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32章 冰魄同殞
黑紅漩渦,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巨口,帶著吞噬萬物的湮滅意誌,悍然撕裂了葬龍淵萬年不化的冰湖!冰麵不是碎裂,而是被那恐怖的能量直接汽化、湮滅,形成一個直徑數十丈、深不見底的恐怖空洞,邊緣的玄冰呈現出詭異的熔融與結晶交織的形態。
漩渦中心,謝婉如的身影渺小如芥子。雙臂交錯護於胸前,那心口處的鳶尾印記,不再是幽藍,而是爆發出一種近乎刺目的、燃燒生命本源的熾白藍光!這光芒穿透了她破碎的衣袍,將周遭飛舞的冰晶都染上了一層決絕的輝暈。丹田內,那枚承載著她所有修為與聖山眷顧的晶核,正在以毀滅性的速度瘋狂旋轉!每一次旋轉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哢哢”聲,蛛網般的裂紋瞬間爬滿了整個晶核表麵,幽藍的冰魄之力如同失控的洪流,從裂縫中狂暴地噴湧而出,卻又被她強大的意誌死死束縛在體內,形成一種毀滅性的內壓。
藏於她貼身處的玄冰淚碎片,此刻滾燙得如同烙鐵!碎片中,屬於柳玄金的那一滴心頭血,彷彿感受到了血脈至親麵臨絕境,感受到了雲湛那被汙染的晶核中傳來的同源哀鳴,驟然沸騰!一股磅礴、剛烈、帶著柳玄金最後守護意誌的血脈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轟然蘇醒!
“凝!”
謝婉如喉間發出一聲破碎卻無比清晰的厲喝。這聲音彷彿不是從喉嚨發出,而是她整個靈魂在咆哮。
嗡——!
以她為中心,葬龍淵底部那積累了億萬年的極致寒氣,如同受到絕對君王的召喚,瘋狂彙聚!空氣中凝結出肉眼可見的霜白軌跡。萬千片形態各異、棱角分明、蘊含著古老冰魄規則的幽藍冰晶,在虛空中憑空生成。它們並非無序堆砌,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機械部件,帶著一種冰冷的秩序感,瞬間嵌合、堆疊、組合!
一麵龐大得令人窒息的菱形巨盾,在謝婉如身前瞬間凝結成型!盾體厚達數尺,通體流轉著深邃的幽藍光澤,邊緣鋒銳如刃。最令人心悸的是盾麵——光滑如鏡,澄澈無比,清晰地倒映出上方那猙獰咆哮、彷彿要將整個天地都絞碎吞噬的黑紅漩渦!這麵“冰鑒巨盾”,不僅是物理的屏障,更是謝婉如以自身晶核為樞紐,融合聖山寒氣與柳玄金守護意誌的終極防禦奧義!盾麵上流淌的幽光,隱隱構成一幅模糊的鳶尾花圖騰。
“轟——!!!!!!!!!”
時間,在這一刻被絕對的力量扭曲、拉長、凝固。
湮滅萬物的黑紅能量,如同天罰之錘,狠狠砸在了冰鑒巨盾那光滑如鏡的盾麵之上!
鏡麵般的盾體劇烈地震顫、扭曲!倒映出的漩渦影像瘋狂地扭動、變形,彷彿鏡中之物隨時要破鏡而出,將現實一並吞噬!盾體內部,億萬冰晶發出令人心碎的尖銳悲鳴,那是物質結構在超越極限的能量衝擊下瀕臨崩潰的哀嚎!幽藍的光芒在盾體內部瘋狂閃爍、明滅,試圖修複,但毀滅的速度遠超新生!
哢!嚓!嚓嚓嚓——!
刺耳的碎裂聲如同密集的冰雹砸落玉盤!蛛網狀的裂痕以撞擊點為中心,如同擁有生命的黑色閃電,瞬息間爬滿了整麵巨盾!每一道裂痕深處,都逸散出黑紅與幽藍交織的混亂能量亂流。
“呃啊——!”
謝婉如如遭太古神山的正麵撞擊,整個人猛地向後弓起!一口混雜著內臟碎片的冰藍色血沫狂噴而出,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凍結成淒豔的血晶。她雙足之下,堅硬如鐵的玄冰層如同豆腐般轟然塌陷,形成一個直徑數丈的深坑!冰屑混合著血晶衝天而起。她的身體被死死地釘在坑底,雙臂傳來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冰鑒巨盾傳來的反震之力,幾乎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震成齏粉!
狂暴的衝擊波以撞擊點為中心,呈環狀猛烈擴散!所過之處,冰層如同波浪般翻卷、破碎!不遠處,早已被重創、奄奄一息的鷂鷹,如同狂風中的一片枯葉,連慘叫都未能發出,就被狠狠掀飛出去,重重砸進數十丈外一片犬牙交錯的尖銳冰刺叢中!骨骼碎裂的悶響被淹沒在能量的轟鳴裡,鮮血瞬間染紅了晶瑩的冰刺。
冰柱頂端,寒風凜冽。戴著月牙疤麵具的月梟,頎長的身影如同融入寒夜的鬼魅。麵具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冰鑒巨盾硬撼蝕心漩的瞬間,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
“竟能硬抗‘蝕心漩’而不被瞬間湮滅?”
月梟冰冷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凝重,“這女人對聖山之力的掌控,已非‘鑰匙’所能解釋……她本身,正在成為某種危險的‘變數’!”
他清晰地看到盾麵倒映的漩渦軌跡被強行扭曲、遲滯,那絕非簡單的防禦,而是蘊含著某種更高層次的規則對抗。
“容器與引信產生深度共鳴了!乾擾在加劇!”
旁邊,矮壯如岩石的骨笛,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般沙啞刺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不能再拖!必須立刻剝離‘鑰匙’本源,徹底切斷聯係!”
他枯瘦如柴的手再次舉起那支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森白骨笛,湊近毫無血色的唇邊。
嗚——!
