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12章 淵毒初顯
祭壇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那麵高達十丈的黑色石碑上，【鎮！絕！淵！】三個血色大字，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悲壯與蒼涼，無聲地訴說著萬古前的慘烈與堅守。方纔那浩瀚意誌帶來的資訊洪流與震撼影像，如同潮水般退去，卻在吳遠亮和青木聖女的心神深處，留下了永不磨滅的烙印與滔天巨浪。
歸壹是陷阱？源血是陰謀？鎮陵軍血戰封印的絕淵？真正的鑰匙？失落的扉頁？重啟源初之扉？
每一個詞都重若千鈞，砸得兩人頭暈目眩，心神激蕩，過往的認知被徹底顛覆，前路彷彿被更加濃重、更加詭異的迷霧所籠罩。
“噗——”
青木聖女再也壓製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胸前衣襟，氣息如同風中殘燭，搖曳欲滅。強行承受那萬古意誌的衝擊，對她本就重傷的身軀和神魂造成了極大的負擔。她踉蹌一步，幾乎無法站穩，懷中的嬰兒也隨之滑落幾分。
吳遠強忍著左臂蝕骨鑽心的劇痛和腦海中的混沌，掙紮著用未受傷的右臂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聖女！”
青木聖女借著他的支撐勉強站穩，絕美的臉龐上毫無血色，冰藍色的眼眸中卻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了震驚、恐懼、恍然與極度凝重的光芒。她艱難地抬起顫抖的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目光再次投向那麵鎮淵碑，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顫抖：
“原來……如此……竟是這樣……一切的記載……都被篡改……都被誤導了……”
她猛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重傷，帶來劇烈的痛苦，但她卻彷彿感覺不到，隻是死死盯著那石碑：“‘門’是仿製品……‘歸壹’是淨化亦是吞噬的陷阱……所謂的聖樹……或許也……”她沒有再說下去，眼中閃過一絲極深的忌憚與悲涼。
吳遠亮的心也沉到了穀底。他雖然無法完全理解所有資訊，但那“陷阱”、“陰謀”的含義卻聽得清清楚楚。聯想到枯林中亡靈對“聖裔”的渴望與恐懼，聯想到那“歸壹之門”散發出的詭異吞噬之力，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們之前所掙紮、所逃避、甚至所依賴的某些認知，可能從根源上就是錯誤的！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青木聖女猛地回過神來，語氣急促而虛弱，“鎮淵碑蘇醒的動靜太大，‘它們’很快就會有更強大的存在降臨！而且……”
她的話音未落——
嗡……嗡……
腳下整座祭壇，突然開始輕微地震動起來！
起初還很微弱，但很快就變得明顯起來，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在地底深處翻身，又像是某種禁錮了萬古的力量正在逐漸蘇醒、衝擊著封印！
與此同時，一種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氣息，開始從祭壇的中心——那原本應該是深淵入口、後被鎮淵碑鎮壓的位置——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那氣息並非單純的死寂或怨念，而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混沌、充滿了極致“虛無”與“同化”意味的力量！它彷彿能抹除一切存在的意義，將萬物都拉入永恒的、無差彆的“壹”之中！
淵毒！
這就是鎮陵軍不惜血戰、以生命為代價封印的“淵毒”？！它正在泄漏？！
哢……哢嚓……
令人牙酸的細微碎裂聲，突然從鎮淵碑的底部傳來！
吳遠亮和青木聖女駭然望去，隻見那光滑如鏡的黑色碑體底部，與祭壇平台連線的地方，竟然憑空裂開了幾道細如發絲的、卻深不見底的裂縫！那令人不安的“淵毒”氣息，正從這些裂縫中更加清晰地彌漫出來！
雖然裂縫極其細微，鎮淵碑整體的力量依舊浩瀚，但這無疑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訊號！封印……鬆動了！
