對壓製下,身體如同破布般扭曲變形,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汙血從他七竅中狂湧而出。然而,那張可怖的臉上卻擠出一個猙獰到極點的笑容,怨毒的目光死死鎖定謝婉如,那目光中的瘋狂,如同地獄深處爬出的惡鬼。
“玉綰的血脈……必須……斷絕!”
他用儘最後殘存的生命力,發出嘶啞如夜梟泣血的詛咒。他那隻僅剩的、沒有被光柱瞬間湮滅的左手,猛地抬起,沾滿汙血的手指以一種詭異的速度結出一個極其複雜、散發著濃鬱不祥氣息的黑色印訣!
“以吾殘軀,獻祭深淵!汙穢之鏈……爆!”
最後一個“爆”字出口的瞬間,他殘破的身體連同那布滿裂痕的骨杖,如同被點燃的引信,猛地亮起刺目的汙穢綠芒!
“嗡——!!!”
一股遠比之前操控傀儡時更加陰冷、更加汙穢、充滿了毀滅與終結意味的恐怖波動,無視了空間的距離,驟然降臨在葬龍淵寒眼深處!
寒眼核心,那巨大的胚胎容器內!
纏繞在女嬰胚胎虛幻軀體上的暗紅符文鎖鏈,瞬間被這股獻祭引爆的汙穢力量徹底點燃!無數細密的、閃爍著劇毒綠芒的符文如同億萬隻瘋狂的吸血水蛭,驟然膨脹、爆裂!粘稠如實質的汙穢綠焰,帶著足以焚滅靈魂本源的惡毒詛咒,轟然爆發,瞬間將那個蜷縮著的、微弱的靈魂胚胎徹底吞沒!
“啊——!!!”
一聲比之前更加微弱、卻更加絕望、充滿了消逝氣息的靈魂悲鳴,穿透層層冰壁,狠狠刺入謝婉如的意識深處!那是雲湛!是她妹妹最後的存在痕跡,正在被那汙穢的綠焰瘋狂吞噬、磨滅!
“雲湛——!”
謝婉如目眥欲裂,血淚瞬間從眼角崩裂!極致的恨意與失去至親的恐懼如同兩把燒紅的鋼刀,將她殘存的理智徹底絞碎!什麼聖山本源,什麼遠古意誌,什麼絕對力量,在這一刻統統化為烏有!她眼中隻剩下寒眼深處那團正在吞噬妹妹的汙穢綠焰!
“放開我!雲湛——!”
她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布滿裂痕的身體猛地從雪地中彈起,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朝著北方寒眼的方向狂撲過去!漆黑的發絲在身後拉成一道絕望的直線,心口的鳶尾印記瘋狂閃爍,明滅不定,似乎隨時可能徹底熄滅。她的速度極快,瞬間就衝到了城牆邊緣,腳下一點,破碎的冰魄之軀竟爆發出最後一絲潛能,淩空躍起!
她要衝進寒眼!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妹妹從那汙穢的火焰中搶出來!
就在她身體騰空,即將越過城頭,撲向那遙遠冰淵的瞬間!
“嗡!”
一道近乎透明的、流淌著玄奧冰藍符文的巨大冰牆,毫無征兆地在她麵前憑空凝結!冰牆並非實體,更像是一道由純粹規則之力構築的絕對屏障,散發著凍結靈魂、隔絕空間的恐怖氣息!
“砰!”
謝婉如燃燒著生命與恨意的身軀,狠狠撞在了這道冰牆之上!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沉悶的、令人心碎的撞擊聲。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瘋狂,所有的絕望,在這道源自聖山核心的規則之牆麵前,都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冰牆紋絲不動,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冰冷的觸感透過她布滿裂痕的肌膚,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將她體內最後一絲掙紮的火焰都凍結了。
謝婉如的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彈回,重重摔落在城頭冰冷的積雪中。鮮血從她口中、從身體裂痕中不斷湧出,染紅了身下的冰雪。她掙紮著抬起頭,染血的目光穿過那道冰冷透明的屏障,死死地望向城頭那個負手而立的身影。
龍醒宸軒依舊背對著她,麵朝北方寒眼的方向。素白的單衣在寒風中微微拂動,身影挺拔如亙古冰峰,散發著統禦萬載寒冰的無上威嚴。他正抬起右手,掌心遙遙對著寒眼深處那團爆發的汙穢綠焰,指尖流淌著純淨到極致的冰藍光芒,彷彿在引導著什麼。
謝婉如眼中最後一點微光熄滅了。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帶著血沫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血淚混合著冰雪,在她慘白的臉頰上凍結成兩道刺目的紅痕。
為什麼?為什麼連最後的機會都不給她?為什麼是蕭宸軒……為什麼偏偏是他擋在了她和妹妹之間?那冰冷的目光,那漠然的姿態,那毫不猶豫的阻擋……所有曾經在深淵邊緣給予她溫暖的手,此刻都化作了最鋒利的冰錐,將她最後一點希望徹底洞穿、碾碎!
