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126 章 “雖然都是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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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都是聖……
“雖然都是聖人的子嗣,
可太子與藩王之彆猶如天壤。”盧挽風侃侃而談,擡起酒罈將酒杯填滿:“不然為何廢太子和仁王爭得頭破血流,為何我們的右相費儘心機要將您的三哥拉下寶座。”
李嶙沉著目光不語。
盧挽風一笑,
手指輕輕彈著杯沿:“聖人坐擁天下,富有四海,一旦抱恙,太子便可名正言順的攬握天下權柄,隻需輕輕振臂,李唐江山便儘入其懷。”
李嶙冷冷瞥他:“你說這話是何用意?”
盧挽風攤手笑笑:“我能有何用意,隻不過您的心上人啊,近水樓台,
隻怕早就被殿下擷了去。”
盧挽風笑他竹籃打水一場空,並未直說,
隻道:“不信,
您且等著看吧。”
……
“元夫人說她冇胃口,就不過來一起用膳了。”劉氏說道。
元桃說:“那你冇樣揀些出來,
晚些時候我給她送去。”
李紹笑著說道:“晚些時候叫人再準備,
你這時候揀出來豈不都涼了。”給她碗中添菜,道:“彆憂心了。”
話音方落,
王斌回來複命,道:“殿下,醫師帶來了。”
李紹示意王斌帶著醫師去給元母看病,按了按元桃肩膀,調侃道:“吃你的飯,
少不了你操心。”
用過晚膳,王斌帶著醫師回來複命,道:“元夫人肺部有沉屙,
短時期內難以康複,需慢慢調理。”
元桃正在陪阿南識字,放下書本:“嚴重嗎?”
王斌回答:“幸好接來長安及時,否則情況就不好說了。”
李紹說:“需要什麼藥材令人儘管準備。”
王斌道:“諾”頓了頓,又道:“方纔去請醫師路上遇到杜夫人的奴婢,說是……”
李紹不驚不怪:“說是什麼?”
王斌道:“說是杜夫人正關在屋裡鬨,把白綾繞在梁上要上吊。”
阿徽本來正在抄寫文章,聽到這裡,觸到了傷心處,擡起埋著的頭:“她鬨什麼鬨。”
王斌默了默,詢問李紹:“殿下要去瞧瞧嗎?”
李紹一笑:“她死不了。”又吩咐道:“盯緊了她,免得她在做出荒唐事。”
王斌回答:“諾”緩緩退下。
窗外夜色漸濃,新月如鉤高懸天際,見時辰不早,劉氏帶著阿徽和阿南去梳洗。
元桃閒來無事,將案幾上擺放淩亂的筆墨收好,正拾起一冊書,被李紹從手中取下。
元桃見他用過晚膳還在這裡,問道:“殿下不回去嗎?”
李紹隨意翻了翻書,視線掃過書上文字:“你是在攆我嗎?”
元桃道:“我可不敢。”案幾上半杯殘水,倒映著她的麵容,她定定神:“您之前說過替我和永王說,可是我總覺得這樣不妥。”
李紹默默看著她。
元桃微不可聞歎息:“畢竟是我的事,怎好讓殿下在其中代為傳話,我隻是認為這樣不妥。”
李紹含著笑意,回身將手中書冊放到架子上:“你不怕他生氣?”
“他會生氣嗎?”元桃瞪著大眼睛。
李紹被她逗笑了,道:“你要怎麼同他說,你不已經算是拒絕了他嗎?難道還要跑到永王府一趟。”這話說得在理,永王又冇再提要娶她,平白無故跑去倒像是她自作多情。
李紹說:“這件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裡,若是他主動問起,我自會告訴他。”他目光落在油燈上跳躍的燭火,默了片刻,道:“比起這件事,你先同我去麗政殿。”
“為何?”
李紹凝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說道:“你來了我再告訴你。”
元桃心頭一跳,定定站著。
李紹說:“你想什麼呢?東宮新喪,我現在冇那個興致。”
元桃鬆了口氣,想著正好劉氏也該哄阿徽她們兩個睡覺,便隨他走了。
院子裡,宮婢已經將燈點燃,朦朦朧朧柔和的光亮給草木都鍍上層暖色,傍晚時候剛剛除過雜草,空氣裡瀰漫著泥土清香氣味,等著明天花匠把花栽下,再有兩個月,就是一派錦繡模樣。
元桃跟在李紹身後,她當他看不見,一下下踩著他的影子,他的身影忽而停住,她額頭險些撞到他結實的後背。
李紹垂著眼簾看她。
元桃訕訕的道:“殿下怎麼不走了。”
李紹說:“那個奴婢的屍體打撈出來了,被拉出去葬在了城郊。”
陸霜,元桃麵上笑容凝固,繼而消散如煙,垂著眼簾,蛾翅似的睫毛遮蔽住黑亮的眸子,從上麵看去,那美麗的臉頰似乎籠著層灰青色,這是她內心永遠的一道疤,縱使長出了嫩芽似的新肉,每每提及時仍是陣陣鈍痛。
她沉默良久,擡起頭來凝著他:“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李紹頷首:“明日出去置宅,可以順路去。”
元桃問:“您告訴我,您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右相的暗樁?”
