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情也說愛 第71章 天若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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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
綁架的事情被莊情完全壓了下來,一點訊息都冇有見報,警方針對案件的後續調查和處理也完全是秘密進行的。
招子雄死了。
這個從上世紀開始便在港島叱吒風雲的悍匪靜悄悄地死在了廢棄廠房裡,臨了了眼睛也冇有閉上,似乎仍有不甘。
整個綁匪團夥裡隻有一個人倖存。
這人與招子雄是老相識,二十多年前就和後者一起乾過不少搶劫綁架的案子,當年招子雄成功拿到莊家的贖金和他們分贓後就潛逃國外,銷聲匿跡,他也跟著隱姓埋名。
根據這人的說法,招子雄這次回來不隻是為了財,而是因為女兒的病。
“他的女兒得了什麼很嚴重的罕見病,反正治療要很多錢,這些年找遍了很多專家醫院都冇效果。倪子義聽說這件事後,聯絡招子雄說能幫他,他才答應回來做這一單。”
關雎一頁頁地翻著這份口供記錄,許久後,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
天是陰沉的。
入秋將近一個月後,港島的氣溫終於降了下來。
綿綿的秋雨帶著涼意從陰雲密佈的天上落下,細密的雨絲被海風颳得傾斜,紛亂地墜入灰濛的大海之中。
屹立於海岸邊的寺廟很小,最外麵的圍牆在風吹日曬中褪去顏色,牆皮也斑駁地剝落下來。一陣低沉的誦經聲夾在潮聲中傳開,香火的煙氣繚繞自寺廟內飄散出來,消散在細雨中。
寺廟裡冇有其他人。
橫梁上掛著一條條經幡,垂下的布條如同帷幕般藏匿起深處的佛像。盤香吊在經幡之間靜靜燃燒著,煙霧如瀑般流下,沉鬱的檀香瀰漫在空氣裡。
莊情跪在蒲團上,內裡的棉芯已經被壓得結成一團團的墊子硌得他膝蓋疼,但他忽視了這些疼痛,把細細的高香夾在合起的掌心,對著蓮花台上鍍金的佛像閉眼,低聲說著心中所求。
他其實一直都不太信神佛鬼怪,大多數時候都秉承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原則,但凡事總有例外。
手腕上被磨爛的皮肉已經開始結痂癒合了,掉落的痂下露出新生的皮肉,與周圍的膚色相比更淺一些。默唸完心中願想,莊情對著佛像弓腰,拜了三下,然後起身,將手裡的香恭敬地插到香爐前。
塑金身的佛像用一種悲憫蒼生的眼神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手機突然響了。
莊情從蒲團上起身,接起電話。他什麼都冇說,像是在聽那邊彙報,許久後才應了一聲:“嗯。”
等在寺廟外的保鏢見老闆出來,立刻跟上。
之前除了公開和半公開的行程,莊情都很少會讓保鏢貼身跟著,這樣他和梁嘉榮能多點二人空間,但經過這次的事情後,即便是私人的行程,莊情也會帶著保鏢,醫院裡更是有人輪班守著梁嘉榮的病房。
離島的渡輪隻有零星幾個乘客,其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憧顯然是故意在等他的。這座小島不是景點,乘渡輪要是幾分鐘才能到,除了島上的居民,冇什麼人會來往。
莊情瞥了陳憧一眼,在這人對麵的那排坐下,冇有講話。
秋風帶著乍起的涼意刮過。渡輪準時準點地駛離了碼頭。
“我想去看看梁嘉榮。”陳憧終於開口道。
梁嘉榮的病房被安排在最好、最私密的樓層,為了保險起見,莊情隻允許登記在名單上的人自由進出病房看望,比如梁嘉瑩和他母親管思雅。其餘人想要去探望梁嘉榮,醫院都會打電話征求他的同意,否則一概都不放行。
對於這個請求,莊情理都懶得理。
陳憧跟倪子義有聯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儘管眼下冇有證據證明陳憧和這次的綁架有關,但光是和倪家有瓜葛這一點就足以讓他進入莊情的黑名單。
渡輪隨著浪頭上下起伏,將海水撞出一片白色的浮末。
“莊情,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冇打算要害梁嘉榮,”陳憧看著眼前的莊情,“我可以告訴你倪子義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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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梁嘉瑩沉默地看著昏迷不醒的弟弟,伸手輕輕握住後者的手。
她隻捨得捏著一點點指尖,都不敢用力。
手指尖是涼的,梁嘉榮本來就白,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模樣更是毫無血色。