是因為他們二人的到來？是因為之前外部力量的攻擊？還是因為……那嬰兒體內某種力量引動了什麼？
就在兩人心神劇震之際——
“嗚哇——！”
原本在聖女懷中昏迷的嬰兒，似乎被這泄漏的“淵毒”氣息所刺激，猛地發出了尖銳而痛苦的啼哭！他眉心的暗紅印記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閃爍起來，暗金與暗紅的光芒激烈衝突，甚至引動了那一絲源自巢心的灰白之力，三者瘋狂交織，在他小小的身體表麵形成一片極不穩定的混沌能量場，似乎在與那滲透出來的“淵毒”氣息劇烈對抗！
這種對抗，非但不能阻止淵毒，反而像是往滾油中滴入了冷水，瞬間引發了更劇烈的反應！
嗡！！！
祭壇的震動陡然加劇！那幾道細微的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擴張！更多的、灰黑色的、如同實質粘稠霧氣的“淵毒”從裂縫中洶湧而出！
這些淵毒霧氣彷彿擁有自己的生命，它們並不擴散，而是如同觸手般，首先纏繞上了最近的鎮淵碑碑體！那曆經萬古、堅不可摧、散發著破邪金光的碑體，一接觸到淵毒霧氣，竟然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表麵的金光迅速黯淡，甚至碑體本身都在被緩慢地“同化”、消融！
“不好！”青木聖女花容失色，“淵毒能侵蝕封印本身！必須阻止它！”
她強提最後一絲力量，揮手打出一道微弱的青木光華，試圖淨化那些淵毒霧氣。然而，那足以淨化徘影、抵擋黑泥的青木之力，撞上淵毒霧氣，卻如同泥牛入海，瞬間就被同化、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讓那霧氣似乎壯大了一絲！
這淵毒，竟能吞噬生機之力？！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淵毒霧氣彷彿感知到了嬰兒體內那與之對抗又隱隱吸引的混沌力量，分出了數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朝著吳遠亮和青木聖女蔓延而來！速度雖然不快，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無法抵擋的恐怖壓迫感！
後退！必須立刻後退！
吳遠亮扶著幾乎虛脫的聖女，踉蹌著向祭壇邊緣退去。然而，他們剛退到階梯口，就絕望地發現，祭壇四周不知何時，也已經被稀薄的淵毒霧氣所包圍！雖然不如中心區域濃鬱，但也徹底阻斷了他們的退路！
他們被困在了這座正在逐漸被淵毒吞噬的祭壇之上！
前有不斷從碑底裂縫湧出的、越來越多的淵毒，四周有緩緩合圍的薄霧，腳下是劇烈震動的祭壇，頭頂是鉛灰色的、不知何時會再次降下恐怖攻擊的死寂天空！
真正的絕境！
“咳咳……”青木聖女又咳出幾口鮮血，眼神中終於閃過一絲無力與絕望。她全盛時期或許尚能勉強自保，但此刻油儘燈枯，麵對這連鎮陵軍都需血戰封印的淵毒，根本無能為力。她看了一眼懷中因為痛苦和對抗而氣息愈發微弱的嬰兒，又看了一眼攙扶著自己、獨眼中卻依舊燃燒著不屈火焰的吳遠亮，苦澀道：“……終究……還是難逃……‘歸壹’之劫麼……”
吳遠亮獨眼赤紅，死死盯著那不斷蔓延的淵毒霧氣，以及那正在被緩慢侵蝕的鎮淵碑。左臂的劇痛，同伴慘死的畫麵，一路逃亡的艱辛，以及方纔那萬古意誌的悲壯質問，如同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閃過。
不能死在這裡！
絕不能如此窩囊、如此毫無價值地死在這裡！
鎮陵軍血未流乾，魂未散儘！他們這些後來者，豈能就此放棄？！
他的目光猛地掃過祭壇基座上那些尚未被淵毒完全覆蓋的、刻滿金色文字和“屠魔之瞳”圖案的區域。血烙之契在此地異常活躍，與這些古老的刻痕產生著強烈的共鳴！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聖女！”吳遠亮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信我一次！”
不等聖女回應，他猛地將攙扶她的右手鬆開，在聖女驚愕的目光中，一步踏出，竟然主動衝向了那蔓延而來的淵毒霧氣！
但他並非送死。在即將接觸霧氣的瞬間，他猛地調轉方向，沿著祭壇邊緣那些尚未被侵蝕的金色刻痕區域急速奔跑起來！
同時，他僅存的右臂緊握成拳，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砸向自己的胸口！
“噗！”一口滾燙的心頭精血噴湧而出，並非灑落在地，而是被他體內那縷血烙之契的力量牽引著，如同有了生命般，精準地灑落在沿途那些金色的“屠魔之瞳”圖案之上！