沒有聲音,或者說,是超越了人耳捕捉極限的毀滅頻率!一股無形的、粘稠得如同實質的惡毒音波,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毒潮,無視空間距離,瞬間凝聚成束,狠狠撞向深坑邊緣那具囚禁著雲湛的玄冰巨棺!
棺內,一直沉寂的雲湛身體驟然劇烈痙攣!心口處,那枚被黑紅紋路徹底汙染、如同心臟般搏動的晶核,黑紅光芒猛地暴漲!這光芒是如此邪惡、汙穢,竟穿透了厚達尺許、銘刻著無數封印符文的玄冰棺壁,如同探出棺槨的魔爪!
嘩啦啦——!
伴隨著晶核的異動,更多纏繞著詭異暗紅符文的漆黑鎖鏈,如同從虛空中誕生的毒蛇,猛地從棺壁、棺蓋上鑽出!它們的目標無比明確——深坑底部,正以冰鑒巨盾苦苦抵禦頭頂殘餘漩渦、根本無力他顧的謝婉如!
鎖鏈破空,無聲無息,卻帶著洞穿神魂的惡念!
“噗嗤!噗嗤!噗嗤!”
三條最粗大、符文最密集的鎖鏈,如同地獄的審判之矛,精準而殘忍地貫穿了謝婉如的左肩胛、右腹側和小腿!暗紅色的符文如同活物,順著冰冷的鎖鏈瘋狂湧入她的體內!
“啊——!”
難以言喻的痛苦瞬間淹沒了謝婉如!那不是單純的肉體穿刺之痛,而是源自靈魂的灼燒!暗紅符文所過之處,她體內精純的冰魄經脈如同被滾燙的岩漿澆灌,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冰藍色的能量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潰散、消融!來自丹田晶核的力量傳輸通道被瞬間汙染、堵塞!
冰鑒巨盾,這麵承載著她最後希望的壁壘,失去了核心力量的持續支撐,發出了最後一聲絕望的哀鳴!盾體上密密麻麻的裂痕驟然擴大,幽藍光芒徹底熄滅!
轟隆——!
巨盾徹底崩解!化作漫天幽藍色的冰晶碎末,如同下了一場淒美的冰雨。殘餘的黑紅漩渦,失去了最後的阻礙,帶著滅頂的威勢,朝著下方深坑中,被鎖鏈貫穿釘住、力量潰散、毫無防護的謝婉如,當頭壓下!
毀滅的陰影,籠罩了一切。
冰柱頂端,月梟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穿透能量亂流,冰冷地宣判:“結束了。”
這宣判,是對謝婉如命運的終結,也是對“鑰匙”使命的終結。
就在那毀滅性的黑紅漩渦即將把謝婉如徹底吞噬、碾碎的瞬息——異變陡生!
貫穿她身體的、那三條原本瘋狂注入汙染符文的漆黑鎖鏈,猛地繃緊!但這一次,不再是攻擊的穿刺,而是……拉扯!一股巨大的、來自鎖鏈源頭的力量,強行改變了鎖鏈的方向,將她朝著斜側方狠狠拽離了漩渦的核心覆蓋範圍!
是冰棺!是冰棺中的雲湛!
棺內,雲湛被濃鬱黑紅霧氣徹底吞噬的眼瞳最深處,一縷屬於“雲湛”本身的、熟悉的、刻骨的痛苦與掙紮,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穿透了無儘的混沌與汙染!在謝婉如即將形神俱滅的最後一刻,這縷殘存的意誌,如同本能般爆發!他以自己僅存的、對“謝婉如”這個存在的最後感知和守護執念,強行操控了那些刺入她身體的、本應成為汙染媒介的鎖鏈,將她拉離了死亡的核心!
“噗!”
謝婉如如同一個破敗的玩偶,被這股巨大的拉力狠狠甩出深坑,重重砸落在玄冰巨棺旁邊堅硬冰冷的冰麵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她再次噴出一大口鮮血,鮮血中混雜著冰藍色的能量光點,如同破碎的星辰。這些飽含著她生命精華和冰魄本源力量的血液,星星點點地噴濺在晶瑩剔透的棺蓋上。
鮮血觸及棺壁的刹那——
嗡!
棺內,雲湛心口那枚被黑紅紋路徹底覆蓋、瘋狂搏動的汙染晶核,驟然一滯!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那流淌不息的暗紅紋路,竟被沾染在棺壁上的冰藍血液灼燒般,發出極其輕微的“嗤嗤”聲,顏色瞬間淡化了一絲!一股微弱卻無比純淨的冰魄氣息,透過晶核的汙染層,艱難地透了出來!
“雲湛!”
謝婉如捕捉到這微弱的、熟悉的回應!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巨大的驚喜和希望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力量的枯竭!她不顧貫穿身體的鎖鏈帶來的持續灼燒劇痛,不顧內臟的翻江倒海,用儘全身力氣,掙紮著抬起一隻染滿冰藍色鮮血的手掌,死死地按在冰冷的棺蓋上!
“看著我!回來!雲湛——!”
她的意念,如同最鋒利的冰錐,混合著她殘存的所有冰魄之力,順著那三條貫穿身體的鎖鏈(此刻鎖鏈因雲湛的拉扯而暫時停止了汙染注入),以及棺蓋上那同源鮮血的聯係,不顧一切地、瘋狂地灌入雲湛被汙染侵蝕的體內!
轟——!
兩股同源而出(都源自聖山冰魄),此刻卻因汙染與淨化而激烈相斥的力量,在鎖鏈的通道中、在兩人的血脈聯係間,展開了最慘烈的絞殺!鎖鏈劇烈地顫抖,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表麵符文明滅不定。
“呃啊啊啊啊——!!!”
冰棺內,雲湛發出了非人的、痛苦到極致的嘶吼!他的身體在狹小的棺內瘋狂地掙動、撞擊,穿透四肢和軀乾的封印鎖鏈嘩啦作響,繃得筆直!黑紅霧氣與冰藍光芒在他體表激烈地衝突、閃爍,將他映照得如同地獄歸來的惡鬼。
“乾擾容器!她在強行喚醒引信殘留意識!殺了她!立刻!”
