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75章 血色詔書
蕭宸軒身負宇文餘孽血脈的秘密被太子當眾揭穿。
枯爪意誌、蕭徹帝魂、宇文灼的詛咒在他識海中廝殺爭奪。
暴走的毀滅能量撕裂空間,張韜的三千營在領域內化作血雨。
雲瑤懷抱嬰兒在玄武密道中奔逃,枯爪的侵蝕卻已蔓延至地底。
蕭宸軒最後的人性在血淚中蘇醒,將五指狠狠插進鎖骨的枯爪烙印。
“歸位?”他染血的嘴角扯出瘋狂弧度,“那就一起……徹底湮滅吧!”
風暴的中心,空氣已不再是空氣,而是凝固的、粘稠的、帶著鐵鏽和焦糊味的血漿,沉重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裂肺腑。
蕭景琰那聲用儘生命最後一絲力氣的嘶吼,如同淬毒的燒紅匕首,狠狠捅進了風暴的核心,捅進了那具被枯爪意誌強行占據的軀殼深處最不可觸碰的腐肉膿瘡。
“宇——文——灼——!”
“宇文餘孽!野種!禍根!竊國逆賊!”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血沫和滔天的恨意,在未央宮染血的門庭前炸響,帶著迴音,狠狠撞在蕭宸軒的耳膜上,撞在他瀕臨破碎的識海壁壘上。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了極致痛苦、暴怒、癲狂和被徹底剝皮拆骨的尖銳嘶吼,猛地從蕭宸軒喉嚨裡炸開!遠比之前任何一次咆哮都更加淒厲絕望,如同萬鬼同哭!
他猛地用雙手抱住了頭顱,十指如鉤,深深插進發間,彷彿要將那沸騰欲裂的顱骨硬生生摳開!整個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反複捶打,劇烈地顫抖、痙攣、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那身月白錦袍,早已被他自己指尖迸發的混亂能量撕扯出道道裂口,染著不知是誰的血汙。
那雙眼睛,成了最恐怖的戰場。暗金的豎瞳如同冰冷燃燒的異域熔爐,屬於枯爪的、非人的、毀滅一切乾擾的絕對指令在其中瘋狂閃耀;混沌的、帶著灰燼氣息的帝魂烈焰,屬於蕭徹的、守護此界與血脈的意誌,在頑強地抵抗、灼燒;而此刻,一種全新的、如同沉澱了無數年汙血與詛咒的、暗沉如淤血的赤紅光芒,帶著滔天的怨毒與瘋狂,正從那豎瞳和灰芒的縫隙間,如同地底湧出的毒泉,猛烈地噴薄、侵蝕、爭奪!
那是“宇文灼”這個名字帶來的詛咒!是前朝宇文皇室嫡係血脈深處,那被蕭氏皇權碾碎、埋葬了數十年的無儘怨念與不甘!是身份烙印被當眾撕開的極致恥辱與黑暗!
“清除……乾擾……歸位……”
枯爪的意念冰冷而急促,如同生鏽的齒輪被強行加速轉動,試圖壓下這突如其來的、源自容器本身的劇烈“汙染”。
“鎮守……此界……護吾血脈……”
蕭徹殘存的帝魂意誌在咆哮,灰燼帝焰燃燒得前所未有的猛烈,死死抵住枯爪的侵蝕,更試圖壓製那爆發的宇文血咒。
“宇文……灼……野種……餘孽……”
宇文血脈的詛咒在尖嘯,帶著被篡國滅族的滔天恨意,瘋狂衝擊著枯爪的冰冷規則和蕭徹的帝魂守護。
“大人……”
聶興染血的、最後那複雜而忠誠的麵容一閃而過。
“宸軒……”
雲瑤含淚的眼眸,帶著最後的哀慟與呼喚……
無數聲音!無數意誌!無數畫麵!在他那早已不堪重負的識海中瘋狂衝撞、爆炸、撕咬!每一個碎片都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每一次碰撞都讓他感覺靈魂被徹底碾碎一次!
“不——!!!”
他再次發出野獸般的哀嚎,猛地挺直了身體,雙手不再是抱頭,而是向著虛空瘋狂地撕扯!彷彿要將那無形的、將他靈魂釘在十字架上的鎖鏈扯斷!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了暗金死寂、灰燼帝焰、以及汙血般赤紅詛咒的毀滅效能量,如同壓抑萬載的火山,終於徹底失控,從他劇烈扭曲的軀殼中轟然爆發!
沒有方向,沒有目標,隻有純粹、混亂、湮滅一切的狂暴宣泄!
以他立足之處為中心,一個直徑超過十丈的、扭曲的光暗漩渦瞬間成型!暗金、灰燼、汙血赤紅,三種顏色瘋狂地絞纏、撕扯、爆炸!漩渦邊緣的空氣發出被極致力量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尖嘯!
地麵,那覆蓋著暗金色琉璃質的地麵,首當其衝!
哢嚓!哢嚓嚓——!!!
蛛網般的裂痕不再是蔓延,而是如同被無形巨錘砸碎的琉璃鏡麵,瞬間布滿整個漩渦覆蓋的區域!緊接著,在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中,無數塊巨大的琉璃碎片被狂暴的能量硬生生掀飛、捲起!大的如同磨盤,小的如同利刃,在混亂的能量流中瘋狂旋轉、切割!
“退!快退——!”
