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294章 萬鏡煉心破妄見真
“往世鏡……”
青木聖女立於無邊鏡宮迷宮中央，眸光如電，掃視著周遭無數麵巨大鏡壁上飛速流轉、光怪陸離的畫麵。那些畫麵，有她親身經曆的真實過往，也有被扭曲、篡改，甚至完全虛構出的場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交織成一張巨大的、針對她心神意誌的羅網。
那鏡尊宏大而漠然的聲音如同法則，回蕩在這片奇異空間的每一個角落：“窺見往世，照見本心。沉淪，或超脫，皆在你一念之間。讓本尊看看，你這承載了‘失敗原點’的容器，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話音未落，左側一麵巨鏡陡然亮起，鏡中映出的不再是破碎的畫麵，而是一片詳實、鮮活，彷彿觸手可及的景象——那是她記憶深處，最溫暖也最不敢輕易觸碰的禁區，師門尚未遭劫時的美好時光。
鏡中，春和景明，山花爛漫。師尊正手把手教導她演練一套基礎劍訣，眉目慈和，諄諄教誨言猶在耳。幾位關係親厚的師兄師姐在一旁含笑觀看，偶爾出聲指點，氣氛溫馨融洽。陽光灑落在每個人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連空氣都彷彿帶著青草的芬芳。
“聖女，你的劍意靈動有餘，而沉凝不足，需知過剛易折，過柔則靡，剛柔並濟，方是正道。”師尊溫和的聲音透過鏡麵，清晰地傳來。
“小師妹，快看我這新得的飛行法器！”一位師姐笑著向她招手，掌心托著一隻流光溢彩的玉蝶。
真實！太真實了！甚至連那時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花香，陽光照在麵板上的暖意，都完美地複現出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眷戀瞬間湧上青木聖女的心頭，讓她幾乎要沉溺進去，永遠留在這虛假的溫暖之中。
“假的。”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左眼歸墟漩渦微旋，右眼星河清輝流淌，瞬間勘破了這溫馨表象下的本質——那鏡中所有人的眼神深處，都藏著一絲極淡的、屬於鏡界的冰冷與空洞。
“破。”
她並指如劍，一道凝練的暗銀色星輝射出，並非攻擊鏡麵，而是直接點向鏡中“師尊”那空洞的眼神。
“哢嚓！”
鏡麵應聲而碎，連同其中那片虛假的桃源盛景，一同化為漫天晶瑩的碎片，消散無蹤。心中那泛起的漣漪迅速平複，隻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這第一重鏡象，惑於情，旨在勾起她對失去之物的眷戀與軟弱。
緊接著，右側一麵巨鏡光芒大盛，鏡中景象驟變！那是她此生最痛徹心扉的夜晚——宗門被叛徒與神秘敵人裡應外合攻破，火光衝天，喊殺震地！
鏡中，她親眼看到平日裡慈祥的師叔祖麵露猙獰，將淬毒的匕首刺入一名年幼弟子的後心；看到敬重的大師兄為了活命，毫不猶豫地將劍鋒指向了昔日的同門；更看到，那個曾贈她戒指、許她未來的身影，於一片混亂的火光中，站在敵方陣營，冷漠地注視著她，其身旁，依偎著一個麵容模糊、卻氣息強大的女子！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背叛？！”鏡中的“她”發出淒厲的質問，聲音充滿了絕望與不敢置信。
“良禽擇木而棲。青木，要怪，就怪你身負不該有的宿命，怪你這張……惹禍的臉。”鏡中的“他”語氣淡漠，甚至帶著一絲憐憫般的嘲諷。
