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76章 玄鳥泣血
死寂。
吞噬一切的死寂,如同最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未央宮的廢墟之上。空氣裡漂浮著滾燙的粉塵,帶著血肉瞬間汽化後的奇異焦糊味,以及岩石被極致高溫熔融又冷卻後的刺鼻硫磺氣息。風似乎也被那毀滅的爆炸抽乾了,凝固在原地,不敢流動。
巨大深坑的邊緣,如同被天神用燒紅的巨刃狠狠剜去了一塊,斷麵光滑如鏡,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暗金色琉璃質感。嫋嫋青煙帶著枯寂的死意,從坑底無聲地升騰,扭曲著升向被爆炸衝擊波撕扯得支離破碎的夜空。
焦黑的瓦礫堆中,一隻枯瘦染血的手,如同從地獄邊緣探出的殘枝,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耗費著生命最後的氣力。指尖上沾滿灰燼和半凝固的血痂,頑強地向前探去,目標直指前方三尺之外,那靜靜躺在焦土邊緣的一小塊東西。
高無庸。
他半邊身體被沉重的斷梁和碎石死死壓住,胸骨可能已經碎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血沫湧上喉嚨的灼痛。他的臉被高溫氣浪灼傷,皮肉翻卷,一片焦黑模糊,渾濁的老眼幾乎被血痂和塵土糊死,隻能勉強分辨出一片混沌的光影。但那隻還能動的手,那隻曾為帝王捧過玉璽、拂過塵埃、此刻卻沾滿自己與彆人血汙的手,卻固執地、帶著某種超越生死的執念,伸向那塊小小的碎玉。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
那是一種奇異的觸感。玉質本身帶著爆炸殘留的滾燙餘溫,卻又從內部透出一種深入骨髓的冰涼。指尖傳來的微弱震動,彷彿這塊玉是活著的,裡麵封印著瀕死的、掙紮的凶獸。
啪嗒。
一滴渾濁粘稠的液體,混合著血絲和淚水的鹹澀,從他無法閉合、被灼傷的眼角艱難地擠出,掙脫了血痂的束縛,墜落下來。
正正滴落在碎玉表麵。
嗡——!
碎玉猛地一震!
不是物理的跳動,而是一種來自靈魂層麵的、無聲的嗡鳴!彷彿那顆垂死的、屬於“蕭宸軒”的人性魂光,被這滴飽含了複雜至極情緒(是哀慟?是守護?還是遲來的悲憫?)的血淚所刺激,爆發出最後、最激烈的一次反抗!
玉內那三縷糾纏的光絲瞬間光芒暴漲!
暗金冰冷,帶著被螻蟻褻瀆的狂怒,瘋狂衝擊著玉壁!
汙血暗紅,怨毒詛咒的尖嘯幾乎要刺穿現實!
灰燼帝焰與人性的魂光混合在一起,化作一道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暖流,死死護住核心,抵禦著內外夾擊!
這劇烈的掙紮,通過指尖的觸感,如同電流般狠狠擊穿了高無庸瀕臨崩潰的意識!
“呃……”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漏氣般的嘶鳴,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壓在身上的瓦礫似乎又沉了幾分。那隻觸碰碎玉的手,無力地垂落,指尖卻依舊固執地搭在玉石的邊緣。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他渾濁的視野邊緣,似乎捕捉到了一點快速移動的、不同於廢墟死寂的動靜。
是幾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從遠處未被完全摧毀的宮牆陰影中,無聲而迅疾地朝著深坑邊緣,朝著他……以及他指尖下的碎玉,包抄而來!他們動作矯健,落地無聲,眼中閃爍著冰冷而貪婪的光芒,絕非宮中倖存的侍衛或影衛!
