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302章 玉鏡牽絲 暗夜殺機
攬星樓內的死寂，被遠處隱約傳來的宮樂絲竹聲襯得愈發沉重。夏侯瓔珞獨立於窗前，望著蕭煜離去的方向，指尖冰涼，心緒如同被狂風席捲的湖麵，久久難以平靜。方纔二姐夏侯明月那淬毒般的指控，侍衛撲來的凶戾，以及蕭煜那看似輕描淡寫、卻蘊含莫測力量的一指……所有畫麵在她腦海中反複回放。
更讓她心神不寧的，是那麵菱花銅鏡。她再次走到鏡前，鏡麵光潔，映照出她蒼白而驚魂未定的臉。可方纔那鏡中呈現的混沌景象，那與她容貌酷似的女子，那血脈相連的悸動，以及最後關頭彷彿借蕭煜之手湧出的奇異力量……這一切，絕非幻覺！
“流螢，”她輕聲喚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去查一下，這麵鏡子，母妃當年是從何處得來？可有什麼特彆的記載或傳說？”
流螢見公主神色凝重，不敢怠慢，連忙應下：“是，公主。奴婢這就去想法子打聽。”她自幼跟隨瓔珞，深知宮中人心險惡，公主今日遭此一劫，恐怕日後更難安寧。
瓔珞揮揮手讓她退下，獨自留在室內。她伸出手，再次觸碰那冰涼的鏡麵，這一次，卻再無任何異樣。彷彿之前的一切，都隻是她瀕臨絕境時產生的錯覺。但她知道，不是。那種靈魂被牽引、記憶被撕開一角的感覺，太過真實。
她低頭看著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指，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鏡中女子那布滿細微傷痕、卻蘊含著可怕力量的手。她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何容貌如此相似？那個嬰兒……又是誰？
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與隱隱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
……
鎮北侯府，密室。
蕭煜褪下外袍，露出精壯的上身，其胸口處，一枚與那玉佩紋路極其相似的、淡金色的印記，正微微散發著餘熱。方纔在攬星樓，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雖助他擊退強敵，卻也對他尚未完全適應這種力量的經脈造成了一定的衝擊。
他盤膝坐下，運轉家傳玄功，引導體內略顯躁動的氣息歸攏。腦海中卻不斷回閃著夏侯瓔珞那雙帶著驚懼與迷茫的眸子，以及那麵看似普通、卻內蘊玄機的菱花銅鏡。
“不是她……”蕭煜緩緩睜開眼，眸光銳利如鷹。與他夢中那堅韌決絕、執掌星墟的背影相比，這位三公主太過柔弱，如同需要人嗬護的菟絲花，雖容貌一致，但氣質、心性判若雲泥。然而，那麵鏡子，以及鏡子與玉佩產生的共鳴，還有最後那借他之手施展出的、帶著寂滅與秩序氣息的力量，都明確指向她絕非表麵那麼簡單。
“是雙生？轉世？還是……鏡象？”一個更大膽的猜測浮現在他心頭。他想起了某些古老典籍中關於“映照之身”、“因果分身”的零星記載。若真如此，那現實中的夏侯瓔珞，與星空彼岸那位神秘女子，便是同源而異位的一體兩麵！她們共享著某種本源的聯係，甚至……記憶和力量或許也能通過某種媒介（比如那麵鏡子）短暫互通？
這個猜想讓他心頭劇震。若真如此，那麼保護現實中的夏侯瓔珞，就不僅僅是出於對秘密的好奇，或者那一點莫名的悸動，更可能關乎星空彼岸那場看不見的戰爭，關乎那神秘女子能否成功，關乎……那個嬰兒的生死！
他必須儘快弄清楚那麵鏡子的來曆，以及它與玉佩、與兩位“瓔珞”之間的確切關係。
“影七。”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密室低喚。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單膝跪地：“主上。”
“兩件事。”蕭煜聲音冷冽，“一，不惜一切代價，查清宮中攬星樓那麵菱花銅鏡的來曆，所有經手過、知曉其底細的人，都要挖出來。二，加派人手，暗中保護三公主夏侯瓔珞，絕不能再讓今日之事重演。若有必要……可動用‘暗刃’。”
“暗刃”是他手中最隱秘、也最鋒利的一把刀，輕易不會動用。影七心中一凜，知道主上對此事的重視已提升到最高階彆，立刻沉聲應道：“屬下遵命！”
影七消失後，蕭煜撫摸著胸口那逐漸平複熱度的印記，眼神幽深。棋盤已經展開，落子者不止他一人。夏帝、蘇文瀚、皇後一黨、乃至可能潛伏在暗處的其他勢力……而夏侯瓔珞，便是這盤棋上最關鍵，也最脆弱的一顆棋子。
……
皇宮深處，鳳儀宮。
