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86章 遺民與琉璃重塑
意識，在無邊無際的冰冷與黑暗中沉浮。破碎的畫麵如同激流中的碎片，不斷衝撞著青木聖女即將渙散的神魂——青木玄先輩化作塵埃時那最後一點青木光輝、璿璣姨母泣血的悲鳴、李琟空洞的眼神、鏡主那漠然俯視的漩渦之眼、以及最後那毀滅一切的法則風暴……
痛！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痛！不僅僅是身體經脈寸斷、琉璃星脈布滿裂痕帶來的劇痛，更是至親在眼前隕滅、自身拚儘一切卻依舊無力迴天帶來的刻骨之痛與無儘悲愴。
她感覺自己正在不斷下墜，墜向一個連歸墟都無法形容的、絕對的虛無。懷中的重量似乎消失了，孩子……她的孩子呢？！這個念頭如同最後的閃電，劈開了濃重的黑暗，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恐慌。
不！不能放棄！孩子還在等著她！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頑強意誌，如同岩石下的嫩芽，硬生生頂開了壓垮她的絕望與痛苦。她開始掙紮，在意識的深淵中拚命向上遊弋，試圖抓住任何一絲可能的光亮。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卻真實的觸感傳來。不是歸墟那冰冷的鏡麵大地，也不是毀滅風暴的肆虐，而是……一種溫潤的、帶著淡淡清香的木質紋理，以及覆蓋在身上的、柔軟而乾燥的織物。
她還活著？被人救了？
這個認知讓她精神一振，求生的**更加熾烈。她嘗試著調動力量，感知周圍，然而體內傳來的卻是如同萬針穿刺般的劇痛與徹底的虛脫感。“琉璃星脈”黯淡無光，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混沌能量幾乎枯竭，星權之戒也沉寂下去，隻有一絲微弱的溫熱證明著它依舊存在。懷中的孩子……她心中一緊，拚命集中殘存的神識向內探去——還好！那小小的、溫暖的生命氣息雖然微弱，卻依舊平穩地存在著，眉心的“火種”光膜如同守護靈般靜靜閃爍，似乎在她昏迷期間，本能地護住了自身核心。
稍稍安心，她開始更加仔細地感知外界。
似乎身處一間靜謐的室內。空氣清新，流動緩慢，帶著一種雨後森林般的草木清香與某種不知名的檀香混合的氣息，沁人心脾，甚至讓她乾涸疼痛的經脈都感到了一絲舒緩。身下是柔軟的床鋪，耳邊能聽到極其細微的、彷彿某種精密儀器運轉的低沉嗡鳴，以及……一道平穩悠長的呼吸聲，就在不遠處。
有人！
她心中瞬間警惕，但並未立刻睜眼或動作。她如同最耐心的獵人，將殘存的神識收斂到極致，僅憑五感最基本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角，小心翼翼地探索著。
房間不大，陳設簡潔古樸，多以某種深色的、蘊含靈氣的木材製成，不見任何金屬或晶石裝飾，風格與她所知的所有文明都迥異。牆壁上似乎刻畫著一些線條流暢、意境深遠的星雲圖案。那道呼吸聲的主人，氣息悠長平穩，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沉靜，並無惡意，但也感受不到太多溫度，彷彿一座亙古存在的山巒。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卻略顯疏離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既然醒了，便不必再偽裝。”
聲音不高，卻彷彿直接響在青木聖女的心湖，讓她無法再繼續“昏迷”下去。她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輪廓分明、帶著歲月痕跡卻不見老態的男子麵容。他約莫中年樣貌，穿著一身素雅的青灰色長袍，長發以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眼眸深邃，如同蘊藏著整片星空，此刻正平靜地看著她。他坐在離床榻不遠的一張木椅上，姿態隨意，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
