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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奇譚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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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水嘩嘩的衝刷和拍擊聲中,當副使馮靜榮再度從渾渾噩噩中醒來;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破敗潮濕的陰暗所在,被縱橫粗糲的麻繩綁在了一根立柱上。渾身沉重滯澀,四肢血脈麻木的幾乎感覺不到存在。

他用浮腫的眼泡眯了好一陣子,才適應了幽暗;也看清自身所在的環境細節;那是疑似廢棄行棧\\/貨倉的空間。原是存放貨品的地方,如今早已淪為充斥著嗆人的土腥與黴味,遍佈蛛網與厚厚塵埃的領地。

經年累月的海風侵蝕,讓厚木釘拚牆皮大塊剝落,露出內裡暗褐色裂隙,牆縫裡還嵌著幾縷褪色的絲綢線頭——那似乎是早年搬運貨物時遺落的,如今已與灰撲撲的塵土融為一體,在昏暗裡泛著陳舊的光。

貨倉頂部的木梁早已朽壞,幾處瓦麵的破洞漏下細碎的天光,照亮了空中飛舞的塵埃,也讓懸掛在梁上的破舊麻繩和布幔殘碎,更顯幾分猙獰。麻繩上還沾著暗紅色的印記,不知是陳年血漬還是番貨染料。

隨海風從裂隙灌入輕輕晃動著,影子在地麵投下扭曲的紋路,像極了馮靜榮此刻絕望無力。地麵鋪著參差不齊的碎磚,縫隙裡積滿了黴斑與碎屑,靠近居中立柱的地方,還散落著幾枚鏽釘與斷裂的木箱板。

馮靜榮被縛的支柱約水桶粗,百孔千瘡的表麵覆蓋著,一層腐朽蟲蛀的碎渣;凹凸不平的木刺紮肉的觸感,透過破損的官袍滲進皮肉,與他身上隱隱作痛的淤腫交織,讓他每一點動作,都帶著煎熬與痛楚。

貨倉角落堆著幾箱廢棄的雜貨,釘條的木箱早已腐爛變形,露出裡麵發黑的物料與蟲蛀的織物,散發出混合著黴味、朽木味與淡淡海腥氣的怪異味道。這種味道與馮靜榮身上的血腥氣、汗嗖味交織在一起。

彌漫在狹窄的空間裡,嗆得他時不時咳嗽;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傷口,讓渾身細碎的疼痛愈發明顯。貨倉唯一的小窗被木板釘死,隻留下幾道窄縫,透進微弱的晨間光線,勉強照出一些倉內的模糊景象。

廢倉內靜得可怕,除了馮靜榮的喘息和紮掙摩擦的沙沙聲,便隻有時快時慢的流水嘩嘩響。牆角的老鼠被動靜驚擾,“嗖”地竄過石板,撞在破箱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死寂的環境裡,卻顯得格外刺耳。

破敗的垂繩與碎幔,被從窗縫灌入的風吹得搖曳不定,折射的光影在牆上跳動,時不時拉得很長,活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籠罩著被縛的馮靜榮,讓他愈發感到絕望;卻因為被塞嘴無法大聲嘶喊出來。

直到窗縫外突然傳來腳步,以及沉重的喘息;雖然被木板阻隔後,已變得模糊不清,卻像一根細針,不斷挑刺著馮靜榮的神經;難道自己真的落入那個,自大理寺重兵守衛的囚牢中,成功外逃的殺魔手中麼?

貨倉的破門被猛地拉開時,強光如利刃般劈進昏暗裡。那是晨間的天光,裹著流水喧囂,瞬間填滿了滿是黴味的空間。馮靜榮剛從昏迷中醒轉沒多久,眼皮還沉得發重,驟然而至的光亮刺得他瞳孔劇烈收縮。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視線裡一片白茫茫的痠麻,連耳邊的聲響都變得模糊;就像是在感官上重重捱了一拳。

“唔!”口中緊塞的破布被人狠狠扯出,粗糙的布條摩擦著嘴角破損的麵板,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還沒等他緩過勁來,看清眼前人的模樣,喉嚨裡便不受控製地滾出震驚到變調的叫喊:“你……你……不是楊執戟,你是誰!”

隨著視線漸漸清晰,站在他麵前的,是個身材矮壯如石墩的漢子——灰布罩衫裹著結實的身軀,布料上沾著未乾的泥點,露出的麵板粗糙得像砂紙,溝壑裡還嵌著些許鐵屑。最顯眼是對方鬢角露出的頭發:

那是混雜著灰白、略顯枯槁的年長發色;與他曾遠遠見過,那位好在雨夜出沒的楊氏遺孤\\/殺魔截然不同;對方雖行事殘酷狠絕,卻總帶著幾分少年人的激揚,鬢發烏黑亮澤,哪有這般飽經風霜的頹敗感?