月梟麵具後的瞳孔寒光爆射,殺意沸騰!他瞬間判斷出謝婉如行為的巨大威脅。一旦雲湛殘留意識被徹底喚醒,與“鑰匙”深度共鳴,整個“聖山之心”容器的穩定性將受到致命衝擊!
骨笛反應更快!無需月梟下令,那無聲的毀滅音波瞬間改變了頻率,變得更加尖銳、集中,如同億萬根無形的毒針,彙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空氣扭曲波紋,撕裂虛空,直刺深坑邊緣、正全力與雲湛意識溝通、毫無防備的謝婉如後心!這一擊,誌在必殺,要將她的靈魂都徹底震碎!
千鈞一發!生死隻在毫厘!
一道黑影,帶著搏命的決絕,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禿鷲,從遠處那片染血的冰刺叢中悍然撲出!他的速度超越了極限,甚至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影!目標,正是謝婉如與那道毀滅音波之間!
是鷂鷹!那個本應被砸進冰刺叢、骨骼儘碎、奄奄一息的鷂鷹!
他用儘了生命中最後一絲力氣,燃燒了最後一點殘魂!
“噗噗噗噗——!”
無形的、高頻的毀滅音波,如同最鋒利的絞肉機,瞬間在他撲來的身體上炸開無數個碗口大小的恐怖血洞!鮮血混合著內臟碎片狂噴而出!他的頭顱、胸腔、四肢幾乎在瞬間被洞穿得千瘡百孔!七竅之中,粘稠的鮮血汩汩湧出!
然而,鷂鷹那雙原本已經渙散的瞳孔,在生命最後一刻,卻爆發出一種近乎神聖的光芒!他沒有慘叫,甚至沒有一絲停頓!借著前撲的餘勢,用儘最後殘存的一點肢體力量,將手中一直緊握的、從未鬆開的東西——半截染滿暗紅色乾涸血跡、屬於柳玄金的斷刀殘刃——如同投擲標槍般,用儘生命的全部力量,狠狠紮向玄冰巨棺棺蓋與棺體之間那一道微乎其微的縫隙!
“公子……護好……姑娘……”
微不可聞的、氣若遊絲的呢喃,隨著他口中湧出的血沫消散在寒風裡。鷂鷹的瞳孔徹底失去了焦距,身體如同破敗的麻袋般軟軟墜下,砸在冰麵上,再無聲息。至死,他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依舊固執地倒映著那具懸吊的玄冰棺。
那半截斷刃,深深楔入了冰棺的縫隙!斷刃上,屬於柳玄金那早已乾涸凝固的暗紅殘血,受到冰棺內雲湛晶核異動和謝婉如冰藍血液的牽引,如同被喚醒般,竟緩緩融化、流動起來!順著那狹窄的縫隙,一滴,兩滴……滴落下去,精準地落在了棺內雲湛心口處那枚劇烈搏動、黑紅光芒閃爍的汙染晶核之上!
滋——啦——!
如同滾燙的赤鐵驟然浸入極寒的冰水!又如同至陽的烈火遭遇了至陰的玄冰!刺耳到令人靈魂顫栗的灼燒聲,彷彿直接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
柳玄金殘留的、蘊含著剛烈意誌與守護執唸的南狄王族血脈之力(與謝婉如同源),混合著鷂鷹以生命和靈魂獻祭所點燃的、最熾熱純粹的守護意誌,形成了一股超越生死的淨化洪流,狠狠灼燒、衝刷著汙染晶核上那些蠕動的黑色紋路!
“呃……!”
冰棺內,雲湛瘋狂掙紮的動作猛地停滯!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覆蓋他眼底的濃鬱黑紅霧氣,如同沸騰的開水般劇烈翻騰、退散!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冰藍色光芒,艱難地穿透了霧氣的封鎖!
一個沙啞、破碎、彷彿鏽蝕了千百年的音節,帶著無儘的迷茫與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艱難地從他乾裂的唇間擠出:
“……哥……?”
這一聲微弱的呼喚,如同開啟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後一把鑰匙,又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顆巨石!
瞬間!
謝婉如心口那枚燃燒著熾白藍光的鳶尾印記,如同被注入了最純粹的聖山本源,光芒暴漲!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古老而浩瀚的力量被徹底喚醒!這力量與她丹田內那布滿裂痕、瀕臨破碎的晶核,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超越極限的共鳴共振!
嗡——!轟——!
深坑底部,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冰鑒巨盾碎片,如同受到了至高無上的召喚!億萬點幽藍色的光芒如同倒流的星河,從四麵八方瘋狂倒卷而回!無視空間距離,瞬間湧入謝婉如殘破的身體!
磅礴、精純、浩瀚無邊的冰魄能量,如同決堤的天河,洶湧地灌入她乾涸的經脈,衝刷著鎖鏈帶來的汙染灼痛,最終狠狠注入那顆布滿蛛網裂痕、黯淡無光的丹田晶核之中!
奇跡發生了!
在這股遠超晶核承受極限、卻又同源同質的恐怖能量灌注下,晶核不僅沒有徹底崩碎,其表麵那些猙獰的裂痕,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幽藍的光流飛速彌合、修複!裂痕在消失,晶核的體積在膨脹,其內部散發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純粹,越來越深邃!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強大、更加冰冷、更加接近聖山本源的恐怖氣息,從謝婉如瀕死的軀體中,如同沉睡的遠古冰龍,緩緩蘇醒!
貫穿她身體的鎖鏈,被這股新生的、狂暴的力量瞬間震得寸寸碎裂!暗紅符文如同遇到剋星般尖叫著消散!