“此處是‘星隕閣’，你可以稱我‘離塵’。”男子自我介紹，語氣依舊平和，“三日前，閣中巡天儀偵測到‘碎星墳場’有異常法則碰撞，能量層級極高，波及範圍甚廣。我等前往探查，於空間亂流邊緣發現了你與這孩子，便將你們帶了回來。”
星隕閣？離塵？青木聖女心中飛快思索，卻從未聽過這個名號。但對方能在那等毀滅風暴的邊緣將她救回，其實力定然深不可測。
“多謝……離塵閣下……救命之恩。”她聲音沙啞乾澀，每說一個字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勢，但她還是強撐著試圖坐起，目光第一時間急切地掃視，確認孩子安然無恙地被安置在她身旁的一個鋪著柔軟絨墊的小搖籃裡，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舉手之勞。”離塵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絲探究，“你的傷勢極重，經脈、神魂乃至生命本源皆受損，能活下來已是奇跡。更奇特的是你的力量本質……非仙非魔，非生非死，竟隱隱與那傳說中的‘歸墟’以及……某種更古老的‘邊界’之力相關。還有這孩子……”
他的目光轉向搖籃中的嬰兒，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凝重：“……他體內的‘源火’，更是牽扯極大。你們，究竟是何人？為何會引來‘鏡界’那般存在的追殺，甚至不惜動用分身降臨？”
鏡界！他直接點出了鏡界！而且似乎對“源火”（他稱之為源火）也有所瞭解！
青木聖女心中凜然，知道在此等人物麵前，隱瞞並無意義，反而可能錯失良機。她略一沉吟，便簡略地將自己的來曆、青木一族的使命、帝皇信物、霍恩的背叛、鏡界的圖謀以及此次為營救璿璣姨母他們而與鏡主分身爆發衝突的經過，選擇性地告知了對方，重點強調了鏡界的威脅與野心。
離塵靜靜地聽著，臉上並無太多波瀾，直到青木聖女提到“星髓古洞”時，他的眉梢才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故而，鏡界的目標，似乎是‘星髓古洞’深處的某件東西，而那東西的開啟，需要星權之戒與‘火種’作為鑰匙。”青木聖女最後總結道，因傷勢與長時間的敘述，臉色愈發蒼白，氣息急促。
離塵沉默了片刻，方纔緩緩開口，聲音中多了一絲悠遠的意味：“星髓古洞……沒想到，時隔萬載，它再次成為了風暴的中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窗外——那並非尋常的天空，而是一片瑰麗浩瀚、彷彿觸手可及的星海，無數星辰以某種玄奧的軌跡執行著，這裡似乎是一處位於小行星或獨立空間內的隱秘之所。
“我‘星隕閣’，乃上古‘觀星宗’遺脈，避世於此‘隱星界’已無數歲月。吾等職責，便是觀測星海運轉，記錄文明興衰，同時……看守一些被時光遺忘的禁忌與秘密。”離塵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索，“‘星髓古洞’，便是其中之一。那裡並非善地，而是帝皇時代一處失敗的……‘造物工坊’殘骸，封存著一些連帝皇都未能完全掌控、甚至反受其害的危險之物。鏡界所求，絕非善類。”
他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青木聖女身上：“你的傷勢，尋常丹藥與功法已難治癒。你體內力量本質特殊，尤其是那絲歸墟之意與邊界之火，雖讓你重傷，卻也留下了重塑道基的一線生機。我星隕閣有一口‘星辰淚’所化的靈泉，輔以閣中秘傳的‘周天星鬥陣’，或可助你引星辰之力，洗滌歸墟殘痕，融彙邊界之火，重鑄琉璃之身。隻是……過程凶險無比，稍有差池，便是神魂俱滅的下場。你，可敢一試？”
重鑄琉璃之身？青木聖女眼中爆發出渴望的光芒！她如今傷勢沉重，實力十不存一，若不能儘快恢複，莫說報仇救人了，連自保都成問題！再大的凶險，也比坐以待斃強！
“有何不敢！”她斬釘截鐵地回答，聲音雖弱，意誌卻堅如磐石，“請離塵閣下施為！”