寒意,比深坑散發的死寂更冷,瞬間攫住了高無庸殘存的心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深宮的血,還遠未流儘……
黑暗。
粘稠、冰冷、帶著泥土深處陳腐腥氣的黑暗,如同厚重的裹屍布,一層又一層地纏繞上來,擠壓著肺腑,剝奪著感知。
雲瑤感覺自己不是在奔跑,而是在粘稠的瀝青中掙紮下沉。左臂的傷口早已麻木,隻剩下失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眩暈。每一次抬腿,都像拖著千斤巨石。腳下的石階濕滑陡峭,延伸向無底的深淵。身後,那令人窒息的、來自枯爪的毀滅威壓,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厚重的岩層,絲絲縷縷地滲透下來,冰冷地舔舐著她的後頸,催促著她走向力竭的終點。
懷中的繈褓,是這片絕望黑暗中唯一微弱的熱源。小小的蕭景玨依舊沉睡著,心口的玄鳥胎記散發出恒定的、溫暖的金紅色光暈,如同風浪中不滅的孤燈,勉強照亮腳下方寸之地。這光芒,是她沒有倒下的唯一支柱。
“快……再快一點……”
她用殘存的氣音催促著自己,牙齒深深陷入乾裂的下唇,腥甜的鐵鏽味在口中彌漫,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她不敢去想身後崩塌的石室,不敢去想那砸落的巨石,不敢去想……蕭宸軒最後那聲穿透靈魂的咆哮和隨之而來的、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撕裂的恐怖爆炸。
那爆炸的餘波,即使隔著不知多厚的岩層和泥土,依舊傳遞了下來。腳下的石階劇烈地搖晃、崩裂!頭頂穹頂簌簌落下更大的石塊和泥漿!整個密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彷彿隨時會徹底坍塌,將她們母子活埋在這無間地獄!
轟隆!
一塊磨盤大小的巨石擦著她的後背轟然砸落,碎石飛濺,狠狠擊打在她的小腿上,劇痛讓她眼前一黑,一個趔趄向前撲倒!
“玨兒!”
在身體砸向冰冷石階的瞬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儘最後力氣扭轉身體,將懷中的繈褓死死護在胸口之上!
噗!
身體重重砸在棱角尖銳的碎石上,劇痛讓她幾乎昏厥。但預想中嬰兒的啼哭並未響起。繈褓中,那點金紅的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一股柔和的力量似乎抵消了大部分的衝擊,孩子隻是不安地扭動了一下,依舊沉睡著。
雲瑤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塵土味。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左臂的傷口因劇烈的動作再次撕裂,溫熱的液體浸透了粗糙包紮的布條,順著指尖滴落。
滴答。
血珠落在冰冷的石階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在死寂的密道中卻格外清晰。
也就在這一刻!
嗡——!
前方無儘的黑暗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蘇醒了!
一股宏大、蒼茫、帶著遠古洪荒氣息的意念,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巨獸,緩緩睜開了眼睛!這意念並非惡意,卻帶著一種審視天地、漠視時光流轉的絕對威嚴!它瞬間鎖定了雲瑤……更準確地說,鎖定了她滴落的鮮血,以及她懷中繈褓裡那點與它隱隱共鳴的金紅光芒!
緊接著,腳下的大地猛地一震!
不是崩塌,而是一種……脈動!
彷彿沉睡巨獸的心臟,沉重地搏動了一下!
嘩啦啦——!
前方不遠處的石階兩側,那原本覆蓋著厚厚苔蘚、冰冷堅硬的石壁,突然如同擁有了生命般蠕動起來!無數條暗紅色的、粗細不一、如同巨大血管或藤蔓般的東西,從石壁內部猛地鑽出!它們表麵流淌著粘稠的、如同血液般的暗紅光澤,散發出濃鬱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一種古老泥土的芬芳,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詭異地混合在一起!
這些暗紅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巨蟒,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感,朝著雲瑤的方向急速蔓延、纏繞而來!速度快如閃電!
“啊!”
雲瑤瞳孔驟縮,驚駭欲絕!她掙紮著想要後退,但失血和疲憊的身體卻反應遲鈍!
嗖!嗖嗖!
數條最粗壯的暗紅藤蔓瞬間纏繞上她的腳踝和小腿!那觸感冰冷滑膩,帶著吸盤般的粘附力,力量大得驚人!一股強大的、不容抗拒的拖拽之力猛地傳來!
