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63 章 “好啊。”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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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元桃……
“好啊。”元桃含笑說,
笑顏如花裹著夏日裡微微燥熱的風,額前碎髮飄動又落,瀲灩的眼裡點著光亮,
果真如灼灼桃花般動人。
李嶙望著她微微出神,他也不過十六歲,春風得意的少年郎,長長眉下是炯炯有神的一雙眼,粉白的臉頰上因為燥熱薄薄沁著汗,自出生以來十六載光陰都在深宮高牆之下,那雙眼不曾染半分世俗濁氣,仍是乾淨透徹如一汪清泉。
“可是我不會騎馬”元桃說,
環顧四周馬廄,皆是高大健碩的汗血寶馬,
稍稍奮蹄便濺得塵土翻飛,
似乎哪一匹都與她不相配呢。
李嶙也犯難,那些高大強健的寶馬烈性未褪,
不是元桃這種年紀小姑娘能夠駕馭的,
光是踩上馬鐙就是件難事,目光一定,
有了主意:“你就騎淩雲吧。”
淩雲是匹小馬駒,馱她正配。
說著令馬伕給淩雲上馬鞍轡頭,親自將沉甸甸韁繩遞到她手中,道:“上去試試。”
淩雲確實與她身高極其相稱,她一手牽著韁繩,
一手拉住馬轡上環柄,踩在馬鐙上後腿與背略微發力,順勢騎了上去。
淩雲前蹄左右刨地,
元桃跟著晃悠起來,明明浮動不大,卻總有種要被甩下來的感覺。
頂著炎炎烈日,李嶙看來不覺心急,恐她從馬上跌落下來,哪裡還有功夫奚落她,隻急著衝她道:“你把腿夾緊,夾住馬腹!”喊的功夫,汗水沿著下頜流淌進脖頸裡,見她上身也跟著晃來晃去,手緊緊扯著韁繩,手掌被磨得破了皮,殷紅的血滲到韁繩上,他不免更心焦“噯”了一聲,忙道:“不要全身力氣都扯韁繩,上身也不要擺動,丹田下沉,要穩。”
話剛落地,突如其來被人騎上的淩雲似乎感覺有些不適,它還未經馴化,不過一隻小馬駒,身上加了馬鞍轡頭,明顯感覺不適應,焦躁的踢了踢後腿,鼻孔裡噴出幾股熱氣,繼而一個奮步衝了出去……
何曾有過這種陣仗,元桃驚得尖叫一聲,那聲音還冇來得及完全進耳,人已經隨淩雲衝了出去,隻剩滾滾黃塵。
李嶙臉色一白,扯過一隻駿馬翻身而上,持韁疾馳跟在淩雲後直直追趕,便趕便衝元桃喊道:“不要怕!不要怕!腿一定夾住馬腹!”
淩雲果真千裡馬,縱使李嶙奮起直追,仍舊差淩風半個馬身,馬蹄落地,滾滾塵煙撲麵而來,驚得棲息在兩側樹枝上的黃鸝四散啼鳴。
驕陽似火,烈日炙人,李嶙絲毫不覺熱,隻恨胯下駿馬總是差淩風一截,縱馬疾馳間遠處山巒如流水起伏而過,草薰薰,木欣欣,風泠泠,一種彆樣快感竟油然而生。
元桃起初是驚慌,雙手死死攥緊韁繩,馬背顛簸豈是尋常人可以忍耐的,片刻功夫直覺胳膊酸澀,渾身上下亦像是被顛散了,隻剩皮肉裹著骨。
而後定定神,聽到身後李嶙的呼喚,不再將全身力氣注入韁繩,而是雙腿用力夾緊馬腹,後背挺直的同時踩穩馬鐙,硬是將身體從馬背上擡起一寸,心跳得慌,腿根發酸,隨著淩風的奔跑,她隱隱感受到它運動的規律,繃直的僵硬的身體漸漸緩和。
她似乎摸索出了騎馬的方法,手上韁繩微微鬆弛,淩風也不再焦躁,似乎也是習慣了背上的女孩,覆著她奔跑。
在著廣袤的天地之間,她真真感受到了自己是渺小的一粟,渺小而又自由,馬載她,風迎她,白色流雲漫過山崖,一派崢嶸蒼茫景象。
她回顧身後,與李嶙四目相對,那恐懼早化作快意,兩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縱情於山崖重疊,雲樹蒼茫之間。馬兒跑累了,在水草肥美處停下來。
元桃從淩雲上跳下,李嶙亦是翻身下馬,兩人尋了處樹蔭,席地而坐,李嶙不知何時摘了多粉白的桃花,手指輕輕轉動根莖,目光望向縹緲遠處,而後低下眼簾看她:“我以為你會嚇壞了。”
元桃環抱著膝蓋,微笑說:“起先是嚇壞了,何曾這麼坐在馬上瘋跑過。”
她開心極了,這是這麼久以來,她最為開心的一天,笑容凝在唇邊徐徐不散去,道:“但是聽見了你的話,把馬腹夾的緊緊的,踩穩馬鐙,任它疾馳狂奔,我隨它而去就好。”指了指自己大腿,笑說:“方纔不覺,一從淩雲上下來,痠痛的險些冇站穩。”
李嶙這次冇有打斷她,也冇有故意尋她事端,隻是看著遠處,安靜的聽她講完,隨後他身體仰了仰,雙手撐在背後,揚起下巴看著頭頂枝繁葉茂的樹,少年青澀的臉初顯棱角,俊朗裡仍帶幾分稚嫩,從鼻梁到脖頸,喉結微微隆起,線條流暢優美。
他背在後的手仍,道:“你真勇敢。”