皇後慕容氏端坐在梳妝台前，卸去釵環，聽著心腹宮女稟報攬星樓發生的一切。當聽到蕭煜一指逼退兩名精心培養的暗衛時，她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容。
“鎮北侯……蕭煜……”她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不是一直置身事外，隻專注於北境軍務嗎？為何會突然插手攬星樓之事？還如此維護那個賤種？”
“娘娘，據二公主殿下所說，蕭侯爺似乎是奉陛下之命去查閱星象典籍，恰逢其會。”宮女低聲回道。
“恰逢其會？”慕容皇後冷笑一聲，“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蘇文瀚那個老狐狸剛把火引到夏侯瓔珞身上，蕭煜就立刻出現了？本宮看，他們未必不是一夥的！或者說，蕭煜也看出了那賤種身上的價值！”
她站起身，在鋪著柔軟地毯的殿內踱步，華美的宮裝裙擺逶迤在地。“陛下近年來對長生和力量越發癡迷，蘇文瀚投其所好，弄出個什麼‘帝星碎片’，如今又扯上夏侯瓔珞……若真讓他們得逞，找到了帝星傳承，哪還有我兒和本宮的立足之地？！”
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明月今日行事太過魯莽，打草驚蛇了。但事已至此，絕不能讓夏侯瓔珞再有機會接觸到陛下，更不能讓她與蕭煜、蘇文瀚任何一方走得太近！”
“娘孃的意思是……”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慕容皇後停下腳步，語氣森然，“攬星樓不是冷清嗎？不是容易‘失足’或者‘染上惡疾’嗎？想辦法，讓她徹底安靜下來。記住，手腳乾淨點，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是，娘娘！”宮女心領神會，躬身退下，去安排一切。
慕容皇後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臉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在這吃人的皇宮裡，無聲無息地消失一個不受寵的公主，再容易不過了。
……
是夜，攬星樓。
夏侯瓔珞心力交瘁，早早便睡下。然而她睡得極不安穩，夢境光怪陸離，時而置身於破碎的星辰之間，時而沉淪於無儘的混沌氣流，時而又看到鏡中那女子抱著嬰兒，在黑暗中艱難跋涉的背影……每一次，當她試圖靠近，想要看清那女子的臉，或者觸碰那個嬰兒時，一陣劇烈的頭痛就會將她驚醒。
如此反複幾次，她已是汗濕重衣，心神俱疲。
窗外，月色被濃雲遮蔽，隻有零星幾點星光頑強地穿透雲層，灑下微弱的光芒。攬星樓內外一片死寂，連蟲鳴聲都聽不到。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兩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翻過攬星樓低矮的院牆，落地無聲。他們身著夜行衣，動作矯健敏捷，眼中閃爍著職業殺手特有的冰冷與漠然。他們的目標明確——二樓臥榻之上，那位毫無自保能力的病弱公主。
兩人對視一眼，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攀上二樓廊柱，指尖彈出細微的迷煙，透過窗欞縫隙緩緩吹入室內。這是宮廷秘製的“夢魂香”，無色無味，能讓人陷入深度昏睡，即便在睡夢中死去，也查不出任何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們耐心等待了片刻，確認室內再無任何動靜，這才用匕首悄無聲息地撬開窗栓，如同兩道幽影，滑入了室內。
黑暗中，隱約可見床榻之上，錦被微微隆起，勾勒出一個人形輪廓。
其中一名殺手緩緩抽出腰間淬毒的短刃，刀刃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幽藍的光澤，一步步向床榻逼近。另一人則警惕地守在窗邊，耳聽八方。
就在那持刃殺手舉起短刃，即將刺下的刹那——
異變陡生！
那麵靜靜立在梳妝台上的菱花銅鏡，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點微弱的、卻無比純粹的白光！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彷彿蘊含著某種淨化的力量，瞬間驅散了彌漫在空氣中的“夢魂香”，更是讓兩名殺手動作猛地一僵，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束縛！
