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15章 孽苗之秘
粘稠、滑膩、帶著濃鬱血腥與組織液氣味的空氣，沉重地壓迫著肺部。吳遠亮背著昏迷的青木聖女與嬰兒，在這條因熔爐劇變而撕裂開的血肉裂隙中艱難跋涉。腳下是不停蠕動、時而滲出溫熱液體的肉壁，四周是如同巨型生物傷口內部般令人作嘔的景象。
身後的混亂轟鳴聲逐漸減弱，最終被厚重的肉壁徹底隔絕，隻剩下他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心臟劇烈搏動的聲音在逼仄的通道內回蕩。那場突如其來的爐心異變，陰差陽錯地為他們爭取到了一線生機，但也將這座詭異的“血肉熔爐”徹底啟用，或者說……破壞，引向了未知的方向。
他不敢停留，強忍著左臂傳來的陣陣抽痛和全身脫力般的虛弱，沿著這條似乎沒有儘頭的裂隙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血烙之契與體內殘留的熔爐汙染能量在此地異常活躍，如同微弱的指南針，隱約指引著一個方向——那並非出口，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位於熔爐核心區域的吸引。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光線似乎發生了一絲變化。不再是那種純粹的、令人不安的生物磷光，而是多了一種冰冷的、人造器械特有的金屬光澤，同時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敗氣味也被一種消毒劑般的刺鼻化學氣味
partially
掩蓋。
裂隙到了儘頭。
出口外，並非想象中更加恐怖的血肉腔室，而是一個……相對“正常”的巨大空間。
這裡彷彿是鑲嵌在血肉熔爐內部的一個巨大“實驗室”。
地麵和牆壁不再是蠕動的血肉，而是某種冰冷的、暗銀色的金屬板材，雖然表麵也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不斷被清除又不斷滋生的生物薄膜，但依舊能看出其規整的幾何結構。無數粗大的、搏動著的血管和神經束從四周的肉壁中延伸而出，如同線路般接入實驗室各處布滿複雜指示燈和介麵的冰冷儀器中。
實驗室內部，林立著數十個兩人多高的、圓柱形的透明培養槽。大部分培養槽已經空置或破裂，殘留著惡心的粘液和破碎的組織。但仍有一部分仍在運作，內部充滿了淡綠色的營養液，浸泡著各種奇形怪狀、半成品的生物組織或器官，有的甚至還在微微抽搐。
而在實驗室的最中心，是一個更加龐大、結構更加複雜的控製台。控製台上方，懸浮著數十麵不斷重新整理著無法理解的資料和複雜結構圖的光屏，其內容赫然與外界熔爐的運轉、源液提純、甚至那些怪物的培育密切相關！
控製台的正中央，是一個格外巨大的主螢幕，此刻上麵正顯示著一個不斷旋轉的、由無數光點構成的複雜雙螺旋結構模型，其旁邊瀑布般流淌著海量的、令人頭暈目眩的分析資料。而模型的旁邊，標注著幾個異常醒目、讓吳遠亮瞬間瞳孔收縮的古老文字——雖然他不認識，但其含義卻通過某種意念直接印入腦海：
【專案代號：孽苗】
【階段：容器穩定性測試（失敗）】
【目標：可控性‘源初之門’金鑰】
【狀態：失控（高危險度）】
孽苗？！容器？！可控性金鑰？！
吳遠亮的心臟猛地一跳，目光驟然轉向自己背上依舊昏迷的青木聖女，以及她懷中那個呼吸微弱的嬰兒！
難道……
他小心翼翼地將聖女放下，讓她靠在一個相對乾淨的控製台基座上。嬰兒在她懷中動了動，似乎因為環境的改變而有些不安，但並未醒來，眉心那暗紅的印記在實驗室冰冷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吳遠亮獨眼死死盯著那主螢幕上旋轉的模型，又看向嬰兒，一個令人渾身冰涼的猜測如同毒蛇般竄上他的脊背。
這個孩子，根本不是什麼聖裔或者天生異稟！他是被製造出來的？！是這恐怖熔爐某個專案的“產品”？一個試圖製造可控“鑰匙”的……實驗體？！
那所謂的“汙染”，所謂的“混沌本源”，難道都是實驗失敗或者強行融合不同力量導致的後果？！
就在他心神劇震之際——
“嗬……”
一旁昏迷的青木聖女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呻吟，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
initially
有些渙散和迷茫，但很快便恢複了清明，隻是依舊充滿了極度的疲憊與虛弱。她第一時間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嬰兒，警惕地環顧四周，當看到這冰冷的實驗室景象和那些運作的培養槽時，她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縮，顯然也意識到了此地的非同尋常。