張韜目眥儘裂,發出變了調的嘶吼。
晚了!
那毀滅的漩渦擴張速度太快!太猛!
幾名扛著昏迷太子剛剛衝到未央宮正殿台階下的三千營死士,連同他們肩上生死不知的蕭景琰,還有附近幾名試圖結陣防禦的影衛,瞬間被那膨脹的、絞碎一切的漩渦邊緣吞沒!
沒有慘叫,沒有抵抗。
暗金、灰燼、汙紅的光芒隻是一閃。
那幾個彪悍的死士和影衛,如同烈日下的殘雪,連人帶甲,連同他們手中的兵刃,瞬間汽化!隻留下幾縷嫋嫋升騰的、帶著焦糊肉味的青煙!太子蕭景琰的身體被狂暴的能量流狠狠甩飛出去,如同破麻袋般撞在正殿廊下一根粗大的朱紅柱子上,發出令人心顫的骨裂聲,軟軟滑落在地,徹底沒了聲息,生死不知。
而那狂暴的漩渦,並未停止,如同一個饑餓的、不斷膨脹的毀滅之胃,繼續向外碾壓、吞噬!
“結陣!護!”
影衛統領趙無咎肝膽俱裂,嘶聲咆哮。殘餘的影衛如同撲火的飛蛾,再次爆發出最後的勇氣,幽藍的符文鎖鏈和鉤索不要命地射向漩渦中心那道扭曲的身影,試圖遲滯這毀天滅地的力量。
嗤嗤嗤!
幽藍的符文鎖鏈剛觸及那混亂的能量流,就如同投入沸油的冰線,瞬間被暗金、灰燼、汙紅三色能量絞碎、吞噬、湮滅!附著其上的禁錮之力如同泥牛入海!數名投出鎖鏈的影衛如遭重擊,慘叫著吐血倒飛,身上爆開一團團血霧!
漩渦猛地一漲!擴張之勢更猛!
“啊——!”
“救我!”
慘叫聲此起彼伏。靠得稍近的東宮殘兵、殿外的三千營死士,如同被捲入無形的巨大磨盤!身體被那混亂狂暴的能量流撕扯、擠壓、切割!護身的鐵甲如同紙糊般碎裂,血肉之軀在令人牙酸的骨裂筋斷聲中扭曲變形,瞬間化作一團團爆開的血霧和殘肢斷臂!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合著內臟破裂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將未央宮前庭染成一片修羅屠場!
張韜被兩名親兵死命向後拖拽,一塊鋒利的琉璃碎片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帶起一溜血花。他看著自己帶來的、足以衝擊宮門的三千營精銳,如同麥草般在那不斷擴大的毀滅漩渦中被成片收割、碾碎,眼前一片血紅,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那是絕望到極致的悲鳴。
趙無咎的左臂被一道扭曲掃過的汙紅能量擦中,整條手臂連同肩膀的護甲瞬間化為烏有,斷口處焦黑一片,連血都來不及噴出!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栽倒,他猛地將手中淬毒的長劍狠狠插入地麵,單膝跪地,才勉強穩住身形,死死盯著漩渦中心那魔神般的身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血沫從嘴角溢位。
風暴的中心,蕭宸軒的軀殼,正承受著遠超外界百倍、千倍的痛苦與撕裂。
他的識海,已徹底化為煉獄。
不再是單純的戰場,而是一片在混沌虛空中不斷崩塌、重構、又被更狂暴力量撕碎的末日景象。
暗金色的洪流,冰冷、機械、帶著絕對的秩序與湮滅指令,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審判之瀑,試圖衝刷、凍結、抹平一切“雜質”——無論是蕭徹的帝魂,還是宇文灼的詛咒,甚至是他蕭宸軒最後的人性碎片。這洪流所過之處,識海空間被強行“格式化”,留下冰冷的、光滑的、毫無生機的暗金平麵。
與之對抗的,是熊熊燃燒的灰燼帝焰!蕭徹最後的意誌所化!這火焰並非熾熱光明,而是帶著一種焚儘一切、與敵同亡的慘烈決絕。火焰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灰敗色澤,如同燃儘的餘灰,卻又蘊含著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高溫。帝焰咆哮著,死死抵住暗金洪流的衝刷,護住識海核心區域一片搖搖欲墜的“淨土”,那淨土中心,隱約有一個蜷縮的、布滿裂痕的透明魂影——那是屬於“蕭宸軒”的最後一點真靈,微弱得如同風中之燭。帝焰每一次與暗金洪流的碰撞,都爆發出刺目的閃光和無聲的轟鳴,震得整個識海空間簌簌發抖,裂痕蔓延。
而在這兩股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之間,一股汙穢、粘稠、如同淤積了萬載膿血的暗赤色洪流,正瘋狂地湧動、侵蝕、尖叫!這是宇文血脈的詛咒,是“宇文灼”這個名字引爆的無邊怨毒!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化作無數張扭曲的、布滿血淚的宇文先祖麵孔,發出無聲的控訴與哀嚎;時而化作一隻隻流淌著膿血的枯骨之手,死死抓撓著暗金洪流冰冷的壁壘,也撕扯著灰燼帝焰的火焰;時而又化作翻滾的、充滿硫磺與腐敗氣息的血色沼澤,試圖將暗金與灰燼一同拖入那永世沉淪的汙穢深淵!
