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9章 血痂
吳遠亮指尖藥液融化血痂,“祠堂夾牆”四字顯現刹那,弩箭破窗!
蕭景曜的劍斬落刺客頭顱,血詔布片卻在劍氣中碎裂。
他蘸血在掌心畫出地圖:“枯井向東百步,祠堂夾牆!”
窗外卻傳來明玉哭喊:“父王彆殺爹爹!”
同一片暴雨中,蕭屹的劍抵住柳詩窈咽喉:
“井底的孩子……是睿王府的催命符!”
冰冷的殺機如同實質的冰錐,隔著窗欞狠狠刺來!那一聲細微卻致命的“咯噠”機括繃緊聲,像毒蛇吐信,瞬間凍結了吳遠亮所有的血液!
弩箭!
目標是正在剝離血痂、毫無防備的他!
巨大的警兆在腦中炸開!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指尖剝離秘密的狂喜!吳遠亮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在重傷之下爆發出最後一絲殘存的力量,猛地向床榻內側翻滾!
就在他身體離開原位的瞬間——
“咻——!”
一道撕裂空氣的、令人頭皮炸裂的厲嘯聲穿透窗欞!
噗嗤!
一支通體烏黑、閃爍著幽藍寒光的精鋼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釘入了他剛才俯身所在位置的紫檀木床架上!箭尾兀自劇烈顫抖,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箭簇深深沒入堅硬的木頭,距離他剛才握著布片的手,僅差毫厘!箭身淬染的幽藍光澤,昭示著致命的劇毒!
冷汗瞬間浸透了吳遠亮的後背!死亡的陰影擦肩而過!
“有刺客!護駕!”幾乎是弩箭破窗的同時,一直端坐如山的蕭景曜猛地厲喝出聲!他眼中溫潤平和瞬間被淩厲如刀的寒芒取代!身形如電暴起,並未撲向窗外,而是閃電般拔出了腰間那柄裝飾華貴卻鋒芒內斂的佩劍!
寒光一閃!劍如遊龍!
他的目標並非窗外刺客,而是——那支釘在床架上、兀自顫抖的毒箭!
“錚——!”
一聲清脆刺耳的金鐵交鳴!蕭景曜的劍尖精準無比地挑在毒箭的箭桿之上!並非格擋,而是蘊含了極其精妙的內勁!
那支深深嵌入床架、帶著致命劇毒的弩箭,竟被這股巧勁硬生生從木頭中震得倒飛而出!如同被賦予了新的生命,帶著比來時更淒厲的破空聲,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鑽的角度,原路射回窗外那片竹影晃動的黑暗之中!
“呃啊——!”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驟然從窗外響起!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沉悶聲響!竹葉劇烈地晃動,隨即歸於死寂!
乾淨!利落!狠絕!
這位以溫潤儒雅示人的齊王,出手之精準狠辣,遠超吳遠亮的想象!
然而,就在蕭景曜震飛毒箭、窗外慘叫響起的這電光石火之間——
吳遠亮那因劇痛和翻滾而短暫失焦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自己因翻滾而脫手、飄落向地麵的那塊染血布片!
布片在空中翻轉!
就在它飄落的短短一瞬!
就在那沾滿溫熱藥液、被浸潤軟化的深褐色血痂之下——
幾道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用暗褐色血跡刻畫的線條,掙脫了血痂的束縛,在晨光中驟然顯現!
那不再是代表“黑水村”的圓圈輪廓!
而是從那圓圈邊緣延伸而出的一道更細的血線!血線指向旁邊一個微小的點!在那個點旁邊,四個用同樣顫抖卻無比用力、幾乎力透布背的血字,如同泣血的呐喊,清晰地烙印在布片之上——
祠堂夾牆!
祠堂夾牆!
黑水村!祠堂!夾牆!
柔煙留下的血詔!最關鍵的具體位置!江柔煙當年在黑水村藏身或者留下線索的地方!