“淨…化…聖山……”
龍醒宸軒冰冷、威嚴、不含絲毫人類情感的聲音,如同最終的神諭,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沉重的冰坨,砸在謝婉如破碎的心上,“優…先。”
隨著他話語落下,那貫穿天地、籠罩在柳玄金殘軀上的本源光柱驟然爆發出最後的、淨化一切的光芒!柳玄金扭曲的身體,連同他最後的瘋狂詛咒,在純淨的冰藍光芒中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殘雪,瞬間消融、蒸發,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隻有那根布滿裂痕的慘白骨杖,在光柱消散的瞬間,從空中墜落,“當啷”一聲掉在冰冷的雪地上,杖頂那點幽綠的鬼火徹底熄滅,隻留下一截死寂的、布滿詭異紋路的殘骨。
與此同時,他掌心對準寒眼的冰藍光芒大盛!
葬龍淵寒眼深處,那團正在瘋狂吞噬雲湛胚胎的汙穢綠焰上方,虛空驟然裂開!一道純淨、柔和、帶著無儘生機與安撫力量的冰藍色光瀑,如同九天銀河倒懸,轟然傾瀉而下!
“嗤嗤嗤——!”
汙穢的綠焰與純淨的冰藍光瀑猛烈碰撞!如同滾油潑入寒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能量嘶鳴!無數粘稠的綠色煙霧被蒸發、淨化,發出淒厲的尖嘯。冰藍的光瀑源源不斷,帶著聖山最本源的生命力量,強行衝刷、包裹住那團汙穢的火焰,試圖將其熄滅、淨化。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寒眼核心激烈交鋒、拉鋸!冰藍的光芒不斷壓製、淨化著綠焰,但綠焰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著胚胎的核心,燃燒著雲湛最後的靈魂本源,頑固地抵抗著淨化的力量。每一次淨化與反撲,都伴隨著胚胎深處傳來的、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痛苦波動。
寒眼在劇烈顫抖,巨大的冰藍“太陽”光芒明滅不定,彷彿隨時可能崩潰。整個北境大地都在隨之震動,冰封的山巒發出低沉的轟鳴。
龍醒宸軒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感應到那汙穢詛咒的根植之深,遠超預料。這源於柳玄金獻祭生命的最後瘋狂,如同最惡毒的種子,深深紮入了雲湛的靈魂胚胎,與聖山核心的某種古老晦暗產生了詭異的共鳴。強行淨化,不僅緩慢,更可能加速那脆弱胚胎的消亡。
他必須集中所有的意誌,引導聖山本源,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既要剝離汙穢,又要小心翼翼地避開那縷隨時會熄滅的靈魂之火。
城頭一片死寂,隻剩下寒眼深處傳來的能量碰撞轟鳴,以及……謝婉如壓抑在喉嚨深處、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她蜷縮在冰冷的雪地上,身體因為劇痛和徹骨的寒冷而微微顫抖。每一次寒眼深處傳來的能量波動,都像是一把鈍刀在她心上反複切割。她能“感覺”到,妹妹那縷微弱的意識,如同風中的殘燭,在淨化與詛咒的雙重煎熬下,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遙遠。
她掙紮著,用儘全身力氣抬起頭,染血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個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背影。冰牆依舊矗立,隔絕了一切。她看著龍醒宸軒專注地操控著那道淨化光瀑,看著他眉宇間那屬於遠古意誌的冰冷與漠然。
那不是蕭宸軒。至少,不再是那個在深淵邊緣,用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她,嘶喊著“婉婉,彆放棄”的蕭宸軒了。
這個認知帶來的冰冷絕望,比任何傷口都更痛徹心扉。
“雲…湛…”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血沫不斷從嘴角溢位,滴落在雪地上,綻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姐姐…救你…姐姐來了…”聲音微弱得幾乎被寒風瞬間撕碎。
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時,視線餘光瞥見了不遠處同樣被龍醒宸軒蘇醒時的寒氣波及、震飛出去、剛剛掙紮著爬起的雷燚。這位忠心耿耿的侍衛統領,此刻也是須眉染霜,嘴角掛著血絲,但他第一時間沒有去看那神隻般的主子,也沒有去看恐怖的寒眼,而是焦急地搜尋著,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蜷縮在雪地中、氣息奄奄的謝婉如身上。
雷燚眼中閃過一絲濃烈的痛惜。他認得這姑娘,知道她與殿下的糾葛,更知道她此刻承受著怎樣的痛苦。他咬咬牙,無視那籠罩全場的恐怖威壓,踉蹌著就想朝謝婉如這邊衝過來。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
“轟!”
