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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夢緣 第61章 暗湧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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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詩窈的禦案成了戰場,軍械賬冊的細微裂痕暴露了敵諜的致命毒網。

吳遠亮率軍星夜出城,老帥玄甲染霜的背影後,蕭宸軒的私兵如毒蛇般在暗巷遊走。

青銅古樹深淵傳來異動,混沌光球裂開的瞬間,千裡之外北狄薩滿的骨鈴驟然炸碎!

蕭宸軒的“商隊”揭開偽裝,弩箭寒光直指帝都心臟,而他的刀鋒卻轉向了北狄密使的咽喉……

禦書房內,死寂被燭火舔舐燈芯的細微劈啪聲割裂。空氣沉滯,混雜著陳年墨錠的冷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那是白日裡金鑾殿上群臣驚惶呼號留下的無形印記。紫檀木書案如同風暴的中心,堆積的奏章軍報搖搖欲墜,而柳詩窈的目光,卻如淬了寒冰的鋼針,死死釘在攤開的戶部倉廩賬冊與兵部軍械調撥記錄上。指尖劃過一行墨跡尚新的記錄:“京畿大營,申領備用柘木弓弦一千五百副,桐油三百桶,即發。”

她的指尖冰涼。

京畿大營弓弩齊備,保養記錄三日前才由吳遠亮親筆簽押確認。桐油存量,足夠塗抹整個皇城城牆三遍有餘。這龐大的申領,如同黑暗中悄然隆起的毒瘤,刺眼而突兀。經辦簽押的那個名字——“劉文煥”——陌生得像一個冰冷的嘲諷。她迅速翻動書案底層暗格取出的密報,宸郡王府名下“通源號”商行的貨單在燭光下攤開:血月降臨前三日,“通源號”購入精鐵,數額龐大,足以鑄造三千柄橫刀!而工部廢棄多年的舊兵器督造坊“百煉坊”,恰恰就在“通源號”京畿貨棧三十裡外!時間、物資、地點……無數冰冷的線索在腦中瘋狂碰撞、咬合,最終拚湊出一幅令人骨髓凍結的圖景——甲冑、弓弩、火油!蕭宸軒在鑄刀!他在皇城腳下,在國難當頭之際,蓄養著一支足以撕裂帝都心臟的私兵獠牙!

“好一個遊山玩水的閒散郡王……”柳詩窈的聲音低不可聞,鳳眸中風暴凝聚。她猛地合上賬冊,那聲響在死寂的書房裡如同驚雷。“傳……”

“太後娘娘!”心腹女官青黛幾乎是撞開了門,臉色煞白如紙,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宮外急報!宸郡王……宸郡王的儀仗在朱雀長街……遭遇截殺!”

轟!

彷彿一道無形的驚雷劈在柳詩窈的識海!她霍然起身,寬大的玄色袖袍帶倒了案頭的白玉筆架,昂貴的湖筆和硃砂墨錠滾落一地,碎裂聲刺耳驚心。剛剛拚湊出的毒刃圖景尚未握緊,持刃之人竟已遭襲?

“情形如何?宸郡王人呢?”柳詩窈的聲音繃緊如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縫裡擠出來。蕭宸軒絕不能此刻死!他身上的謎團,他暗中積蓄的力量,是此刻混亂帝都中一股無法忽視的變數,無論其指向為何!他若身死,那支暗藏的私兵立刻會成為無主的凶獸,或倒戈相向,或被他人掌控,後果不堪設想!

“郡王……郡王無恙!”青黛急促地喘息著,努力平複驚魂,“據報,對方是七名黑衣死士,弩箭淬毒,悍不畏死!郡王府護衛拚死抵擋,折損大半……幸得巡城金吾衛聞聲趕至,死士見事不成,皆……皆吞毒自儘!郡王車駕損毀,但郡王本人僅受驚,已被護送回府!”