與此同時，床榻之上的夏侯瓔珞，在夢中正看到鏡中女子（青木聖女）遭遇巨大危機，被無數扭曲的鏡光包圍，她心中焦急萬分，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與守護欲自靈魂深處爆發！
現實與夢境，在此刻產生了詭異的交疊！
“滾開！”睡夢中的夏侯瓔珞無意識地發出一聲低叱！
那菱花銅鏡彷彿接收到了她的意誌，鏡麵光華大盛！一道凝練的、混合著微弱星辰之力與生命氣息的光束，如同離弦之箭，驟然射出，精準地打在那名持刃殺手的手腕上！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冰上，那殺手手腕瞬間冒起一股黑煙，劇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淬毒短刃“哐當”一聲掉落在地！那光束中蘊含的奇異力量，更是順著傷口鑽入他體內，瘋狂侵蝕著他的生機！
“怎麼回事？！”窗邊的殺手大驚失色，他們接到的情報中，這位三公主手無縛雞之力，身邊隻有一個不入流的小宮女，這突如其來的反擊是什麼？！
他當機立斷，不再隱藏，袖中滑出一柄弩箭，對準床榻就要發射！
然而，就在他扣動扳機的瞬間，一道更快的、如同陰影般的刀光，自他身後的黑暗中閃現！
“噗嗤！”
利刃割喉！那視窗的殺手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軟軟地倒了下去，鮮血汩汩湧出。
幾乎是同時，另一道黑影如同閃電般竄入室內，刀光再閃，那名手腕受傷、正試圖掙紮的殺手也被乾脆利落地了結。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兩道黑影解決掉殺手後，看也未看床榻方向，迅速清理現場，將屍體和血跡處理得乾乾淨淨，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隨即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他們是蕭煜派來的“暗刃”。
直到室內恢複死寂，隻剩下那麵銅鏡依舊散發著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滅的白光，床榻上的夏侯瓔珞才彷彿耗儘了所有力氣，從那種半夢半醒的奇異狀態中脫離，陷入了真正的沉睡。她眉心處，一道極其淡薄、幾乎與膚色融為一體的星辰紋路，悄然隱沒。
……
第二天清晨。
流螢端著熱水進來時，發現公主睡得格外沉，叫了好幾聲才醒轉，而且精神似乎比前幾日更差，隻說是做了噩夢。流螢不疑有他，伺候她梳洗時，無意間瞥見那麵菱花銅鏡，忽然“咦”了一聲。
“公主，您看這鏡子，是不是……比以前亮了一些？”流螢指著鏡麵道。
夏侯瓔珞聞言望去，果然，那原本有些黯淡的銅鏡鏡麵，此刻竟顯得光潔如新，隱隱流轉著一層溫潤的光澤，彷彿被精心擦拭保養過一般。她心中猛地一跳，昨夜那模糊而驚險的夢境碎片再次浮現腦海。
她走到鏡前，凝視著鏡中自己依舊蒼白卻難掩清麗的容顏，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鏡麵，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湧上心頭。
是這麵鏡子……又一次保護了她嗎？
鏡中的那個“她”，此刻又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而與此同時，遠在歸墟核心混沌中跋涉的青木聖女（瓔珞），正經曆著一場能量風暴的衝擊。就在風暴最猛烈、她幾乎要被撕碎的刹那，她懷中的弟弟眉心“火種”忽然穩定了一瞬，一股微弱卻純淨的生命力量反饋到她體內，助她穩住了身形。她若有所感，回頭望了一眼那無儘的混沌深處，彷彿穿透了時空，看到了另一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帶著憂慮的眼眸。
因果之線，跨越真實與虛幻，將兩個命運迥異卻又緊密相連的靈魂，牢牢捆綁。
宮闈的殺機暫告一段落，但暗湧並未停息。得到暗刃回報的蕭煜，眼神冰冷如霜。皇後的手，果然伸過來了。而那麵鏡子的異常，以及夏侯瓔珞在夢中引發的反擊，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拿起那枚溫涼的玉佩，感受著其內似乎更加活躍了一絲的能量波動，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這場遊戲，越來越有趣了。
而他，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那個身處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