一道無形的、冰冷至極的意念瞬間降臨!如同萬鈞冰山轟然壓頂!
雷燚悶哼一聲,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堅硬的冰麵上!膝蓋撞擊處,堅冰瞬間碎裂!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死死按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無法抬起!冰冷的警告如同鋼針般刺入他的腦海——不得靠近,不得乾擾!
雷燚艱難地抬起頭,望向龍醒宸軒的背影,眼中充滿了驚駭、不解,還有一絲深深的悲涼。殿下……不,這位主宰,連一絲憐憫都不願施捨嗎?
龍醒宸軒甚至沒有回頭。他的全部心神,都維係在寒眼深處那場艱難的淨化拉鋸戰上。汙穢的綠焰在純淨光瀑的持續衝刷下,範圍終於開始被壓縮,但其核心處燃燒的那點最凝練、最惡毒的詛咒本源,卻如同附骨之疽,死死釘在胚胎最核心的靈魂印記上,頑強地抵抗著淨化,並持續地、緩慢地磨滅著那縷微弱的生命之火。
冰藍光瀑的力量浩瀚,卻過於宏大,如同用滔天洪水去衝洗一粒沾染了劇毒塵埃的明珠,稍有不慎,便是珠毀毒存,甚至洪水本身也會被劇毒汙染。他需要更精準、更專注的控製。
時間一點點流逝。寒眼內的轟鳴聲時強時弱。城頭的冰寒死寂,幾乎要將人的靈魂都凍結。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
龍醒宸軒的指尖,那流淌的冰藍光芒忽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的凝滯。他那雙燃燒著永恒冰焰的瞳孔深處,似乎有某種更深邃、更古老的東西,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彷彿平靜的冰湖深處,掠過了一縷無人知曉的暗流。
這波動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錯覺。他操控的淨化光瀑沒有絲毫中斷,依舊穩定地壓製著汙穢綠焰。
然而,就在這波動發生的同一刹那!
“噗!”
蜷縮在雪地中,氣息已經微弱到極致的謝婉如,心口那枚黯淡無光、布滿裂痕的鳶尾印記,毫無征兆地驟然亮了一下!不是冰藍,也不是之前恨意滔天時的暗紅,而是一種極其微弱、極其純淨、帶著某種空靈縹緲氣息的……淡金色光芒!
這光芒一閃即逝,快得連近在咫尺的雷燚都未曾看清。光芒亮起的瞬間,謝婉如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彷彿承受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衝擊,一口滾燙的心頭血猛地噴了出來,徹底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她的氣息,瞬間跌落穀底,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微乎其微。龍醒宸軒依舊背對著她,專注於寒眼的淨化。那籠罩全場的恐怖威壓沒有絲毫變化。隻有跪伏在地的雷燚,似乎感覺到身下的冰麵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捕捉的震動,彷彿大地深處某個遙遠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被剛才那一閃而逝的金光……極其輕微地觸動了一下。
震動稍縱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寒眼深處,激烈的淨化拉鋸仍在繼續。汙穢的綠焰核心雖然頑強,但在聖山本源光瀑持續的、強大的淨化力量衝刷下,終於開始顯露出一絲力竭的跡象。那惡毒的綠色光芒,似乎黯淡了極其微小的一絲。
龍醒宸軒的眉頭,卻蹙得更緊了些。他感覺到,要徹底根除那最核心的詛咒烙印,所需的精準控製和對聖山本源之力的細微呼叫,遠超他此刻這具“容器”所能承受的極限。蕭宸軒的軀體,畢竟隻是凡胎。強行維持這種級彆的意誌降臨和力量引導,如同在脆弱的琉璃管道中強行灌注奔騰的冰河,每一秒都在加速這具軀殼的崩潰。
他必須做出選擇。
繼續強行淨化,可能最終磨滅詛咒,但也極有可能在成功的前一刻,徹底摧毀雲湛那脆弱不堪的靈魂胚胎,同時讓這具承載意誌的“容器”提前崩解。或者……暫時封印。
冰藍色的永恒火焰在他瞳孔深處無聲地燃燒、計算著。萬載的冰冷意誌,在絕對理性與那絲源自容器本身、幾乎被徹底磨滅卻仍在掙紮的本能之間,進行著無聲的權衡。
最終,絕對的利益與聖山的秩序占據了上風。
龍醒宸軒緩緩收回了遙遙指向寒眼的右手。指尖流淌的冰藍光芒如同退潮般收斂。與此同時,那貫穿虛空、傾瀉而下的純淨光瀑,也隨之減弱、收束。
寒眼深處,失去了光瀑持續壓製的汙穢綠焰,如同迴光返照般猛地一漲!但緊接著,龍醒宸軒左手抬起,五指張開,對著寒眼方向虛虛一按!