吞毒自儘!乾淨利落,不留活口!柳詩窈的心沉了下去。這不是尋常仇殺,是滅口!是警告!是有人要掐斷她剛剛發現的這條線!是誰?北狄滲透的暗樁?還是朝中與蕭宸軒有利益衝突、欲趁亂剪除對手的勢力?抑或是……蕭宸軒自導自演,以退為進的苦肉計?無數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她強迫自己冷靜,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帶來一絲清明。

“傳旨太醫院,派最好的禦醫去宸郡王府,務必確保郡王安好,所需藥材,宮中儘取!命金吾衛指揮使即刻來見本宮!封鎖朱雀長街,所有死屍及遺物,嚴加勘驗,一隻弩箭、一片布帛也不許遺漏!查!給本宮挖地三尺,也要查出這些死士的來路!”一連串的命令如同冰珠砸落玉盤,迅疾而森寒。蕭宸軒遇刺,無論真假,都給了她一個絕佳的介入理由——以關懷之名,行探查之實!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沉沉地壓在傷痕累累的帝都之上。往日徹夜不息的燈火,如今隻剩下零星幾點,在廢墟與恐懼中瑟縮,如同垂死巨獸黯淡的眼。唯有北城門“安定門”下,一片肅殺之氣刺破這死寂的黑暗。

火把獵獵燃燒,油脂在空氣中劈啪作響,將城門洞映照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一張張沉默而堅毅的臉。沒有喧嘩,沒有鼓譟,隻有鐵甲摩擦的鏗鏘聲、戰馬壓抑的響鼻,以及沉重呼吸彙成的低嘯。五千京畿精銳步卒,兩千輕騎,如同鋼鐵澆鑄的森林,沉默地矗立在城門甬道內外。他們甲冑染霜,刀槍在火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寒芒,眼中沒有出征前的狂熱,隻有一片近乎凝固的決絕——此去飛雲關,千裡馳援,麵對三十萬挾破關之威的北狄鐵騎,十死無生。

城門前,一匹通體烏黑、四蹄踏雪的雄駿戰馬不安地刨動著蹄子。馬背上,柱國大將軍吳遠亮一身玄色重甲,肩頭猩紅的披風在夜風中翻卷如血浪。他須發如戟,在火光映照下根根泛白,古銅色的臉龐如同刀劈斧鑿,刻滿風霜的溝壑。白日裡金鑾殿上力主馳援的雷霆之怒已沉澱為眼底深潭般的寒冰。他手中並無長兵,隻按著一柄沉重的戰刀刀柄,目光緩緩掃過即將隨他赴死的兒郎。

“吳帥!”兵部尚書周明禮氣喘籲籲地奔到馬前,官袍皺巴巴地沾滿塵土,老臉上交織著愧疚與惶恐,雙手捧著一枚青銅鑄造、造型古樸的虎符,“京畿……京畿大營能抽調的……全在這裡了!糧草……隻……隻湊足了二十日之用,後續……下官……”他聲音哽咽,後麵的話被夜風吹散,隻剩下無儘的難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倉廩空虛,他縱有三頭六臂也變不出更多糧秣。

吳遠亮的目光在那枚象征著兵權卻也象征著沉重枷鎖的虎符上停留一瞬,沒有伸手去接,隻沉聲道:“有二十日,夠了。夠老夫在飛雲關下,砍下阿史那邪的狗頭當酒壺!”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鐵交鳴的質感,穿透夜風,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士兵耳中,如同一劑強心針注入眾人心中。他猛地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穿雲裂石般的嘶鳴!

“開城門——!”

轟隆隆……沉重的城門在絞盤刺耳的呻吟聲中,緩緩向兩側洞開。城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是未知的死亡之路,也是通往國門的浴血征途。

“兒郎們!”吳遠亮的聲音如同滾雷,在城門洞中炸響,“隨老夫——殺賊!”

“殺賊!殺賊!殺賊!”壓抑到極致的沉默被瞬間點燃!鋼鐵的洪流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怒吼!步卒如林的長矛猛地頓地,發出整齊劃一的轟鳴!輕騎催動戰馬,彙成一道決死的鐵流,以吳遠亮那玄甲披風的血色身影為鋒矢,義無反顧地衝入了城門外的無邊黑暗!

煙塵滾滾,蹄聲如雷,迅速遠去,隻留下安定門洞內依舊回蕩的殺聲餘韻,和城頭上無數雙含淚目送的眼睛。

在這股悲壯洪流湧出城門的同時,帝都幽深如迷宮般的暗巷裡,另一股潛流正無聲地湧動。距離安定門三條街巷的“炭敬衚衕”,一座看似普通、門楣上掛著“陳記雜貨”幌子的院落,厚重的大門悄然開啟一道縫隙。沒有燈火,隻有憧憧黑影如同鬼魅般快速閃出。他們身著深青色勁裝,外罩不起眼的灰布短褂,動作迅捷如狸貓,彼此間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僅憑手勢和眼神傳遞資訊。每個人背上都負著狹長的包裹,腰間鼓鼓囊囊,行走間步履沉穩,落地無聲,一股訓練有素的精悍與殺氣被刻意壓製著,卻依舊在冰冷的夜空氣中彌漫開來。

