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103章 貴婦難纏
三日後未時,日頭高懸,熾熱的陽光灑在醫館門口。蘇晚靜靜地站在那兒,一襲青布裙裝在微風中輕輕擺動,裙角被風掀起一道利落的弧。她的指尖輕輕拂過那封燙金請帖,觸感細膩,上麵的金字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彷彿在訴說著即將到來的挑戰。
魏五站在一旁,緊緊攥著腰間的短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眉頭緊皺,深深皺成個
“川”
字,滿臉擔憂地說道:“夫人,這尚書府的宴,不去成不成?昨兒個我瞧見周文那廝在西市茶棚跟慶王府的管事咬耳朵,鬼鬼祟祟的,保不準是要設套害您。”
“去。”
蘇晚果斷地將請帖收進袖中,眼神堅定,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他們要的是我的難堪,我偏要讓滿京城的夫人太太們看看,什麼叫能治病的醫術。”
她轉頭看向院角正在曬藥的林氏,老太太雖咳嗽聲已輕了許多,但眼角的皺紋裡仍嵌著逃荒歲月留下的霜色,那是苦難的印記。“娘總說,醫館要立穩,得讓人心服。尚書府這席,是心服的梯子。”
這時,顧昭從裡間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玄色直裰,衣角沾著淡淡的藥香。他天沒亮就去藥市,精心替蘇晚挑了批新到的陳皮。見她要走,便輕輕將搭在臂彎的月白披風攏上她的肩頭,動作溫柔而關切,披風的絨毛輕輕摩挲著她的脖頸,帶來絲絲暖意。“我讓暗衛守在府外,一旦有動靜,你立刻撤出來。”
蘇晚仰頭看著他,晨光灑在顧昭臉上,勾勒出他堅毅的輪廓,而他眼底的關切如同浸了蜜的茶,甜蜜而溫暖。可她知道,這甜蜜的底下,藏著的是如刀鋒般銳利的危機。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背,指尖在他虎口處那道舊疤上輕輕點了點,那是上個月替她擋流民鬨事時留下的傷痕,承載著他們共同經曆的危險與守護。“放心,我帶了針囊。”
尚書府的朱漆大門比蘇晚想象中更為氣派,朱紅色的漆麵在陽光下閃耀著莊重的光澤,門環上的銅綠更添了幾分歲月的沉澱。門房見了蘇晚手中的請帖,臉上立刻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哈著腰恭敬地引她往後院花廳走去。
穿廊過亭時,蘇晚留意到遊廊下擺著八盆開得正好的牡丹,碩大的花朵嬌豔欲滴,花瓣層層疊疊,如同精美的絲綢。花瓣上還凝著晶瑩的晨露,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宛如珍珠。然而,她心中明白,這看似精心的佈置,實則在最顯眼處露了怯
——
真要真心待客,誰會用溫室催的早花?這不過是為了做足表麵的體麵罷了。
花廳裡早已圍了七八個華服婦人,她們身上的金釵銀鈿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響,彷彿是一曲嘈雜的樂章。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脂粉氣,混合著嫋嫋升騰的沉水香,像團黏糊糊的網,讓人有些透不過氣。
蕭夫人眼尖,一眼瞧見蘇晚,立刻迎了上來。她身著藕荷色褙子,上麵繡著栩栩如生的並蒂蓮,每一針每一線都儘顯精緻。見到蘇晚,她熱情地拉住她的手,往主位帶,臉上洋溢著笑容:“蘇大夫可算來了,我家老夫人昨兒個還唸叨,說你紮的針比太醫輕三分呢。”
話音未落,下首一位穿著墨綠織金裙的貴婦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蓋與碗沿相磕,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打破了短暫的和諧。她嘴角扯出半分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中帶著一絲挑釁,掃了眼周圍,緩緩開口:“蕭妹妹總誇蘇大夫神,我倒好奇得很
——”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蘇晚身上,“聽聞蘇大夫能起死回生,我房裡有個通房,嫁過來三年沒動靜,不知蘇大夫能不能瞧瞧?”
“張夫人這話說的。”
另一位穿著茜色衫子的夫人用帕子掩著嘴,輕輕笑了起來,眼神裡透著一抹狡黠,“我那表妹嫁去江南,也是求子無門,找了個遊方郎中點了穴,倒真有了。說不定蘇大夫也有這等妙法?”
鬨笑聲瞬間在花廳裡響起,如同潮水般湧來。蘇晚垂眸,將針囊在案上小心地擺成一條直線,動作沉穩而專注。她能清晰地聞見空氣裡浮動的沉水香,那香氣濃鬱而厚重,與脂粉氣混合在一起,愈發讓人感到壓抑,像團黏糊糊的網,試圖將她困住。
她緩緩抬眼,目光平靜而銳利,依次掃過每個說話的夫人。張夫人指尖的翡翠戒指有新磕的痕跡,那抹磕痕在翠綠的戒麵上顯得格外突兀;茜色夫人耳墜上的珍珠泛著賊光,光澤過於耀眼,不似天然,倒像是新贖的舊物。
“求子需分氣血。”
蘇晚終於開口,聲音清晰而沉穩,如同洪鐘般在花廳裡響起。瞬間,花廳裡的笑聲像被突然掐斷的琴絃,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胞宮寒冷者,有衝任不調者,更有
——”
她微微頓了頓,目光落在張夫人身側那個垂頭站著的綠衣女子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憫,“有根本無病,卻被人灌了三個月紅花的。”
綠衣女子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猛地抬起頭,眼底瞬間浮起一層水光,驚訝與委屈交織在她的眼中。
張夫人手中的茶盞
“當啷”
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處飛濺,有幾片濺到了蘇晚的腳邊。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像一張素絹畫,嘴唇顫抖著:“你、你胡說!”