“不!”
她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便被藤蔓粗暴地拖離地麵,朝著密道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深處拽去!
懷中的嬰兒似乎被這劇烈的顛簸驚擾,發出一聲細弱的嗚咽,心口的玄鳥胎記光芒急促閃爍。
雲瑤的心沉到了穀底。剛出虎穴,又入魔窟?這詭秘的藤蔓要將她們拖向何處?
暗紅的藤蔓如同不知疲倦的巨蟒,拖拽著雲瑤在幽深曲折的密道中急速穿行。失重的眩暈感和冰冷的觸感不斷刺激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她能感覺到藤蔓表麵那些細密的、如同吸盤般的結構,正貪婪地汲取著她傷口滲出的血液,帶來一種詭異的麻痹感。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有一瞬,又或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前方豁然開朗。
拖拽之力驟然消失。
噗通!
雲瑤重重摔落在地,觸感不再是冰冷的石階,而是某種……帶著微溫、富有彈性的地麵。她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掙紮著抬起頭,緊緊護住懷中的繈褓。
眼前的一幕,讓她瞬間忘記了呼吸。
這是一個遠比之前石室更加巨大的地下空間。穹頂高聳,隱沒在絕對的黑暗之中。空間的中心,並非平地,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向下凹陷的深坑。深坑的底部,並非岩石,而是翻湧蠕動著、如同活物般的暗紅色物質——正是構成那些藤蔓的源頭!它像一片無邊無際的、粘稠的暗紅沼澤,散發著濃鬱的血腥與古老土腥混合的氣息,散發出微弱而詭異的暗紅光芒,照亮了這個龐大的地下世界。
而在深坑的正中心,那翻湧的暗紅“沼澤”之上,懸浮著一尊龐然大物!
那是一尊巨大到令人心神震怖的石雕!
一隻昂首向天、展翅欲飛的玄鳥!
它的體型比未央宮密道中的那尊大了何止十倍!每一片羽毛都雕刻得如同真實,流轉著一種超越了石質本身的、內蘊神光的奇異質感。巨大的雙翼完全展開,遮天蔽日,彷彿能覆蓋整個深坑!鳥喙微張,似乎在發出無聲的、穿透萬古的啼鳴。
最攝人心魄的,是它的雙眼。
不再是深邃的黑寶石,而是兩顆巨大無比的、如同燃燒熔爐般的金紅色晶體!晶體內部,彷彿有粘稠的、如同岩漿般的金紅液體在緩緩流淌、沸騰!散發出浩瀚、威嚴、如同神隻俯視眾生的磅礴威壓!這威壓是如此沉重,讓雲瑤感覺自己渺小得如同塵埃,幾乎要匍匐在地,頂禮膜拜!
玄鳥石雕的雙爪,並非懸空,而是深深地插入下方那翻湧的暗紅“沼澤”之中!彷彿從這片詭異的“血沼”中汲取著力量!無數暗紅色的、如同血管脈絡般的能量流,從“沼澤”中升騰而起,順著玄鳥石雕的雙爪,向上蔓延,流遍它龐大的石軀,最終彙入那雙燃燒的金紅巨眼之中!
而在這尊頂天立地的玄鳥石雕下方,那暗紅“沼澤”的邊緣,靠近雲瑤摔落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同樣巨大、卻風格迥異的石碑。
石碑通體漆黑,如同最深沉的黑夜凝結而成,表麵沒有任何華麗的雕刻,隻有無數扭曲、繁複、閃爍著冰冷暗金色澤的符文!這些符文並非靜止,而是在石碑表麵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變化,散發著一種與玄鳥石雕的磅礴威嚴截然相反的、冰冷、死寂、帶著絕對湮滅氣息的規則之力!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宇宙的冰冷法則!
石碑的頂部,並非平整,而是被一隻巨大的、如同從九天之上探下的、完全由暗金色能量構成的枯槁手爪死死抓住!那枯爪的五指深深嵌入石碑頂端,彷彿將其牢牢釘死在此地!枯爪本身散發出比石碑更加純粹的枯寂死意,與玄鳥石雕散發出的磅礴生命氣息和金紅威壓激烈對抗著,形成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僵持!