為首一人身形頎長,臉上覆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青銅麵具,隻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眸子。他抬頭望了一眼安定門方向漸漸消散的煙塵和隱約傳來的殺聲,麵具下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他抬手,打出一個複雜而迅疾的手勢。

數十名青衣人如同得到指令的毒蛇,瞬間分成數股,悄無聲息地融入帝都縱橫交錯的黑暗街巷,目標直指皇城外圍幾處關鍵的水門、糧倉及……廢棄的“百煉坊”。暗夜,是他們的獵場。而獵物,尚不知自己已被冰冷的弩矢悄然鎖定。

宸郡王府,聽濤軒。

熏爐裡上好的沉水香悠然吐納著寧神的暖煙,卻絲毫驅散不了室內的肅殺寒意。蕭宸軒斜倚在鋪著雪白狐裘的紫檀木軟榻上,月白錦袍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頸間一道刺目的新鮮擦痕,血跡已凝成暗紅。他俊美近妖的臉上不見白日遇刺的驚惶,隻有一片漫不經心的慵懶,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枚通體碧綠、雕工精巧的玉蟬。隻是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裡,再無半分風流笑意,深不見底,如同兩口冰封的寒潭。

“王爺,查清了。”白日裡那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垂手肅立榻前,聲音平板無波,卻字字清晰,“七名死士,齒縫藏毒,見血封喉的‘鶴頂紅’。屍身上無任何標識,所用勁弩是軍中製式‘神臂弩’,但編號已被銼去。弩箭箭簇淬毒,乃北境特有的‘黑寡婦’蛛毒混合箭毒木汁液,中者立斃。”他頓了頓,抬眼看了看蕭宸軒的臉色,“刺客動手時,配合默契,直撲車駕,目標明確,隻取王爺性命。非死士營或頂尖殺手組織,難有此等果決狠辣。”

“軍中勁弩,北境劇毒……”蕭宸軒把玩玉蟬的手指微微一頓,冰涼的玉質觸感彷彿滲入心底。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笑非笑,“有意思。這是有人嫌本王礙事,要借北狄的刀,來斬本王這根‘刺’?”他輕輕摩挲著頸間的擦痕,那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弩箭擦過時的淩厲殺機。不是做戲。那股殺意,純粹而直接,就是要置他於死地。

“府外‘眼睛’可有異動?”他懶懶問道,目光卻銳利如刀鋒掃向管家。

“回王爺,半個時辰前,慈寧宮那位派來的兩位禦醫已‘診視’完畢,留下三副安神湯藥。金吾衛增派了一隊人馬‘護衛’府邸四周,名為保護,實為監視。暗哨回報,內衛府的‘夜梟’,至少有三隻落在了我們府邸周圍的樹梢上。”管家回答得一絲不苟。

“嗬,關懷備至啊。”蕭宸軒輕笑一聲,將玉蟬輕輕按在掌心,指腹感受著那細膩的紋理,“本王遇刺,她比本王還緊張。是怕本王死了,那點好不容易抓住的‘尾巴’就斷了線?還是怕……本王手裡的刀,落到彆人手裡?”他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柳詩窈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是他遇刺後刻意引導的結果。借她的勢,正好將自己更深地隱藏,也將那支“商隊”的行動,掩藏在這混亂的迷霧之下。

“傳信給各‘掌櫃’,”蕭宸軒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寒泉擊石,“‘貨’已齊備,按甲字三號方略,動起來。眼睛放亮點,給本王盯死北邊來的‘客人’!若發現其蹤跡……”他手指在虛空中輕輕一劃,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眼中殺機畢露,“先斬後奏!”

“是!”管家躬身領命,悄無聲息地退入陰影之中。

蕭宸軒獨自留在彌漫著沉香的暖閣裡,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頸間傷痕,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痛。他起身踱至窗前,推開一道縫隙。冷冽的夜風灌入,帶著帝都特有的煙火與塵灰氣息,也帶來了遙遠北方若有若無的血腥。他望向皇宮的方向,目光彷彿穿透重重宮牆,落在那位端坐珠簾之後、如履薄冰的年輕太後身上,又似乎飄得更遠,落向了那吞噬了帝後的、深不見底的太廟裂穀。

“竊道之種……共生之體……”他低聲呢喃著從特殊渠道獲得的、關於地宮異變的隻言片語,眸色幽深難測,“九天之上的眼睛都驚動了……皇兄啊皇兄,你和皇嫂,到底弄出了個什麼東西?這盤棋,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他嘴角的弧度擴大,那笑容在窗外滲入的慘淡月光下,妖異而危險。