“你們……”
謝婉如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從冰冷的冰麵上站了起來。她的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冰渣,蘊含著滔天的殺意與焚儘九天的怒火!她的身體表麵,流動的液態幽藍冰甲瞬間覆蓋成型,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華麗,甲冑邊緣流淌著古老的冰紋。她破碎的長發無風自動,狂亂地飛舞,每一根發絲都彷彿蘊含著凍結靈魂的寒意。
她抬起手,虛握。葬龍淵底部無儘的寒氣瘋狂彙聚、壓縮、凝結!一柄長度超過丈許、通體晶瑩剔透、彷彿由最純粹的萬載玄冰精髓雕琢而成的冰晶長槍,在她掌心瞬間成型!槍身纏繞著螺旋狀的冰魄符文,槍尖一點寒芒,銳利得彷彿能刺穿虛空,凍結時光!
槍尖抬起,帶著審判的意誌,帶著為兄複仇、為妹雪恨的滔天怒火,筆直地指向冰柱頂端那兩道月牙疤身影!
“……都該死!”
庭州城,凝華殿。殿內十數個獸首銅炭盆燒得通紅,炭火劈啪作響,散發出滾滾熱浪,卻絲毫驅不散殿內那如同萬年玄冰凍結般的刺骨死寂。空氣沉重得彷彿凝固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窒息感。
老王妃端坐於主位紫檀鳳椅之上,一身華貴的紫貂裘裹得嚴嚴實實,襯得她保養得宜的麵容此刻如同冰雕,毫無血色,唯有一雙鳳目,銳利如刀,寒光四射。她保養得極好的、戴著翡翠護甲的手指,正重重地點在麵前禦案上一份染著大片暗褐色血跡的軍報上。那血跡早已乾涸,散發著鐵鏽與死亡的氣息。
“聖山倒懸,黑水澗方向毀滅效能量爆發,持續肆虐,百裡冰封,生靈塗炭!謝婉如,生死不明!”
老王妃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狠狠鑿在殿內每一個人的心頭,尤其是下首站立的蕭宸軒。“蕭宸軒!這就是你執意袒護、不惜與朝堂對抗、甚至動用東宮私印也要保下的‘鑰匙’!這就是你口中‘關乎國運’的南狄餘孽!她帶來的,不是國運,是滅頂之災!是天罰!”
她猛地將那份染血軍報拂落在地,紙張飄飛,如同死去的蝶翼。
蕭宸軒肩頭纏著厚厚的繃帶,依舊有刺目的鮮血不斷滲出,染紅了半邊太子常服。他臉色蒼白如金紙,嘴唇乾裂,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銳利如鷹隼,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他挺直背脊,無視肩頭傳來的劇痛,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母後!此刻您最該關心的,絕非婉婉的生死!而是趁穆國新敗、主帥莫震東伏誅、軍心渙散的天賜良機,速派精銳之師北上,接收雁迴天險!將此北疆咽喉牢牢掌控在我大周手中,方為固國之本!而非在此……”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劍,掃過殿內按刀而立、如同門神般守在殿門兩側的數十名禁軍甲士,最終落在他們統領——那位身材魁梧、麵容冷硬、眼神閃爍的禁軍統領鄭峒(原兵部尚書鄭峒的族弟,太後的鐵杆心腹)身上,“……清算所謂的‘妖禍’!行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北疆?雁回隘?”
老王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冷笑。她霍然起身,鳳裘翻飛,從袖中抽出另一份密封的、蓋著“玄甲衛絕密”火漆的密報,狠狠摔在蕭宸軒麵前的青玉地磚上!火漆碎裂,密報攤開。
“看看!睜大你的眼睛看看!”
她指著密報,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你那位好‘鑰匙’引動聖山倒懸,寒氣失控!庭州城及周邊三郡,一日之內凍斃軍民已逾千五百人!房屋凍裂,牲畜成冰,田畝儘毀!民怨已如沸鼎!街頭巷尾,皆言此乃天罰!天罰我大周容留妖孽,禍亂人間!此刻派兵北上?隻怕未出城門,士卒便要受這‘天罰’之懼,受這洶洶民怨所挾,先嘩變誅妖了!”
她一步步走下丹墀,鳳目死死盯住蕭宸軒,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與冰冷徹骨的決絕:“為江山社稷計,為天下萬民安,哀家已頒下懿旨:謝婉如若僥幸生還,歸返庭州,即刻打入‘九幽冰獄’最底層,永世囚禁,不得見天日!永絕此妖禍之患!其黨羽,柳玄金麾下殘餘部眾,無論藏身何處,由鄭統領率禁軍及玄鏡司高手,全城搜捕,一經發現,就地格殺!不留活口!”
“你——敢——!”
蕭宸軒如遭雷擊!一股暴戾的血氣直衝頂門!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桌案上!“哢嚓!”
堅硬的桌麵應聲而裂!牽動肩頭傷口,鮮血如同泉湧,瞬間浸透了半邊衣袍,滴滴答答落在碎裂的木屑和冰冷的地麵上。衛驍戰死沙場!柳玄金為護謝婉如殞命黑水澗!謝婉如如今生死不明,深陷絕境!而他的母親,大周最尊貴的女人,竟要在此時,對僅存的、忠勇的義士,對他心中所愛,行此斬儘殺絕之事!一股冰冷的絕望和滔天的怒火交織,幾乎要將他焚毀!
“你看哀家敢不敢!”
老王妃寸步不讓,鳳目圓睜,眼中是帝王的冷酷與母親的決絕,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在她眼中激烈碰撞,最終化為冰封一切的權謀意誌!“蕭宸軒!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周太子!是大周未來的天子!不是南狄餘孽的庇護者!更不是那妖女的裙下之臣!你若再執迷不悟,為妖孽所惑,置江山社稷於不顧……”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如同冰錐鑿刻,“休怪哀家行廢立之事!為大周基業,肅清君側!”
“廢立”二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大殿!鄭峒的手,悄然無聲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拇指頂開了卡簧!殿內數十名禁軍甲士,甲冑發出整齊而冰冷的輕微摩擦聲,如同毒蛇昂首,蓄勢待發!濃烈的殺氣瞬間彌漫開來,將蕭宸軒死死鎖定!