那女子也輕笑出聲，聲音帶著魅惑與惡意：“妹妹，你這星權之戒，還是交由姐姐保管吧，免得……害人害己。”
無儘的怨恨、憤怒、被背叛的撕心裂肺之感，如同毒焰般從鏡中彌漫開來，瘋狂灼燒著青木聖女的心神！這鏡象，放大了她內心最深處的傷痛與質疑，甚至添油加醋，將某些模糊的猜測具現為“事實”！
青木聖女身軀微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讓她保持清醒。她死死盯著鏡中那個冷漠的“他”，以及那個模糊的女子，試圖從中找出破綻。
“宿命？臉？”她捕捉到這兩個關鍵詞，心中疑竇叢生。這鏡象，似乎在刻意引導她的恨意，同時……也在隱晦地透露某種資訊？
她沒有像之前一樣直接擊碎鏡麵，而是強忍著那錐心之痛，冷聲對著鏡中質問：“你是誰？那女子又是誰？告訴我！”
鏡中的“他”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更加詭異的笑容：“我是誰？我是你愛過也恨過的人啊。至於她……她是能給你，也能奪走一切的人……等你沉淪於此，自然知曉……”
話音未落，鏡象陡然扭曲，那“他”與女子的身影變得模糊，周圍的殺戮景象卻更加逼真，血腥氣彷彿撲麵而來！
“不說？那便碎！”青木聖女不再猶豫，歸墟星殛之力爆發，暗銀色光柱轟然擊碎鏡麵！在鏡麵破碎的刹那，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極輕微的、帶著驚愕的悶哼。
這第二重鏡象，誅於心，放大仇恨與痛苦，旨在摧毀她的理智，引動心魔。
兩重鏡象被破，那鏡尊的意誌似乎波動了一下，但依舊冰冷：“有意思。看來尋常愛恨，已難撼你心。那麼……且看此鏡！”
正前方，一麵最為巨大、邊框雕刻著無數痛苦掙紮靈魂浮雕的鏡壁，驟然散發出妖異的紅光！鏡中景象不再是過往，而是一片……未來！
鏡中，首先出現的是一片祥和寧靜的星空，星隕閣安然懸浮。然而下一刻，一隻無比巨大的、完全由鏡麵構成的利爪，撕裂星空，輕易捏碎了星隕閣的防禦，將其連同內部的離塵、所有弟子，儘數碾為齏粉！離塵在最後時刻，將懷中嬰兒奮力丟擲，但那嬰兒卻被一道鏡光捲住，落入一個籠罩在扭曲鏡光中的高大身影手中——正是那鏡尊本體！
“不！”青木聖女心神劇震，哪怕明知是幻象，看到孩子落入敵手，依舊讓她幾乎失控。
鏡象再變。孩子被禁錮在一座冰冷的鏡獄之中，小小的身體不斷顫抖，眉心“火種”被一股強大的鏡力強行抽取，光芒瞬間黯淡，孩子發出淒慘的啼哭，小臉痛苦地扭曲。
“娘親……救我……痛……”
那稚嫩而痛苦的呼喚，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剜著青木聖女的心！
緊接著，鏡象顯現出她自己。她披頭散發，渾身浴血，跪伏在那鏡尊腳下，苦苦哀求，願意付出一切，隻求放過孩子。而鏡尊隻是冷漠地俯瞰著她，如同看著一隻螻蟻，掌心懸浮著那已然黯淡、幾乎熄滅的“火種”。
“帝皇血脈？不過是最佳的養料與鑰匙。至於你……融合星核的容器，正好用來承載本尊下一具分身。”鏡尊冰冷的聲音透過鏡象傳來。
最後，鏡象定格在她神魂被抽離、身體被鏡尊占據，而孩子則在那冰冷的鏡獄中，生機徹底斷絕的畫麵……
絕望！無邊無際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青木聖女淹沒！這是她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被這“往世鏡”無情地窺見，並以最殘酷的方式具現出來！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周身暗銀色光華劇烈波動，眉心詛咒更是蠢蠢欲動，彷彿要與這預兆般的鏡象產生共鳴！她幾乎要相信，這就是註定的、無法改變的宿命！