太廟廢墟,巨大的裂穀如同大地被撕裂後無法癒合的猙獰傷口,橫亙在血月褪去後的慘淡天光下。裂穀邊緣犬牙交錯,凝固的熔岩與扭曲的梁木無聲地訴說著那湮滅一切的恐怖。刺鼻的硫磺與焦糊氣息混合著死亡塵埃,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鎮北侯夏侯桀半截身子被掩埋在崩落的碎石裡,靠著那半截插入泥土的斷刀支撐,才勉強維持著不滑落深淵的姿勢。胸前那道被湮滅光束邊緣能量擦過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湧出的血沫。他布滿血汙的虯髯劇烈顫抖著,布滿血絲的虎目卻如同瀕死的凶獸,死死盯著裂穀深處那片絕對的黑暗。

黑暗的中心,那一點微弱的三色混沌光芒,依舊在頑強搏動。暗金的邪異、紫金的威嚴、金紅的涅盤,三種力量如同三條糾纏撕咬的怒龍,在深淵中掙紮、融合。光芒比昨日似乎……凝實了一絲?搏動的頻率,也隱約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沉睡巨獸即將蘇醒的沉重韻律。

“侯……侯爺……”獨眼校尉拖著殘腿,艱難地爬到夏侯桀身邊,僅存的獨眼也死死盯著深淵中的光點,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絲近乎虔誠的希冀,“光……好像……亮了一點?陛下和娘娘……他們……”

夏侯桀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他想說什麼,卻隻咳出更多的血沫。他隻能更緊地握住那冰冷的斷刀刀柄,粗糙的金屬棱角硌進掌心血肉,用這微不足道的痛楚刺激著即將被疲憊和重傷拖垮的意識。亮了嗎?他不知道。或許是錯覺,或許是絕望中的幻視。但隻要那光還在閃,還在搏動,就有一線希望!這希望,是他,也是這廢墟之上所有殘存的玄甲軍士,支撐著沒有徹底崩潰的唯一支柱!

就在這時——

嗡……!

一種極其低沉、彷彿來自大地臟腑深處的震顫,毫無征兆地傳來!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共鳴!整個裂穀邊緣的碎石簌簌滾落!

夏侯桀和獨眼校尉猛地瞪大眼睛!

裂穀深處,那團三色交織的混沌光球,驟然劇烈地收縮了一下!緊接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暗金、紫金、金紅三色光芒瘋狂暴漲,相互吞噬、撕扯,光球的表麵劇烈扭曲,如同沸騰的熔岩!一條細微的、卻無比清晰的黑色裂痕,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光球表麵!

裂痕出現的刹那,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亙古蒼涼、冰冷秩序、帝道威嚴與涅盤生機的恐怖氣息,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洪荒巨獸睜開了眼眸,猛地從裂穀深處擴散開來!氣息掃過裂穀邊緣,夏侯桀和獨眼校尉隻覺得靈魂如遭重擊,意識一片空白,幾乎瞬間昏厥過去!

千裡之外,北狄金狼王庭大營。

中軍金帳之內,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巨大的北疆輿圖鋪展在地上,象征著狄人鐵騎的猙獰狼頭小旗,已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飛雲關外圍的山川要道。金狼大單於完顏洪烈,身披雪白狼裘,端坐在鋪著完整虎皮的狼頭寶座上,麵容粗獷,鷹視狼顧,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鑲嵌寶石的扶手。

帳中陰影裡,盤坐著一名枯瘦如柴的老薩滿。他臉上塗滿詭異的油彩,脖頸掛滿各種獸牙和細小骨鈴,身前的地麵上,用暗紅色的不知名粉末畫著一個複雜的、充滿不祥氣息的圖騰。圖騰中央,擺放著幾塊漆黑的、彷彿能吸收光線的奇異石頭。

老薩滿乾枯的雙手懸在石頭上方,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嘶啞如同夜梟啼哭。他正在舉行“血鷹”秘術,以窺探大梁帝都方向的“天機”與“龍氣”,為大單於即將發動的總攻提供指引。

突然!

噗!噗!噗!

圖騰中央那幾塊漆黑的石頭毫無征兆地同時炸裂開來,化為齏粉!老薩滿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後倒飛出去,狠狠撞在金帳粗大的支柱上!他臉上詭異的油彩瞬間黯淡崩裂,脖頸間那些細小的骨鈴“劈啪”亂響,竟在同一時間全部炸得粉碎!

