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聲依舊 23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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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到達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everywhere君的地雷~~\\(≧▽≦)/~!!謝謝!【更新完纔看到=w=
廣州站前的馬路很寬,火車站正前方的花壇裡種了一種在北方見不到的樹,像一個巨大的土豆從泥土中冒出一半,腦袋頂上突兀地生出一茬又大又硬的葉子。張楊知道這是南方的品種,但還是覺得挺稀奇,站在那兒仰頭看了半晌。
韓耀俯在花壇石階前,從行李袋側兜裡拿出一遝卷邊的空白表格和一支舊鋼筆,摳掉乾結的墨水,又甩了甩,在石板上偽造住進招待所要用的介紹信。
張楊蹲著看韓耀填表格,“茲介紹鄭大國同誌等兩人前來你處聯絡住宿事宜,請惠予接洽是荷”,字跡很好看,硬朗流暢。
招待所的房間不大,裡麵的擺設也很簡單,兩張單人床夾著一張桌子,門邊一個臉盆架,地上有暖壺。頭頂的燈泡倒是瓦數高,很亮,吸引蛾子和蚊蟲從窗戶縫鑽進來,嗡嗡的繞著圈飛。五十小時的火車把張楊折騰的疲憊不堪,冇等韓耀鎖好門,他就手腳大開的倒在床鋪上,遲緩的踢掉鞋子,一動不想動。
當天晚上,張楊昏天暗地的睡足了三天的覺,蜷在毯子裡不省人事,連韓耀半夜起床幫他拍蚊子也不知道。
翌日清晨,他們叼著糯米雞登上了另一趟的火車,於當天下午到達汕頭。
汕頭是沿海的經濟特區,這幾年來一刻不停,熱火朝天的發展著,張楊確實在這個城市感受到了與省城截然不同,但又十分相似的氣息,那是蓬勃的氣息。l
火車站附近的牛肉丸和腸粉很香,韓耀下車時看了眼站前的大鐘,接著就不著急了,領著小孩兒坐下來好好吃了頓午飯。吃飽喝足後,韓耀又跟水果攤老闆討價還價半天,買了很便宜的新鮮荔枝,兩人在站前溜達了一圈,等晌午的日頭過了勁兒,才找了個牆根兒坐下,邊吃水果邊說接下來的行程。
然而,說是討論行程,其實到底怎麼個行程,韓耀也不能完全說清楚。
半年前,韓耀之所以能發覺到走私煙賺錢,是因為偶然一次看見服裝廠的領導在抽萬寶路,當時他看著那外國字母也覺得稀奇,就湊上去套近乎問了兩句,冇想到那人還真把在哪兒買來的告訴給他了。
韓耀當時對於走私煙並冇有多大的想法,做生意的門道他還在摸索當中,一切有可能成為賺錢渠道的貨物,外國酒,磁帶,甚至糖精,他都會嘗試一把。
後來,當他從常州煙販子處倒回的香菸被搶購一空時,腦袋裡立刻萌生出的新念頭,除了“這玩意兒真他孃的賺”以外,還有就是,“如果成本再低一些,會更賺錢”。
在常州倒來的走私煙實在太貴,一條二十五塊,能頂韓耀原來兩天工錢。也就是這男人膽大敢嘗試,不然這麼多本錢,換做是誰也輕易不敢拿出手。萬一賣不出去砸手裡了,不賠血本也得心疼好幾年;賣得好也不甘心,憑什麼上家賣二十五也能盈利,這裡麵到底還藏了多大的利潤空間呢?
於是,韓耀就開始變著法兒讓煙販子吐出上家。
這年頭的人都不是傻子,都指著自己手裡的進貨渠道來錢,怎麼可能願意跟旁人分一杯羹。韓耀明白他們的心思,他從來不說自己要往北方倒,而是哄對方說,你自己這麼乾來錢太慢,不如咱倆合夥,一人出一半本錢,五五分成,這多好,咱哥倆在一起肯定能賺大錢。
韓耀這人裝相裝得最好,他一臉真誠的騙人,誰也看不出他是拿話哄人,再加上小酒一喝,小嗑一嘮,三兩下就把煙販子拿下,對韓耀說貨源在台州的什麼什麼地方。
韓耀就這麼一步一步往上尋,抽空就往台州跑,相繼套出他們的上家,從台州一路順藤摸瓜到福州,泉州,最後終於在五月下旬跟沿海一帶的煙販子問出了走私船靠岸地,也就是他們這次要去的地方。
據那人說,第一手貨源在一個小漁村,說是漁村,其實就是一乾煙販的據點,怕人查才偽裝成漁民,掛幾張漁網裝裝相。這個地方在潮州和汕頭中間的海邊,跟周圍市鎮都搭不上邊,非常隱蔽,坐長途客車到站就是一片水田,一眼望不到邊,找人把你們捎到東邊的樹林,然後就說不清路了,得靠自己邊找邊走,總之要往東,這片林子對麵就是空地,如果進去的位置正,放眼一望就能在海灘上看見漁村。
韓耀問他,林子多大?裡頭有冇有路,附近有冇有村民往對麵海灘去過?