“封。”
冰冷的字眼吐出。
寒眼核心,那巨大的胚胎容器周圍,虛空瞬間凝結!無數道閃爍著玄奧符文的幽藍冰晶鎖鏈憑空生成,層層疊疊,如同一個巨大而精密的鳥籠,將那團依舊燃燒著、但已被削弱許多的汙穢綠焰連同其中包裹的微弱胚胎,牢牢地封鎖在內!冰晶鎖鏈散發著強大的封印之力,將內外徹底隔絕。綠焰的燃燒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維持在一個被禁錮、被凍結的狀態,不再蔓延,但也無法被繼續淨化。
寒眼劇烈的震動和轟鳴,隨著封印的完成,漸漸平息下來。那巨大的冰藍“太陽”光芒也趨於穩定,隻是核心處多了一個被幽藍鎖鏈纏繞、散發著不祥綠芒的“繭”。
龍醒宸軒放下雙手,周身那浩瀚如淵的恐怖威壓如同潮水般緩緩收斂。他緩緩轉過身。
那雙燃燒著冰焰、漠視萬物的眸子,終於第一次,真正地、毫無阻隔地,落在了蜷縮在雪地中,氣息奄奄、血染衣襟的謝婉如身上。
目光冰冷,如同在審視一件與己無關、甚至有些礙事的物品。沒有關切,沒有詢問,沒有一絲一毫屬於蕭宸軒的情感波動。隻有純粹的、居高臨下的審視,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因剛才那絲異動而產生的探究。
謝婉如的意識在劇痛和冰冷的雙重夾擊下,早已模糊不清。她隻感覺到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比北境的寒風更刺骨。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抬起染血的臉頰,迎向那道目光。
視線模糊,隻能看到一個挺拔而冰冷的輪廓,籠罩在淡淡的冰藍光暈之中。
“宸……”一個破碎的音節,帶著血沫,從她唇間逸出。她想呼喚那個名字,那個曾經給予她唯一溫暖的名字。然而,後麵的話語卻被洶湧而上的黑暗徹底吞沒。她的身體微微一顫,最後一絲支撐的力量消失,眼前徹底陷入無邊無際的冰冷與黑暗。
在她意識徹底沉淪的最後一瞬,恍惚中,似乎看到那個冰冷的輪廓朝她走近了一步。緊接著,一股精純到無法形容、卻又霸道絕倫的極寒力量,如同冰封一切的洪流,瞬間侵入了她布滿裂痕、瀕臨崩潰的冰魄之軀!
不是修複,不是治癒。
而是……凍結!
這股力量無視她體內殘存的微弱抵抗,強行將她破碎的本源、撕裂的魂體、沸騰的恨意與絕望……連同她最後一點殘存的意識,一起拖入了永恒的冰封沉眠!
謝婉如的身體瞬間僵硬,覆蓋上一層薄薄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堅冰。她保持著蜷縮的姿態,如同寒眼中被封存的妹妹雲湛一樣,化作了一座淒美而冰冷的冰雕。隻有心口位置,那枚徹底黯淡下去、布滿裂痕的鳶尾印記,在幽藍的冰層下,透著一絲凝固的暗紅血色。
龍醒宸軒站在冰雕前,伸出的手指緩緩收回。指尖縈繞的寒氣尚未散儘。他冰藍色的瞳孔中,倒映著這座被他自己親手冰封的“障礙物”,沒有任何情緒。彷彿隻是隨手處理掉了一件可能乾擾“淨化聖山”這件首要任務的瑣碎物品。
做完這一切,他不再看謝婉如的冰雕一眼,漠然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被威壓死死壓製無法動彈的雷燚,掃過城下遠處那些在聖山威壓下依舊匍匐如螻蟻的穆國殘兵和庭州守軍,最後投向北方寒眼的方向。
“等待。”他冰冷的宣告再次響起,如同神諭,“待容器穩固,徹底淨化。”
話音落下,他周身流淌的冰藍光暈徹底內斂。挺拔的身影依舊站在城頭,負手而立,如同化作了一尊新的、更加冰冷無情的冰雕。隻是那雙燃燒著永恒冰焰的眸子,依舊穿透風雪,牢牢鎖定著寒眼深處那個被封印的“繭”。他在積蓄力量,等待這具名為蕭宸軒的“容器”能夠承受下一次更徹底淨化衝擊的時刻。
寒風卷過死寂的戰場,捲起細碎的冰晶和血腥的氣息。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那根柳玄金最後遺落的、布滿裂痕的慘白骨杖,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杖身那些詭異扭曲的符文,在失去了主人力量的支撐後,顯得更加黯淡死寂。然而,就在杖身靠近頂端、一道最深的裂痕深處,一點微乎其微、比塵埃還要細小的幽綠光芒,如同最陰險的毒蛇之眼,極其微弱地、極其緩慢地……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