巨大的狂喜如同驚濤駭浪,瞬間衝垮了吳遠亮剛剛經曆的死亡恐懼!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他染血的右手不顧一切地伸出,抓向那飄落的布片!指尖幾乎就要觸碰到那承載著所有希望和真相的四個血字!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淩厲無匹的劍氣餘波,如同無形的漣漪,在蕭景曜震飛毒箭、劍勢未收的刹那,悄無聲息卻又迅疾無比地掃過了那片飄落的布帛!
嗤——!
一聲極其細微的、如同裂帛般的輕響!
那塊承載著“祠堂夾牆”四個血字、凝聚著江柔煙無儘血淚和希望的繈褓殘片,在吳遠亮指尖即將觸碰到的瞬間,竟被這道淩厲的劍氣餘波……無聲無息地撕裂成了兩半!
兩片殘破的布帛,如同折翼的蝴蝶,輕飄飄地、無力地飄落在地毯之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
吳遠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離那落下的殘片僅有寸許。他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如同被最堅硬的寒冰封凍,隻剩下極致的震驚和……滅頂的絕望!
祠堂夾牆!
他看清了!他記住了!可……證據呢?!柔煙用命換來的血詔!唯一的物證!在他眼前……碎了!
“不——!”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悲鳴,從他劇烈起伏的胸腔裡擠壓出來!他猛地撲向地麵,不顧全身傷口崩裂的劇痛,雙手顫抖著抓起那兩片殘破的布帛!
布帛的邊緣如同鋸齒,切口光滑,是被劍氣瞬間撕裂的痕跡。那關鍵的“祠堂夾牆”四個字,一個在左半片的邊緣,一個在右半片的邊緣,被硬生生地分割開來!如同被斬斷的肢體!
蕭景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吳遠亮身邊。他手中的長劍已然歸鞘,俊朗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如同暴風雨後最沉寂的海麵,映照著吳遠亮絕望的臉和地上那兩片殘破的布帛。
“你看到了什麼?”蕭景曜的聲音低沉平靜,聽不出情緒,如同在詢問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吳遠亮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目死死盯著蕭景曜,眼中翻湧著巨大的悲痛、憤怒和無法置信!是他!是他的劍氣!是他毀了血詔!他是故意的?!還是……意外?!
巨大的疑雲和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吳遠亮的心臟!
就在這時,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侍衛壓抑的稟報:“王爺!刺客已斃!一箭穿喉!驗過,是‘影蛇’的死士,牙槽藏毒,身份無法追溯!”侍衛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凝重,“刺客所用勁弩,機括內側……有睿王府內造的暗記!”
睿王府!
果然是他!蕭屹!如同跗骨之蛆,無處不在!
蕭景曜的目光依舊落在吳遠亮臉上,彷彿沒聽到侍衛的稟報,又彷彿一切儘在掌握。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影蛇’,皇兄圈養的最毒的那條蛇。看來,你身上的東西,比本王想的……更招人惦記。”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吳遠亮緊攥著染血布片的雙手。
招人惦記?血詔?還是……他吳遠亮這條命?
吳遠亮眼中的怒火和悲憤幾乎要噴薄而出!他死死攥著那兩片殘破的布帛,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掌心剛剛有所凝固的傷口再次崩裂,溫熱的鮮血滲出,浸染了布帛的邊緣,也浸染了地毯。
證據毀了!線索隻剩下他腦中那驚鴻一瞥的四個字!
祠堂夾牆!黑水村!祠堂夾牆!
必須記下來!立刻!刻進骨頭裡!刻進靈魂裡!絕不能再忘!
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
他猛地低下頭,不再看蕭景曜,也顧不上掌心撕裂的劇痛!他伸出右手那根沾滿自己鮮血和藥液、依舊濕潤的食指!
然後,在蕭景曜深沉莫測的目光注視下,在侍衛驚愕的注視下——
吳遠亮將染血的食指,狠狠地、重重地按在了自己左手掌心那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猙獰傷口之上!
“呃——!”劇痛讓他渾身猛地一顫,悶哼出聲!冷汗瞬間布滿額頭!但他咬緊牙關,眼神瘋狂而決絕!
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指尖!
他蘸著那滾燙的、屬於自己的鮮血,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又如同最絕望的囚徒,以掌心翻卷的皮肉為紙,以刺骨的劇痛為筆,用儘全身的力氣和意誌,開始在那片狼藉的傷口旁、相對完好的掌心肌膚上,一筆一劃、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畫圖!
