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72章 鏡湖之秘與百年孤影
“這場鬨劇,該結束了。”
白衣女子的話語,如同寒冰墜地,清脆,冰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凍結了場間劍拔弩張的殺氣。那原本激烈旋轉、散發著詭異吸力與刺耳魔音的鏡麵法陣,隨著她話音落下,竟如同被無形之手撫平的水麵,光芒迅速黯淡,符文隱沒,那令人神魂悸動的力量潮水般退去,隻剩下地麵上些許焦黑的痕跡。
青木聖女周身激蕩欲出的青、金、藍三色能量,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微微一滯。她懷中的嬰兒也彷彿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停止了不安的扭動,蔚藍的光膜微微閃爍,好奇地望向石屋門口那道素白的身影。
霍恩上將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那白衣女子,眼神中充滿了忌憚、憤怒,以及一絲……被戳穿偽裝的驚怒?他身後的親衛們亦是麵麵相覷,握緊的兵刃稍稍放鬆,顯然眼前的變化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是你……”霍恩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壓抑的怒火,“你竟敢插手?!”
白衣女子緩緩步出石屋,月光灑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映出一種非人的靜謐。她無視了霍恩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徑直看向氣息尚未平複的青木聖女,目光在她指間光芒漸斂的星權之戒以及懷中嬰兒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微光。
“若我不插手,難道真要看你將這最後的希望,連同這無辜孩兒,一並逼入絕境,或煉化成你野心的資糧嗎?霍恩,百年囚禁,依舊未能磨去你的貪婪與狂妄。”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冰冷嘲諷。
最後的希望?青木聖女捕捉到這個詞彙,心中一動,卻並未放鬆警惕。這女子與霍恩顯然相識已久,且積怨頗深,她的話,未必全然可信,但至少證明,霍恩方纔那番“清理門戶”的正義姿態,確是虛偽至極。
“胡說八道!”霍恩厲聲打斷,試圖奪回話語主導權,“此女身懷‘破鏡令’,與鏡界餘孽勾結,證據確鑿!本將依律擒拿,何錯之有?你一個被囚禁的罪人,有何資格置喙!”
“破鏡令?”白衣女子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更深了,她甚至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寂靜的禁苑中顯得格外瘮人,“霍恩啊霍恩,你還是這般喜歡玩弄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把戲。這令牌上的氣息,與你當年用來構陷我兄長、將他逼入‘鏡湖’絕境時所用的那枚,何其相似!怎麼,百年過去,手段依舊毫無長進,隻會栽贓嫁禍這一套嗎?”
鏡湖!兄長!白衣女子話語中透露的資訊,讓青木聖女心中再震!她果然與那所謂的“鏡湖”有關聯!而霍恩,竟在百年前就曾用類似的手段害過人?
霍恩臉色鐵青,周身氣息勃發,顯然已怒極:“住口!妖女!休要在此妖言惑眾!來人,將此二女一並拿下!”
親衛們聞言,再次提振真氣,刀鋒寒光閃爍。
“拿下?”白衣女子冷哼一聲,毫無懼色,她抬起枯瘦的手指,輕輕點向周圍虛空,“霍恩,你莫不是忘了,此地為何被稱為‘禁地’?你真以為,這百年來,我隻是在此枯坐等死嗎?”
隨著她指尖劃過,空氣中彷彿有無形的漣漪蕩漾開來。那原本已經沉寂的黑色觀星台,其表麵那些看似天然形成的岩石紋路,竟隱隱亮起微光,構成一個更加龐大、更加複雜的陣**廓,一股蒼茫、古老、帶著封印與寂滅氣息的力量開始彌漫,雖未徹底啟用,卻已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心悸,彷彿被什麼史前巨獸悄然凝視。
霍恩的腳步猛地一頓,眼神中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驚懼。他死死盯著那觀星台,又看向白衣女子,咬牙道:“你……你竟敢觸動‘寂滅星樞’?!”
“有何不敢?”白衣女子淡然道,“左右不過一死。但在那之前,我不介意拉著你這座寶貝要塞,以及你經營百年的野心,一同陪葬。你可以試試,是你的刀快,還是我引動‘星樞’的速度快。”
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但其中蘊含的決絕,卻讓任何人都無法懷疑她的決心。
場麵再次陷入了僵持,但主動權,似乎已悄然轉移。
青木聖女看著這對峙的兩人,心念急轉。這白衣女子竟能掌控如此可怕的力量,她究竟是誰?與霍恩、與鏡界又有何恩怨?她口中的“最後的希望”,是指自己,還是指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翻湧的氣息,看向白衣女子,開口問道:“前輩,你方纔所言‘鏡湖’,‘破鏡令’,還有霍恩構陷你兄長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是誰?”
白衣女子將目光轉向青木聖女,那冰冷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一絲,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我是誰……名字早已遺忘在這百年的囚禁之中。若按輩分,你或許該稱我一聲……璿璣姨母。”
姨母?!青木聖女愕然,她從未聽族中長輩提起過有這樣一位流落在外的姨母!
“不必驚訝。”自稱璿璣的女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語氣帶著淡淡的悲涼,“我離開青木界,遠嫁於此地……或者說,被騙至此地之時,你母親尚且年幼。霍恩,便是我那‘良人’的……好兄弟,也是當年主持與我兄長‘鏡湖’探索之行的副將。”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再次刮向霍恩:“當年,他們發現了連線‘鏡界’的縫隙——‘鏡湖’。我兄長,青木一族百年難遇的奇才,認為鏡界之力雖詭譎,卻蘊含宇宙至理,若能解析掌控,或可找到對抗未來大劫之法。而霍恩,還有他那當時身為守將的‘好兄弟’,看到的卻是藉助鏡界力量,掌控權勢,甚至……窺伺長生的捷徑!”