“不……這不是真的……”她踉蹌後退，臉色蒼白如紙，神魂搖曳，道心幾乎崩裂。
“這就是未來！是你無法逃脫的宿命！”鏡尊的聲音帶著蠱惑與威嚴，重重敲擊在她的心神之上，“放棄抵抗，歸順鏡界，或可保那孽種一線生機……”
就在這心神失守的刹那，她指間那枚沉寂已久、布滿裂紋的星權之戒，忽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卻無比純淨溫暖的波動！這股波動，如同黑暗中的一縷星光，微弱，卻堅定地照亮了她即將沉淪的意識！
是了！星權之戒！帝皇的信物！它曾在星髓古洞與宿命之門產生共鳴，它認可了她！帝皇縱然失敗，其意誌亦曾庇護她與孩子！這鏡尊演化的未來，不過是基於她恐懼的幻象，絕非不可改變的定數！
還有離塵！觀星宗傳承久遠，未必沒有後手！星隕閣也絕非輕易可破！
更重要的是——她自身！她已融合初始星核，走出了與帝皇不同的道路！她的命運，當由她自己主宰！孩子的命運，亦當由她這個母親來守護！
“鏡花水月，也敢妄言宿命？！”
青木聖女猛地抬頭，雙眸之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左眼歸墟不再僅僅是吞噬，更彷彿在寂滅中孕育著新生；右眼星河不再僅僅是秩序，更奔騰著打破枷鎖的咆哮！眉心帝紋灼灼，那“初始星核”的力量與她自身的意誌徹底融合！
“我心如鏡，映照真實，不染塵埃！我道如星，縱曆歸墟，亦存光明！”
“給我破！”
她不再攻擊鏡麵，而是將全部的心神意誌，化作一股無形無質、卻磅礴浩瀚的信念洪流，悍然撞向那麵映照“未來”的妖異鏡壁！
這不是能量的對轟，而是意誌與信唸的終極碰撞！
“嗡——！！！”
那巨大的鏡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其上演化的絕望未來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蕩漾、扭曲起來！鏡中那鏡尊的身影發出驚怒的咆哮：“不可能！你的意誌……”
“哢嚓……哢嚓嚓……”
細密的裂紋以青木聖女意誌衝擊點為中心，如同蛛網般瞬間遍佈整麵鏡壁！
“轟隆！！！”
整麵巨鏡，轟然炸裂！無數碎片四散飛濺，卻又在飛濺過程中化為最精純的鏡光能量，被青木聖女周身流轉的混沌星輝一卷，竟如同百川歸海般，被強行吞噬、煉化！
這些鏡光能量中，蘊含著鏡尊的部分意誌碎片與對此地法則的掌控許可權！吞噬了這些能量，青木聖女不僅沒有感到絲毫不適，反而覺得眉心的詛咒被暫時壓製，對此地鏡域規則的感知驟然清晰了數倍！她彷彿在這一刻，短暫地成為了這片“萬鏡煉心殿”的……半個主人！
鏡宮迷宮隨著核心鏡壁的破碎，開始劇烈搖晃，無數麵鏡子明滅不定，景象混亂。那鏡尊宏大而漠然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震怒與一絲難以置信：“你……你竟能吞噬煉化本尊的鏡心之力？！”
青木聖女懸浮於破碎的鏡宮中央，周身暗銀色光華越發璀璨深邃，氣息不降反升，她冷漠地望向迷宮深處那鏡尊意誌傳來的方向：
“多謝閣下‘饋贈’。你這煉心殿，不過如此。還有什麼手段，儘可使出。若沒有……便輪到我了。”
她一步踏出，腳下破碎的鏡麵自動凝聚，化為階梯，托舉著她，向著迷宮最深處，那鏡尊本體所在，悍然進發！
沿途，那些剩餘的鏡象試圖阻攔，卻在她那經過淬煉、堅不可摧的意誌與暫時掌控的部分鏡宮許可權下，紛紛自行崩解消散！
萬鏡煉心，心鏡不染。破妄見真，真我獨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