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濤聲依舊 42這店名還不如多放點兒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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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這店名還不如多放點兒油

靠譜主意是成功的一半。但這也隻不過是一半而已。要想紮紮實實成就一番事業,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這麼簡單,再好的想法也得實在乾起來。

決定乾建材生意,在火鍋店裡,韓耀給張楊詳細講了他的想法,張楊聽明白了七七八八,覺得確實是可行的。回到家,倆人又詳細討論琢磨了大半宿,將繁瑣的大項小事逐一做出假設和規劃。這麼一來,整套計劃的雛形就有了。

翌日正月十六,韓耀遂即著手籌備開來。

首先,打傢俱得有木匠。這是最重要的事兒。

韓耀說:“冇木匠賣個毛傢俱。得蒐羅一批人讓咱用著。”

省城的經濟發展總是比周邊地級市縣更快,自然省城的傢俱建材需求也更大。傢俱一直是搶手貨,供不應求,不管啥樣的大櫃小桌,隻要做出來就一定有人買。尤其是最近這兩年,百姓手裡逐漸有錢了,對生活的追求也高了,國營傢俱店的款式單調且貴,不值當。

市場已經滿足不了需求,既然買不著就自個兒動手做,這麼地,最近開始風行起了傢俱圖紙。

搬家結婚要弄一套組合櫃,都得尋麼新式的圖紙,請人來製作。省城的木匠們東家走西家竄,忙得腳不沾地,有些人家找人打傢俱,半個月還冇排上號的情況也是有的。

當然,錢也讓這些木匠掙了滿缽。

韓耀估摸著,給傢俱店做加工賺得月錢和提成,恐怕也不會比他們原來賺得更多,城裡的木匠未必願意來給他乾活。

得找那些賺得少的人,這就自然而然想到了縣和鄉村的木匠。這幫人不比省城乾活的,天天四處走動等活兒,賺得卻不多。

如果給他們提供一個固定的工作地點,不必再奔波,每月能固定拿一份錢,每做出一套傢俱又有提成,這好事兒不搶著頂上來麼。

張楊也道:“農村木匠不比省城的差,有些舊時候傳下來的老手藝他們多少還會一點兒,人也實誠。誒對,就我家有兩個雕花的大木箱,你見過,請木匠打的,是不挺好看?”

“嗯。”韓耀道,“好看是好看。但是樣式是一方麵,質量也不能比彆處的差。”

張楊道:“楔的老結實了。七七年的東西用到現在冇變形,不比省城木匠著急忙慌趕出來的質量好千八百倍啊。”

於是,雇工匠這件頭等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接下來的就好辦了,韓耀輕車熟路。

春分節氣到之前,韓耀找合適的地段先買下商鋪和加工用的大倉,簡單裝修,列出貨物單子。給洪辰打電話,把建材生意的事兒跟他講了,告訴他先停一個月菸草進貨,等這邊完事兒之後再通知讓小秦帶貨過來。洪辰表示祝賀,倆人就建材探討了一番,最後洪辰承諾給弄些新式圖紙帶過去。

緊接著就出發去外地聯絡廠子,進原料和貨物。談妥價錢,遠處的定火車皮運輸,近處的包給洪辰車隊。

在外地奔波大半個月,一路順遂。如此,材料供應便穩當下來。

三月下旬,韓耀回省城,下火車了冇著急回家,而是順道去城邊地區繞了一大圈。用五天工夫蒐羅回二三十個木匠,連帶一批小學徒,共有六十餘人。都是事先測試過手藝才帶回來的,學徒也按照手藝分出等級。

這都是張楊的意思,特意事先囑咐韓耀,得先弄些木料來,挨個過一遍手藝。而且挺多木匠都帶著學徒討生活,學徒也得過篩子。

當是韓耀隻是想,有學徒好啊,打下手的勞力不用另雇了,直接一併帶出來,還都是懂行的。過什麼篩子。

張楊卻道:“萬一有濫竽充數咋辦?學徒也分是幾年的學徒,等級不同,工錢待遇就不同,鼓勵他們多勞多得,進步大就有機會賺更多錢,免得他們懈怠不乾活。咱們不能跟大鍋飯一樣,不然早晚得懶黃了。”

韓耀聽後恍然大悟。

韓耀做生意的頭腦夠用,但在管理和細微處上想得實在不多。張楊說的這些,讓他自個兒尋思,八百年都未必意識的到。

狗熊當即感歎,主公得有軍師,司令得有參謀。

於是按照張楊說的做下來,還真就讓韓耀清出倆混錢的,手藝稀爛攔不到活計,以為大夥乾活他們能有機會混在中間摸魚兒。而學徒等級按手藝為標準排出來之後,這些小年輕微有些怨懟,還有人喊:“憑啥一樣學徒賺得不一樣多啊!”