蕭宸軒孤身立於殿心,肩頭血流如注,腳下是碎裂的桌案和自己的鮮血。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卻遠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力量!此刻,他前所未有地、無比清晰地渴望絕對的力量!足以碾碎一切陰謀詭計,足以守護自己想要守護之人的力量!而不是這身被重傷拖累、被朝堂枷鎖禁錮的、看似尊貴實則無力的儲君虛名!
“報——!!!!”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嘶吼,打破了殿內凝固如鐵的對峙!
一名渾身浴血、玄甲破碎不堪、頭盔早已不知去向的玄甲衛,如同從血池裡撈出來一般,踉蹌著衝破殿外侍衛的阻攔,連滾帶爬地撲入大殿!他無視了劍拔弩張的禁軍,無視了高高在上的老王妃,眼中隻有他的太子殿下,撲跪在蕭宸軒腳下染血的青磚上,嘶聲力竭地哭喊:
“殿下!黑水澗……黑水澗急報!穆國殘部……勾結、勾結一群戴著月牙疤麵具的神秘高手……趁亂劫走了冰棺!謝、謝姑娘她……獨力追擊!現……現被圍困於……‘葬龍淵’冰裂穀!危在旦夕啊殿下——!”
“葬龍淵?!”
蕭宸軒瞳孔驟然縮成針尖!一股冰冷的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天靈蓋!葬龍淵!那是黑水澗的儘頭,是聖山地脈寒氣交彙之所,是傳說中有進無出、連真龍都能埋葬的絕地死域!婉婉她……獨身一人,被圍困在那裡?!
“鄭峒!”
老王妃的反應更快,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即刻點兵!封鎖葬龍淵所有出口!方圓百裡,給哀家一寸寸地搜!無論謝婉如是生是死……”
她的目光掃過臉色劇變的蕭宸軒,一字一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兒臣……”
蕭宸軒猛地抬頭,眼中所有的猶豫、傷痛、憤怒都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所取代!他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卻帶著斬釘截鐵、玉石俱焚的意誌,“……親自去!”
話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抓住肩頭被鮮血浸透的繃帶,狠狠一扯!
“嘶啦——!”
染血的繃帶應聲而斷,被隨意丟棄在地。猙獰的傷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鮮血汩汩湧出,染紅了他半邊身體。他看也不看那觸目驚心的傷口,目光如同受傷瀕死的孤狼,帶著擇人而噬的凶戾,緩緩掃過鄭峒和他身後那些按刀而立的禁軍士兵。
“……孤倒要看看,今日,誰敢攔我?!”
葬龍淵。天地在此彷彿被巨斧劈開,留下這道深不見底的恐怖傷痕。兩側萬丈冰崖峭立,如同上古冰龍的森森獠牙,直插幽暗深藍、倒懸著巨大聖山虛影的天幕。穀底,凜冽如刀的罡風永無止境地呼嘯著,捲起漫天鋒利如匕的冰晶雪沫,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嘯。能見度不足十丈,寒氣之重,足以瞬間凍結凡鐵,滅絕生機。
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冰橋,如同一條脆弱的絲線,懸掛在深淵之上。冰橋儘頭,連線著一片相對開闊、被凍結的巨大瀑布冰麵。此刻,謝婉如背靠著那堵凝固的、高達百丈的冰瀑,冰甲破碎不堪,露出下麵染血的單衣。她單膝跪地,冰晶長槍插在身側的冰麵中,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晶摩擦的嘶啞聲,嘴角不斷溢位冰藍色的血沫,滴落在腳下,瞬間凍結。
身前,是如同死神般緩緩逼近的兩道身影——月梟與骨笛。他們踩在光滑的冰橋上,卻如履平地,周身散發著陰冷而強大的氣場,將呼嘯的罡風和冰晶都排斥在外。月梟的彎刀,骨笛的白骨笛子,在幽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
身後,便是深不見底、如同巨獸喉嚨般噴湧著絕對零度寒氣的冰裂深淵!那具囚禁著雲湛的玄冰巨棺,被數根粗大得如同巨蟒、纏繞著暗紅符文的漆黑鎖鏈,懸吊在深淵中央的虛空之中,在狂亂的氣流中微微晃蕩,如同祭品。
“鑰匙終究是鑰匙,再如何掙紮,也逃不出既定的鎖孔。”
月梟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冰冷而帶著一絲嘲弄。他手中彎刀的刀尖,正緩緩滴落一滴謝婉如的冰藍血液,在冰麵上砸出一個小小的藍色冰花。“乖乖交出你體內的冰魄本源,或許……主上開恩,能留你那可憐的妹妹一具全屍。”
他刻意地、一字一頓地加重了“妹妹”二字。
謝婉如猛地抬頭!冰藍色的瞳孔因這突如其來的稱謂而劇烈收縮,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毒蛇般噬咬她的心臟:“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因傷勢和震驚而顫抖。
“桀桀桀……”
骨笛發出如同夜梟般的沙啞低笑,手中的白骨笛尖緩緩抬起,指向深淵中央懸吊的那具玄冰巨棺,“可憐的小家夥。你真以為那裡麵,囚禁的隻是你的‘同伴’?這具‘容器’體內,流淌著的,可是與你同出一源的血脈啊!否則,何以能承載‘聖山之心’的力量而不被瞬間撐爆?你們這對雙生子,從在孃胎裡起,就註定了命運!一個為棺(容器),一個為槨(鑰匙)!缺一不可!”
“雙生子?!”
如同九天驚雷在腦海中炸響!謝婉如渾身劇震!冰藍色的瞳孔瞬間放大,所有的痛苦、疲憊、憤怒在這一刻都被這石破天驚的真相所帶來的巨大衝擊所淹沒!雲湛……是她血脈相連的……妹妹?!(女扮男裝!)
