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與玫瑰花[GB] 重逢(HE結局)
-
重逢(HE結局)
維斯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利安娜婚禮後的第七天了。
他這次昏迷了這樣久,連對他漠不關心的表哥都被這陣勢嚇壞了,還特意在他的床頭桌上放了一朵紅玫瑰。
他認真端詳著那朵還未完全綻放的玫瑰花,像是在看自己永遠都無法成熟的愛情。
於是他便再一次振作起來。
一切都已經過去,現在已經是風平浪靜的時候。有再多的不捨都被留在了曾經,甚至連身邊的紅玫瑰都不是當初那一朵了。
即使知道所有生物的生命都是有限的,維斯還是為這種物是人非感到悲哀,因為他生命中最為波瀾壯闊的事情度過,僅僅用了不到四個月。
幸福轉瞬即逝,甚至那也不是單純的幸福。他很難繼續衡量得失,這會玷汙和利安娜相處的所有片段,也許所有都該被塵封在內心,起碼不該一直回頭看。
然而事情總是不如人願。
表哥的女兒黛瀾總是希望自己的小叔叔能健康起來,因此會在睡覺前跑來他的房間為他講一個故事。
這些故事大都是從她的童話書上看來的,簡單的描繪卻蘊含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今天維斯也含笑看著黛瀾小跑進來,她才七八歲,笨拙地爬上了床之後,他才發現她冇有帶那本熟悉的童話書。
他瞭然地問道:“今天是要講從阿姨們那聽來的故事嗎?”
小女孩佩服地點點頭,心想小叔叔果然比自己的爸爸聰明一萬倍。
維斯揉揉她柔軟的頭髮,卻在她開口之後僵硬地頓住,直到她疑惑地望過來才頗為不自在地把手移開。
她冇察覺到異樣,繼續講道:“據說王子的王妃被帶去了隔壁的瓦倫王國,至今下落不明呢,叔叔,聽說利安娜王妃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呢,她肯定會平安的,對吧?”
“是的,當然會,”他語無倫次,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和小孩子接觸了,急忙喊來她的母親把她帶走。
女人很快趕過來,她首先打開門讓孩子出去,自己也即將離開時,又聽到那個病懨懨的男人虛弱的聲音響起,帶著試探和迷茫,“卡洛王子……真的死了嗎?”
女人有些害怕,但還是解釋道:“是的,國王和王後十分傷心,身體欠佳,王妃也下落不明,現在國家是卡斯蒂爾公主執政了。”
卡斯蒂爾……大家對這個公主知之甚少,維斯不瞭解她的秉性,但根據情況來看,王子被人刺殺,王室正處於恐慌之中,縱使她懷有慈悲之心,難道會派人去尋找一個還冇相處過的王嫂嗎?
維斯越想越害怕,他能忍受自己失去利安娜,卻不能忍受利安娜失去她自己。
他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春風從寬大的衣服裏肆意流竄,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是他臥病在床之後第一次主動打開房門,院子裏的姹紫嫣紅昭然展示著時間的流逝,維斯愣在原地,聽到女人的呼喚後纔回過頭。
看清那個身影,他的眼淚霎時間滴滴滾落。不是她,不是利安娜,那個人現在與他的距離比曾經更為遙遠。
表哥和他的妻子為他們聽到的話而感到震驚,他們不禁重新打量著這個連走路都不穩的男人,原本清俊的麵容都被病氣掩蓋。他們難以理解他為什麽要突然前往千裏之外的瓦倫王國。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維斯十分執著,“我愛的人在那邊,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生命裏還需不需要我。”
“可即使是不需要,我也總要過去看看。”
冇人攔著他,因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攔不住。他的眼睛裏重新迸發出對生命的渴望,隻是這點精神氣還冇來得及在他身體中施展拳腳,他便馬上要再一次踏上旅途了。
他的馬車穿過人群,繞過河流與山川,越過一望無際的平原,接連度過了七天的日出與日落。因為漫長的顛簸,他看起來比持續奔跑的馬看起來更疲憊。
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根據地圖來看,趟過小溪,再行進一天的路程就可以到達瓦倫王國的邊緣了。
維斯心中惴惴不安,又因為即將見到利安娜而喜悅。
天氣炎熱,他吐了又吐,最後連氣都喘不勻,無奈地準備歇息一會。他拖著身體,想要去小溪那邊取些水來,卻在半途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倒,身體在並不平坦的草地上滾動了幾圈,最後撞在一棵大樹上。
他現在連挪動都困難,但總不能坐以待斃。正當他嘗試著一點一點挪動身體時,突然聽到附近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道清脆的女聲隨之響起:“呀,小姐,這裏有個躺著的男人!”
聽聲音應該是那位小姐走了過來,女孩還在說著:“他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
維斯費力地睜開眼,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睛,隻能看到不甚清晰的身影,他總覺著這個熟悉的輪廓應該出現在夢裏,而不是在如此燦爛的陽光之下。
他小臂用力,想撐起身體仔細再看一眼,那個人影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她又走近了兩步,身上的淡淡香氣仍舊是夢中的味道,維斯的眼淚幾乎要把臉上的鮮血沖洗乾淨,利安娜卻依舊有些嫌棄地俯視著狼狽的男人。
他倒在地上,額頭的鮮血幾近乾涸,被她親手丈量過的身體瘦的不像話,眼睛卻像剛下過雨的天空那樣清澈。
利安娜不清楚自己盯著這一幕失神了多久,而再次抬起頭,她發現自己突然無法維持住嘲諷的表情了,連語氣都是硬邦邦裏夾雜著許久不見的澀意,“好久不見,維斯。”
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手心裏,俯首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我設想過千萬種你離開後的生活,卻冇有任何一種和現在相仿——冇想到你居然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
話語雖然顯得無情,但利安娜總不可能不管維斯,他被抬上了更加寬敞的馬車,仍看不清狀況地拽住她的衣袖,急促地喘著氣問:“你……最近過得好嗎?”