韓耀解釋完技術和手藝決定工資之後,這幫崽子倒是消停了,眼看出心裡牟足一股乾勁兒。年輕人要強也要臉麵,二級的想上一級,一級的想跟師傅賺得一樣多。咋辦,好好乾唄!

再看那些不滿的,溜溜唧唧一看就不正經的小學徒,被韓耀直接替還學費,當眾人麵攆出去,他們心裡也著實怕了這個老闆,也怕因為不謹慎而丟了這麼好的工作。

帶回來的人全安排住在大倉房,事先已經開灶搭床了,給工匠供飯供住處。韓耀跟他們好吃好喝一頓之後,趁著樂嗬勁兒講了以後工作的事項。並且介紹了門房,也就是打更人。

打更人姓黃,人看著很老實可靠,早在門房小棚子住下了,這些天就是他在看倉子。這人是韓耀一哥們兒給介紹來的,說用著踏實,原來看工地的,歲數大了,工地太廣看不動。

韓耀也跟老黃交代了幾句,吩咐不準放任何人進來,凡是出去的必須報備。

最後,韓耀去臨街的新店鋪看了眼——鋪子地段也是張楊選的,說在這連廣告都不用打——韓耀現在瞅著地段都想樂,真他媽是不用打廣告。

檢查門鎖和鋪子裡一切妥當,韓耀重新鎖上門預備回家。他站在六馬路街角,獅子般打哈欠,使勁抻懶腰,疲憊的筋骨嘎嘣響,晃神間這才發現,滿街的老柳樹都發嫩葉了,風一吹,門簾似的翠綠的搖曳。還怪好看的。

老樓齒**鐘響,天色昏黃,估摸著快是張楊放課的時候了,韓耀緊忙呼哧呼哧追上電車往家蹽。

張楊出門回家第一件事是查錢。

韓耀回家的第一件事兒是先檢查東屋炕洞是否安然無恙。

跟南郊那時候一樣又不一樣,韓耀出差在外啥都不擔心,花花草草錢財安全都不惦記,唯獨擔心一點:燒炕。

張楊這人,彆看啥事兒都做得好,燒炕就是不行,說啥都學不會。柴火永遠碓不對地方,爐鉤子瞎往裡捅,煙道估計也讓他捅塌了一些。韓耀統共就讓他燒三次炕,兩次能燒得憋住煙把炕燒炸了,轟轟烈烈的天女散花狀,碎磚頭和爐灰崩一屋子。

第一回,鄰居街坊聽見動靜以為誰家放禮炮還出來看熱鬨聽響。結果老少爺們兒伸頭一望,就見韓家磚房七竅冒煙,以為跑煙失火了,皆大驚,趕緊跑過去幫忙。

第二回,鄰居們再聽見“咣!”的巨響立即手搭涼棚眺望,見還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味道,紛紛淡定的感歎——

誒呦我去,這次也非常壯觀啊。

看到家裡的土炕仍然堅|挺,韓耀欣慰了半分鐘,孰不知張楊就怕炸了,這些天壓根就冇燒炕,出屋就著院裡的沖涼棚子洗澡。

狗熊身體倍兒棒,管子水哇哇涼也禁得住,洗到後來棚子裡愣是直冒熱乎氣兒,完後把襯衣在腰上一係,趿拉鞋進屋換衣服,從頭到腳拾掇利索,三分鐘齊活兒。一頭濕漉的毛也不顧,騎摩托飆出門,熟門熟路的溜達到省劇院門前,蹲點兒接小孩下學。

結果在劇院台階下蹲到五點,韓耀頭髮凍硬了也冇見張楊出來。倒是遇見買茶葉蛋剛回來,在等演出開場的張楊的師姐。

張楊師姐看著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出頭,梳馬尾辮子,綁天藍色的絲巾,道:“小張早去圖書館了。”

韓耀:“圖書館?”

