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66章 毒藥疑雲
晨霧如一層輕紗,細密而朦朧,尚未完全消散,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迷離之中。蘇晚已如往常一樣,早早地蹲在了醫棚角落的藥堆前。她養成了每天天剛亮就檢查藥材的習慣,這習慣源自逃荒路上,那時哪怕半塊藥引,都可能成為拯救一條生命的關鍵,每一味藥材都承載著生的希望。
她的指腹輕輕掃過曬乾的紫蘇葉,動作輕柔而專注,宛如在撫摸一件珍貴的寶物。突然,她的指尖觸碰到一片異樣的粗糙,心猛地一緊,瞳孔瞬間微縮。她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片葉子,對著透光的草蓆縫細細檢視。隻見葉背沾著星星點點的灰褐粉末,那些粉末分佈得極為均勻,顯然像是被人刻意撒上去的。
“魏叔。”
她喊了一聲,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三分,透著一絲凝重,在這寂靜的醫棚裡格外清晰。
魏五原本正往藥碾裡倒著枇杷葉,那枇杷葉翠綠鮮嫩,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聽到蘇晚的呼喊,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了過來。
老兵的指節因常年握刀而顯得粗大且布滿老繭,此刻,他卻極為小心地捏著那片紫蘇葉,緩緩湊近鼻尖。他輕輕嗅著,眉頭微微皺起,接著,他用舌尖輕輕一舔,那苦澀的味道瞬間在舌尖散開。“這味兒......”
他咂了咂嘴,繼續說道,“有點苦,還帶著點土腥。不是砒霜,也不是鶴頂紅。”
他的聲音沉穩而篤定。
“但要是混在解表藥裡給病人喝下去?”
蘇晚說著,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痕跡,顯示出她內心的憤怒與擔憂。
魏五曾當過軍醫,有著豐富的醫藥經驗,他立刻就明白了蘇晚的意思。“嘔吐、高熱,嚴重的話還會便血。到時候病人鬨起來,誰能說得清是藥材本身的問題?”
他神色嚴肅,語氣中透著擔憂,彷彿已經看到了那混亂不堪的場景。
此時,醫棚裡的藥爐
“噗”
地噴了口熱氣,熱氣裹挾著晨露的濕冷,以及濃鬱的藥香,緩緩彌漫開來,將整個醫棚都籠罩在這股複雜的氣息之中。
蘇晚緊緊地把那片紫蘇葉攥進手心,指節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彷彿要將那葉子捏碎。“他們想讓我們背黑鍋。”
她咬著牙說道,眼神中透露出憤怒與決然。
就在這時,屋角突然傳來一聲悶哼,打破了醫棚裡緊張的氣氛。
昨夜被阿蘭用麻繩緊緊捆在柱子上的小廝,此時正拚命地扭動著身體,試圖掙脫束縛。他額角滿是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個個深灰的圓斑。他原本是趙仁堂藥鋪的學徒,昨夜趁著夜色翻牆潛入醫棚投毒,卻被魏五當場逮個正著。
“審他。”
蘇晚緩緩站起身,草蓆縫漏下的光,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地落在她臉上,將她眼尾的冷意照得分外分明,此刻的她,宛如一座即將爆發的冰山。
阿蘭早就摸出了懷裡的剪子,那剪子的刀刃在晨霧中泛著青白的寒光,彷彿在訴說著它的鋒利。她邁著細碎而急促的步子,走到小廝跟前,將剪子尖輕輕抵上對方的喉結,動作乾淨利落。“說,誰讓你來的?”
她的聲音清脆而嚴厲,如同利箭般射向小廝。
小廝的喉結不由自主地動了動,被刀刃硌得生疼,他原本漲得通紅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如同白紙一般。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地說道:“趙、趙掌櫃!他說蘇大夫搶了濟世堂的生意,讓小的往藥材裡摻巴豆粉......
不,不是巴豆,是他給的藥粉!”
“就為毀我名聲?”
蘇晚緩緩走到近前,微微彎腰,與他平視,目光如炬,彷彿要將他內心的秘密看穿。
小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拚命地點頭,腦袋如搗蒜一般。“趙掌櫃說,隻要醫館出了毒人事故,官府就會查封你們!小的真不知道這粉子會讓人高熱......
他說就是讓病人拉兩天肚子,出點醜!”
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銳,幾乎是帶著哭腔在喊叫。
阿蘭氣得手中的剪子
“哢”
地合上,那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醫棚裡格外刺耳,嚇得小廝渾身一抖。
她轉頭看向蘇晚,眼中彷彿燃燒著怒火,憤怒地說道:“趙仁堂好狠的心!上次王嬸的孫子喝了他開的藥,燒了三天才退,莫不是......”
“先記著。”
蘇晚打斷她,目光冷冷地掃過小廝不住發抖的膝蓋,然後平靜地說道:“鬆了他。”
“蘇大夫!”