“歸位……清除……容器……回歸……”
枯爪的意念冰冷而執著,暗金洪流更加洶湧,試圖強行壓製另外兩股力量,將識海重新納入那絕對冰冷的秩序軌道。
“守土……護脈……吾兒……”
蕭徹帝魂的意誌在烈焰中咆哮,灰燼帝焰猛地拔高,如同絕望中擎起的火炬,將試圖靠近核心魂影的汙血詛咒強行灼燒逼退,但那火焰的邊緣,灰敗之色更濃,顯然已近強弩之末。
“恨!恨!恨!蕭氏竊國!奪我江山!屠我血脈!宇文灼……你這無能的廢物!為何不焚儘這偽朝!為何不血洗這蕭氏宮闕!”
宇文詛咒的尖嘯充滿了最原始的惡意,那汙血洪流更加瘋狂,分化出無數道,一部分死死纏繞侵蝕暗金洪流,腐蝕其冰冷的秩序;一部分則化作劇毒的尖刺,狠狠紮向灰燼帝焰守護的核心魂影!
“呃……啊啊啊——!”
那蜷縮在帝焰守護下的、屬於蕭宸軒的透明魂影,在三種力量的瘋狂撕扯和宇文詛咒的劇毒侵蝕下,發出了無聲的、卻傳達出極致痛苦的靈魂尖嘯!魂影上本就密佈的裂痕瞬間加深、蔓延,幾近徹底崩碎!每一次衝擊,都讓那點微弱的、屬於“蕭宸軒”的自我意識如同被投入沸騰的油鍋,被千刀萬剮,被萬蟻噬心!
外界,毀滅的漩渦在短暫的狂暴擴張後,似乎因為內部意誌的瘋狂角力而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僵持和混亂。那絞纏的暗金、灰燼、汙紅三色能量流不再穩定擴張,而是如同沸騰的、充滿雜質的熔岩,劇烈地翻滾、鼓脹、內部不斷爆開刺目的閃光和悶雷般的能量炸響。每一次內部的爆炸,都讓漩渦的形狀發生一次劇烈的扭曲和坍縮,逸散出的毀滅效能量流如同失控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未央宮的建築和地麵上。
轟隆!
一道失控的暗金能量束斜斜掃過未央宮前殿的飛簷!精雕細琢的琉璃瓦當和鬥拱如同紙糊般瞬間汽化,留下一道焦黑的、猙獰的缺口!燃燒的木屑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
噗嗤!
一道逸散的汙紅詛咒能量如同毒蛇般竄入幾名試圖結陣的影衛中間,其中一人被正麵擊中,連慘叫都未及發出,整個身體瞬間由內而外爆開一團粘稠惡臭的膿血,濺射到旁邊同伴身上,那膿血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沾到的皮甲和皮肉立刻冒出青煙,發出滋滋的聲響,慘叫聲淒厲響起!
整個未央宮前庭,已成絕地!殘存的東宮士卒、影衛、三千營死士,在張韜和趙無咎的嘶吼下,隻能憑借殘垣斷壁和巨大的蟠龍金柱,絕望地進行著毫無意義的躲避和格擋。每一次漩渦的扭曲和能量流的逸散,都伴隨著新的死亡與慘叫。屍體堆積,血水橫流,在混亂的三色光芒映照下,宛如地獄繪圖。
而在漩渦最核心處,那具月白色的軀殼,正承受著煉獄的酷刑。
蕭宸軒的身體懸浮在離地三尺的空中,被混亂的三色能量流托舉著,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殘葉。他雙臂大張,頭顱痛苦地後仰,脖頸上青筋暴起如虯龍,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卻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痛苦抽氣聲。
他裸露在破碎錦袍外的麵板上,那鎖骨下方原本隻是一個烙印的枯爪印記,此刻正發生著恐怖的變化!
那烙印不再是死物,它在瘋狂地蠕動、凸起!暗金色的紋路如同活過來的、帶著冰冷金屬質感的詭異藤蔓,正以枯爪為中心,順著他蒼白的麵板,向著脖頸、胸膛、肩臂急速蔓延!所過之處,麵板下的血管被強行染上暗金色澤,如同皮下嵌入了冰冷的金屬絲網,透出一種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質感。彷彿這枯爪正試圖將他的整個身體,徹底轉化為符合其冰冷規則的“器物”!
然而,在這冰冷侵蝕蔓延的同時,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紋路也在枯爪烙印周圍劇烈地顯現、掙紮!
那是火焰的圖案!
暗沉、粘稠、如同乾涸凝固的汙血,又像是被烈火焚燒後留下的扭曲疤痕!這暗紅色的火焰刺青,正是宇文皇室嫡係男性血脈特有的古老標記——宇文火紋!
此刻,這原本深藏於血脈深處、被某種力量長久壓製的火紋,在“宇文灼”這個名字的刺激和枯爪意誌的侵蝕下,被徹底激發!它在麵板下如同被喚醒的活火山岩漿,劇烈地搏動、扭曲、燃燒!每一次搏動,都釋放出滔天的怨毒、不甘與對蕭氏皇權的刻骨詛咒!這汙血般的火紋與那冰冷蔓延的暗金紋路激烈地碰撞、爭奪、侵蝕著蕭宸軒的每一寸血肉和經脈!
“呃……呃啊——!”