“夫人若不信,不妨讓這姑娘伸左手。”
蘇晚神色平靜,指尖輕點案上的脈枕,目光堅定地看著張夫人,“小指第二關節有青斑,是長期服用破血藥物所致。”
她又轉向那女子,聲音放軟,如同春風拂麵,“姑娘可覺每月月事時腹痛如絞?”
綠衣女子咬著嘴唇,輕輕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繡鞋上,洇出一朵朵深色的淚花。
張夫人的臉瞬間白得像牆上的素絹畫,她惱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盞都跟著震動起來:“你這鄉野大夫懂什麼?我張家的事輪得著你管
——”
“張姨母這是做什麼?”
一道清冷淡漠的聲音從花廳門口傳來。眾人轉頭望去,隻見周文穿著月白襴衫,腰間掛著太醫院的銀魚符,在陽光下閃爍著銀光。他手裡還捧著本泛黃的《黃帝內經》,緩緩走了進來。
周文走到蘇晚的案前,將《黃帝內經》“啪”
地攤開在桌上,指腹點著其中一頁,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眼神中卻藏著一抹陰鷙:“蘇大夫用的針是三棱針,藥是生石膏,可《內經》裡說‘治寒以熱’,你倒好,專拿涼藥往人身上招呼。”
“周公子熟讀典籍,可曾見過高熱三日不退的小兒?”
蘇晚神色鎮定,指尖劃過自己腕間的針囊,眼神中透著自信與從容,“用溫藥是火上澆油,用石膏纔是釜底抽薪。上個月西市李記布莊的小少爺,高熱得說胡話,太醫院開了三帖桂枝湯,越喝燒越旺
——
後來我用石膏配竹葉,半日就退了。”
周文的耳尖微微泛紅,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書角,臉上的得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慌亂:“那不過是運氣
——”
“是醫術。”
蕭夫人突然起身,她的手用力按在蘇晚的肩頭,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疼她,彷彿在給予她力量。“我從前總信太醫院的調經丹,吃了三年,每月月事倒越來越少。蘇大夫說那丹裡摻了麝香,停了三個月,上月我竟有了喜脈。”
花廳裡瞬間炸開一片抽氣聲,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蕭夫人,眼神中充滿了驚訝與疑惑。
張夫人的丫鬟見狀,慌忙上前去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腳步踉蹌了一下。
茜色夫人眼睛亮得像見了金元寶,急忙湊到蕭夫人跟前,急切地問道:“蕭妹妹說的可當真?那調經丹...
是太醫院的方子?”
“自然是真的。”
蕭夫人從袖中摸出個描金漆盒,盒麵上的金色花紋在燭光下閃爍著光芒。“這是我從前吃剩的丹,蘇大夫說拿去藥鋪驗過,十粒裡倒有三粒摻了麝香。”
她轉向周文,嘴角帶著三分冷意,眼神中透著一絲質問,“周公子不是說要遵古方麼?《千金方》裡可曾寫過,給求子的婦人下絕育的藥?”
周文的臉漲得通紅,像熟透的豬肝,他踉蹌著後退兩步,不小心撞翻了身後的茶桌,桌上的茶具散落一地,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蘇晚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突然想起顧昭昨日說的話
——
慶王府的私糧鋪這個月少賣了五百石米。原來這宴席上的刀槍,都是從米鋪的賬房裡磨出來的,背後竟是慶王在操控,試圖通過各種手段打壓她,以維護他們的利益。
直到暮色如輕紗般漫進花廳,這場充滿波折的宴席才終於散去。
蕭夫人親自送蘇晚到府門口,塞給她一個錦緞包,觸感柔軟細膩。“這是老夫人賞的珍珠粉,說給你娘擦臉。”
她壓低聲音,神色中帶著一絲擔憂,“我家老爺下朝時說,慶王的人這兩日在吏部走動,怕是要生事。”
蘇晚捏著錦緞包,緩緩往巷口走去。晚風輕輕吹起,卷著街角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發出沙沙的聲響。她剛轉過影壁,後頸突然泛起一陣細密的涼意,那是一種被人死死盯著的感覺,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猛地轉頭,隻見巷尾的槐樹下站著個黑影,身形高大,裹著粗布短打,肩上扛著柄缺了口的鐵錘,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陰森。黑影見她望來,轉身便往巷深處跑去,腳步匆忙,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蘇晚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針囊,彷彿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風掀起她的裙角,她聽見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
——”
的一聲,沉悶而悠長,像重重地敲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