“這裡是……”她聲音沙啞地問道，試圖掙紮起身，卻因為力竭而再次跌坐回去。
“似乎是……熔爐內部的一個實驗室。”吳遠亮沉聲道，他伸手指向那個巨大的主螢幕，“聖女，你看那個。”
青木聖女順著他的指引望去，當她的目光觸及螢幕上那旋轉的“孽苗”模型和相關資料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住！絕美的臉龐上血色儘褪，冰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被徹底欺騙和顛覆的憤怒！
“不……這不可能……”她失聲喃喃，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聖苗’計劃……乃是吾族最高機密……記載於聖典扉頁……乃是溝通聖樹、淨化世間的唯一希望……怎會……怎會與此等邪惡之地……”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她看到了螢幕角落的一個小小的、卻無比清晰的徽記——那並非青木遺族的聖樹徽記，而是一個由扭曲觸手環繞著一顆冰冷眼珠的詭異圖案！這個圖案，她曾在某些禁忌卷宗的記載中見過，指向一個早已被認定為湮滅在曆史長河中的、瘋狂而邪惡的古老組織——【窺源之眼】！
一個可怕的、令人絕望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所謂的“聖苗”計劃，根本就不是青木遺族獨有的神聖使命！它極有可能源自這個邪惡古老的【窺源之眼】！甚至……族中聖典的記載都可能是被篡改、被誤導的！她們世代守護和追尋的，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巨大的、可怕的騙局和陷阱！
而她懷中這個被寄予厚望的“聖苗”，其本質，很可能是一個危險的、失控的、被多方勢力覬覦和爭奪的……實驗體容器！
這個打擊，對於將信仰和使命視為一切的她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眼神渙散，道心彷彿都在此刻出現了裂痕。
吳遠亮看著聖女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也是波瀾滔天。他雖然對青木遺族的聖典不瞭解，但從聖女的反應和螢幕上的資訊，已經足以拚湊出一個可怕的輪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籠罩了兩人。
隻有實驗室儀器運轉的低鳴和培養槽中氣泡上升的咕嚕聲。
良久，青木聖女猛地抬起頭，眼中雖然依舊充滿痛苦與混亂，卻也多了一絲偏執的、不肯接受現實的瘋狂：“不！或許是偽造！是【窺源之眼】的陰謀！企圖動搖吾等的信念！聖典不可能錯！長老不可能騙我！這孩子……他定然是唯一的希望！”
她彷彿是為了說服自己，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嬰兒。
然而，彷彿是為了徹底擊碎她最後的幻想——
嗡！
實驗室的主螢幕突然一陣閃爍，畫麵切換！不再是資料模型，而是一段模糊不清、似乎來自極其久遠過去的……記錄影像！
影像中，呈現的似乎正是這間實驗室，但更加嶄新，充滿活力。無數穿著白色防護服、戴著印有【窺源之眼】圖案麵具的研究人員忙碌著。
鏡頭聚焦在一個巨大的培養槽上。槽內充滿了猩紅色的營養液，浸泡著一個……大約三四個月大的嬰兒胚胎！那胚胎的眉心，赫然已經有一個極其微弱的、暗紅色的光點在閃爍！
一個冰冷、毫無情感的研究員畫外音響起：
“……實驗體737號，‘源血’與‘淵毒’強製融合初步成功，‘鑰匙’載體已穩定。開始注入‘聖樹’本源碎片，嘗試構建平衡支點……”
隻見一道微弱的、卻純淨無比的翠綠能量（與青木聖女的力量同源！）被小心翼翼地引導注入那胚胎眉心。
然而，就在綠光注入的瞬間，異變陡生！
胚胎猛地抽搐起來！眉心的暗紅光芒驟然變得狂暴，竟然瘋狂地吞噬起那縷聖樹本源！同時，胚胎的基因序列在螢幕上瘋狂報錯，身體表麵浮現出無數混亂的、暗金與暗紅交織的紋路！
“……警告！能量衝突！載體出現不可控異變！‘門’之印記活性失控提升！快！注入鎮靜劑！壓製它！”
“……不行！壓製無效！衝突加劇！載體正在吸收實驗室背景輻射能量！快啟動緊急隔離！”
“……啊！它……它在看我們！！！”
影像最後定格在那培養槽中嬰兒胚胎猛然睜開的雙眼上——那雙眼睛中，沒有嬰孩的懵懂，隻有一片混沌的、冰冷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暗紅！
隨即，影像在一片混亂的警報和慘叫聲中戛然而止，螢幕恢複黑暗。
真相大白！
這嬰兒，根本不是什麼聖樹感召的聖裔，而是【窺源之眼】利用所謂的“源血”、“淵毒”以及強行奪取的“聖樹本源”製造出來的、試圖控製“門”之力卻最終失控的危險實驗體！一個真正的“孽苗”！