兩種截然相反的、都足以毀滅他存在的力量在體內瘋狂廝殺,帶來的痛苦遠超淩遲!蕭宸軒懸浮的身體劇烈地痙攣、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咯咯聲,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他的意識,在識海煉獄的撕扯和身體改造的劇痛雙重夾擊下,已徹底沉淪。屬於“蕭宸軒”的自我,那點微弱的真靈魂影,在灰燼帝焰的守護下,承受著汙血詛咒的劇毒侵蝕和暗金洪流的冰冷擠壓,裂痕遍佈,光芒黯淡到了極點,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視野一片混亂的血紅與黑暗。外界屠場的慘叫,體內經脈寸斷的劇痛,識海中那三種毀滅意誌的咆哮與尖嘯……一切感知都扭曲成了無法承受的噪音和痛苦的風暴。
沉下去吧……徹底沉入那無邊的黑暗……讓這無儘的痛苦終結……
就在那點自我意識即將被徹底撕碎、徹底放棄的最後刹那——
一點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溫熱濕意的觸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痛苦迷霧,輕輕落在了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
那不是聲音,不是畫麵。
那是一滴淚。
一滴飽含著極致悲慟、無儘不捨、以及傾儘生命所有溫柔與守護的……母親的眼淚。
未央宮深處,玄武密道。
黑暗粘稠得如同實質,帶著地底深處特有的陰冷潮濕和泥土的腥氣。腳下是粗糙而濕滑的石階,每一步踏下,都在死寂中激起空洞的回響,又被身後那令人窒息的、彷彿能滲透石壁的毀滅威壓緊緊追趕。
雲瑤的心跳如同密集的戰鼓,撞擊著單薄的胸腔,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左掌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早已浸透了匆忙裹纏的布條,順著指尖滴落在冰冷的石階上,留下斷斷續續的暗紅痕跡。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一**衝擊著她的意識,每一次都讓她眼前發黑,幾乎要一頭栽倒在這無儘的黑暗裡。
可她不能倒下!
胸前的繈褓裡,小小的蕭景玨沉睡著。或許是之前的啼哭耗儘了力氣,或許是那玄鳥胎記散發的微弱暖意起了作用,嬰兒蒼白的小臉緊貼著母親的胸口,呼吸微弱卻平穩。那小小的玄鳥胎記,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一點微弱卻執拗的星火,散發著溫暖的金紅光芒,勉強照亮著方寸之地,也像一顆小小的錨,死死定住了雲瑤即將渙散的神誌。
“玨兒……彆怕……娘在……”
她幾乎是靠著本能,用氣音喃喃著,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借著那點刺痛強行驅散眩暈。她不敢停歇,一手死死護住胸前的繈褓,另一隻受傷的手握著那柄幽藍短匕,深一腳淺一腳地向下摸索。
這條密道顯然年代久遠,石階陡峭濕滑,兩側石壁觸手冰涼粗糙,布滿了厚厚的苔蘚和水漬。空氣沉悶,帶著濃重的土腥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金屬鏽蝕的味道。蕭徹最後傳遞的意念——“血……開……玄武”——依舊在她腦中回響,卻無法指明方向。她隻能憑借直覺,朝著更深處,朝著那陰冷潮濕氣息更濃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逃。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石階終於到了儘頭。眼前豁然開朗,卻並非出口,而是一個相對開闊的地下石室。石室呈不規則的圓形,穹頂低矮,壓抑感更重。正對著石階入口的方向,是一麵巨大的、渾然一體的石壁。
石壁之上,並非光滑,而是雕刻著一幅巨大的、占據了整麵牆壁的浮雕!
浮雕的圖案,瞬間攫住了雲瑤所有的目光,讓她忘記了呼吸!
那是一隻巨大的、昂首向天的玄鳥!
線條古樸、威嚴、流暢,充滿了遠古的蒼茫氣息。玄鳥的羽翼展開,彷彿要覆蓋整個石室,每一片羽毛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帶著一種振翅欲飛的動感。它的頭顱高高揚起,鳥喙微張,似乎在發出無聲的、穿透千古的鳴叫。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玄鳥的雙瞳,那並非石雕,而是鑲嵌著兩顆鴿卵大小的、散發著深邃幽光的黑色寶石!寶石深處,彷彿有星辰流轉,又似有無儘歲月的沉澱,僅僅是凝視,就讓人心神搖曳,彷彿要被吸入那無垠的黑暗。
而在玄鳥展開的羽翼之下,環繞著它龐大身軀的,是無數形態各異、卻都顯得古老而神秘的符文!這些符文並非大梁朝常用的任何一種文字,線條更加曲折繁複,如同藤蔓纏繞,又似星軌執行,交織成一片充滿玄奧意味的圖景。符文與玄鳥的翎羽完美融合,彷彿它們本就是一體。
“玄鳥……守護……”
雲瑤失神地低語,心臟狂跳。這石壁,這浮雕,散發出的氣息,與她懷中嬰兒心口的胎記,隱隱共鳴!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呼喚!
這裡就是玄武密道的核心?出口在哪裡?
就在她驚疑不定,試圖靠近石壁尋找線索時——
轟隆隆——!!!
一聲沉悶卻如同九天驚雷般的巨響,猛地從頭頂上方傳來!整個石室劇烈地搖晃起來!不是之前紫宸殿前那種毀滅風暴的衝擊波,而是彷彿整個大地板塊都在呻吟、在移位!穹頂簌簌落下無數灰塵和細小的碎石,如同下了一場灰色的雨!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枯寂、帶著絕對湮滅意味的恐怖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竟穿透了不知多厚的岩層和泥土,絲絲縷縷地滲透下來!這氣息與石壁上玄鳥浮雕散發的古老守護氣息激烈衝突,發出滋滋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音!