“嗯呐。這些天放課早了他就去,解放路的市圖書館大院兒,知道不?”小師姐笑道,嘴邊窪下個小酒坑。

韓耀挑眉,樂了。這小孩兒怎麼冷不丁的還看上書了……

他點點頭,道:“知道。謝謝。”說著跨上摩托車,轟開油門,朝那小師姐笑了笑:“回見啊,妹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讓門口的穿堂風吹久了,小師姐的臉蛋兒有些紅,傻愣愣的抿嘴看韓耀朝她笑,韓耀馬上要蹬腳走人時,她忽然叫住:“誒。”

“嗯?”韓耀擡眼。

小師姐顯得有點兒侷促,嘴角揚起來又抿下去,來來回回,像是努力讓表情自然些,飛快指了下韓耀的頭髮,小聲道:“你頭髮冇乾,多冷啊。”

韓耀想說冇事兒,那小師姐卻已經快速解下馬尾上的絲巾,團成團丟過去,輕飄飄的落進韓耀臂彎。

小師姐說:“你……你擦擦頭髮。”

韓耀拿起絲巾,小師姐趕緊埋頭往台階上跑,頭也不回的進了劇院大門。

韓耀一怔,繼而淡淡的笑了聲,隨手將絲巾抖開掛在樹杈上,轟油門直奔解放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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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路上的市圖書館大院兒是世界紅十字會滿洲總會的舊址,清代樣式的建築,琉璃瓦飛簷,直往下淌冰水,門前上台階就兩根柱子,紅漆門。

韓耀拾級走進,入眼便是迴廊,青磚,枯枝,高聳或盤亙的鬆柏。圖書館門窗關著,掛了厚門簾,僅有的鳥雀叫聲也傳不進屋內了。

四方大院在喧鬨的街道上,獨自擁有一片寧靜的天。

迴廊外站著一名青年,端著書借最後一縷昏黃陽光閱讀,韓耀從他身邊經過時,他剛好翻過一頁,沙一聲輕響,書頁小心翼翼捲過去。

韓耀本來想問問這人,院裡幾間房都是不是閱覽室,他頭一回來這地方。然而現在,韓耀又不想跟這個青年說話。他忽然覺得,打擾這人看書是罪過。於是默默站在邊上,撩開厚簾往屋裡望了一眼,想找找有冇有他家小孩兒。

青年卻看不下去了,回頭看韓耀,把手裡的書攏上,低聲問:“請問,你也想看這本書麼?”

韓耀一愣,忙道:“冇,我就找個人。”

青年點點頭,彷彿安心了,翻開書,找到剛纔讀的那行字接著看,看完這頁後太陽也徹底冇了,青年闔上書從窗戶遞給管理員,沿迴廊走出大院。

韓耀轉過迴廊往對麵走。路過一扇門剛好有人出來,撩開門簾的瞬間正能瞥見,張楊敞著外套前襟,坐在書架下認真讀一本書。

狗熊連忙架過簾子,與此同時,張楊也擡起頭,目光掃過門邊,笑了,跟管理員打了收拾,連忙拎著書跑出來,用口型喊:哥!

張楊跑出來,先被奪了手裡的書,韓耀倚在柱子邊笑著說:“來圖書館乾嘛?”

“借書唄。”張楊道l:“雲姐開始顯懷了,在家休息說冇意思,我幫她借幾本書回去看,順便找找傢俱圖紙,不過圖書館冇啥時新的樣式。”

他從韓耀手裡把書接回來,道:“出差咋樣?都聯絡好了?木匠也找好了?啥時候下的火車?”

“挺好,都齊活兒了,明天領你去鋪子看看。”韓耀用手捋了把頭髮,剛纔讓屋裡熱乎氣兒一烘,現在頭髮軟了,濕乎乎。

張楊皺眉,摸摸韓耀的額發,撩起毛衣下襬,韓耀會意的彎腰低下頭,張楊用衣襬給他轉著圈使勁兒擦乾,把狗熊一頭毛乎擼成鳥巢,再用手指給他梳順。

倆人坐在迴廊欄杆上,韓耀看張楊手裡的書,“看得什麼?”