元桃一怔,似乎不曾想他會誇讚,不由將目光投向他。
他仍舊揚著頭望著樹,枝葉間光斑落在他的麵頰上,更像是鍍了層暖融融的光暈,手裡藏著的桃花轉了轉,又說了一遍:“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姑娘。”
他說:“你知道嗎?那天在驪山,三哥抱著你,你的身上都是血,我後來連著夢了好幾晚。”他看似語氣平平,卻隱隱藏著起伏不定的心緒:“我想,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姑娘,竟然有勇氣孤身進入驪山。”
他並不需要元桃迴應他,他慢慢坐起來,曲起長腿,胳膊肘搭在膝蓋上,看著手裡的那株小桃花,花瓣橢圓披針,是明亮細嫩的粉,葉脈隱隱泛著牙白,根莖是深綠色的,帶著細而密的白色絨毛:“方纔我以為你定是嚇壞了。我想可能你會嚇哭,或者會等著我追上你將你救下來,但是你都冇有,你學會了騎馬。”
他這才緩緩看向她,看向她的眼:“你是我見過最聰明勇敢的姑娘,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他的眼流動著光,是少年最真摯的讚美。
元桃避開他灼灼的目光,隻道:“奴婢不過是個尋常的村野丫頭野蠻慣了,永王您天家貴子,居於瓊樓玉宇,自然會覺得不多見。”
李嶙冇再說話,凝著手裡的桃花,開的正燦,嬌豔欲滴,他想這花極襯她,若是能帶在她流水般烏髮間該是多麼相得益彰,可是他到底冇能張開口,到底還是缺了些勇氣,最終也隻是輕輕的將那多燦豔的桃花放在了青綠色的草地間……
……
這趟去馬場,元桃並冇有見到阿普,或許是因為馬場太大了,亦或是因為今天阿普不當值,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這裡,誰又知道呢?
眼下她拖著疲倦乏累的身體回到忠王府,天幕蒼蒼,風露更濃,斜雲照著竹柏,稀疏樹形投在迴廊間,蟲鳴寂寂隱藏在叢裡。
元桃想著回房後好好清洗掉一日的疲倦和汗漬,不能細聞,細聞此刻身上都是發酸的,穿過廊間,走下台階,正準備拐進奴婢們住的院子,迎麵對上了熟悉的一雙眼。
“忠王”元桃頓時緊張起來,大大的眼睛盯著他,心思百轉千回。
“去哪裡了?”李紹問,淡淡的語氣,視線散散漫漫掃過她一眼。
銀白色的月光傾瀉而下鋪灑在他修長挺拔的身上,他穿了淡綠色的錦緞袍子,鬱鬱青青,穿在他身,彷如山澗鬆柏,再經明月一拂似韻著流光。
元桃在心裡過了一遍,還是說了實話:“馬場”
“哦”李紹極淡然,似乎早已經知曉,垂下的柳樹枝遮住他的眼睛,他擷下一片柳葉在指尖,道:“李嶙帶你去的?”
“是”
李紹走近她,問:“心滿意足了?”離得極近,近到她能透過他漆黑的瞳仁看到自己,近到呼吸相接,他身上冷冷的沉香味隻往她身上漫,漫著裹住,繼而摩挲著她的心尖。
“心……心滿意足了”她有些語遲,被他的氣息裹挾著,那是與李嶙那種青澀少年截然不同的另一氣息,冷冷的,沉沉的,年輕男子的氣息,溫柔的語調裡是不容抗拒的威壓,逼得她連接語塞。
她垂著頭,密匝匝的睫毛,嬌嫩欲滴的唇瓣,精緻小巧的鼻尖沁出了幾滴汗珠來,夏日的夜太熱了,熱的令人發燥,他微微擡起她的下頜,注視著她的眼睛,蛾翅般的睫毛輕輕撲動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曖昧,他見她模樣有點羞怯,莞爾說:“找到你想要見的人了?”語氣不乏捉弄。
“冇有”她如實回答,想著定是自己揹著他去馬場找阿普,才使得他今日覆著層薄薄怒意。
他見她窘迫,放開了她,轉過身走遠了一些,隻將背影留給她,語氣仍是淡淡的:“還做了什麼?”
“騎馬”
他冇說話,沉默片刻,“李嶙教你的?”
“算是”她略微沉吟,而後說:“奴婢騎了永王的淩雲。”
她並不排斥與他講話,見他離遠一些,語氣也還算和悅,這才感到放鬆,呼吸間仍有他身上的沉香餘味在。
李紹說:“淩雲是匹好馬。”
元桃說:“奴婢起先隻是想試著騎一下,不想它箭般飛出去,永王驅馬在後麵追奴婢也未能追上,隻告訴奴婢定把馬腹夾緊。”
李紹並不驚詫,他知她的聰明和勇敢,隻是斂住眼裡的笑意,微微揚著唇角:“你就這麼學會了騎馬?”
元桃點點頭,認真說道:“應是學會了。”
李紹見她說得一板一眼,微不可聞的笑了笑,說:“那好,等你學會了,就可以試試打馬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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