無數被刻意遺忘、被秘法模糊的童年片段,如同破碎的鏡片,在腦海中瘋狂閃現、重組!玉綰祭司那悲憫而決絕的眼神……母親臨終前欲言又止的叮囑……雲湛身上偶爾流露出的、與她驚人相似的氣質細節……還有柳玄金的心頭血對雲湛的奇異喚醒效果!難怪!難怪她與雲湛的力量能共鳴到如此地步!一切的疑惑,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玉綰祭司當年用南狄王族秘法,不僅隱藏了雲湛的真實性彆,更徹底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跡,隻為在南狄滅族之禍中,為聖山之力保留下最後一絲純淨的血脈火種!她們姐妹,從出生起,就背負著這沉重而殘酷的宿命!
“你們……都該死——!!!”
極致的震驚之後,是焚儘九天的滔天怒火!這怒火點燃了謝婉如的生命本源!心口處的鳶尾印記和丹田內剛剛彌合、力量暴漲的晶核,如同兩顆被點燃的冰藍太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足以照亮整個深淵的熾烈光芒!整個葬龍淵積存了億萬年的極致寒氣,如同朝拜君王般,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向她彙聚而來!她腳下的冰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厚、蔓延!
“吼——!”
一聲如同冰龍咆哮的怒吼!謝婉如雙手虛握,兩柄比她之前所凝聚的更加巨大、更加凝實、通體纏繞著古老冰魄符文的巨型冰晶劍,瞬間在她掌中成型!劍身嗡鳴,帶著撕裂天穹、凍結時空的絕對威勢,悍然斬向冰橋上的雙月刺客!劍鋒所過之處,空間都彷彿被凍結,留下兩道清晰的霜白軌跡!
“困獸猶鬥,垂死掙紮!”
月梟冷哼一聲,與骨笛的身影瞬間交錯,快如鬼魅!彎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慘白匹練,精準地斬向左側冰劍的七寸薄弱處!骨笛無聲,卻震蕩出肉眼可見的扭曲音波,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撞向右側冰劍的劍脊,同時直透謝婉如的靈魂識海!
鐺!哢嚓!
轟!
彎刀斬裂冰劍,冰屑紛飛!骨笛音波震碎另一柄冰劍的劍身,餘波狠狠撞在謝婉如的護體冰甲上!謝婉如悍不畏死,以傷換傷!破碎的冰劍瞬間在她手中重生,悍然反撩,在月梟肩頭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凍傷,冰藍色的寒氣瞬間侵入!同時,她的冰甲也被音波震得寸寸龜裂,胸口如遭重擊,氣血翻湧!
“噗!”
謝婉如再次被狂暴的力量震飛,後背重重撞在凍結的冰瀑之上!堅硬的冰壁被她撞出一個蛛網狀的凹陷!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片的冰藍鮮血狂噴而出,染藍了晶瑩的冰壁。力量在剛才的爆發和持續的傷勢下飛速流逝,丹田晶核因過度抽取力量,再次浮現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裂紋。她艱難地轉頭,看向深淵中那具在狂風中微微晃蕩的冰棺,雲湛蒼白而安靜的麵容在冰晶後若隱若現。
沒有退路了。一絲絕望的念頭閃過,隨即被更深的決絕所取代。
謝婉如眼中閃過一絲對深淵冰棺的、近乎溫柔的訣彆之意。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冰藍血跡,無視身上崩裂的傷口,搖搖晃晃地、極其艱難地再次站了起來。她將一直緊握在掌心、已經嵌入血肉的玄冰淚碎片,緊緊地按在心口那灼熱的鳶尾印記之上。
哥,玄金哥……再幫我最後一次……助我!
她不再理會步步緊逼的強敵,調動起晶核內所有殘存的力量,不顧裂紋的蔓延加劇,如同榨取生命最後的燈油,瘋狂地注入心口的鳶尾印記!這一次,目標並非月梟和骨笛,而是——深淵中央,那具懸吊著的玄冰巨棺!
“哢嚓!”
一聲細微卻無比清晰、如同冰晶碎裂的聲音,在呼嘯的罡風中響起!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痕,出現在懸吊冰棺的其中一根最為粗大的主鎖鏈之上!
“住手!你想乾什麼?!你瘋了?!”
一直保持冷酷的月梟,麵具後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驚怒!他瞬間明白了謝婉如的意圖!冰棺若墜入深淵最底部的地脈寒眼核心,裡麵被汙染的“容器”和“聖山之心”胚胎將徹底失控!那引發的災難性後果,絕非他們所能承受!任務將徹底失敗!
晚了!
謝婉如用儘生命中最後的力氣,仰頭發出一聲穿雲裂石、蘊含著無儘悲憤與召喚的清嘯:
“雲——湛——醒來啊——!!!”
“嗡——!”
懸吊於深淵寒眼上方的玄冰巨棺內部,雲湛心口處那枚被黑紅紋路汙染的晶核,在謝婉如這飽含同源血脈、靈魂共鳴、以及玄冰淚碎片引導的終極呼喚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發般的刺目光芒!純淨的冰藍核心力量,在雙生血脈的強烈共鳴下,如同被喚醒的君王,短暫地衝破了黑紅紋路的封鎖,強行占據了主導!
“姐……姐……”
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帶著無儘孺慕與痛苦掙紮的意念,穿透了厚重的玄冰棺壁,如同涓涓暖流,瞬間湧入謝婉如冰冷絕望的腦海!這聲呼喚,印證了一切,也堅定了她最後的決心!
與此同時!
“錚——!!!”
那根早已布滿裂痕、承受著冰棺全部重量的主鎖鏈,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金屬悲鳴,應聲而斷!
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撐點,巨大的玄冰巨棺如同掙脫了最後束縛的隕星,帶著絕望的呼嘯,朝著下方那噴湧著極致寒氣、彷彿能凍結靈魂的深淵寒眼核心,急速墜落!
“不——!!!”
月梟與骨笛目眥欲裂!什麼任務,什麼形象,全都拋諸腦後!兩人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不顧一切地撲向冰橋斷裂的深淵邊緣!月梟甩出帶有鉤爪的鎖鏈,骨笛則試圖用音波形成遲滯力場,妄圖抓住那下墜的冰棺!