“枯爪……是枯爪的力量!”
雲瑤瞬間臉色煞白如紙!那怪物……它的力量竟然能滲透到如此深的地底?!它在摧毀上方的一切!這密道……還能支撐多久?!
懷中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恐怖的威脅,在沉睡中不安地扭動起來,發出細弱的、如同貓崽般的嗚咽。心口的玄鳥胎記光芒急促閃爍,忽明忽暗,彷彿風中殘燭。
“玨兒彆怕!彆怕!”
雲瑤心如刀絞,將孩子抱得更緊,目光焦急地掃過整個石室。沒有明顯的出口!隻有那麵巨大的玄鳥浮雕石壁!
蕭徹最後的意念再次浮現:“血……開……玄武……”
血!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玄鳥浮雕的心臟位置!那裡,並非光滑的石壁,而是有一個淺淺的、碗口大小的凹槽!凹槽的形狀……竟與她掌心那道傷口隱隱契合!凹槽周圍的符文,線條也顯得格外密集、深邃,彷彿在渴望著什麼。
是這裡!必須以血為引!
沒有絲毫猶豫!雲瑤衝到石壁前,將繈褓中的嬰兒小心地放在腳下相對平整的地麵。她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左掌傷口撕裂的劇痛,猛地將一直緊握的幽藍短匕倒轉,用鋒利的匕尖,狠狠刺入右掌掌心!
噗嗤!
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比左手傷口湧出的血更多、更急!
她咬著牙,將染血的右掌,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按向石壁上玄鳥心臟位置的那個凹槽!
嗡——!!!
手掌與凹槽接觸的刹那,整個石壁浮雕猛地一震!發出一聲低沉而悠遠的嗡鳴!如同沉睡了萬載的巨獸被喚醒!
凹槽如同最貪婪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她的鮮血!雲瑤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力正隨著血液急速流失,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死死咬著牙,用身體抵住石壁,才沒有軟倒。
鮮血沿著凹槽底部玄奧的紋路,如同擁有生命的紅色溪流,急速蔓延開去!迅速點亮了凹槽周圍那些密集的符文!暗紅色的光芒順著符文的脈絡流淌,如同為玄鳥的軀體注入了血液!
緊接著,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那巨大玄鳥浮雕的雙眼——那兩顆深邃幽黑的寶石——在吸收了雲瑤鮮血蘊含的力量後,猛地爆發出強烈的金紅色光芒!光芒如同實質的光柱,瞬間刺破了石室的黑暗!光芒中,玄鳥的虛影彷彿活了過來!它高昂的頭顱微微轉動,那兩道金紅光柱如同有生命的視線,瞬間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穿透了層層泥土和岩層,投射到了上方那正在上演煉獄慘劇的未央宮前庭!
也就在這一刻!
石室穹頂的震動陡然加劇!哢啦啦!一道巨大的裂縫如同猙獰的黑色蜈蚣,瞬間貫穿了整個穹頂!大塊大塊的岩石帶著沉悶的呼嘯聲,轟然砸落!其中一塊磨盤大小的巨石,正對著下方繈褓中的嬰兒!
“玨兒——!!!”
雲瑤魂飛魄散!她正全力按著石壁凹槽,鮮血被瘋狂抽取,根本無法抽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繈褓中的蕭景玨心口,那玄鳥胎記彷彿受到了上方玄鳥石雕眼中金紅光柱的強烈刺激,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個小小的、凝實的金紅色玄鳥虛影瞬間從胎記中振翅飛出!
虛影雖小,卻帶著一股源自血脈源頭的、不容侵犯的威嚴!
“啾——!”
一聲清越無比、穿透金石、滌蕩靈魂的玄鳥鳴叫,驟然在崩塌的石室中響起!
那小小的玄鳥虛影雙翅一展,迎向砸落的巨石!金紅色的光芒如同最堅固的屏障,瞬間將巨石托住、包裹!巨石下墜之勢猛地一滯!在接觸光芒的瞬間,竟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分解、消融,化作無數細小的、無害的石粉簌簌落下,灑在繈褓周圍,未能傷及嬰兒分毫!
玄鳥虛影完成了守護,光芒微微一黯,重新沒入嬰兒心口的胎記中。
雲瑤看著這一幕,淚水瞬間決堤!是蕭徹!是蕭徹留給孩子的力量!是玄鳥的守護!
然而,頭頂的崩塌並未停止!更多的裂縫蔓延,更大的石塊墜落!那枯爪滲透下來的毀滅氣息也越來越濃!整個石室危在旦夕!
雲瑤的目光死死盯著石壁。她的鮮血已經點亮了玄鳥心臟和周圍大片符文,但整麵石壁的啟用似乎還需要時間,或者……需要更多!她右掌的傷口在凹槽強大的吸力下,鮮血奔湧的速度已經開始減緩!眩暈感如同黑色的巨浪,幾乎要將她徹底吞沒!
不夠!力量還不夠!
她猛地低下頭,看向腳下繈褓中安然無恙的孩子,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母性光芒。她不能倒下!她的血若流儘,孩子還有一絲生機!若她倒下,母子皆亡!