“探索中發生‘意外’,我兄長被鏡界魔物‘吞噬’,霍恩則‘僥幸’帶著半塊記載著禁忌知識的石碑逃回,並‘證實’我兄長已背叛,投入鏡界。而我,作為叛徒之妹,自然也被囚禁於此,一是為了封口,二來……或許也是想從我身上,找到開啟那半塊石碑,或者更深層聯係鏡界的方法吧。”她的敘述平靜,卻字字血淚,揭開了百年前一樁被塵封的肮臟秘辛。
青木聖女聽得心神激蕩,她沒想到,這背後竟牽扯到如此久遠的恩怨,以及青木一族的先人!
“你撒謊!”霍恩暴怒打斷,額角青筋跳動,“分明是你兄長利慾薰心,妄圖掌控鏡界之力,才導致探索隊幾乎全軍覆沒!本將拚死帶回禁忌之秘,乃是為了聯盟安危!囚禁你,亦是防止鏡界力量通過你血脈汙染此界!”
“汙染?”璿璣嗤笑一聲,目光轉向青木聖女懷中的嬰兒,那眼神變得異常複雜,有溫柔,有痛惜,更有一種深深的無奈,“若論血脈‘汙染’,霍恩,你費儘心思想要得到的‘火種’,其根源,或許比你想象的,更接近‘鏡湖’的另一邊……他,纔是真正行走於邊界之人。”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驚雷!不僅霍恩愣住了,連青木聖女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孩子……與鏡界有關?!
“你胡說!”青木聖女下意識地抱緊孩子,厲聲反駁,“休要汙我孩兒!”
璿璣看著她那護犢情深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輕輕歎了口氣:“孩子,我並非汙衊。‘火種’並非此界單純孕育之物。帝皇為何將其封印?又為何其力量既能滋養萬物,亦能引動歸墟?隻因它本就源自‘真實’與‘虛幻’的邊界,是平衡的關鍵,亦是……最大的變數。霍恩想利用他引動‘星髓古洞’深處那半塊石碑的力量,無異於玩火**,隻會加速鏡界對此地的侵蝕!”
她再次看向霍恩,語氣斬釘截鐵:“今日,你帶不走她,更帶不走這孩子。除非,你想讓百年前的‘鏡湖’慘劇,在此地重演!”
霍恩臉色變幻不定,眼神在璿璣、青木聖女以及那沉寂的觀星台之間飛速掃視。他知道,璿璣的話並非完全是虛張聲勢。這“寂滅星樞”是上古遺留的最終手段,一旦引爆,後果不堪設想。而青木聖女方纔展現出的、與“火種”結合後的恐怖力量,也讓他心生忌憚。更重要的是,璿璣揭露的關於“火種”根源的秘密,打亂了他原有的計劃。
強行出手,風險太大。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裡,半晌,才從牙縫裡逼出一句話:“好……很好!璿璣,還有你,青木氏!今日之事,本將記下了!”
他陰冷的目光掃過兩人,最終定格在青木聖女身上:“希望你不會為今日的選擇後悔!我們……來日方長!”
說罷,他猛地一揮手,帶著滿腔不甘與怒火,轉身大步離去,親衛們緊隨其後,迅速消失在禁苑的入口處。
強敵暫退,禁苑內隻剩下青木聖女與璿璣二人,以及那依舊在彌漫的、來自觀星台的蒼茫氣息。
青木聖女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一股強烈的虛脫感襲來,她踉蹌一步,勉強站穩。她抬頭,看向月光下那道孤寂的白影,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今夜,她得知了驚人的秘密,擺脫了絕境,卻也陷入了更深的謎團與危機之中。
“璿璣……姨母,”她猶豫著開口,“你剛才所說,關於孩子……”
璿璣抬手,止住了她的問話,臉色顯得更加疲憊蒼白:“今夜我強行引動‘星樞’氣機,已傷及本源。有些事,知道太多,於你、於孩子,並非好事。你隻需記住,保護好他,莫要讓霍恩,亦不要讓……‘鏡湖’對麵的存在,得到他。”
她頓了頓,深深地看著青木聖女:“你的路,很難。但青木一族的生機,帝皇留下的希望,或許……真的係於你身。快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霍恩雖退,絕不會罷休。”
說完,她不再多言,轉身,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回了那間陰暗的石屋,厚重的木門緩緩閉合,將內外再次隔絕。
青木聖女獨自站在荒蕪的庭院中,懷抱著身份成謎、牽動各方視線的孩子,望著那扇緊閉的石門,又抬頭看向那高聳的、彷彿隱藏著無儘秘密的黑色觀星台,隻覺前路迷霧重重,寒意刺骨。
她握緊了星權之戒,感受著那一絲微弱的溫熱,抱著孩子,轉身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而在石屋內,靠坐在冰冷牆壁上的璿璣,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跡。她攤開手掌,看著那抹刺眼的紅,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低聲自語:
“時間……不多了。‘鏡湖’的漣漪,已經越來越清晰了……兄長,你當年看到的,究竟是怎樣的未來……”
她的聲音,消散在石室無邊的寂靜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