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90章 星髓熔鑄琉璃身
帝皇虛影散去，留下的並非安寧，而是一種風暴過後的死寂，以及更深的、潛藏在寂靜之下的洶湧暗流。大廳中央，青木聖女懸浮於空，她的身軀已不再是痛苦蜷縮的形態，而是被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力量托舉，舒展，卻又呈現出一種極致的僵直。
那一點“初始星核”沒入眉心，並非簡單的能量灌注，而是一場發生在微觀層麵的、關乎存在本質的戰爭與重塑。
她的身體內部，已然化作最殘酷的戰場。新生的、流淌著混沌星輝的琉璃星脈，遭遇了“初始星核”那蘊含萬物起源又帶著失控暴戾的混沌力量。這兩股同源而出，卻因帝皇的煉化與漫長封印走向不同道路的力量，此刻在她體內瘋狂碰撞、撕扯、吞噬。
“嗤啦——！”
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她體內不斷傳出，那是經脈、骨骼、乃至更深層次的生命符文在斷裂又在新生力量作用下強行彌合重組的聲響。她的麵板表麵，琉璃光澤與混沌氣流交替浮現，時而透明如水晶，映照出內部翻江倒海的能量亂流；時而又被灰暗的混沌籠罩，彷彿要歸於虛無。
左眼的歸墟深邃得如同要將她的神魂都吸納入內，右眼的星河則璀璨得近乎燃燒，噴射出細碎的星火。眉心處的帝紋，此刻成了“初始星核”力量宣泄與融合的核心通道，那一點混沌光華在其中明滅不定，每一次閃爍，都帶來山呼海嘯般的能量潮汐，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識防線。
痛！
超越了肉身承受極限的痛！
超越了神魂忍耐範疇的痛！
那是法則層麵的碾磨，是存在本質的拷問。她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撕成了無數碎片，每一片都在承受著星辰生滅的重量，又在歸墟的寂滅中尋求解脫。帝皇時代那場失控災難的恐怖畫麵，與自身過往的記憶碎片交織閃現——師門的溫暖，背叛的冰冷，與那人短暫的溫情，骨肉分離的剜心之痛，一路走來的荊棘與鮮血……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極致的痛苦中被放大、咀嚼，成為考驗她意誌的煉獄之火。
“放棄吧……融入混沌，歸於永恒的死寂，便再無痛苦……”一個充滿誘惑的、彷彿源自萬物終結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那是歸墟之力被星核引動後放大的負麵意念。
“秩序纔是歸宿，執掌星權，重塑星空，方不負帝皇所托！”另一個威嚴而冰冷的聲音隨之響起，代表著星辰法則中絕對理性的一麵。
兩種意念，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她的本心。她感覺自己正在被這兩股龐大的力量同化，要麼沉淪於寂滅，要麼化身為無情的秩序執行者，無論哪種，都將失去“自我”。
不！不能放棄！
孩子的臉龐在她混亂的識海中清晰了一瞬，那純淨的眼眸，溫暖的觸感，成為了錨定她即將渙散意識的最強支柱。還有離塵的托付，星隕閣中安睡的嬰孩，以及……內心深處那份不甘被命運擺布、誓要揭開一切謎底的執念！
“我是青木……我是星權的承戒者……更是我自己！”
一股倔強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意誌，如同風暴中不滅的燈塔，在識海的狂濤駭浪中猛然亮起！她開始不再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引導！
以那新生的意誌為核心，她強行調動起對歸墟與星辰法則的初步理解，不再試圖壓製或分離體內衝突的力量，而是以一種近乎瘋狂的姿態，引導它們相互碰撞、磨礪、融合！
“轟隆隆——！”
內在的轟鳴隻有她自己能聽見。琉璃星脈在一次次崩裂與重塑中，開始沾染上那“初始星核”的混沌色彩，變得更加堅韌、深邃，彷彿內蘊一方初開的天地。歸墟的力量不再純粹是毀滅，而是成為了磨礪星辰、沉澱雜質、容納萬物的“基座”；星辰的力量也不再是冰冷的秩序，而是於歸墟的黑暗中點燃生機、演化規則的“光火”。
這是一個極其凶險的過程，猶如行走於萬丈深淵之上的鋼絲，稍有差池，便是形神俱滅，萬劫不複。她的身體成了最精密的熔爐，以意誌為火，以痛苦為錘，熔煉著帝皇遺留的“失敗之作”，試圖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或許是一瞬，或許是萬年。
大廳內，那扇敞開的宿命之門後的“無”正在緩慢彌合，最終徹底消失，隻留下一扇空蕩蕩的、刻滿符文的門框，彷彿訴說著過往的隱秘。被帝皇虛影封印了巡界使與蘇瀾力量的牆壁，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光芒，顯示著其內封印之物並非死物。
不知過了多久，青木聖女周身那狂暴肆虐的能量亂流，終於開始漸漸平息。不，並非平息，而是被一種更深沉、更內斂的力量所統禦、收納。