“啊——!”
她發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吼,左手猛地抓住右臂,用儘最後的力氣,將整個身體都壓了上去!讓右掌更深、更狠地嵌入那個鮮血凹槽!更多的血,帶著她生命本源的力量,瘋狂湧入!
凹槽周圍的符文被徹底點亮!暗紅的光芒順著玄鳥的翎羽急速蔓延,點亮翅膀,點亮尾羽……整個玄鳥浮雕彷彿要徹底活過來!
但,穹頂的裂縫已擴大到極限!一塊如同小山般的巨石,帶著毀滅的陰影,朝著石壁前的雲瑤和她腳下的嬰兒,轟然砸落!
毀滅的漩渦中心。
那滴穿透無儘煉獄、落在他意識最深處的母親的眼淚,帶著雲瑤在密道崩塌絕境中傾注的所有悲慟、不捨與守護的意誌,如同黑暗中唯一純淨的星火,輕輕搖曳,卻頑強地驅散了一絲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與混亂。
“瑤……兒……”
一個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意念碎片,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從那瀕臨熄滅的、屬於“蕭宸軒”的真靈魂影中掙紮著浮起。
這個碎片,微弱卻純粹,隻承載著一個最簡單的、源於本能的畫麵——雲瑤含淚的眼眸,和她懷中繈褓裡那點微弱的金紅光芒(嬰兒的胎記)。
這畫麵,如同投入沸騰油鍋的一滴清水。
嗤——!
識海煉獄中,那一直死死守護著這縷真靈魂影、已搖搖欲墜的灰燼帝焰,彷彿被注入了最後也是最純粹的一股力量!原本黯淡的火焰猛地一熾!雖然依舊帶著灰敗的餘燼感,但那焚燒一切、守護到底的決絕意誌卻驟然清晰、凝練!
轟!
灰燼帝焰放棄了全麵抵抗,猛地收縮,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帶著焚儘神魂也在所不惜氣勢的烈焰長矛,不再理會那汙血詛咒的糾纏,也不再試圖抵擋全部暗金洪流,而是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守護意誌,孤注一擲地、狠狠刺向了那冰冷洶湧、試圖徹底格式化這片區域的暗金洪流核心——那道代表著枯爪絕對指令的意誌投影!
與此同時!
外界,未央宮前庭!
玄鳥密道石室中,那巨大玄鳥石雕雙眼爆發的、穿透了地層的金紅色光柱,如同兩柄跨越時空的審判之劍,精準無比地投射到了毀滅漩渦的中心!
這光芒,蘊含著此界開國太祖遺留的磅礴氣運,蘊含著萬民朝拜的願力,蘊含著山河社稷的厚重,更蘊含著此刻雲瑤以命相搏、守護血脈的母性光輝!
它並非攻擊,而是最純粹的、此界本源法則的彰顯與守護意誌的具現!
這光芒的出現,對於枯爪那冰冷的、來自異域的、試圖強行扭曲此界規則的意誌來說,無異於滾油潑雪!
嗤嗤嗤——!!!
暗金色的洪流在識海內,被灰燼帝焰的決死一矛刺中核心,又在外界金紅光柱的猛烈照射下,如同被投入強酸,瞬間發出了劇烈的、彷彿靈魂被灼燒的“嗤嗤”聲!洪流劇烈地翻騰、扭曲、潰散!那冰冷的秩序感被強行打斷、撕裂!
“異端……守護……乾擾……清除!!!”
枯爪的意念第一次發出了帶著驚怒情緒的尖嘯!它感受到了巨大的排斥和威脅!
枯爪意誌的驟然受挫和潰散,如同堤壩崩潰!
那一直被它強行壓製、侵蝕的汙血詛咒——宇文血脈的怨毒力量,瞬間失去了最大的鉗製!
“哈哈哈!天助我也!宇文灼!醒來!醒來!焚儘蕭氏!奪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汙血詛咒發出了狂喜而怨毒的尖嘯!暗紅色的洪流瞬間暴漲,如同決堤的血海,瘋狂地湧向枯爪意誌潰散的缺口,更是分出最惡毒的一股,化作無數張牙舞爪的、流淌著膿血的枯骨利爪,狠狠抓向那在灰燼帝焰守護下、剛剛因為枯爪受挫而獲得一絲喘息之機的、屬於“蕭宸軒”的真靈魂影!
它要趁虛而入,徹底汙染、吞噬、占據這具軀殼!完成宇文氏對蕭氏皇朝最惡毒的複仇!
內憂外患,同時爆發!
那點剛剛被母親的眼淚喚醒一絲清明的真靈魂影,瞬間再次被汙穢、怨毒、瘋狂的洪流包圍!無數張宇文先祖扭曲的麵孔在他意識中尖嘯,無數枯骨之手撕扯著他的靈魂碎片!更深的黑暗和混亂席捲而來,要將那點微光徹底拖入汙血的深淵!
就在這汙血詛咒即將得逞、真靈魂影將被徹底汙染吞噬的億萬分之一刹那——
外界,懸浮於毀滅漩渦中心、承受著所有痛苦的蕭宸軒,他那雙瘋狂閃爍、交替變幻著暗金、灰燼、汙紅光芒的混亂眼瞳,猛地定格!
他的視線,彷彿穿透了混亂的能量亂流,穿透了崩塌的宮殿,穿透了厚重的地層,清晰地“看”到了!