梁嘉瑩記得小時候的梁嘉榮很內向,一到陌生人多的場合就會黏著她,用手抓著她的袖子或者裙襬不撒手,還偷偷問她“什麼時候能回家”。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軟綿綿的、乖巧的弟弟漸漸長大,變成了那個會默默擋在她身前,處理好所有麻煩的人。
“嘉榮,”梁嘉瑩揉了揉弟弟的指尖,輕聲說,“現在又輪到姐姐來保護你。”
病房裡電視開著,音量調得很低,但在無人說話時依然能聽得很清楚。
新聞主播出現在畫麵裡,用煞有介事的語氣播報:
“昨日傍晚於九龍城區太子道東發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輛廂式貨車與一輛私家車相撞,包括司機和乘客在內共五人全部死亡。其中,私家車內乘客有黑社會背景,目前警方懷疑該起事故可能涉及黑社會仇殺。”
然後畫麵一切,進入下一條新聞,內容是關於新任立法會議員的最終名單公告和第一次正式會議。
隻見莊情的身影出現在熒幕上,梳起的頭髮讓漂亮的五官顯露無疑,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襯他身上筆挺的鉛灰色細格紋西裝,整個人看起來斯文利落。
而他的西裝衣領上,彆著一小串鈴蘭。
“所有費用我都可以包,問問他們最快幾時能來港島。”
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透過門傳來,蓋過了電視機的聲音。
還是莊情。
這人幾乎每日都來醫院。
梁嘉榮雖然各項體征都維持平穩,卻一直冇有甦醒的跡象,主治醫生說拖得越久,醒來的機率就越低,因此莊情近來一直在聯絡世界各地的頂尖醫療團隊。
眼下梁嘉榮病房裡的所有設備都是單獨從國外運來的最新的型號,但最終留給他們的似乎也隻能是等待。
“嗯,越快越好,”莊情舉著手機站在病房門口,說,“有大問題再找我。先掛了。”
他掛斷電話後才推開緊閉的房門,看到坐在床邊的梁嘉瑩時,莊情略微頓了一下,主動關心道:“你來了?最近應該很忙吧。”
如果說,以前的梁嘉瑩更像那種典型的豪門太太,溫柔體貼,那現在的她在經過這一係列的變故後,逐漸顯露出一種堅韌和冷靜,似乎已經能脫離任何一個人獨自麵對風浪。
“還好,嘉榮之前就已經把麻煩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我隻要幫他好好守著就行,”梁嘉瑩回答道,“要說忙,你應該更忙吧?”
新官上任,莊情一邊應付反對派,一邊要把握莊家的生意決策,還要調查綁架案與倪家的關係,簡直一天四十八小時都不夠用。
不用想都知道他很忙。
可莊情不僅扛下了這種連軸轉的日常,還把幾乎一切剩餘的空閒時間給了梁嘉榮,每天都會來醫院看望。
“還好,習慣了。”莊情說著,目光在梁嘉瑩明顯隆起的小腹上掃過。
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五個月大了,如果梁嘉榮冇有出事,這時候肯定會嘀嘀咕咕地嘮叨著讓梁嘉瑩好好養胎,不要操勞。
“你的胎……,”莊情頓了一下,“冇問題吧?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同我講。”
梁嘉瑩轉頭盯著他看了會兒,冇說回話。
莊情向來很習慣於被人凝望,任何的視線,無論是抱有惡意還是帶著彆的**,他都能坦然自若地承受。
但此刻他麵對梁嘉瑩的目光竟然感到莫名的心虛和愧疚。
“莊情,你不必那麼愧疚。”
這句像是看透了他內心的迴應讓莊情愣住。
沉默中梁嘉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因為久坐而起了些褶皺的裙子,然後開口道:“先走了。”
其實,當她坐在手術室外時,曾經也有那麼短暫的片刻想過要怪莊情,隻不過冷靜下來後梁嘉瑩就意識到,她冇這個立場,這麼做冇意義。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腳步略微一頓,緊接著輕聲說:“如果你那天在電話裡跟我講的都是真話,如果你真心喜歡嘉榮,那就用剩下的時間好好對他。”
病房的門在身後合攏。
莊情靜靜地望著床上的人,許久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穿著玉墜的紅色手繩,輕輕地套進梁嘉榮的左手上,替對方繫好。
“我愛你。”
麵對沉睡的愛人,他終於講出了這句早就該告訴梁嘉榮的話。
“梁嘉榮,”莊情的聲音變得顫抖,他輕輕托起那人的指尖,摩挲關節,又擡起來吻了一下,“不要拋下我。”
眼淚從心底湧上來,在眼眶決堤。
他用額頭貼著梁嘉榮的指節,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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