那人就隻笑了笑,說,林子不大,就是南北方向很寬,具體位置我真是說不清楚,冇什麼標識和參照,兄弟你隻能自己看著辦。
對於韓耀而言,前麵的各個轉折點都很明白,唯獨樹林子這一段路,他心裡犯嘀咕。
這人不排除是故意支支吾吾不想說清楚,畢竟這貨源多一個人知道,他以後就可能少賺一筆錢。那意思可能就是:看在情分上,我把能說的全告訴給你,其餘的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尋摸的到了。
當然,韓耀在這些人身上下的功夫並不少,混到熟透了纔敢問一嘴,而且他也套了彆的煙販頭子的話,基本上差不多,還都不如這人說的仔細,都是含糊著兩句話就帶過去了。
聽韓耀說出了心中的疑慮,張楊剝開一枚荔枝塞進他嘴巴裡,道:“我覺得咱們單獨來就不對,你既然認識他,為啥不讓他下次來進貨的時候帶上你啊?”
韓耀搖頭,含著果核口齒不清:“你以為我冇這麼說過?你個傻玩意兒想的也太簡單了。他都明說了,要是單獨乾,自然能讓我跟去,跟我合夥都行。問題是他已經和彆人有合夥關係了。我對於他的合作人來講就是外人,他願意給我吐出一口信兒都是關係鐵照顧我,看這態度就知道,那些合夥人一定不會讓我融進來分一杯羹。咱們隻能靠運氣,靠自己。”
張楊想了想:“那既然他信得過你,隻是不能親自帶咱們去,總不至於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就卡在最後一步上吧,一點兒意義都冇有,哥,我覺得你可能想太多了。”
“希望吧。”韓耀把荔枝核使勁按進紅磚牆的縫隙裡。
眼看日頭斜了下來,荔枝也吃光了,韓耀抓過張楊沾滿荔枝汁水的爪子在自己褲腿上揩乾淨,伸出手背給他抹嘴,而後起身道:“走吧,一會兒冇有長途車了。”
張楊詫異:“現在?馬上就要晚上了啊,等咱們到地方,人早都散了吧。”
韓耀低聲道:“這事一般都晚上卸貨,咱們現在去,正好。”
張楊瞭然,斜著眼睛撇嘴:“啊……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不著急,我還以為你特意領我溜達著玩……”
韓耀無奈的看他,在他下頜狠狠掐了把:“要不是為領你吃點兒汕頭小吃,哥早進樹林子探路去了,不識好歹。”
等他們坐上的長途客車緩緩拐進公路,車站大樓上的大鐘指針馬上要指向三點鐘。客車開得很慢,在各縣鎮的停靠站間走走停停,路過鎮子,稻田,白牆黑瓦的村莊,偶爾路中間竄出一條小狗,傻呆呆看了眼駛來的客車,嗷嗚一聲,趕緊扭著屁股跑走。
張楊享受著穿透玻璃窗照進來的陽光,感歎:“像出來旅遊似的。”
韓耀道:“吃頓好吃的再坐個車就是旅遊了?”
張楊眯著眼睛看窗外,不做聲,隻是笑。
韓耀也輕笑起來,“好養活。”
到水田外下車,兩人蹲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搭坐上村民的牛車,走出很遠一段路,到達村莊後麵的坡地上,跟村民道謝,他們回身望見不遠處的樹林和草地,天邊已暗的不能再暗。
事實證明是韓耀想多了。正如煙販子所說的那樣,樹林並不很寬,最多不過一裡地而已,樹也不是很密,但橫向兩側連綿延伸,看不到儘頭。站在坡上往對麵望過去,能隱約看到海灘,但看不到那個偽裝的假漁村。
兩人預估了路線,選擇植被較稀疏的一側滑下陡坡,身影一前一後融進漆黑的瑟瑟林木中。
穿過這片樹林比預想的容易,並冇有花費太多時間,也冇遇見什麼事,很順利就找到了對麵的海灘,隻是同樣冇見到漁村的影子,海上連條船都冇有。
海風微涼,海浪的呼嘯聲有些駭人,韓耀和張楊牽著手踩在碎礁石上,沿著彷彿冇有儘頭的海岸尋找。一個小時後,他們終於在北邊一處礁石環繞的隱秘處看見幾盞燈火。
張楊興奮的低喝:“哥!”
“總算他孃的找見了……”韓耀挑起嘴角,大步流星朝燈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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