就是此刻!謝婉如眼中寒芒爆射!她等待的,就是這稍縱即逝的、敵人心神被徹底牽製的致命一瞬!她將按在心口的玄冰淚碎片狠狠拍入腳下冰層!早已蓄勢待發的、引動了整個葬龍淵地脈寒氣的終極力量,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葬——龍——啟——!!!”
轟隆隆隆隆——!!!
以謝婉如立足的冰瀑為中心,方圓百丈的冰橋、冰崖、凍結的瀑布、乃至深淵兩側的冰壁……所有的一切,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揉碎!無數萬噸、億萬噸的玄冰,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冰龍徹底蘇醒,發出震碎天地的咆哮,朝著立足未穩、心神大亂的雙月刺客瘋狂傾軋、崩塌而下!毀滅的冰潮如同白色的死亡海嘯,瞬間吞沒了月梟驚怒絕望的咆哮和骨笛刺耳的尖嘯!兩人的身影,如同螻蟻般被徹底埋葬在億萬噸崩塌的玄冰之下,再無一絲生息!
傾儘全力發動了這毀滅一擊的謝婉如,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力量徹底枯竭。丹田晶核黯淡無光,裂紋密佈,心口的鳶尾印記也徹底熄滅。她軟軟地倒下,身體隨著腳下同樣崩塌的冰麵,無可挽回地滑向那深不見底、寒氣噴湧的黑暗深淵。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如同流星般墜入寒眼深處、被越來越盛的幽藍寒光吞沒的冰棺,嘴角艱難地扯出一絲解脫的、溫柔的微笑。
妹妹……等我……姐姐來陪你了……
就在她即將被深淵的黑暗徹底吞噬的刹那——
“婉婉——!!!!”
一聲撕心裂肺、蘊含著無儘恐懼、絕望與深情的呼喚,如同穿越了時空,從萬丈冰崖的頂端穿透呼嘯的罡風和崩塌的冰雨,狠狠撞入她的耳膜!
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從崩塌的崖頂飛撲而下!速度快到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是蕭宸軒!他終於趕到了!他看到了她滑向深淵的最後瞬間!
砰!
蕭宸軒的身體重重砸落在謝婉如身邊一塊尚未完全崩塌的巨大浮冰邊緣!他單膝跪地,不顧後背被尖銳冰棱劃開的深可見骨的血口,不顧肩頭傷口再次崩裂噴湧的鮮血,一隻染滿溫熱鮮血的手,如同鐵鉗般,在千鈞一發之際,死死地扣住了謝婉如冰冷滑膩的手腕!
“抓緊我!”
蕭宸軒嘶吼著,聲音因極致的恐懼和用力而扭曲。他單手死死扣住冰崖邊緣一塊凸起的、棱角鋒利的岩石,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指甲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冰冷的岩石。另一隻手,如同救命稻草般,用儘畢生力氣,緊緊抓著謝婉如纖細的手腕。下方,是噴湧著絕對零度寒氣、連光線都能凍結的深淵寒眼,那幽藍的光芒如同巨獸的瞳孔,冰冷地注視著他們。上方,是如同瀑布般不斷崩塌砸落的巨大冰塊,小的如磨盤,大的如房屋,帶著毀滅的呼嘯擦著他們的身體墜落,鋒利的冰棱在他手臂、後背不斷劃開新的血口,溫熱的鮮血如同小溪,汩汩流淌,滴落在謝婉如蒼白冰冷的臉頰上,留下刺目的紅痕。
“放手……蕭宸軒……你會死的……”
謝婉如虛弱地搖頭,身體在深淵恐怖的吸力下微微晃蕩,每一次晃動都讓蕭宸軒的手臂承受著撕裂般的劇痛。她的丹田晶核徹底黯淡,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心口的鳶尾印記也完全熄滅,生命之火如同風中殘燭。
“閉嘴!要死一起死!”
蕭宸軒雙目赤紅,牙關緊咬,牙齦都滲出血絲。肩頭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但他死死盯著謝婉如的眼睛,眼中是瘋狂的執拗。他試圖用腰腹的力量將她拉上來,但腳下的浮冰在崩塌,上方的落冰如同雨點,每一次借力都讓身體下滑一分!兩人的身體在緩慢而絕望地下墜!
“殿下——!!!”
崖頂傳來雷燚撕心裂肺的嘶吼。他渾身浴血,玄甲破碎,顯然經曆了慘烈無比的廝殺才護著蕭宸軒殺穿封鎖抵達此處。數條帶著精鋼鉤爪的繩索被他和倖存的幾名玄甲衛奮力拋下!
嗖!啪!
其中一根鉤爪險之又險地勾住了蕭宸軒腰間那條鑲嵌著玉片的腰帶!上拉的力道傳來,暫時穩住了兩人下滑的趨勢。但這隻是杯水車薪!謝婉如的手腕冰冷滑膩,失血過多加上深淵寒氣的侵蝕,讓她的生命體征飛速流逝。蕭宸軒重傷之下力量也在急劇流失,抓住岩石的手掌在濕滑的血水中打滑!
深淵寒眼深處,那吞噬了玄冰巨棺的幽藍寒光核心,突然劇烈地翻騰、膨脹!一股龐大、冰冷、古老、卻帶著無儘悲傷與絕望的意誌洪流,如同決堤的冰河,猛地衝出寒眼,無視空間距離,狠狠撞入謝婉如即將徹底沉寂的意識海!
——眼前景象驟然變幻!一片浩瀚無垠的冰原,巍峨的聖山之心如同巨大的冰藍太陽懸浮於虛空,緩緩搏動。而在那太陽的最核心處,並非虛無,而是一個蜷縮著的、散發著純淨冰藍光芒的嬰兒胚胎輪廓!那輪廓……赫然是女嬰形態的雲湛!無數暗紅色的、流淌著汙穢能量的符文鎖鏈,從虛空中伸出,如同毒蛇般緊緊纏繞著胚胎,瘋狂地抽取著胚胎的本源力量!
