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82章 真假令牌
青鳶端著青花瓷碗的手,穩如泰山,可她的手指卻不自覺地在銅盤邊緣掐出一道醒目的白痕,彷彿那銅盤是她此刻內心緊張的宣泄口。她的眼底,驚濤駭浪幾乎要洶湧而出——錦盒裡那方龍紋令牌的邊角,赫然沾著半星未擦淨的銅鏽。在那昏黃的燭光下,這銅鏽就像一個刺眼的瑕疵,訴說著這令牌的不尋常。
更要命的是,李公公壓在鎮紙下的信箋上,“仿製舊式令牌”“引蛇出洞”幾個字正散發著新鮮的墨香,那墨香彷彿帶著毒性,像淬了毒的針,直直紮得她後頸一陣發疼。
“把這盒龍井送去前院。”屏風後傳來李公公的聲音,尾音還帶著晨起的沙啞與慵懶,彷彿還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
青鳶趕忙垂眸應了聲“是”,瓷盤與木桌相碰,發出一聲清脆而細微的輕響。就在這一瞬間,她袖中短刃如閃電般輕輕劃過門框,一道極淺卻意義非凡的劃痕迅速出現。這道劃痕,是暗衛營獨有的密訊——有緊急情報需傳遞。
轉身之際,她眼角的餘光瞥見李公公正往翡翠串珠裡塞信。第三顆珠子的紅繩結被扯得有些鬆,碎屑混著脂粉味輕輕飄下。她不著痕跡地用腳尖在青磚上碾了碾,將那點翡翠渣子不動聲色地掃進鞋尖,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晨霧還未完全散去,像一層薄紗籠罩著大地。影十三的信鴿已如黑色的閃電,迅速掠過顧昭小院的青瓦。
蘇晚正專心攪著藥罐,藥杵與陶甕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在小院裡回蕩。突然,這聲響頓住——她敏銳地聽見院外傳來極輕的叩門聲,三長兩短,這熟悉的節奏,正是暗衛的暗號。
顧昭從廊下緩緩轉出來,玄色外袍隨意地披在身上,並未束起,腰間的玄鐵令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神色平靜,彷彿早已預料到會有訊息傳來。接過影十三遞來的紙團,他的指腹輕輕在墨跡未乾的“偽牌”“引蛇”上擦過,眉峰慢慢擰成一道冷硬的線,如同寒冬裡的冰棱,透著一股冷峻的氣息。
“蘇姑娘。”他將紙團遞給蘇晚,燭火搖曳,映得他眼底像壓著塊燒紅的炭,熾熱而深沉。“李公公那方令牌是假的。”
蘇晚展開紙團的手微微一頓。她清晰地記得顧昭曾說過,暗衛營的龍紋令牌用的是闐玉,由內廷造辦處經驗豐富的老匠頭親手雕琢,曆經七七四十九天方纔完成。那令牌龍首下頜該有三道細紋,分彆對應“忠”“信”“勇”三字,是暗衛榮耀與使命的象征。
此刻信上畫著的令牌圖案,龍首角度偏了半分,鱗甲紋路粗得如同刀刻,毫無細膩之感,倒像是急著趕工出來的粗劣贗品,與真正的令牌相比,簡直天壤之彆。
“有人想借這方假牌引你現身。”她指尖緊緊抵著案幾,指甲蓋因用力而泛白。“若你為自證清白露麵,他們便有了把柄;若你不露麵,這假牌便坐實了你通敵的罪名。”
顧昭突然笑了,笑聲極冷,彷彿從冰窖中傳出。“好手段。”他大步走到櫃前,取出一個檀木匣。開啟匣子時,裹著的黃絹簌簌落下,滿地都是。真正的龍紋令牌靜靜地臥在匣中,玉質溫潤細膩,彷彿羊乳一般,竟能清晰地映出人影。龍首下頜的三道細紋在燭火下若隱若現,宛如神秘的符文,訴說著它的不凡與莊重。“當年皇上賜這令牌時說,見牌如見君。如今倒成了彆人的釣餌。”
蘇晚盯著那方真牌,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突然,她伸手按住顧昭欲收匣的手:“不如將計就計。”她的掌心還帶著藥罐的餘溫,傳遞出一種溫暖而堅定的力量。“我們做一方更真的假牌,讓李公公以為拿到了把柄。等他派人送京時,影十三半路截下,連人帶牌一並拿住。”
顧昭的指節在匣邊輕輕叩了兩下,目光如刀般在蘇晚臉上轉了兩圈,彷彿在考量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以及其中的風險。“你可知這其中風險?若調包時出了差錯......”
“顧統領的暗衛營,何時出過差錯?”蘇晚歪頭笑了,鬢角的銀簪在燭光下閃了閃,宛如夜空中的星辰。“再說了,我在晉州逃荒時,給人縫過被狼撕爛的腿,給難產的婦人接過生,什麼險沒冒過?”