青木聖女徹底僵住了，臉色蒼白得如同透明，抱著嬰兒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靈魂和信仰，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兩行清淚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那不是悲傷的淚，而是信念徹底崩塌後的絕望與空洞。
吳遠亮也深深吸了一口冷氣，雖然早有猜測，但被如此直觀地證實，依舊讓他感到無比的震撼與寒意。他看著那嬰兒安睡的稚嫩麵容，心情複雜到了極點。同情？恐懼？忌憚？或許都有。
就在這時，或許是因為主螢幕的異常能量波動，或許是那記錄影像的刺激——
青木聖女懷中的嬰兒，猛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混沌、空洞、冰冷或者痛苦。
那雙暗紅的眼眸中，竟然閃爍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卻異常清晰的……清明？！以及一種與嬰兒外表截然不符的、深沉的悲哀與……瞭然？
他微微轉過頭，看向那已經黑暗的主螢幕，又緩緩看向抱著他、卻已然失魂落魄的青木聖女，最後，目光落在了吳遠亮身上。
一個微弱、沙啞、卻異常平靜的聲音，直接在三人的意識深處響起，並非嬰孩的囈語，而是一種成熟的、帶著無儘疲憊的意念：
“……現在……你們……明白了嗎？”
吳遠亮和青木聖女如遭雷擊，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嬰兒！
他……他竟然能說話？！而且這語氣……
嬰兒（或者說他體內的某個意識）似乎極其虛弱，隻是說了這一句，便再次劇烈地咳嗽起來，眉心的印記明滅不定，眼中的清明迅速被痛苦和混沌所取代，很快又再次緩緩閉上，陷入了沉睡。
但那一句話，卻如同驚雷，徹底劈開了兩人心中的最後迷霧！
這個孩子，他體內不僅僅有混亂的力量和殘念，很可能還保留著……一部分屬於實驗體737號的……原始記憶？！或者說，那個失敗實驗造就的、痛苦的、早熟的……意識？！
實驗室再次陷入死寂。
青木聖女呆呆地看著懷中再次沉睡的嬰兒，淚水奔湧而出，這一次，是充滿了痛苦、愧疚與迷茫的淚水。
吳遠亮也沉默著，獨眼中光芒劇烈閃爍，消化著這驚天動地的真相。
然而，禍不單行。
嗚——嗚——嗚——
刺耳的、最高階彆的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實驗室！
紅色的警示燈瘋狂閃爍！
主螢幕再次亮起，但顯示的卻是整個“血肉熔爐”的結構圖！隻見代表爐心的區域已然變成一片危險的赤紅，並且那赤紅色正在沿著無數能量管道飛速蔓延！
一個冰冷的、毫無情緒的係統合成音響起：
“警告：核心抑製係統失效。”
“警告：淵毒汙染濃度超標百分之四百。”
“警告：生物組織活性失控暴走。”
“最終階段：‘熔爐自毀協議’已啟用。”
“倒計時：一炷香。”
“重複：‘熔爐自毀協議’已啟用……”
實驗室的金屬牆壁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地麵劇烈震動，遠處傳來接連不斷的爆炸聲！
這座失控的熔爐，在覈心受損、抑製係統（那塊金屬殘片）異常啟用後，終於走向了最終的自我毀滅！
剛剛得知驚天秘密，還未來得及消化，毀滅的倒計時已然敲響！
前有熔爐自毀，後有未知強敵，懷中是身份駭人、狀態不穩的嬰兒……
絕境，再次降臨！
吳遠亮猛地看向青木聖女。
聖女的眼中依舊充滿了淚水與迷茫，但在那冰冷的警報聲和毀滅的震動中，一絲求生的本能和或許是對嬰兒的愧疚與責任，讓她緩緩抬起了頭。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無需言語。
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吳遠亮的目光迅速掃過控製台，試圖尋找可能存在的逃生通道或者資訊。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主螢幕角落一閃而過的、一張快速重新整理的結構圖上——那裡標注著一個特殊的符號，旁邊一行小字：【緊急脫離通道
-
通往‘外側迴廊’】。
外側迴廊？那是什麼地方？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細想！
“那邊！”他猛地指向控製台後方一個不起眼的、被管道遮擋的暗門！
他攙扶起幾乎虛脫的聖女，抱起嬰兒，用儘最後力氣，朝著那扇暗門衝去！
身後，爆炸聲越來越近，熾熱的氣浪夾雜著腥臭的源液席捲而來！
最後的逃亡，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