看到了玄武密道石室中,雲瑤正將染血的右掌死死按在石壁凹槽上,臉色慘白如金紙,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卻依舊死死挺立!她腳下的繈褓裡,小小的嬰兒心口,那點溫暖的金紅光芒,在枯爪氣息的壓迫下頑強閃爍!
看到了那塊如同小山般的巨石,正朝著她們母子,轟然砸落!
“不——!!!”
一聲源自靈魂最深處、超越了所有痛苦、所有混亂、所有意誌撕扯的、撕心裂肺的咆哮,猛地從蕭宸軒喉嚨裡炸開!
這聲咆哮,不再屬於枯爪,不再屬於宇文詛咒,甚至不再完全屬於灰燼帝魂!
那是“蕭宸軒”!是那個被無數重壓碾碎、被無數意誌爭奪、卻在此刻被至親即將殞命的景象徹底點燃了最後一點“人”的意誌的——蕭宸軒!
這聲咆哮,如同最後的喪鐘,也如同自我毀滅的號角!
懸浮於毀滅漩渦中心的那具軀殼,做出了一個讓所有窺視者、所有爭奪者都意想不到的、決絕到極致的動作!
他猛地抬起了右手!五指並攏如刀!不再是撕扯虛空,而是帶著一股玉石俱焚、斬斷一切的決絕,狠狠朝著自己左胸鎖骨下方——那正在瘋狂蠕動、蔓延暗金紋路、同時搏動著汙血火紋的枯爪烙印——插了下去!
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悶響,清晰得令人頭皮炸裂!
五根手指,如同燒紅的鋼釺,毫無阻礙地深深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枯爪烙印的核心!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拉長、凝固。
未央宮前庭,混亂的毀滅漩渦猛地一滯!那絞纏翻滾的暗金、灰燼、汙紅三色能量流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凝固在半空。
張韜拖著斷臂,正絕望地躲避一道掃過的能量餘波;趙無咎拄著斷劍,單膝跪地,血染重袍;殘存的士卒和死士蜷縮在掩體後,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漩渦中心匪夷所思、慘烈到極致的一幕死死攫住!
血!
滾燙的、屬於人類的、鮮紅的血!
從蕭宸軒那深深插入自己鎖骨下方的指縫間,如同泉湧般,汩汩而出!
那血,瞬間染紅了月白色的破碎錦袍,順著他的手臂流淌,滴落在下方凝固的暗金色琉璃地麵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騰起一絲絲微弱的白氣。
這鮮紅的血,如同最灼熱的岩漿,滴落在那瘋狂蠕動的枯爪烙印之上!
滋——!!!
如同冷水潑入滾油!一陣劇烈到令人牙酸的、彷彿金屬被強酸腐蝕的聲音猛地響起!
那原本正急速蔓延、試圖將蕭宸軒徹底“器物化”的暗金色冰冷紋路,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毒蛇,瞬間劇烈地扭曲、收縮、發出無聲的尖嘯!蔓延之勢被強行遏製!冰冷的金屬光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彷彿被那滾燙的人血灼傷、汙染!
同時,那搏動著的、試圖徹底吞噬一切的汙血宇文火紋,也在那蘊含著蕭宸軒最後決絕意誌的、滾燙的心頭熱血澆灌下,猛地一滯!暗紅色的光芒劇烈地明滅不定,如同被燙傷的野獸,發出一陣混亂而怨毒的嘶鳴!那汙穢的詛咒之力,竟也被這自毀般的、帶著強烈“蕭宸軒”個人意誌烙印的鮮血,暫時壓製、驅散!
自戕!
這是最原始、最慘烈、也最有效的反抗!以自身血肉為熔爐,以心頭熱血為武器,同時灼燒、逼退體內那兩股試圖將他徹底吞噬和改造的異種力量!
“呃……啊啊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痛苦、更加尖銳的嘶吼從蕭宸軒喉嚨裡擠壓出來!身體因為劇痛而弓起,如同被投入煉獄的蝦米!插入胸膛的五指因為巨大的痛楚和體內力量的瘋狂反噬而劇烈顫抖著,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幾乎要捏碎自己的骨頭!
識海之中,翻天覆地!
枯爪的意誌投影被那滾燙的、帶著強烈自我毀滅意誌的心頭熱血直接澆中!那冰冷的、代表著異域規則的暗金洪流核心,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瞬間扭曲、蒸發、潰散!發出淒厲無比的、彷彿來自九天之上的尖嘯:“容器……反噬……規則……汙染……不可饒恕!!!”
汙血詛咒的力量也被心頭熱血暫時逼退,無數張宇文先祖扭曲的麵孔發出怨毒的尖叫:“廢物!懦夫!宇文家的恥辱!竟敢……竟敢用蕭氏之血汙我聖紋!”
而一直守護的灰燼帝焰,在那決絕的自戕和心頭熱血迸發的瞬間,火焰猛地一漲!火焰之中,似乎傳來一聲深沉而複雜的歎息,帶著一絲解脫,更帶著最後的指引。那火焰不再抵抗,反而化作一道精純的、溫暖的暖流,瞬間注入那在汙血詛咒和枯爪潰散力量衝擊下、依舊搖搖欲墜卻爆發出前所未有光芒的——屬於“蕭宸軒”的真靈魂影之中!