“大……大單於……”老薩滿掙紮著抬起頭,眼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駭與恐懼,彷彿看到了末日景象,聲音嘶啞欲裂,“混沌……吞龍……竊道之種……醒了!南朝的龍……沒有死!它……它變得更可怕了!有……有異物自深淵來……在……在吞噬……在生長!”

金帳內死一般的寂靜。完顏洪烈敲擊扶手的手指驟然僵住,粗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外的神色——那是源自血脈深處的、對未知恐怖的一絲驚悸。

帝都裂穀深處的異變,如同投入命運長河的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已悄然擴散至千裡之外的戰場,攪動著本就洶湧的殺伐暗流。

慈寧宮西暖閣,燭火通明,卻驅不散柳詩窈眉宇間凝結的寒意。她麵前巨大的紫檀木書案,此刻已徹底化為推演北疆戰局的沙盤。飛雲關簡陋的城防圖、標注著敵我態勢的北疆輿圖、戶部倉廩清冊、兵部堪合記錄……堆積如山。青黛和另一名心腹女官侍立兩側,大氣不敢出,隻看著太後纖細卻挺直的背影在燈下急速書寫,朱筆批閱的沙沙聲是這深夜裡唯一的節奏。

“糧道!”柳詩窈猛地擲下朱筆,筆尖在“潞州倉”三個字上重重一點,暈開一團刺目的紅,“從江南調糧,經運河北上,至通州大倉,再陸路轉運飛雲關!通州至飛雲關這八百裡陸路,就是我們的命脈,也是北狄細作和那些魑魅魍魎必爭之地!”她指尖劃過輿圖上那條蜿蜒的虛線,如同劃過一條脆弱的血管。

“娘娘明鑒,”青黛低聲回稟,語速極快,“內衛府‘地聽’剛傳回密報,潞州倉轉運副使王元亭,三日前其外室宅邸,深夜有不明身份的北地口音商人拜訪,出手闊綽,贈以重禮。次日,王元亭便以‘清點存糧損耗’為由,拖延了兩批糧車發運。”

“北地口音?商人?”柳詩窈鳳眸微眯,寒光乍現,“好一個清點損耗!傳令‘夜梟’,給本宮盯死這個王元亭!查清那‘商人’落腳點!同時,八百裡加急密令潞州刺史,即刻接管潞州倉防務及轉運事,王元亭暫羈押看管,無本宮手諭,任何人不得提審!糧車,必須按時發出!”她的應對如同手術刀般精準狠辣,既要斬斷伸向糧道的黑手,又要穩住局麵避免打草驚蛇。

“還有,”她目光掃過兵部那份關於“弓弦”和“桐油”的異常調撥記錄,眼神更冷,“工部那個廢棄的‘百煉坊’,給本宮圍了!不許進,不許出!但先彆動手拿人,本宮要看看,這潭渾水裡,究竟藏著多少條魚!”這步棋,是明麵上的敲山震虎,更是給暗處覬覦者施加的無形壓力。

她剛部署完畢,一名小太監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臉色青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太……太後!安定門……安定門急報!吳……吳老帥的先鋒輕騎剛出城不到三十裡,在……在落鷹峽遇伏!北狄‘血屠’阿史那邪親率的‘蒼狼騎’……截斷了老帥歸路!”

“什麼?!”青黛失聲驚呼。

柳詩窈卻猛地抬手,止住了她的驚呼。暖閣內死寂一片,隻有燭火不安地跳動。柳詩窈緩緩轉過身,臉上血色褪儘,蒼白如紙,但那雙鳳眸中的冰寒,卻在這一瞬間凝結到了極致,彷彿萬載玄冰,足以凍結人的靈魂。她挺直的脊背沒有一絲晃動,隻有袖中緊握的雙手,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殷紅的血珠順著指縫,無聲地滴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磚上。

嗒。嗒。

細微的聲音,在這死寂的暖閣裡,卻如同戰鼓擂響。

落鷹峽遇伏!阿史那邪親至!這是要將大梁最後一位柱石老帥,連同馳援的希望,扼殺在帝都的門檻之外!好狠的毒計!好快的刀!

然而,柳詩窈眼中的冰寒之下,一股更深的、近乎玉石俱焚的火焰正在瘋狂燃燒。她慢慢抬起染血的手,聲音平靜得可怕,卻蘊含著足以掀翻九重天的風暴:

“取本宮的玄鳥朝服,備劍。本宮要親登——神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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