——畫麵瞬間切換!一個巨大的、由萬載玄冰構成的囚牢深處,真正的雲湛(成年體)被更多、更粗大的暗紅符文鎖鏈穿透四肢百骸,牢牢釘在冰壁上!她心口那枚被汙染的晶核,其上的黑紅紋路正與聖山之心內部胚胎上的鎖鏈緊密相連!她的力量、她的生命精華,正通過這邪惡的連結,被源源不斷地、強製性地輸送給那個胚胎!
——那股冰冷的意誌帶著泣血般的哀鳴,直接烙印在謝婉如的靈魂深處:“雙生……一體……她(胚胎)纔是……容器……我(成年雲湛)隻是……引信……養分……救她……毀我……解脫……”
電光火石間,謝婉如徹底明悟!那個在聖山之心內部孕育的胚胎,纔是“聖山之心”計劃真正的核心容器!一個被雙月組織用邪法培育、意圖完全掌控的終極兵器!而成年的雲湛,她的妹妹,隻是一個提供養分的“引信”,一個悲慘的祭品!雙月要用雲湛的血肉和全部力量,去“孵化”那個毀滅性的胚胎!雲湛殘留的意識,不是在求救,而是在祈求毀滅!祈求毀滅那個胚胎,終結這永恒的折磨!這是她唯一的解脫方式!
“我……明白了……”
謝婉如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她艱難地轉過頭,看向那個用生命抓住她、雙目赤紅、牙關咬碎、臉上混合著血水與汗水的男人——蕭宸軒。她的眼中,沒有了之前的冰冷與憤怒,隻剩下無儘的溫柔、訣彆,以及一絲……深深的歉疚。
“蕭宸軒……”
她的聲音異常平靜,“……保重。”
“不——!!!婉婉!不要——!!!”
蕭宸軒瞬間讀懂了她的眼神,一股滅頂的絕望如同冰水澆頭!他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嘶吼,試圖將她抓得更緊!
然而,晚了!
謝婉如用儘身體裡最後殘存的一絲力氣,並非掙紮,而是手腕以一種奇特的技巧猛地一旋、一滑!
冰冷滑膩的觸感從掌心消失!
蕭宸軒隻覺得手中一空!那顆被絕望填滿的心,彷彿也在瞬間被掏空!
謝婉如的身體,如同折翼的冰蝶,帶著一種淒美而決絕的姿態,掙脫了他的挽留,朝著深淵寒眼中那翻騰洶湧、散發著致命誘惑與絕對冰寒的幽藍核心,義無反顧地墜去!
下墜的瞬間,風在耳邊呼嘯,死亡的氣息如此清晰。她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澄澈的平靜。她將全部的意念、連同那心口鳶尾印記最後一絲微弱的餘燼,狠狠地、毫無保留地刺向玄冰淚碎片中,屬於柳玄金的那一滴早已融入碎片的心頭血!
哥!玄金哥!助我!最後一次!
“轟——!!!”
碎片中,那滴暗紅色的、早已凝固的血滴,如同被點燃的恒星,轟然燃燒起來!化作一道跨越了生死界限、貫穿了無儘深淵的血色橋梁!這橋梁,一頭連線著謝婉如下墜的靈魂,一頭精準無比地刺入了寒眼深處,那個被暗紅鎖鏈纏繞、散發著純淨冰藍光芒的胚胎核心!
以血為引!以魂為契!同源雙生!冰魄同殞!
謝婉如的身體在接觸到那幽藍核心光芒的刹那,沒有想象中的凍結或湮滅,而是化作了一道純粹到極致、凝聚了她所有生命、靈魂、冰魄本源以及柳玄金守護意誌的冰藍色光束!如同撲向太陽的飛蛾,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與犧牲,狠狠地、毫無保留地撞向了胚胎的核心!
“不——!!!!!!”
深淵之上,隻剩下蕭宸軒撕心裂肺、如同孤狼泣血、靈魂都被徹底撕裂的悲鳴!這悲鳴穿透了葬龍淵的罡風,穿透了崩塌的冰雨,響徹在天地之間,充滿了無儘的絕望與空洞。
轟——!!!!
整個葬龍淵,不,是整個庭州大地,乃至更遙遠的疆域,都劇烈地一震!彷彿大地深處的心臟被狠狠攥緊!
倒懸於庭州天際數日、散發著幽藍光芒與無儘寒意的聖山虛影,在那冰藍光束撞擊胚胎核心的瞬間,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熾白光芒!這光芒照亮了整個北境,甚至穿透了厚厚的雲層!
然而,這光芒僅僅持續了一瞬!
如同到達了輝煌的,下一刻——
哢嚓!哢嚓!哢嚓!
巨大的聖山虛影表麵,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擴大!
轟隆隆隆——!!!
如同被打破的琉璃蒼穹,那巍峨的聖山虛影,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轟然崩塌、瓦解!化作漫天流散的幽藍光點,如同下了一場淒涼的藍色光雨,迅速消散在天地之間!
隨著聖山虛影的崩滅,籠罩庭州城及周邊數郡數日、壓抑得令人窒息的幽藍天幕,以及那深入骨髓、滅絕生機的刺骨寒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退去!
久違的、金紅色的陽光,終於艱難地刺破了厚重的雲層,如同無數柄利劍,灑落在滿目瘡痍的黑水澗冰湖之上,灑落在崩塌斷裂、如同巨獸殘骸的葬龍淵冰崖之上,也照亮了深淵邊緣,那個如同雕塑般僵立著的身影。
蕭宸軒依舊保持著向下伸手抓握的姿勢,指尖殘留著冰冷的觸感和刺目的血跡。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種超越了悲傷、憤怒、絕望的……徹底的、無邊的空洞。陽光落在他染血的臉上,卻驅不散那濃得化不開的死寂與冰冷。他的世界,在謝婉如掙脫他手掌、墜向深淵的那一刻,已經隨著那崩塌的聖山,一同徹底毀滅了。掌心緊握的玄冰淚碎片,在陽光照射下,悄然化為了一撮細不可查的冰藍飛灰,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