這縷魂影,在承受了所有的撕扯、汙染、痛苦之後,在灰燼帝焰最後的加持下,在雲瑤那滴眼淚的守護下,在目睹至親危難而爆發的最後人性光輝中,終於掙脫了所有束縛!短暫地、無比艱難地,奪回了對這具瀕臨崩潰軀殼的——刹那主導權!
外界。
蕭宸軒猛地抬起頭!
那雙眼睛!不再是混亂的三色交替!不再是冰冷的豎瞳!不再是怨毒的赤紅!
而是……一片燃燒的灰燼之色!邊緣殘留著暗金和汙紅的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但核心深處,卻是屬於“蕭宸軒”的、帶著極致痛苦、無邊絕望、卻又燃燒著最後一點清明與決絕的——人性之火!
他的目光,穿透了凝固的漩渦,死死地“釘”在未央宮深處、那玄鳥密道入口的方向!彷彿能穿透一切阻礙,看到那即將被巨石吞噬的母子!
他的嘴角,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不是笑,而是一個扭曲到了極點、瘋狂到了極致、混合著血淚的弧度。染血的牙齒在蒼白如紙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
“歸……位?”
他的聲音沙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片,每一個字都帶著胸腔裡湧出的血沫,卻清晰地、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嘲弄,響徹在死寂的未央宮前庭,更如同最後的告彆,穿透虛空,落向那地底深處的石室:
“那就……一起……”
他插入胸膛的五指,猛地爆發出最後的力量!不是拔出,而是帶著同歸於儘的意誌,狠狠向烙印核心更深處、向著那連線著九天之上枯爪本源的規則烙印——狠狠一攥!
“徹!底!湮!滅!吧——!!!”
轟!!!!!!!!!
無法形容的爆炸,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
不再是之前混亂的漩渦!
而是徹底的、無差彆的、湮滅一切的終極釋放!
暗金、灰燼、汙紅!三種被強行壓縮、被心頭熱血汙染、被自我毀滅意誌點燃的能量,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約束,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開!
一個純粹由毀滅光芒構成的、瞬間膨脹到極限的慘白光球,吞噬了蕭宸軒的身影,吞噬了周圍凝固的能量亂流,吞噬了未央宮前庭殘存的一切!
光!隻有光!湮滅一切的光!
強光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每一個倖存者的眼球!緊隨其後的,是那無聲的、卻足以震碎靈魂的恐怖衝擊波!它不再是能量流,而是純粹的毀滅規則具現!
噗!噗!噗!
離得稍近的、無論是殘存的影衛、三千營死士、還是東宮士卒,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如同被投入粉碎機的琉璃人偶,瞬間化為最細微的、連塵埃都算不上的基本粒子,徹底消失!連一絲青煙都未曾留下!
張韜和趙無咎在光球膨脹的瞬間,隻來得及憑借最後的本能,將身體死死縮排巨大的蟠龍金柱之後!
轟隆!!!
毀滅的衝擊波狠狠撞在金柱上!這足以承受攻城錘撞擊的粗壯金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麵精美的蟠龍浮雕瞬間化為烏有,柱身被硬生生削去厚厚一層!張韜和趙無咎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狂噴鮮血,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被狠狠拋飛出去,重重砸在數十丈外的殘垣斷壁之中,生死不知!
整個未央宮前庭,連同宏偉的正殿門樓,在這終極的湮滅之光下,如同烈日下的沙堡,無聲無息地……坍塌、汽化、消失!
原地,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邊緣光滑如鏡的、散發著嫋嫋青煙和枯寂死意的巨大深坑!坑底的岩石,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被極致高溫瞬間熔融又冷卻的琉璃質。
強光緩緩散去。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一切。連風聲都消失了。
深坑邊緣,一塊焦黑的、沾滿血汙的碎佈下,一隻枯瘦染血的手,顫抖著,極其艱難地伸出。
是高無庸。
他半邊身體被埋在瓦礫下,蒼老的臉被灼傷,血肉模糊,渾濁的眼睛幾乎被血痂糊住。但他那隻勉強能動的手,卻死死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顫抖著伸向前方,伸向那巨大深坑的邊緣。
在他指尖前方不足三尺的坑沿焦土上,靜靜地躺著一小片東西。
那並非琉璃,也不是金屬碎片。
那是一小塊……玉。
指甲蓋大小,邊緣帶著被高溫熔融又急速冷卻的痕跡,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狀。玉質本身是溫潤的白色,如同上好的羊脂,但此刻,玉的內部,卻封存著三縷極其微弱、卻依舊頑強閃爍、彼此糾纏爭鬥的光絲——
一縷是冰冷死寂的暗金,如同凝固的異域星辰碎片;
一縷是汙穢粘稠的暗紅,如同沉澱了萬載的淤血;
而在暗金與暗紅交織的縫隙深處,一縷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帶著灰燼餘溫的、屬於帝魂的火焰,以及一絲更加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純淨堅韌的……人性魂光。
這塊碎玉,彷彿是他存在過的最後證明,是他體內那場驚天動地戰爭的最終殘骸。
高無庸染血的手指,用儘生命最後的力氣,顫抖著,終於觸碰到了那塊尚有餘溫的碎玉。
就在指尖觸碰到玉石的瞬間——
啪嗒。
一滴渾濁的、混合著血與淚的液體,從高無庸無法閉合的眼角滑落,正正滴落在碎玉表麵那縷微弱的人性魂光之上。
碎玉,輕輕地震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