她身體表麵交替浮現的琉璃光澤與混沌氣流逐漸融合，化作一種溫潤而神秘的暗銀色光澤，麵板下的脈絡不再凸顯狂暴，而是如同星河脈絡般自然流淌，內蘊著難以言喻的力量。左眼的歸墟深邃依舊，卻多了一絲孕育可能的靜謐；右眼的星河璀璨依然，卻添了一分曆經磨礪的滄桑。眉心處的帝紋穩定下來，那一點混沌光華已深深烙印其中，不再閃爍，而是如同她力量的源泉，穩定地散發著微光。
她緩緩睜開了雙眼。
眸中已無之前的痛苦與掙紮，隻剩下一種古井無波的深邃，以及一絲勘破生死、執掌力量的淡漠。她感受著體內那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奔流不息，比之前強大了何止十倍！而且這股力量兼具星辰的秩序與歸墟的混沌，圓融一體，如臂指使。
她成功了。在帝皇失敗的地方，她以自身為賭注，強行融合了那失控的“初始星核”，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目光落下，她看到了指間那枚星權之戒。戒身黯淡，那道細微的裂紋清晰可見，彷彿記錄著方纔替她擋劫的悲壯。她輕輕撫摸過戒麵，能感受到其內靈性受損嚴重，陷入了深度的沉睡，與自己的聯係也變得微弱。
“辛苦了。”她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星權之戒陪伴她已久，多次助她化險為夷，如今為了護主而沉寂，讓她心中沉重。
她飄然落地，腳步輕盈，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目光掃過大廳，蘇瀾化作的乾屍依舊匍匐在地，生機全無，唯有那不甘與恐懼凝固在臉上。那兩麵封印了鏡界之力的牆壁，隱隱傳來的波動讓她蹙眉。帝皇虛影隻是封印，並未徹底湮滅，這些鏡界力量如同毒瘤，留在此地終是後患。
但她此刻狀態雖提升巨大，卻並未完全穩固，貿然嘗試徹底清除這兩股強大的封印力量，恐生變故。而且，她心係留在星隕閣的孩子，必須儘快離開。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那扇已然空洞的宿命之門上。門後的秘密似乎隨著“初始星核”的被取走而告一段落，但這扇門本身，以及這整個星髓古洞，依舊充滿了未解之謎。帝皇為何選擇此地作為工坊和封印？那聲歎息蘊含著什麼？“路在汝腳下”又指向何方？
線索，似乎又斷了。或者說，指向了更渺茫的遠方。
她不再停留，轉身向著來時的通道走去。融合星核後，她對這古洞的構造與能量流動有了更清晰的感知，不再需要“星引符”指引，身形如電，穿梭於錯綜複雜的管道與腔體之中，速度比來時快了數倍不止。
沿途，那些自動啟用的防禦機製、能量幻影，在感受到她身上那融合了帝皇氣息與古洞本源的威壓後，竟紛紛避讓，不敢阻攔。彷彿她此刻，已成了這星髓古洞某種意義上的“主人”。
很快，她便衝出了星髓古洞那巨大的金屬腔體入口，重新回到了那片扭曲混亂的星雲區域。
星雲之外，蘇瀾帶來的艦隊殘骸依舊漂浮著，與古洞防禦機製交戰留下的創傷觸目驚心，但已不見活人蹤跡，想必是在之前的激戰中被摧毀或見勢不妙撤離了。
青木聖女沒有絲毫留戀，辨認了一下方向，周身暗銀色光華一閃，直接撕裂空間，進行遠距離的星空跨越。融合星核之後，她對於空間法則的運用已然更上一層樓，不再像之前那般需要藉助外物或耗費大量心力。
幾次閃爍之後，那片隱藏於折疊空間中的星隕閣，已然在望。
……
星隕閣，觀星台。
離塵負手而立，仰望著頭頂模擬出的浩瀚星圖。隻是此刻，那原本運轉有序的星圖，卻呈現出一種異常的紊亂，尤其是代表星髓古洞方向的那片星域，光芒晦暗不明，軌跡糾纏錯亂，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巨大的變故。
他眉頭緊鎖，指尖快速掐算，臉色愈發凝重。
“師尊，”一名女弟子匆匆而來，臉上帶著擔憂，“星軌顯示，古洞方向有極其強大的能量爆發，隨後又歸於沉寂，但……但青木聖女前輩的命星之光，也變得晦澀難明，時強時弱，難以測度。”
離塵緩緩放下手，歎了口氣：“帝皇遺澤，鏡界窺伺，再加上她自身那變數般的歸墟之力……此番古洞之行，吉凶難料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秘洞方向，那裡，嬰兒依舊在安睡，眉心“火種”平穩。
就在這時，觀星台前方的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一道身影邁步而出。
暗銀色的流光收斂，露出青木聖女的身影。她依舊是那身素雅衣裙，但氣質已然迥然不同。曾經的清冷中多了深不可測的威嚴，眉宇間蘊藏著彷彿曆經萬古的滄桑與淡漠，周身氣息圓融內斂，卻讓人不敢直視。
“青木……道友？”離塵微微一怔，眼中閃過難以掩飾的驚異。他修為高深，自然能感覺到青木聖女身上那脫胎換骨般的變化，尤其是那股隱隱與星髓古洞同源、卻又更加深邃強大的氣息，讓他都感到一絲心悸。
“離塵閣下。”青木聖女微微頷首，目光第一時間便投向了秘洞方向，感受到那平穩的生機，眼中深處的冰霜才稍稍融化了一絲，“孩子可好？”