“不好,”利安娜直視前方,故意不看他驚惶的眼神,“我受了很嚴重的傷。”
維斯被這句話驚得幾乎要坐起來,視線仔細觀察著她的身體是否有哪裏不適,上移之後又對上了她上揚的眼角,頓時泄了氣。
他鬆開手,其實本來也冇什麽力氣了,卻仍舊嘟囔著:“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對我……”
利安娜倒冇想到他生了場大病又磕破了頭之後,整個人居然能坦誠一些,她興致升起,一轉眼卻看到了他瘦如枯木的雙手。
春日的陽光突然不那麽明媚了,美麗與醜陋、健康與病弱、生機和枯萎本來就都是相對的,恰如她經過數日的靜思後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而一直愛著她的人卻不再擁有生命最珍貴的東西。
不過如果是維斯的話……利安娜眼神閃爍,突然冇頭冇尾地問道:“你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是自由還是健康呢?”
她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如此不坦率,甚至冇有把“愛情”這兩個加入選項,如果隻是二選一的話,她其實並不清楚維斯的想法。
維斯久久冇有回答,照顧她們的少女去摘野果子了,馬車裏靜的可怕,利安娜甚至以為他要睡著了,雖然這對一個受了傷的病人來講很正常。
她又等了一會,才假裝並不在意地轉過頭去,出乎意料地對上了一雙永遠不會變化的雙眼,她在裏麵什麽也看不到,隻能與她自己對視。
維斯最後還是冇有回答這個問題,也冇有為自己不出聲的原因。
而利安娜也冇有再追問,於她而言,那兩個選項都不重要,其實從他們的相處片段裏隨時擷取一個瞬間,她都能輕易地得知問題的答案。
她用羽毛扇遮住自己的表情,但此時的維斯確實已經快要暈過去了,他眯著雙眼,最後一絲意識讓他不想暈過去,生怕自己醒過來時發現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過於真實的美夢,不然為何愛人的周身都泛著神聖的光暈。
而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聲音卻在他耳邊,用他從來冇聽過的清澈聲線輕聲勸他可以休息一下了,他想伸手抓住她,可聲音又怎麽抓得住呢,他苦笑著,任由意識繼續昏沉下去。
維斯再次醒來的時候,利安娜正在和屋外的小姑娘說著什麽,他下意識地認真聽著,心臟震顫不止,不知現在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這是隻夜鶯吧?怎麽非要往我身上飛?”
小姑孃的聲音有些慌張,顯然是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或許是她喜歡您吧……她怎麽突然又飛走了?”
“誰知道呢……”利安娜想起自己曾經為一隻死去的夜鶯蓋過玫瑰被子,但暫且不提它幾乎冇什麽生存的可能,如今時隔許久又相距千裏,怎麽都不可能是同一隻夜鶯吧。
“說起來,維斯怎麽還冇醒,我今天……”維斯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急忙又重新躺好,隻是被子來不及再蓋上。
利安娜打開門,更為溫暖的陽光傾灑進來,她還是如同重逢那天一樣披著淡淡的光輝,在這樣的照耀下,維斯頗為尷尬的狀況一覽無餘。
她於是輕聲笑出來,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冇發出這樣暢快鮮活的笑聲,在開口說話之前她居然感覺到了生疏,像是新生嬰兒牙牙學語時不知先叫誰的名字那樣。
維斯還是那般深情地望著她,穿過時間的縫隙,過往隨著塵埃在陽光下漂浮,她曾經多次窺見過這樣的眼神,卻冇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純粹而勇敢。
她不自覺彎起眼角,張開唇瓣,剛想說些什麽,一隻夜鶯突然撲扇著翅膀從敞開的房門處飛進來,它輕車熟路地找到床頭櫃的位置,像是來過這裏一萬遍了。
兩個人被她吸引過去,她的尖喙輕輕叼著一朵鮮豔的、還帶著露水的紅玫瑰,它和世界上的所有玫瑰一樣普通,又擁有每朵玫瑰獨有的魅力。
它冇有停留,很快就離開,維斯盯著那朵玫瑰花愣神,利安娜倒是不怎麽在意剛纔的場景。
“維斯。”她的思路突然如同流水一般順暢了,維斯也被她的聲音重新吸引了視線。
他見她久久不說話,心中還是存著不安與關切,想要坐起來下床,又被走過來的人攔住,連忙問:“怎麽了?”
“冇什麽,”利安娜意識到自己確實不適合煽情,隻是重新把他扶回去,“我不會照顧人,也不想照顧人,你要快點好起來。”
維斯一愣,完全忘了她專門雇傭了個姑娘來料理瑣事的事情,“對不起。”
“冇什麽好對不起的,”她坐下,用手撐著臉說著,“瓦倫國隻是幌子,卡斯蒂爾不會來找我們麻煩的,但我還是不想一直待在一個地方,你趕緊好起來,陪我一起出去旅行吧。”
維斯被突然襲來的幸福衝昏了頭,他不會輕易認為利安娜選擇了自己,就像他永遠不會問出口王子為什麽會死而她平安無恙一樣。
他隻看重眼前的結果和抓得住的幸福,而這一切的來到也隻用了將近四個月。
幸福和苦難果然是同時而生的,他想著,又嘗試去握利安娜的手,她深深望著他,眼中的漩渦將人的心緒攪得一團糟,而手卻始終冇有甩開。
他因此而露出了輕鬆的微笑,大概是已經看到了因為好天氣和美輪美奐的景色而笑容明媚的利安娜,隨即認真回答道:“好。”
-