整個空間,彷彿就是一座巨大的、被封印的古戰場!神聖的守護者(玄鳥)與來自異域的毀滅者(枯爪石碑)在進行著無聲的、持續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角力!而下方那翻湧的暗紅“沼澤”,如同被封印巨獸的血液,既是滋養,也是囚籠!
雲瑤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巨大玄鳥石雕的胸膛位置。
在那裡,在它心臟對應的石壁上,並非光滑一片,而是有著一個巨大的、如同傷口般的裂痕!裂痕的邊緣並不規則,流淌著凝固石質般的暗金色澤,彷彿被某種可怕的力量貫穿、汙染!而在裂痕的中心,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孔洞赫然在目!
孔洞的形狀……雲瑤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形狀,竟與蕭宸軒鎖骨下那瘋狂蠕動的枯爪烙印……一模一樣!
一個恐怖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這貫穿玄鳥心臟的恐怖傷痕……難道就是枯爪意誌降臨此界的……錨點?!
就在她心神劇震的刹那!
嗡——!
懷中繈褓裡,那點一直溫暖閃爍的金紅光芒,如同受到了上方玄鳥石雕那雙熔岩巨眼的強烈感召,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
“啾——!”
一聲清越、神聖、充滿了無儘生機與守護意誌的玄鳥啼鳴,並非從石雕發出,而是直接響徹在雲瑤的靈魂深處!
小小的金紅色玄鳥虛影,再次從嬰兒心口的胎記中振翅飛出!這一次,虛影凝實了許多,體型也變大了不少,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源頭的親近與歡欣,圍繞著雲瑤盤旋一圈,然後義無反顧地朝著那巨大玄鳥石雕心臟位置、那個恐怖的枯爪烙印孔洞,疾飛而去!
虛影的目標,赫然是那孔洞深處,一縷極其微弱、卻頑強閃爍著的、帶著灰燼餘溫的……金色光點!
那是……蕭徹最後一點帝魂本源?!
“陛下!”
雲瑤失聲驚呼,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慈寧宮,暖閣。
空氣凝重得如同鉛汞。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名貴傷藥的氣息,也無法驅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壓抑。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在柳詩窈蒼白如紙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她端坐在鳳榻上,玄鳥朝服依舊,隻是下擺沾染了無法清洗的暗紅血汙。染血的右手重新包紮過,但每一次細微的脈搏跳動,都牽扯著掌心翻卷的皮肉,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這痛楚,遠不及她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
張韜單膝跪在下方,青銅鬼麵碎裂了一半,露出半邊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臉頰,左臂自肩膀以下空蕩蕩的,被粗糙地包紮著,依舊有血水滲出。他僅存的右眼低垂,不敢直視鳳榻上那位氣息冰冷如萬載玄冰的太後。
“……深坑……直徑逾三十丈……邊緣琉璃化……未央宮正殿及前庭……儘毀……”
張韜的聲音沙啞乾澀,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裡擠出來,“東宮殘部……影衛……末將的三千營……十不存一……太子殿下……”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屍骨……無存。”
“屍骨無存……”
柳詩窈重複了一遍,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彷彿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但暖閣內的空氣,瞬間又冷了幾分。她染血的左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鳳榻扶手上冰冷的金鳳浮雕。
“風暴中心……隻留下此物。”
張韜用僅存的右手,極其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特製的、內襯軟綢的玄鐵小盒。他開啟盒蓋,動作小心翼翼,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懼。
盒內,靜靜地躺著那塊指甲蓋大小的碎玉。
它依舊殘留著高溫熔融的痕跡,半透明的玉質內部,那三縷糾纏的光絲——冰冷的暗金、怨毒的暗紅、微弱的灰燼與人性的混合——此刻似乎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平靜,光芒黯淡了許多,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彷彿封印著毀滅風暴的氣息,卻絲毫未減。玉石的表麵,還殘留著一抹刺目的、已經乾涸發黑的血跡——屬於高無庸。
柳詩窈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瞬間鎖定了那塊碎玉。
就在她視線觸及碎玉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浩瀚、帶著九天之上俯瞰螻蟻般漠然意誌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冰山,猛地撞入她的識海!並非聲音,而是直接烙印的意念:
“容器……損毀……規則……汙染……”
是枯爪!是那個恐怖存在的意誌!它並未隨著蕭宸軒的自毀而消失,而是被封印在了這塊殘玉之中!