他先畫了一個歪斜扭曲的圓圈——黑水村!
然後,從圓圈的邊緣,引出一條顫抖的、卻異常清晰的血線!
血線延伸,指向掌心靠近手腕的位置——那裡,他用更濃重、更用力的血痕,畫了一個小小的點!
最後,在那小小的血點旁邊,他蘸著更多的血,用儘靈魂的力量,深深地、刻骨銘心地寫下了那四個泣血的大字——
祠堂夾牆!
鮮血順著他的掌紋和手指流淌,滴落在潔白的波斯地毯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每一次落筆,都伴隨著身體的劇痛抽搐和額角滾落的冷汗。但他眼神執拗如瘋魔,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彷彿要將這地圖和文字,用滾燙的血和刻骨的痛,徹底烙印在自己的血肉和靈魂深處!
地圖完成!血字完成!
黑水村!祠堂夾牆!
柔煙!我找到了!我記住了!等我!
吳遠亮如同耗儘了所有的力氣,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染血的右手無力地垂下,指尖兀自滴落著粘稠的血珠。他抬起蒼白如紙、布滿冷汗的臉,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掌心血繪的地圖和文字,如同凝視著唯一的救贖和希望之光。
蕭景曜靜靜地站在一旁,深邃的目光掠過吳遠亮掌心那幅以血為墨、以痛為紙的“地圖”,也掠過他眼中那焚儘一切的決絕。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絲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複雜光芒,在他眼底深處一閃而逝。
就在這時——
“哇——!父王!不要殺爹爹!父王——!”
一聲淒厲無比、帶著巨大恐懼和絕望的孩童哭喊,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猝不及防地穿透了房間厚重的門板,狠狠刺入了吳遠亮的耳膜!
是明玉的聲音!
她在隔壁暖閣!她在哭喊什麼?!
父王?!殺爹爹?!
睿王蕭屹?!他來了?!他就在隔壁?!他要對明玉做什麼?!
轟——!!!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吳遠亮的心臟!比剛才麵對弩箭時更甚!比看到血詔碎裂時更甚!明玉!他的女兒!柔煙拚死也要護住的孩子!
“明玉——!”吳遠亮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根本顧不上全身崩裂的傷口和掌心的劇痛,也顧不上近在咫尺的蕭景曜!他用儘殘存的所有力氣,如同負傷的猛獸,猛地從地上掙紮著爬起,踉蹌著、瘋狂地撲向緊閉的房門!
黑水村。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落,抽打著泥濘不堪、坑窪遍佈的村中土路,濺起渾濁的水花。天空陰沉如墨,厚重的鉛雲低低壓在破敗的村落上空,彷彿隨時都會徹底坍塌下來。狂風呼嘯,卷著冰冷的雨水,抽在臉上如同鞭子般生疼。
整個村子死寂一片。幾間歪斜的土坯茅屋在風雨中飄搖,黑洞洞的視窗如同瞎眼巨獸空洞的眼窩。村口那棵早已枯死的老槐樹,光禿禿的枝椏在狂風中如同鬼爪般瘋狂舞動。
一輛玄黑色的巨大馬車,如同來自地獄的幽靈座駕,碾過泥濘,停在了村子中央一片相對開闊、卻更顯荒涼的空地上。八匹神駿的天馬不安地嘶鳴著,濺起大片泥漿。數十名玄甲親衛如同冰冷的礁石,沉默地矗立在暴雨中,拱衛著馬車,雨水順著他們冰冷的麵甲和甲冑不斷流淌。
馬車門被無聲地開啟。
一股混合著泥土腥氣、腐爛草木氣息和冰冷雨水的風瞬間灌入溫暖的車廂。
蕭屹率先踏出車門。他撐著一把巨大的玄黑色油紙傘,傘麵流淌著雨水,將他挺拔的身影籠罩在一片幽暗之中。他依舊穿著那身玄色騎裝,雨水無法靠近他分毫,俊美的麵容在傘下的陰影裡看不真切,唯有一雙冰冷的眸子,如同兩點寒星,穿透雨幕,掃視著這片破敗死寂的村落。
緊接著,一隻纖細的、纏著厚厚繃帶卻依舊被冰冷鎖鏈扣住的手腕,被粗暴地拽了出來。
柳詩窈踉蹌著跌出溫暖的車廂,冰冷的暴雨瞬間將她澆透!深紫色的錦裘沉重地貼在身上,吸飽了雨水,如同冰冷的枷鎖。散亂的長發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咯咯作響,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深入骨髓的恐懼。鎖鏈的另一端,依舊牢牢扣在蕭屹的手腕上。
蕭屹的目光,如同精準的羅盤,瞬間鎖定了空地邊緣,一株枯死的歪脖子老槐樹下——那裡,有一口被幾塊破爛石板半掩著的、黑黢黢的枯井!