“我等是誰,並不重要;為何而來,受誰人的指派,其實也不重要。”灰衣人的聲音像打磨生鐵,沙啞得讓人耳尖生疼,他往前邁了一步,陰影便將馮靜榮重新籠罩,“重要的是,官人暗中背負了太多不該有的乾係,合該為此死在當下,也必須死在雨夜殺魔的手中。”

“你胡說!我從未……不可能,我乃朝廷正五品的座堂官,你等怎敢……”馮靜榮剛想辯解,卻被灰衣人冰冷的眼神逼得閉了嘴。隻見灰衣人側身讓開一個位置,身後立刻露出幾名挎著,碩大厚實皮囊的同夥。

他們動作利落如狸,腰間都彆著各色兵刃,看向馮靜榮的眼神裡沒有半分溫度,配合默契地繞到鐵柱旁,將他團團圍住。同時張開各自背負的皮囊,露出各式各樣的器械和裝具,甚至還有宛如刀剪針線之物。

“自然了,待您為殺魔所害,被世人發現之後,有司定會追封您的身後名,好好撫恤您的家人。”灰衣人抬手指了指同夥的器械,語氣裡帶著幾分詭異的“體貼”,“吾輩會佈置妥當,讓現場不會露出太多破綻——畢竟,‘市舶司副使慘死於雨夜殺魔之手’,這出戲得演得像模像樣。”

馮靜榮的後背瞬間滲出冷汗,他終於明白對方的意圖:他們要借“雨夜殺魔”的名號,讓自己成為一場陰謀的犧牲品!他想掙紮,想呼救,可繩索死死縛著他的四肢,隻能徒勞扭動身體,發出“嘩啦”摩擦聲。

“但在此之前,還有些乾係,指望您坦誠相告。”灰衣人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旁邊幾名同夥立刻上前,粗糙的大手死死按住馮靜榮的肢體,將他勒緊在立柱上。另一名同夥則從行囊裡摸出一排幽蘭鋼刺——那鋼刺約莫半尺長,尖端閃著冷光,還沾著些許暗色汙跡。

“也好讓您走得痛快些。”灰衣人話音未落,按住馮靜榮手腕的同夥猛地發力,漆黑的鋼刺“噗”地一聲,狠狠紮進了他的食指指尖!“啊——!”劇痛瞬間從指尖竄遍全身,李嵩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霎那間冒出的冷汗,像潮水般浸濕了他的官袍,眼淚與鼻涕混在一起,糊滿了整張臉。但鋼刺還在往裡深紮、攪動,鐵鏽的腥味與鮮血的溫熱在指尖蔓延,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骨頭被鋼刺頂刮的鈍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廢棄貨倉裡的氣味已變得令人作嘔——浸濕官袍的尿臊惡臭與濃腥的血氣死死纏在一起,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倉內每一寸空氣都染得渾濁,徹底壓過了原本彌漫的塵土味與黴味。

馮靜榮腦袋無力的垂下,額前亂發黏在滿是汗汙與血點的臉上,隻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手腕與腳踝處的皮肉早已被磨得潰爛,鮮血順著立柱流淌,在地上積成小小血窪,又被掙紮蹬踏踩得模糊。

身上還算齊整的細綾官袍,被往複拉扯得不成樣子,織成蕉紋的上好布料,裂開好幾道大口子,露出裡麵青紫交加的傷痕;有的地方還沾著乾涸的血痂,稍一動作便無不牽扯著傷口,疼得他渾身顫顫發抖。

“還不夠?”灰衣人再次舉起鋼刺,紮入的位置已經轉移到了他腰下,——那裡本就因之前的酷刑隱隱作痛,此刻冰冷的鋼刺剛碰到皮肉,馮靜榮的身體便猛地一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隨著鋼刺緩緩刺入,鐵鏽的腥味混著皮肉被撕裂的劇痛,順著膝蓋往上竄,他忍不住發出壓抑的悶哼,眼淚再次湧出,卻死死不肯讓自己哭出聲來。鋼刺還在深入,灰衣人又將另一根鋼針,緩緩紮進他腰膀間的穴位

那是人體最敏感的部位之一,針尖剛觸到皮肉的下一刻,馮靜榮便像被火燙一般劇烈抽搐,又像是出水魚兒一般拱起,將繩索摩出刺耳的“嘩啦”聲,他的指甲深深摳進立柱,將早已破損指尖扣得鮮血直流。

“我……我都說了……”馮靜榮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他斷斷續續地供出早年的荒唐事、參與過的醜惡勾當一股腦倒了出來;那些曾被他深埋在心底的齷齪,此刻在劇痛麵前,都成了無關緊要的“坦白”。

他以為隻要說出這些,就能換來片刻的喘息,卻沒想到灰衣人的眼神依舊冰冷,鋼針在他腰膀間又深了半分。“彆裝糊塗!”灰衣人揪住他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我要的是真名!你一直秘密聯絡的那位!”

