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後,在京城開了家活死人醫館 第233章 夜訪龍庭,影落深宮
偏殿的門簾被晚風輕輕掀起一角,發出輕微的簌簌聲,彷彿在訴說著宮廷夜晚的神秘。蘇晚跟著小太監跨過門檻,鼻尖瞬間撞上了沉水香混著潮氣的味道。那沉水香濃鬱醇厚,卻被潮氣衝淡了幾分,如同蒙了一層薄紗,隱隱透著一股壓抑。
燭火在青玉燭台裡不安地搖晃著,昏黃的光映得朱漆屏風上的纏枝蓮紋影影綽綽,宛如一團化不開的墨,為這寂靜的偏殿增添了幾分詭異。
“蘇姑娘請寬衣,奴婢伺候您換寢衣。”
聲音從身側輕柔傳來。
蘇晚轉頭,見個十五六歲的宮女垂手站著,月白衫子洗得微微發灰,看得出時日已久,袖口卻沾著星點可疑的褐色汙漬,在素淨的衣衫上顯得格外突兀。她遞來的素紗寢衣搭在臂彎,手指抖得厲害,連帶著銅盆裡的溫水也晃出
“嘩啦嘩啦”
的聲響,在這靜謐的環境裡格外刺耳。
“秋蘭是吧?”
蘇晚指尖不經意地掠過鬢間銀簪,那是顧昭用箭頭熔鑄而成,形狀古樸卻不失精緻,此刻在掌心壓出個淺淺的痕印。她望著宮女發頂翹起的碎發,像是被匆忙梳理過,忽然笑了,笑容裡帶著一絲親切與溫和,“我自小在醫館長大,最會梳婦人髻
——
你幫我拆了這頭簪子,我教你編個雙環髻?這雙環髻梳起來,襯得姑孃家俏皮又可愛。”
秋蘭的喉結動了動,像是嚥下了千言萬語,又像是被恐懼哽住了喉嚨。她上前時,裙裾擦過紫檀妝台,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帶倒了個青瓷粉盒。隻聽得
“啪嗒”
一聲,珍珠粉簌簌落了滿地,在燭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澤,如同灑落一地的星芒。
蘇晚垂眸,正看見她袖口翻卷處露出半截黑亮的金屬,形狀像極了簪頭。那金屬在燭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彷彿暗藏著某種危險。
“手生得很。”
蘇晚伸手按住秋蘭顫抖的手腕,觸感冰涼,另一隻手已悄然將袖中銀針夾在指縫。銀針尾端纏著她慣用的紅絲線,此刻在燭火下泛著冷冽的光,如同淬了毒的寒芒,“你主子沒教過你,伺候貴人要穩當?這般慌亂,可是有什麼心事?”
秋蘭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火燙到一般,後退兩步,“砰”
的一聲撞在屏風上。屏風上的蓮紋微微晃動,彷彿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擾。
窗外突然傳來瓦礫輕響,那聲音極輕,卻像重錘般敲在蘇晚心上。她的銀針幾乎要刺出去,卻聽見極輕的叩窗聲
——
三長兩短,是顧昭與她約定的暗號。那熟悉的節奏,如同黑暗中的一絲曙光,讓她緊繃的神經微微放鬆。
“去把粉盒撿起來。”
蘇晚鬆開手,聲音恢複了平靜,轉身走向窗邊。
秋蘭蹲下去時,蘇晚迅速用指甲在妝台暗格裡摳了下,那裡藏著顧昭前日送來的鶴頂紅解藥。暗格的邊緣有些粗糙,颳得指甲生疼,但她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窗欞
“吱呀”
一聲開了道縫,一股涼風灌了進來,吹得燭火搖曳不定。玄色身影如夜梟般敏捷地掠入,帶起的風撲滅了半支蠟燭,偏殿瞬間暗了幾分。
顧昭反手扣上窗,動作乾脆利落,腰間的柳葉刀在月光下閃了閃,刀鋒上反射出的寒光映照著他冷峻的臉龐。“蘇晚,我是皇帝的私生子。”
他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彷彿在揭開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
蘇晚的指尖在窗台叩了三下
——
這是她慣常的思考動作。燭火重燃時,她看見他眼底的暗湧,那深沉的目光像極了晉州逃荒夜,他背著她趟過冰河時,睫毛上結的霜,透著冰冷與堅毅,卻又藏著無儘的溫柔。
“所以你總說‘莫怕,我在’。”
她忽然笑了,笑容裡帶著釋然與理解,“所以你能調得動暗衛,能查到紫雲坊的貨。原來,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顧昭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吞嚥著某種複雜的情緒。他伸手想碰她鬢角的銀簪,那銀簪在燭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承載著他們共同的回憶。可手在半途頓住,彷彿有什麼無形的力量阻止了他,“有人要借你之手弑君。今夜太後召你,是引你入甕。他們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你上鉤。”
“秋蘭的袖中有毒簪。”
蘇晚將銀針遞過去,針尖上沾著從妝台刮下的粉末,在燭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色澤,“我拆發髻時,她袖口蹭過粉盒,珍珠粉裡摻了烏頭堿。這烏頭堿毒性猛烈,隻需一點,便能致人死地。”
顧昭的瞳孔驟然收縮,眼中閃過一絲憤怒與警惕。他反手抽出柳葉刀,動作如電,挑開秋蘭的袖口。隻聽得
“當啷”
一聲,一支黑亮的簪子落地
——
簪頭雕著纏枝牡丹,工藝精湛,花蕊處卻凝著暗褐色的膏狀物,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氣味,無疑是劇毒之物。
“去偏殿外守著。”
顧昭對著窗縫吹了聲短哨,哨聲尖銳而短促,劃破了夜晚的寧靜。不過片刻,影十一的聲音從廊下傳來:“統領。”
聲音低沉而有力,透著訓練有素的沉穩。
“封鎖東、南、北三門,禦膳房加派十人。”
顧昭將毒簪裹進帕子,動作迅速而謹慎,“告訴阿九,若見穿月白衫子的宮女往禦膳房方向去,立刻拿下。絕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影十一應了聲,足尖輕點地麵,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裡,隻留下一陣輕微的風聲。
“蘇姑娘,您的寢衣......”