就是那裡!
他沒有任何言語,拉著冰冷的鎖鏈,如同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大步走向那口枯井!步伐堅定,踩在泥濘中,濺起渾濁的水花。
“不……不要……求你……”柳詩窈被巨大的力量拖拽著,在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前行,冰冷的泥水灌滿了她單薄的繡鞋,每一次跌倒爬起都耗儘力氣。手腕被鎖鏈勒得皮開肉綻,鮮血混著雨水,在烏黑的鎖鏈上蜿蜒流淌。她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如同巨獸之口的枯井,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窒息,破碎的哀求淹沒在狂暴的雨聲中。
蕭屹對她的哀求充耳不聞。他走到枯井邊,一腳踢開那幾塊礙事的破石板!
轟隆!
石板翻滾著落入井中,發出空洞的回響。
黑洞洞的井口徹底暴露在暴雨之中!一股混合著泥土黴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腐氣息的味道,隨著井下的冷風湧了上來!
蕭屹停下腳步,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死死釘在被他拖拽到井邊的柳詩窈臉上。雨水順著他的傘沿流淌,形成一道冰冷的水簾。
“是這裡?”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般在柳詩窈耳邊炸響,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冰冷的殺意,“那個……‘孽種’?”
柳詩窈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她被迫抬起頭,視線穿過冰冷的雨簾,望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井口。六年前那刻骨銘心的絕望和痛楚,如同井中湧出的寒氣,瞬間將她徹底吞噬!
龍鳳胎……弟弟……她親手……為了保住明玉……不!不是孽種!那是她的骨血!是她和遠亮的……
巨大的悲痛和屈辱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洶湧而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裡壓抑著破碎的嗚咽。
蕭屹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一片冰冷到極致的審視和……某種更深沉、更可怕的、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般的怒意!他猛地一拽鎖鏈!
“呃啊!”柳詩窈痛呼一聲,上半身被巨大的力量狠狠壓向井口!冰冷的井沿瞬間抵住了她的小腹!她被迫俯身,視線瞬間被下方那濃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所占據!濃烈的腐朽氣息撲麵而來!
“指!”蕭屹冰冷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審判,貼著她的耳廓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殘忍,“給本王指清楚!那‘孽種’……是爛在哪塊石頭下了?!”
柳詩窈的身體在巨大的壓力和恐懼下劇烈地顫抖,幾乎要散架。她一隻手下意識地死死摳住冰冷濕滑的井沿,指甲瞬間崩裂!另一隻被鎖鏈扣住的手徒勞地掙紮著。她看著井底那片象征死亡和埋葬的黑暗,彷彿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被匆忙包裹在破舊繈褓裡、被她親手……不!是被這惡魔逼著……遺棄的孩子!
“在……在……”她的聲音破碎得不成調,每一個字都像在泣血,“在井底……西……西邊的角落……一塊……一塊青石板……下麵……”
她用儘最後的力氣,顫抖著伸出那隻沒被鎖住、沾滿泥濘和鮮血的手指,指向井底那片深沉的黑暗。
蕭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投向井底。暴雨瘋狂地砸入井中,發出沉悶的劈啪聲,卻無法驅散那濃重的黑暗和腐朽。
他沉默了片刻。
死寂。隻有狂暴的雨聲和柳詩窈壓抑到極致的抽泣。
突然,蕭屹鬆開了鉗製柳詩窈後頸的手。
柳詩窈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井邊冰冷的泥濘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冰冷的雨水嗆入肺腑,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蕭屹並未看她。他緩緩抬起手。
隨著他無聲的手勢,兩名沉默如鐵的玄甲親衛立刻上前。他們解開腰間特製的飛爪鉤索,動作迅捷而精準地將帶著倒鉤的繩索拋入深井!