每一個圖案在接觸到他那蘊含著微弱玄黃之氣與守陵人血烙契印的精血後，都如同被點燃的火炬，驟然爆發出遠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熾烈的金色光芒！
“以我之血！燃汝殘念！守陵先輩！助我！！！”
吳遠亮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如同杜鵑啼血，帶著無儘的悲愴與祈求！
他這是在賭博！賭他的血烙之契能與這遺跡產生更深層次的聯係！賭這萬古前的守陵英靈，尚未完全沉寂！賭他們不屈的意誌，不願見到淵毒再次肆虐！
奇跡發生了！
被他精血灑中的十幾個“屠魔之瞳”圖案驟然亮起，光芒相連，竟瞬間沿著基座上的刻痕，形成了一條短暫的金色光路！光路所過之處，那蔓延的淵毒霧氣如同遇到剋星，發出尖銳的嘶嘶聲，被迫向後退縮！
而更重要的是，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守陵人同源氣息的血脈之力與強烈意誌，似乎真正刺激到了這座沉寂萬古的祭壇，或者說，刺激到了那深藏在祭壇與碑體深處的、鎮陵軍殘留的集體意誌！
嗡——！！！
整座鎮淵碑，再一次發出了比之前更加劇烈、更加悲壯的轟鳴！
那三個血色大字【鎮！絕！淵！】光芒萬丈，彷彿真的流淌下無儘的鮮血！碑體上，無數虛幻的、穿著殘破黑色戰甲、手持金色巨矛的戰士身影浮現而出，他們發出無聲的呐喊，做出搏殺的動作，最終化作一道道純粹的金色流光，瘋狂地湧向碑底那裂開的縫隙，如同用自己的殘魂意誌，去填補、去鎮壓那泄漏的淵毒！
與此同時，基座上所有殘存的金色刻痕全都自主亮起，光芒彙聚，並非形成護盾，而是化作一道道淩厲無匹的金色槍芒，朝著四周合圍的淵毒薄霧狠狠刺去！
嗤嗤嗤嗤——！
金色槍芒與淵毒霧氣劇烈交鋒，相互湮滅，發出密集的爆響！雖然無法徹底消滅淵毒，卻硬生生將合圍的薄霧撕開了一道狹窄的缺口！
“走！！！”
吳遠亮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指向那道缺口，對著青木聖女嘶吼！他因為失血過多和心力交瘁，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向前撲倒下去。
青木聖女被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變故驚呆了。她看著那些如同飛蛾撲火般衝向裂縫的殘魂金光，看著那被強行撕開的缺口，看著那個為了爭取一線生機而耗儘心力撲倒在地的獨眼男人，冰封的心湖彷彿被投入了一塊巨石。
她沒有絲毫猶豫，強忍著虛弱，一把抱起嬰兒，又用儘力氣拉起昏迷的吳遠亮，化作一道黯淡的青光，朝著那道正在快速彌合的金色缺口急遁而去！
就在他們衝出缺口的刹那——
轟隆！！！
祭壇中心，那鎮淵碑底部的裂縫在殘魂金光的衝擊下，暫時被堵住，淵毒泄漏稍止。但整個祭壇也彷彿耗儘了最後的力量，基座上的金光迅速黯淡下去，裂紋遍佈。
而與此同時，或許是感應到淵毒的泄漏和鎮淵碑的再次爆發——
轟！轟！
天空的黑雲再次翻湧，那道被暫時擊退的粘稠黑泥冥河再次凝聚，變得更加龐大恐怖！
地底也再次傳來劇烈的震動，那隻受損的骨手巨爪重新探出，並且旁邊又出現了第二隻、第三隻！帶著滔天的怒意，狠狠抓向光芒黯淡的祭壇！
那三隻巡骸者也發出了冰冷的咆哮，不顧一切地衝向祭壇！
它們的目的一致——徹底摧毀這礙事的遺跡，抓住那兩個螻蟻，以及……那引動淵毒的鑰匙！
青木聖女頭也不回，背負著兩人，將速度提升到極致，衝入了廢墟深處更加黑暗、更加複雜的區域。
在她身後，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與毀滅效能量波動轟然傳來，夾雜著鎮淵碑最後悲鳴般的碎裂聲……
那座承載了萬古悲壯與堅守的遺跡，恐怕在數位恐怖存在的聯手攻擊下，徹底化為了齏粉。
新的亡命奔逃，再次開始。
而這一次，他們失去了暫時的庇護所，身後是更加暴怒的追兵，體內是沉重的傷勢與劇毒，前路是未知的黑暗與更加撲朔迷離的真相。
青木聖女感受著懷中嬰兒微弱的呼吸和背後吳遠亮逐漸冰涼的身體，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茫然，但隨即被更加堅定的光芒所取代。
她必須活下去。
他們必須活下去。
有些真相，必須被揭露。
有些責任，必須被承擔。
她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廢墟中某個被巨大殘骸掩蓋的、散發著微弱空間波動的古老傳送陣殘跡，疾馳而去。
或許，那裡是唯一的、渺茫的生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