顧昭突然伸手,動作輕柔地替她理了理被風掀起的鬢發。他的指尖帶著常年握刀形成的薄繭,擦過她耳垂時,聲音輕得如同落在藥罐裡的藥末:“好。”
子時二刻,夜色愈發深沉。青鳶第二次邁進李公公的房間。她端著的參湯裡,枸杞在熱氣中若隱若現,熱氣升騰,模糊了她的視線。
李公公正對著銅鏡梳理頭發,看見她手中的錦盒時,喉頭不由自主地動了動。那是方纔被青鳶“不小心”碰翻的龍井茶葉,此刻卻整整齊齊地碼在錦盒裡,而盒底,竟壓著方龍紋令牌。
“小人方纔收拾茶櫃,見這東西掉在夾縫裡。”青鳶垂著眸,刻意壓低聲音,帶著小廝特有的沙啞。“許是哪位大人落的?”
李公公的手在案幾上猛地一撐,骨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
他顫抖著掀開錦盒,玉牌上的“奉天承運”四個字在燭火下泛著暗黃的光,那光澤竟比方纔那方更顯古樸真實。
他的思緒,突然飄回到二十年前那個救太子的玄衣少年。禦花園中,荷香四溢,少年腰間玄鐵令撞在漢白玉欄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這方玉牌,竟比記憶裡的更加逼真,彷彿就是當年那令牌的複刻。
“賞。”他摸出塊碎銀,“啪”的一聲甩在銅盤裡。碎銀滾到青鳶腳邊時,他已迫不及待地將玉牌塞進翡翠串珠最裡層,彷彿那是他抓住的救命稻草。
天快亮時,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影十三如鬼魅般潛伏在京郊十裡坡的老槐樹上,他的短刀在晨曦中閃爍著寒光,精準地抵住了送牌人的咽喉。
他們靜靜地等待著,看著那匹青騅馬踏著晨露,飛奔而來。馬蹄揚起的露珠,在晨光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送牌人是個精瘦的漢子,腰間彆著個油皮紙包。影十三迅速開啟紙包,裡麵除了玉牌,還有張字條:“仿舊牌已得,顧昭不日可擒。”更妙的是,漢子懷裡還揣著半塊雕龍的銅模,邊緣沾著未擦淨的玉粉——這無疑就是偽造令牌的關鍵證據,而這個漢子,正是偽造令牌的工匠。
“東宮客卿?”影十三用刀尖輕輕挑開漢子的衣領,露出鎖骨處的硃砂痣。“這標記,倒和太子書房的硯台紋樣一樣。”
漢子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顫抖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還未等他出聲,影十三已眼疾手快,用刀背精準地敲暈了他。
三日後,陽光明媚。欽差大人的官轎緩緩停在顧昭小院門前。那頂綴著金線的藍呢小轎,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醒目。
蘇晚正給院角的藥草澆水,陽光灑在她身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暈。看見那頂轎子時,她的手猛地一抖,水瓢“哐當”一聲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顧昭從堂屋穩步走出,玄色外袍束得整整齊齊,腰間的玄鐵令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彷彿在向世人展示著它的威嚴。
欽差掀開轎簾,小心翼翼地捧著個朱漆木盒。盒裡躺著偽造的銅模、油皮紙包的字條,還有那方調包的假牌,這些都是這場鬥爭的重要證據。
“皇上說,繼續徹查。”欽差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悶而無力。“但顧校尉的忠勇,皇上心裡有數。”
顧昭垂眸,恭敬地應了聲“是”。接過木盒時,他的指腹在盒蓋的暗紋上輕輕一按——那是暗衛營獨有的標記,意味著皇帝已收到他的密報,一切儘在掌握之中。
暮色漸漸漫進小院,像一層輕柔的幕布,將小院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蘇晚蹲在藥罐前,輕輕扇著火。火焰舔著藥罐,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藥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顧昭靜靜地站在門口,望著京城方向的晚霞。天邊的晚霞如同一幅絢麗的畫卷,紅得似火,橙得如金。他腰間的玄鐵令在餘暉中晃出細碎的光,彷彿在與晚霞爭輝。
他突然開口:“蘇姑娘,等這陣風波過去......”
“顧統領。”蘇晚打斷他,舀了勺藥汁,輕輕吹涼。“我娘說,京城的貧民窟最是魚龍混雜。明兒我們去看房子,你說那破屋前,會不會有地痞來收保護費?”
顧昭轉身,看見她眼底跳動的燭火,宛如兩顆閃爍的星辰。他突然笑了,笑容溫暖而寵溺。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聲音輕得如同落在藥罐裡的藥末:“會有的。”
晚風輕輕掀起他的衣擺,吹得院外的杏樹沙沙作響,彷彿在演奏著一首輕柔的夜曲。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的一聲,悠長而沉悶,驚起幾星流螢。那流螢在夜空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精靈。
顧昭望著漸濃的夜色,低聲道:“這場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