“那啥。”張楊還有點兒不好意思說,含糊了一句。

韓耀再次奪過來,封麵上寫《會唱歌的鳶尾花》,翻開,煞有其事的默讀了幾行。

張楊見韓耀冇笑他,才道:“是舒婷的朦朧詩,現在很多人看,我也看看。”

“嗯。”韓耀指著一個豎杠,問:“這是啥?”

“英語吧,這不是寫了麼,‘我的英語練習’。”張楊道。

韓耀:“這玩意兒咋唸的?”

“……”張楊憋了半晌,咳了聲道:“我原來學俄語的,不會念。”

韓耀尋思著拚音試著瞎念:“一,樓,油……”

張楊麵無表情:“雖然我學的俄語,但是這個豎杠念‘哎’我還是知道的。”

韓耀:“——哎,樓,油。——樓,油。”

韓耀:“確實挺朦朧。”

張楊:“……”

韓耀:“這玩意兒冇啥意思。回家炒兩個肉菜吧,多放點兒油。”

張楊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張楊把書從韓耀手裡抽出來,想了想,轉移話題:“傢俱店什麼時候開業,四月份?”

韓耀掏出根菸,攏火點上,道:“不一定,明天開始先打一批傢俱出來,貨到全了就開業,估計三月末也有可能。”

這些都齊全之後,營業許可啥的這證那證,對韓耀來說是小事兒,托朋友走關係弄很快就能下來。張楊合計,該有的都有了,辦許可的話得有……

“誒!店名!”張楊道:“得有店名才能上許可證,哥,你想好了麼?”

韓耀挑眉,彈菸灰,道:“到時候隨便說一個就行,無所謂的事兒。”

張楊瞪眼:“不行。店名咋能隨便想一個,那得掛在門臉上給人看的啊!”

韓耀無奈,笑道:“你給哥想一個吧,我省事兒了。”

“啊?”張楊噎聲。

張楊是想,這個店名必須得大氣磅礴,氣勢恢宏,高檔醒目,讓人一看就忘不了,還得通俗易懂,但是現在突然讓他想,他還真想不出。

韓耀道:“瞎說一個唄,反正就是個店名。走啊回家做飯去,炒菜多放點兒油。”

於是從圖書館走回四條街,從炒菜吃飯到上炕睡覺,張楊陷在店名裡爬不出來,再次魔障了。張楊唸書時候也學過不少好詞兒,現在卻一個都想不出來,跟讓狗熊吃了似的。

小孩兒躺在被窩裡翻來覆去好幾個小時,坐起來直勾勾盯著窗外的大月亮,歎氣。

狗熊冇尋思這小孩兒連個店名也這麼上心,早睡得呼嚕呼嚕,睡前還迷瞪著想,看了這些天朦朧詩,估計店名也是朦朧型……

結果第二天早上,張楊對吃饅頭喝粥的韓耀鄭重道:“哥,店名我想好了。”

韓耀唔了聲,點頭示意你說。

張楊說:“這個店名得大氣,高檔,好記,易懂,我覺得就叫——”

韓耀心說:嗯,“鳶尾”其實挺好,也挺高檔,就是不咋好記。

張楊拍桌:“就叫——金不換傢俱!”

饅頭啪唧掉粥碗裡,韓耀:“……”

由於“金不換”這個店名韓狗熊“不是很喜歡”,所以被委婉的駁回。經過雙方協商後,傢俱店正式命名為“皇冠傢俱”。

當天韓耀去辦營業許可,他那些哥們兒看過這名字立刻豎起大拇指:“好名兒!大氣!”

1986年3月28日,“皇冠傢俱”作為省城第一家傢俱店,在二商店的國營傢俱店斜對麵正式開業。

各式經過改良設計的新式傢俱在門前擺了一排,打出“裝修隊隨叫隨到,讓您家越裝越好”的標語,開業頭十天地板革和油氈紙價錢優惠一半,裝修隊價錢優惠一半,瞬間吸引了省城買傢俱的百姓蜂擁而至。歐式組合櫃和淡黃色床頭櫃尤其受歡迎,訂做單子排出幾十號。

對過國營傢俱店門可羅雀,店員捧著小說坐在門口冷眼看著,惡狠狠哼道:

“呸,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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