離塵看著她眼中那不屈的火焰，微微頷首：“好。不過，在此之前，需先穩住這孩子的狀況。他雖未直接受傷，但先前你強行引動星權之力，以及鏡主分身的法則衝擊，對他這尚未穩固的‘源火’亦有影響。需以溫和的星辰精粹慢慢滋養，方可無虞。”
接下來的日子，青木聖女便在星隕閣暫時安頓下來。
離塵並未食言，他取來了閣中珍藏的、以星辰核心凝練的“星髓乳”，每日以特殊手法化入靈泉，為嬰兒沐浴滋養。那“星髓乳”蘊含著最精純平和的星辰本源之力，對“火種”的穩固與成長大有裨益。嬰兒在這樣奢侈的滋養下，不僅氣息越發平穩，眉心的光膜也變得更加凝實深邃，偶爾甚至會主動吸收周圍遊離的星辰光輝，顯得靈性十足。
而青木聖女，則在穩定了嬰兒情況後，被離塵帶入了一處位於山腹深處的秘洞之中。
秘洞中央，是一口不過丈許方圓的小池，池水並非尋常液體，而是如同液態的星光，不斷蕩漾著柔和而浩瀚的星辰波動，這便是“星辰淚”靈泉。池子周圍，按照周天星鬥方位，鑲嵌著三百六十五顆大小不一、卻皆散發著濃鬱星力的寶珠，構成了玄奧的“周天星鬥陣”。
“入池，凝神，抱元守一。無論感受到何等痛苦，務必緊守靈台一點清明，引導星力洗滌周身，嘗試以你體內那絲歸墟之意為砧，以邊界之火為錘，以星辰之力為材，重鑄你的琉璃星脈！”離塵的聲音在洞中回蕩，帶著肅穆。
青木聖女深吸一口氣，將孩子托付給閣中一位沉默寡言的女弟子照料，隨即毅然踏入那星光璀璨的池水之中。
甫一入池，難以想象的痛苦便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那看似柔和的星辰之力，在陣法的催動下，變得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瘋狂地紮入她布滿裂痕的經脈與神魂！這不僅是修複，更是一種毀滅後的重生，要將她原本的力量結構徹底打碎，再以新的法則重塑！
她咬緊牙關，嘴角溢血，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卻死死遵循著離塵的指引，緊守道心，引導著那狂暴的星力在體內奔流。同時，她小心翼翼地調動起那絲微弱卻本質極高的歸墟寂滅之意，如同最冷酷的工匠，將那些被星力衝擊得支離破碎的舊有力量殘骸徹底湮滅、清除；又以那“火種”反饋的、融合了邊界特性的溫暖力量為調和劑，引導著精純的星辰之力，如同流動的琉璃溶液般，一點點地填補、重塑著那些裂痕，勾勒出更加複雜、更加堅韌、更加貼近宇宙本源法則的全新脈絡……
這是一個極其緩慢、極其痛苦、卻又充滿了無限可能的過程。她的身體在池水中沉浮，時而如同被投入熔爐的礦石，通紅炙熱；時而又如同被冰封的琉璃，晶瑩剔透卻布滿裂痕；時而有混沌色的氣流從她七竅中逸散，時而又有點點星芒在她體表凝聚……
洞中無日月。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青木聖女再次睜開雙眼時，眸中已是一片如同雨後晴空般的清澈與深邃，眼底有點點星芒如漩渦般緩緩流轉。她體內的“琉璃星脈”已然重塑完成，不僅之前的裂痕儘數消失，脈絡變得更加寬闊、堅韌、晶瑩，其內流淌的混沌能量也更加精純、磅礴，並且完美地融入了星辰的秩序、歸墟的寂滅與邊界的調和三種特性！
她的修為，因禍得福，不僅儘複舊觀，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穩穩地踏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對力量的掌控與對法則的感悟，也遠非昔日可比！
她輕輕握拳，感受著體內那奔流不息、彷彿能與周天星鬥共鳴的全新力量，一種前所未有的信心油然而生。
鏡界，蘇瀾，星髓古洞……她來了！
而就在這時，離塵的身影出現在洞口，他的臉色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
“青木姑娘，你的傷勢既已痊癒，有件事，需告知於你。”
“蘇瀾的大批人馬，已抵達‘碎星墳場’外圍，正在大肆搜尋。並且……我們偵測到，有一股極其隱秘、卻更加強大的鏡界氣息，也正在向那片區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