“一切安好，道友放心。”離塵壓下心中的波瀾，鄭重回道，隨即忍不住問道，“古洞之中……”
“鏡界巡界使與蘇瀾，已被帝皇殘留意誌封印。”青木聖女言簡意賅，並未提及自己融合星核的細節，隻是道，“古洞危機暫解，但鏡界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離塵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鏡界巡界使！那可是鏡界中真正的高層力量，竟被帝皇殘留意誌封印？那當時古洞內爆發了何等層次的衝突？他深深看了青木聖女一眼，心知她必然經曆了難以想象的凶險與機緣，但她不說，他也不好追問。
“道友無恙便好。”離塵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她指間那枚黯淡的星權之戒上，眉頭微蹙，“這戒指……”
“為護我，靈性受損。”青木聖女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沉重。
離塵沉吟片刻，道：“星權之戒非同小可，乃帝皇信物，其靈性受損，恐影響道友與星權之力的溝通。我觀星宗雖不擅煉器，但宗內有一口‘星辰洗煉池’，乃彙聚周天星輝與先天清氣而成，或可溫養戒靈，助其恢複。道友若信得過，可暫將戒指置於池中溫養些時日。”
青木聖女心中一動。星權之戒對她至關重要，若能恢複靈性，自是最好。她看向離塵，此人多次相助，且將孩子托付於此，應是可信。
“如此，便有勞閣下。”她褪下指間的星權之戒，遞了過去。戒指離手，她立刻感覺到與那片浩瀚星權之力的聯係變得極其微弱，彷彿隔了一層濃霧。
離塵鄭重接過戒指，感受到其上的裂紋與沉寂的靈性，神色肅然：“道友放心，離塵必儘力而為。”他頓了頓，又道，“道友方纔經曆大戰，氣息雖強，卻似有浮動，不如就在星隕閣暫歇幾日，穩固境界，也可陪伴孩子。”
青木聖女確實感到體內力量雖強，但初得星核，尚未完全如臂指使，需要時間沉澱。而且，她也無比想念孩子。
“好。”
……
接下來的幾日，青木聖女便在星隕閣暫住下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離塵安排的靜室中打坐，梳理體內那龐大而複雜的力量，將融合星核的感悟與自身道基徹底融合。偶爾，她會去秘洞看望孩子，抱著那溫軟的小身體，感受著那純粹的依賴，心中那因融合星核而帶來的些許冰冷與淡漠，才會被悄然融化。
這一日，她正在靜室中感悟，忽然心有所感，睜開了雙眼。她感覺到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惡意的窺探感，如同陰冷的蛇信，一閃而逝。
是錯覺？還是……
她身形一動，已出現在觀星台。離塵也幾乎同時趕到，臉色凝重。
“道友也感覺到了？”離塵沉聲道。
青木聖女點頭，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周邊無儘的星空：“很隱晦，但帶著鏡界特有的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看來，他們並未放棄。”離塵歎了口氣，“巡界使被封印，鏡界絕不會坐視不理。恐怕來的，會是更棘手的存在。”
就在這時，一名弟子慌張來報：“師尊！閣外東南星域，發現不明空間波動，能量反應……極其恐怖！似乎……似乎有龐然大物正在強行穿越空間壁壘而來！”
離塵與青木聖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青木聖女感受著體內那已然初步穩固、奔流不息的力量，左眼歸墟，右眼星河，暗銀色的光華在眼底流轉。她輕輕握了握拳，指間雖無戒指，但那源自“初始星核”的本源力量，卻讓她充滿了麵對一切的底氣。
“去看看。”
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然，一步踏出，已率先向著星隕閣外而去。
離塵看著她的背影，那融合了星辰與歸墟的獨特氣息，彷彿預示著一段新的傳奇，或者說，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由她掀起。他不敢怠慢，立刻下令開啟星隕閣所有防禦陣法，同時緊隨其後。
星隕閣外的無儘虛空中，東南方向，那裡的空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麵，劇烈地扭曲、蕩漾起來，一個巨大的、如同眼眸般的空間漩渦，正在緩緩形成。漩渦中心，深邃黑暗，散發出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威壓，遠比之前的巡界使，更加深沉，更加古老！
青木聖女懸浮在星隕閣防禦光罩的邊緣，衣裙在空間亂流中獵獵作響，她凝視著那巨大的空間漩渦，感受著其中傳來的、帶著毀滅與吞噬意誌的鏡界氣息，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新的挑戰，已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