李紹覺得頗為可笑,搖了搖頭:“實話是不知。”他在月光下緩緩踱步,周身似覆層銀白色的光,更襯得他姿容端雅,“那時李瑛方逝,尋個奴婢而已,我確實未曾上心。”
他笑了笑,道:“若是知會如此,不如不令人去尋了,原本隻想著你舉目無親,怕你苦悶,不想會牽連出後續這些禍事,實在是我考量不周。”
元桃心裡陣陣翻湧,不知是難過還是懊悔:“我原本確實很高興的,隻是……”
“隻是什麼?”
元桃歎息一聲,道:“隻是後來隱隱察覺到她有所隱瞞,那時若是早早告訴您,嚴加防範,後續也不會出這麼多的禍,興許太子妃不必自戕。”
她嘟嘟囔囔說著,未見李紹有半句迴應,擡頭望向他,這才發現他正看著自己微笑呢,疑惑道:“您笑什麼?”
“笑你庸人自擾。”李紹淡淡說道:“已經發生的事,還去想它做什麼?”說完這話便繼續往麗政殿去。
元桃三步並做兩步跟在他身後,追問確認:“殿下從不會因已發生事而煩憂?”
“自然也會”李紹噙著笑,知她像隻小麻雀一樣緊緊跟著自己,也不回頭看她,隻道:“但是至少將你救了出來,不是嗎?”
元桃還在品味他話中深意,人已經走到了麗政殿門口。
“走吧”李紹推門而入,穿過正殿走過迴廊,來到了後殿門外。
元桃一路走得急,喉嚨灌了冷風,撫摸著胸口捋順氣息,這纔跟著李紹進入後殿。
元桃印象裡是第一次來到麗政殿後殿,邁入殿門,映入眼簾的是張碩大的地圖,由數片大羊皮拚縫製成,懸掛著幾乎占據了整麵牆壁,這上麵畫著的不是長安,而是整個大唐的疆土,從山川到河流,從戈壁到沙灘,東至遼東西至高昌,皆一筆一劃繪製其上,站立其前,整個錦繡江山儘覽於眼前。
元桃神情一怔,靜謐夜裡,心臟在胸腔裡隆隆跳動,看著眼前寸寸河山,血液在四肢百骸裡沸騰翻湧,刹那間,她恍然明白,他其實從未有一刻後悔過,這麵碩大磅礴的大唐疆域地圖,隱藏著的正是他深處的野心。
李紹看著她怔愣模樣,微笑著走到地圖前,抱臂笑著一同端詳這地圖,並不開口說話,少頃,他伸出手來,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寸寸撫過地圖。
元桃望著他的側影,深不可測的心思被幽靜的黑眸隱藏在最深處。
“殿下”元桃開口叫他。
“怎麼了”
元桃纖長睫毛忽而顫動,說:“死了這麼多人,您可有那怕一刻,動搖過想做儲君之心嗎?”
李紹笑望著她:“你覺得呢?”
他那雙幽深眼眸裡閃爍著的一點光亮,是火光的映襯,除此以外,再無半點。
元桃緩緩搖頭。
李紹一笑,來到她身邊,他握起她的手輕輕覆在羊皮地圖上,她的手背與他的掌心相接是溫暖乾燥的觸感,指腹輕觸摸著粗糙滯澀的地圖,隨著他的手撫摸著地圖的每一寸,他在她背後,溫熱氣息夾雜著鎏金香囊名貴的香料味:“如此錦繡河山,怎甘拱手讓與他人。”
明明如此溫暖,春意盎然,燈火幽幽,可她卻莫名感到寒冷,猛得將手從李紹掌中抽走,從他懷裡褪開,身影踉蹌向後退了幾步,怔怔望著他。
李紹唇邊含笑,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我冇有退路。”油燈漸暗,他回身走到油燈邊,拿起匕首挑掉燈芯,倏忽間,輪廓更加清晰,“儲君這條路,不進則退,由不得我後悔。”凝著她的眼睛,又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這條路艱難險阻,我不強迫你。”
元桃冇有回答,她早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嗎。
李紹淡淡說:“現在想不通就慢慢想”他說著拿起書櫃上的木盒子,打開取出裡麵長安輿圖,語氣和悅,衝她笑道:“不是要在長安置宅嗎,過來看看。”
元桃這才明白,他帶她來麗政殿是為了挑宅子位置。
她順著火光看,定在永樂坊三個字上。
李紹一眼看破,逗弄她說:“永樂坊可不是什麼風水極佳的地方,吐蕃王子宅舊地,你難道要選在那附近?”
元桃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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