秋蘭的聲音發顫,她不知何時已站到妝台前,手指死死攥著裙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彷彿那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蘇晚撿起毒簪,用銀針輕觸簪頭,膏狀物遇銀立即變黑,如同被黑暗吞噬。“你主子是誰?柳先生?”
她的聲音冰冷而嚴厲,目光如刀般射向秋蘭。
秋蘭的臉瞬間煞白如紙,毫無血色,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她突然撲向妝台,像是要抓住什麼重要的東西,卻被顧昭反手製住,柳葉刀抵在她後頸,刀鋒緊貼著肌膚,隻要再用力一分,便能劃破麵板。“你以為柳先生能救你?他昨日往禦膳房送了三壇荔枝蜜,你當暗衛的眼睛是瞎的?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
“不!”
秋蘭突然哭嚎起來,聲音淒厲而絕望,彷彿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希望,“柳先生說隻要您用這簪子刺傷太後,所有罪名都推到您頭上......
他說等事成了,會送我去江南......”
“禦膳房的人抓到了。”
影十一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是柳府的廚役,腰間彆著半袋鶴頂紅。”
顧昭鬆開手,秋蘭癱坐在地,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把月白衫子洇出大片水漬,如同悲傷的地圖。
偏殿重歸寂靜時,更漏敲過三更。那更漏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一聲一聲,彷彿在敲打著時間的節奏。
蘇晚靠在窗邊,望著宮牆外的星子,它們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在浩瀚的夜空中顯得如此渺小而孤獨。她輕聲道:“你明明可以等風頭過了再說......”
“我怕。”
顧昭的手覆上來,掌心還帶著刀鋒的涼意,卻又透著一股堅定,“怕你哪天突然明白,我這樣的身份,連護你周全都要算計。我害怕失去你,害怕你會因此而疏遠我。”
月光漫過他的眉骨,蘇晚這才發現他鬢角沾著星點血漬
——
不知是方纔打鬥時濺的,還是舊傷未愈。那血漬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色澤,刺痛了她的心。
她伸手替他擦掉,觸到他發燙的耳垂,那溫度彷彿能點燃她內心的溫柔。“顧昭,我救你那天,你渾身是血還護著懷裡的密報。那時候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
顧昭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彷彿怕打破這寧靜的氛圍。
“知道你是光。”
蘇晚望著他眼底的倒影,那倒影裡隻有她的身影,忽然笑了,笑容如同夜空中綻放的花朵,“晉州逃荒時,我總怕走不出那片旱土。可你背著我時,我聞見你身上的血鏽味混著皂角香,就覺得......”
“覺得什麼?”
顧昭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彷彿在等待著一個至關重要的答案。
“覺得就算天塌了,也有人替我扛著。”
蘇晚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如同誓言。
更漏又響了一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
顧昭低頭吻了吻她發頂,動作輕柔而深情,玄色大氅掃過她手背,帶來一絲溫暖。“明日早朝,我會把秋蘭的供詞呈給陛下。”
“然後呢?”
蘇晚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絲期待與擔憂。
“然後......”
顧昭退到窗邊,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如同一個孤獨的守護者,“你且看,這局棋該怎麼收。我們要與敵人鬥智鬥勇,揭開他們的陰謀,還天下一個太平。”
他翻窗而出時,蘇晚摸到妝台暗格裡的解藥
——
方纔顧昭進來時,她悄悄把解藥塞進了他袖中。那解藥承載著她對他的關心與擔憂,希望能在關鍵時刻保護他。
窗外的燈火漸次熄滅,黑暗如同潮水般蔓延。蘇晚望著天際泛起的魚肚白,那一絲曙光在黑暗中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充滿了希望。忽然想起晉州逃荒路上,顧昭給她的那張紙條。
“莫怕,我在。”
可此刻,她望著案頭秋蘭遺落的半塊帕子,帕角繡著
“柳”
字,心中的不安卻像春草般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