魏五急了,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這小子
——”
“他說了實話。”
蘇晚扯過一條帕子擦手,動作沉穩而冷靜。“趙仁堂沒打算真出人命,他要的是‘證據’。”
她指了指那片帶粉的紫蘇,眼神中透著洞悉一切的智慧。“等病人鬨起來,他再帶著衙役來查,就能坐實我們‘用毒害人’。”
話音未落,醫棚的竹門
“吱呀”
一聲被緩緩推開,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在這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顧昭裹著一身夜露走了進來,他的衣襟上還沾著些許草屑,眉峰上似乎還凝結著未褪儘的霜色,整個人彷彿帶著夜的寒意。他看見蘇晚,眼中的冷意瞬間淡了幾分,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遞向蘇晚。“在濟世堂後牆的磚縫裡找到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蘇晚接過油紙包,慢慢展開,裡麵是一封被蠟封過的信。她拆信的時候,指腹觸到蠟印上模糊的麒麟紋,心中一凜
——
大寧朝隻有節度使府的印信會用麒麟。
信裡的字力透紙背,彷彿每一個字都帶著書寫者的狠厲與野心:“待蘇氏醫館生亂,便借疫病之名查封。若能引動災民躁動,朝廷必調羽林衛鎮場,晉州軍權......”
後麵的字被撕去大半,但剩下的幾個字卻像刀尖子一般,直直地紮進蘇晚的心口:“藩王勢弱,大事可成。”
“節度使陳全。”
顧昭的聲音彷彿浸在冰裡,透著徹骨的寒冷。“他想借災民之手,逼皇上削藩。”
蘇晚把信重新包好,指尖微微顫抖,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禁想起逃荒路上那些啃著樹皮艱難度日的老人,他們那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滄桑與無奈;又想起蘇小川餓得攥著她衣角哭泣的模樣,那無助的眼神讓人心如刀絞。原來,他們所經曆的苦難,早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寫進了權謀的劇本裡,成為他們爭權奪利的工具。
“咚、咚、咚。”
敲門聲比晨雞的打鳴聲還要輕,彷彿生怕驚動了什麼。
張二狗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擠了進來,後頸還沾著草葉,顯然是從衚衕裡貓著腰偷偷過來的。他一看到顧昭,嚇得差點轉身就跑,被蘇晚喊住:“張捕快,坐。”
“蘇大夫,我......”
張二狗搓著沾滿泥汙的手,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昨夜翻牆時蹭上的灰。“趙仁堂今早去縣衙遞了狀子,說您非法行醫,還買通了王屠戶家的媳婦、李裁縫的閨女作偽證,說吃了您的藥上吐下瀉。縣太爺下午要帶人來查,怕是要把您趕出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與愧疚。
他突然哽住,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從懷裡摸出一個布包,塞給蘇晚。“這是我抄的狀子副本。我閨女出疹子那會兒,您半夜翻牆頭送紫草膏,我......
我不能再幫他們害好人。”
他的眼神中透著一絲堅定與感激。
蘇晚接過布包,裡麵是一張皺巴巴的紙,墨跡還未乾透,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她抬頭時,目光像淬了火一般,充滿了堅定與決然。“他們要上台麵鬥,那就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
醫棚裡的人聽到這話,都紛紛圍了過來。
魏五拍著胸脯,大聲說道:“我去把趙仁堂這些年賣假藥、扣藥材的賬翻出來!他給張屠戶開的安胎藥裡摻紅花,我都記著呢!”
他的聲音洪亮而有力,彷彿要將心中的憤怒都宣泄出來。
阿蘭眼睛發亮,興奮地說道:“我去把義診棚搭大點,讓所有病人當著縣太爺的麵說真話!”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鬥誌與決心。
顧昭伸手輕輕按住蘇晚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裳緩緩傳過來,給人一種溫暖而安心的感覺。“暗衛在城裡有聯絡點,需要什麼人證物證,我來安排。”
他的聲音低沉而沉穩,彷彿是一座堅實的靠山。
蘇晚望著他們,忽然笑了。這笑裡帶著劫後餘生的狠勁,如同石縫裡頑強長出的野藤,堅韌而不屈。“今日午時,就在營地外搭醫棚義診。所有來看病的百姓,我都當著縣太爺的麵治。”
她轉向魏五,眼神中透著一絲狡黠。“把那罐摻了大黃的藥給趙仁堂送回去
——
他不是愛查嗎?讓他查個夠。”
眾人紛紛應下,各自忙碌起來,氣氛緊張而有序。
阿蘭抱著一摞草蓆往外走,走到窗邊時忽然頓住。她好奇地踮起腳,扒著窗紙的縫隙往外看,隻見隔壁屋頂上落著一隻灰毛信鴿,那鴿子的爪上係著一枚亮閃閃的金屬環,正歪著腦袋往醫棚裡張望,那模樣,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人,又像是在窺探著醫棚裡的秘密。
晨霧漸漸散去,遠處傳來敲梆子的聲音,那聲音悠揚而綿長,彷彿在訴說著新一天的開始。
蘇晚靜靜地站在醫棚門口,望著東邊泛起的金光,那金光如同希望的曙光,灑在她身上。她把那封密信緊緊地貼在胸口,彷彿這樣就能感受到力量。
她知道,這一仗才剛剛開始。但隻要她還堅定地站在這裡,隻要醫棚的藥爐還燃燒著,那些妄圖把苦難當作棋子的人,終究要為他們的惡行付出代價,終究要輸得一敗塗地。
而此刻,營地外的空地上,幾個難民正扛著竹竿和草蓆,邁著堅定的步伐往這邊走來
——
他們要幫蘇晚搭那個
“能裝下所有真話”
的義診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