繩索繃緊!
兩名身強力壯的親衛開始合力拉動繩索!沉重的摩擦聲在暴雨中格外刺耳!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緩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柳詩窈蜷縮在泥濘中,雨水衝刷著她的臉,混合著淚水。她死死地盯著那黑洞洞的井口,眼中充滿了巨大的恐懼、絕望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渺茫到近乎虛無的……希冀?
終於!
嘩啦!
繩索猛地一沉!飛爪似乎勾住了重物!
兩名親衛低吼一聲,手臂肌肉賁張,開始更加用力地向上拖拽!
一個被泥漿和汙穢包裹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舊的繈褓包裹,被繩索緩緩地從井底的黑暗中拖拽了上來!那包裹不大,卻異常沉重,散發著濃烈的泥土和腐朽氣息。
砰!
包裹被重重地扔在了井邊泥濘的地麵上。
蕭屹撐著傘,緩步上前。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落在那團汙穢的包裹上。一名親衛立刻拔出腰間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割開外麵早已朽爛的布帛。
泥漿和汙物被剝開。
露出了裡麵……
一具小小的、蜷縮著的骸骨。
骸骨早已完全白骨化,小小的骨架在暴雨的衝刷下顯得格外刺眼和脆弱。骸骨身上,依稀還能看到幾縷早已腐朽不堪的、深褐色的繈褓碎片。骸骨的形態,呈現出一種胎兒在母體中蜷縮的姿態,被隨意地、如同丟棄垃圾般塞在破布之中。
死寂。
隻有狂暴的雨聲,無情地衝刷著這具在黑暗中沉寂了六年、象征著無儘悲劇的幼小骸骨,也衝刷著井邊泥濘中那個徹底僵住、瞳孔瞬間擴散到極致的女人。
柳詩窈的身體如同被最堅硬的寒冰瞬間凍結!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思維,都在看到那具小小的、蜷縮的白骨的刹那,徹底停滯!
她的孩子……她和遠亮的孩子……那個她甚至來不及抱一抱、看一眼的孩子……就這樣……像一塊朽爛的木頭……被從肮臟的井底拖了出來……
巨大的、足以將靈魂都徹底撕碎的悲痛和絕望,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底轟然爆發!卻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她張大了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卻連一聲悲鳴都發不出來!隻有滾燙的淚水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身體劇烈地痙攣著,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碎裂!
蕭屹靜靜地看著地上那具小小的白骨,又緩緩抬起頭,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穿透狂暴的雨幕,死死釘在泥濘中那個徹底崩潰、如同失去靈魂軀殼的柳詩窈身上。
他緩緩抬起手。
“錚——!”
一聲清越冰冷的龍吟!
他腰間的佩劍驟然出鞘!劍身如一泓秋水,在昏暗的雨幕中流淌著森然的寒芒!
蕭屹一步踏前,冰冷的劍尖帶著刺骨的殺意,精準無比地抵在了柳詩窈纖細脆弱的咽喉之上!
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刺穿了麵板,一絲細微的血線立刻沿著劍鋒蜿蜒而下,混合著雨水流下!
柳詩窈如同被這冰冷的殺意驚醒,渙散的瞳孔微微聚焦,對上了蕭屹那雙深不見底、翻湧著恐怖風暴的眼眸。
暴雨如注,瘋狂地衝刷著劍身,衝刷著柳詩窈頸間的血線,衝刷著地上那具小小的白骨。
蕭屹的聲音,低沉、緩慢,如同從九幽地獄最深處傳來,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冰冷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殘酷:
“很好……”
“這井底的孩子……”
他微微一頓,劍尖又向前遞進一分,刺破了更多的麵板,鮮血湧出!
“連同你那些不該有的念想……”
“正好一起……”
“給睿王府……”
“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