馮靜榮的眼睛猛地睜大,殘存的倔強在眼底重新燃起。他看著灰衣人,嘴角竟扯出一抹慘淡的笑:“我……我真不知曉……”話音剛落,腰膀間的鋼針再次深入,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幾儘暈厥,可他眼神卻始終未變。

他能說的都已經說了,關於那些個人的罪孽,大不了一死了之;可心底深藏的最後一點乾係,他絕不能吐漏——,但說出來之後,便就要株連一大片了。那便是他的家門和宗族,也無法承受的慘烈代價。

下一刻,他閉眼垂首昏死過去,任憑灰衣人的鋼刺與鋼針在身上肆虐,再也不肯說一個字。倉內隻剩下壓抑的慘叫與灰衣人惱怒的咒罵,青石板上的血窪越來越大,映著頭頂漏下的細碎天光,像一麵破碎的鏡子。

照出馮靜榮在酷刑之下,最後的隱藏和堅守……直到灰衣人狠狠的抓住他頭發,發現再也沒法弄醒交流,這才喝令道:“再去弄一盆水來,洗乾淨了纔好辦事,”隨後鋼刺被一根根拔出,倉內其他的同夥也開始佈置

兩人從深色行囊裡掏出早已備好的“道具”:一把纏麻的短橫刀,刀身刻意反複砍出不規則的缺口,乍一看竟與傳聞中“雨夜殺魔”用過的凶器有七分相似;另一人開始在牆壁和地麵亂劃,模仿著搏鬥的痕跡。

“動作快點,按之前定的來——那人劫奪和處刑,哪會留這麼規整的血跡?”佈置現場的同夥低聲催促,手指捏著繩條往血窪裡沾了沾,用力揮灑開來“得讓外麵的人一看就信,是殺魔處刑時,副使掙紮過。”

他邊說邊從行囊裡摸出幾團染血布條,散亂丟在立柱旁;那是之前觀察到“雨夜殺魔”作案後常留下的痕跡,此刻被刻意擺在現場,成了指向性的關鍵物證。雖然看起來很粗糙,但不過是給有司一個基本交代。

最後,灰衣人才比劃著馮靜榮的胸口,準備刻出他被拋屍前的相應“罪狀”;卻聽有人低聲道:“頭兒,如此這般,事情邊就能止步於此了麼?”,卻是站在門邊望風的一名灰衣同夥,忍不住出聲嘀咕了一句;

“止步?”灰衣人冷笑一聲,短刃在指尖轉了個圈,寒光映在他粗糙眉間霎那,如電精準地刺入那名同夥的脖頸,鮮血“噗”地噴濺出來,濺在剛佈置好的痕跡上,將刻意偽裝的現場,染上了真實的血腥。

同夥的身體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眼睛圓睜著,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何會喪命。灰衣人行雲流水的抽回短刃,用死者的衣袍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跡,動作冷靜得像在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廉價事物。

當他轉頭看向其他幾名驚呆、發愣的同夥,眼中的狠戾讓對方瞬間清醒,慌忙低下頭,繼續手腳麻利地佈置現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同時將死去的屍體,連忙拖出外間去,消失在嘩嘩作響的水流聲中。

但下一刻,他豁然轉身嗬斥道:“水呢,怎麼還沒打來……”隨著他的話語未落,守在門邊的同夥突然間,就表情僵直扭曲的撲麵而倒;隨著風中驟然響起的呼嘯聲,倉內正在佈置現場的幾名同伴也接連倒下。

隻剩身手最好,警惕性最高的為首灰衣人,揮刀叮叮作響的擋在身前;同時側身翻滾向牆邊的死角。眼看著就要從另一端的高處釘板窗撞出去,卻忍不住悶哼一聲,從被撞裂開的視窗,間重重的跌落回來。

“真是一場現成的好戲!”隨後一個聲音在外間響起,“我就說了,當初怎麼就無端背負了好些個,本不屬我的罪名和行跡;原來都是你們這些魚目混珠,冒名頂替之輩,籍此做鬼剪除異己、渾水摸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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