這意念帶著強烈的憤怒與……一種不容置疑的指令!它並非請求,而是命令!一股冰冷的、帶著強製性的力量,如同無形的鎖鏈,瞬間纏繞上柳詩窈的意識核心,試圖強行引導她的思維!
柳詩窈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由蒼白轉為一種病態的潮紅!識海如同被投入冰海,劇痛與刺骨的寒意同時襲來!玄鳥朝服下,她隱藏的玄鳥血脈應激而發,一股灼熱的氣息在經脈中奔湧,試圖抵抗這外來的、霸道的入侵!
“乾擾……清除……需要……新的……錨點……”
枯爪的意念斷斷續續,卻帶著摧毀一切的偏執,“此界……坐標……鎖定……歸位……不可逆……”
新的錨點?!歸位?!
柳詩窈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寒意瞬間蔓延四肢百骸!這怪物……它想利用這塊殘玉,利用她……重新定位這個世界?完成它那所謂的“歸位”?!那意味著什麼?整個大梁,不,整個世界的徹底湮滅?!
就在她心神劇震、全力抵抗枯爪意誌侵蝕的瞬間!
另一個聲音,一個更加怨毒、更加瘋狂、如同地獄深處刮出的陰風的聲音,竟也通過那塊碎玉,尖銳地刺入她的意識:
“柳詩窈……柳家的賤人!玄鳥血脈的竊賊!”
這聲音充滿了刻骨的仇恨,是宇文血脈的詛咒!是那個被蕭景琰臨死前喊出的名字——宇文灼的殘留意誌!
“看看你守護的蕭氏江山!看看這滿目瘡痍!哈哈哈!這就是報應!是宇文先祖的詛咒應驗了!”
宇文灼的殘念發出癲狂的尖嘯,“蕭氏竊我江山,如今也必被這九天之上的怪物碾為齏粉!你……還有那個孽種蕭景玨……都將為我宇文氏陪葬!哈哈哈哈!”
枯爪的冰冷指令與宇文灼的怨毒詛咒,如同兩股毀滅性的洪流,在柳詩窈的識海中瘋狂衝撞、撕扯!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玄鳥血脈的灼熱與外來意誌的冰冷在體內激烈交鋒,嘴角一絲鮮紅的血跡緩緩溢位。
“太後!”
張韜驚駭抬頭,僅存的眼中充滿了恐懼。他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威壓正從鳳榻上彌漫開來,讓他這個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悍將都感到窒息!
柳詩窈猛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那雙鳳眸之中所有的痛苦、掙紮、驚駭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凍結萬物的、近乎非人的冰冷與決絕!如同被逼到絕境的母獸,亮出了最鋒利的獠牙!
她染血的左手猛地伸出,快如閃電,一把抓向張韜手中玄鐵盒裡的那塊碎玉!
冰冷的、混雜著毀滅氣息的觸感瞬間傳來,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握著一塊萬載寒冰!枯爪與宇文灼的意誌衝擊如同海嘯般再次加強!
“呃!”
柳詩窈身體又是一晃,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幾乎要捏碎那塊小小的玉石!
“聽著!”
她的聲音嘶啞破裂,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砸在張韜的心上,“哀家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三日!哀家隻給你三日!”
她染血的指尖,死死扣住那塊如同燙手山芋又似救命稻草的碎玉,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刺向張韜:
“將這塊‘玉’,完好無損地……嵌入紫宸殿……龍椅下方!太祖……留下的……社稷核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